第十一章 终成眷属(1 / 2)

时光往复,爱你如初 20796 字 2个月前

五个月后。

姜黎在花市已经待了五个月了。

她原本来这裏只是为了能重新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现实是,为了养活自己,她不得不继续从事她不喜欢的职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可渐渐地,她突然感到了厌倦,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她所谓的重新开始难道就是重蹈覆辙吗?

李家康曾一眼看破了她的伪装,他说她在刻意掩藏自己的锋芒,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甚至还在说,她这样活着会很累,会很不幸福,他说,他希望她能忘记过去,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认认真真地做一次自己喜欢的事情。

是啊,既然她当初一声不吭地离开海市就是为了重新开始,那么现在又何必让自己委曲求全呢?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因为触及到了关于李家康的回忆,所以她在不经意间流下了眼泪。

她擦掉脸上的泪水,用毛巾擦干自己的身体,在离开衞生间的之前,她再一次看到了放在台子上的那个刺眼的小铁盒,其实刺眼的并不是小铁盒本身,而是躺在小铁盒里的那根红色的手链。

来到花市后,她一直都将那个小铁盒放在那里,一直想碰,却又一直不敢碰。

她以为她在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后会对过去的记忆有所淡却,但没想到过去的种种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沈哲……李家康……

这两个男人时常会在她的脑海里绞缠在一起,尤其是沈哲。她不想骗自己,也没有必要骗自己,她的心裏仍是惦念着沈哲的,就像十四年前那样,唯一的区别在于,她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他却不知道。

她在来到花市后换了手机,又换了电话号码,但偶尔还是会打开原来的那部手机,每一次打开都会看到许多个沈哲的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可她从来都没有看过,仿佛只是为了确定沈哲是否像她在惦念他一样惦念她。但她知道,他们两个人也只能止行于此,永远不可能有好的结局。

此刻,姜黎突然慢慢地向那个小铁盒走近,她将小铁盒从台子上拿起来,然后打开,她看到了那根红色的手链以及一直不敢读的李家康留给她的纸条。

她将纸条从小铁盒里拿出来,接着展开。

李家康在小纸条上写道:姜黎,其实我知道,你爱的人一直都是沈哲。但是,如果得不到就不要委屈自己,因为,你终会遇到那个对的人,只是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眼泪再次无声地落下。

姜黎将小纸条放回到小铁盒里,然后将那根手链拿出来,重新戴在了手腕上。

爱情从来就不公平。

家康,对不起。

……

姜黎在第二天便辞掉了工作,因为她突然决定,她要考研,然后重新回到校园,做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一年后,姜黎如愿被花市A大录取,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姜黎不再掩藏自己的锋芒,而她的数学天赋也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两年后,也二零一八年,姜黎成为了A大的老师。

姜黎很受A大学生的欢迎,除了她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以外,她的专业能力以及教学水平不仅高于同年龄段的教师,甚至连有些老资格的教师都望尘莫及。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和她的母亲相遇。

……

陈雪是姜黎的一个学生,也是姜黎的崇拜者之一。

有一天,姜黎忙到很晚,等她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那天冷得要命,前一天刚刚下过的雨,如今已经在地上结成了冰。

她将脖子缩进羽绒服里,然后踩着冰面小心翼翼地朝停车场走去。

在路过学校的小树林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救命”,但是路灯太昏暗,她看不太清,当她渐渐地走近时才发现,原来有一个女生在被一个黑人留学生非礼。

她怒喝一声,然后脱下高跟鞋便向那个黑人留学生砸了过去。

那个黑人留学生在看到姜黎后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那个女生跑掉了。

姜黎没有去追,她赤着一只脚快步跑向了那个女生。

女生在见到是姜黎后哭着扑到了姜黎的怀里,姜黎一边摸着女生的头一边说:“好了,没事了,不哭了。”

姜黎将高跟鞋穿上,然后陪着女生朝女生宿舍走去。

女生因为惊吓过度所以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姜黎不停地安慰女生,渐渐地,女生的情绪开始平复。

当姜黎将惊魂未定女生送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女生终于开口说了一声“谢谢老师”,然后便推开宿舍门,走了进去。

第二天,姜黎将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校长。

校长很是愤怒,他表示一定要彻查这件事情,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那个黑人留学生就被找到了。

学校毫不迟疑地开除了这个黑人留学生,然后便报了警。警察来到学校后了解了一下情况,接着便将黑人留学生逮捕,被拘留了七天后,黑人留学生被驱逐出境,滚回了非洲。

后来有一天,那个被非礼的女生来到了姜黎的办公室,手里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盒阿胶,她是特意来向姜黎道谢的。

姜黎笑着让女生坐下,她在给女生倒水的时候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雪。”女生回答。

“来,陈雪,”姜黎笑着将杯子递给陈雪,“喝点水吧。”

“好,谢谢老师,”陈雪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水,“姜老师,那天真的谢谢你,那天要不是你,我就……”陈雪突然哽咽。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姜黎心疼地摸了摸陈雪的头。

陈雪又抿了一口水,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对姜黎说:“姜老师,其实我一直都很崇拜你。”

“崇拜我?”姜黎笑道,“我有什么好崇拜的。”

“总之,学校里好多人都很崇拜你,你在我们心裏是女神级的人物。”

姜黎笑而不语。

临走时,姜黎将牛奶和阿胶递还给了陈雪,但是陈雪坚决不收,她说这些都是她妈妈让她带给姜黎的。

“你妈妈?”

“嗯,”陈雪说,“我妈妈知道这件事情后一直都想谢谢你,对了,姜老师,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啊。”

“怎么了?”

“我妈妈想请你去家里吃个便饭,可以吗?”

“我……”

“姜老师,”陈雪摇晃着姜黎的胳膊撒着娇,“去嘛,去嘛,你要是不去的话就是不给我面子,我会很伤心的。”

姜黎被陈雪逗笑了,她捏了捏陈雪的脸笑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下班之后,姜黎开着车载着陈雪朝陈雪家的方向驶去。

在去的路上姜黎问陈雪:“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父母是在十七年前来到的花市,我听我妈妈说,她之前其实一直都生活在海市。”

“海市?”

“对啊。”

“我就是海市人。”

“真的吗?你和我妈妈原来是老乡啊。”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姜黎打趣道。

“不过我妈妈一直都不愿意提及她在海市的生活。”

“为什么。”

“她没说过,我也没问,我猜,或许她在海市生活得很不开心吧。”

“你爸爸呢?他也是海市人吗?”

“他是花市人,只是……”陈雪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

“怎么了?”

“我爸爸三年之前去世了,他创业失败,公司倒闭,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就……自杀了。”

“哦,对不起。”

“没关系的,”陈雪强迫自己笑了笑,“都过去了,只是每当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难过。”

“我懂。”姜黎在等信号灯的时候转过头看向陈雪。

“啊?”

“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姜黎叹了口气,“我爸爸在我眼里是个君子,我其实一直都很崇拜我爸爸。”

“姜老师……”

“哎,干嘛啊,咱们怎么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啊。”姜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你和你妈妈那个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妈妈?我没有妈妈,因为我妈妈……也去世了。”

陈雪这次彻底噤了声,她没想到姜黎的童年居然这么悲惨。“所以很明显的是,”姜黎说,“我是个孤儿。”

“哦。”

陈雪没敢再多问,她生怕会触及到姜黎的伤心处。虽然这么想有些残忍,但她现在真的很庆幸,至少她还有一个爱她的妈妈。

而姜黎也没有再说话,因为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的童年,想起了她的父亲和母亲。她在想,如果她的母亲没有离开,如果她的父亲没有出车祸,那么她现在该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如果一切真的没有发生,那么她也不可能遇到沈哲,更不可能认识李家康。

当她想起这两个男人的时候,心裏不禁一阵落寞。

十多分钟后,姜黎将车开进了陈雪家的小区。

姜黎将车停好,下了车,跟着陈雪来到了陈雪家的门口。

陈雪朝姜黎笑了笑,然后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便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只是,当姜黎第一眼看到她时便认出了她,而那个中年女人在看到姜黎后也同样愣住。

她们两个人愣愣地看向对方,彼此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可眼前的人明明就站在面前,怎么可能是梦。

姜黎的心裏五味杂陈,因为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就是她已经有十七年没有见过的妈妈。那种本能的冲动差一点就让她将“妈妈”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可她硬是将这两个字咽了下去。她心裏没有兴奋,没有激动,有的只是愤恨,她不会认她的,因为在她的心裏,她的妈妈已经跟着她的爸爸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但是姜黎的妈妈刘艳的心裏并不是这么想的。她知道自己伤害了姜黎和她的丈夫,这十七年来,她每天都在煎熬与幸福中度过,因为陈旺达真的待她很好,可同时,负罪感又时常折磨着她。她一直都很想知道她们父女俩过得好不好,可是她不敢也没有勇气去找她们,因为她知道她太对不起她的女儿和她的丈夫了,她根本没有脸去见她们。所以,即使这些年来她过得真的很好,但是她真的不幸福,因为她的良心始终都处在不安之中。

八年前,也就是二零一零年的时候,她接到了姜黎的姑姑打来的电话,她很意外,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将这个电话告诉过姑姑,她只是在离开那个家之前将这个电话写在了那封信里,这个电话也只有她的前夫知道。

姑姑告诉她:“我早就知道你电话了,只不过一直都不想联系你。”

刘艳忙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你留给我哥哥的那封信。”

刘艳刚想问她怎么会看到那封信时,姑姑却打断她说:“我找你不是来闲聊的,我是来要钱的。”

“要钱?”

“我把你女儿养到十八岁,难道你不该给我经济补偿吗?”

“你……什么意思,你把她养大的?她爸爸呢?”

“走了。”

“走了?去哪了?”刘艳没有理解姑姑的意思,而且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你说去哪了?”姑姑冷哼一声,但是并没有解释,“这钱你是给还是不给。”

“给给给,”刘艳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但是能不能让我见姜黎一面。”

“见姜黎?你觉得她会见你吗?再说了,她现在去上大学了,我都见不着她了,更不用说你了。”

刘艳知道姑姑说的是实话,所以她也不敢奢望姜黎能愿意见她,她只是恳求姑姑:“我可以给你二十万作为补偿,但是你能不能给我寄几张姜黎的照片。”

“可以。”

“另外,我还想给姜黎五万块当作她在大学的生活费,但必须以你的名义给她,我怕她会拒绝,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但其实,那五万块钱也被姑姑给私吞了,姑姑唯一信守的承诺便是将姜黎的照片寄给了刘艳。可是从那以后,刘艳再也联系不上姑姑了。

二零一三年的时候,刘艳曾经回过海市,可是她却发现,她当初的那个家早已换了主人,现主人告诉她,这房子很久之前就卖给他了。那个时候刘艳便知道,她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她的女儿和丈夫了,她的余生也将会在悔恨中度过。

可是没想到,此时此刻,她居然能再次见到她的女儿,而且她的女儿居然在不经意间救了她的妹妹,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吗?这在她看来就是天意,是上天让她们母女重逢,是上天给了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是,当她开口喊出“姜黎”的名字时,姜黎却一脸的平静,仿佛她们是陌生人,仿佛她们从来都没见过,可姜黎明明认出了她,因为在她们对视的那一刹那她便看到了姜黎一闪而过的震惊。看来,姜黎依然没有原谅她,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是她先抛弃的姜黎,是她有错在先,这些年来她始终都没有勇气向她们道歉,她有什么资格让姜黎原谅她,不仅是姜黎无法原谅她,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妈妈,”陈雪吃惊地看着刘艳,“你居然认识姜老师。”

“啊?我……”刘艳手足无措地看了看陈雪,又看了看姜黎,“我和她……”

“怎么可能,”姜黎突然笑道,“我怎么可能和你妈妈认识呢?一定是你妈妈认错了,”姜黎伸出了手,“陈雪妈妈你好,我是姜黎,A大的老师。”

刘艳愣愣地看着姜黎,然后尴尬地握住了姜黎的手,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好。”

“妈,你怎么了?”陈雪奇怪地看着刘艳。

“我没什么,”刘艳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丝笑容,“快带着姜老师……”

话还没说完,姜黎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姜黎从包里拿出手机,走远了一点接起了电话。其实这是一个推销电话,所以她在接起的同时便立刻给挂断了,可她仍衝着静默无声的手机说:“什么?好,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赶过去!”

她将手机放进包里,然后满脸歉意地对陈雪母女说:“不好意思,我的室友发烧了,我要立刻赶回去带她去医院。”

“是、是吗?”刘艳结结巴巴地说,“要不要我们帮忙啊。”

“对啊,姜老师,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陈雪也附和道。

“不用了,谢谢你们,我自己可以。”姜黎朝她们母女俩笑了笑,说了声“再见”后便转身离开。

她哪有什么室友,她只是撒了个谎想要快点离开那里。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见到了她的母亲,可是她除了愤怒以外,根本就挤不出任何一点欣喜。

她知道陈雪是无辜的,可她恨屋及乌,她现在甚至控制不住地恨起了陈雪。如果不是陈雪,她也不会见到那个让她憎恨厌恶的女人,更不会让淡却了许多的愤恨重新又回到了她的记忆里。

那个女人,那个恶毒而又毫无责任心的女人,她害死了她的爸爸,然后又毁掉了她的童年,她童年中的痛苦和绝望都是拜那个蛇蝎女人所赐。

这么多年里,那个女人没有来看望过她一次,仿佛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仿佛她只是她的累赘,哪怕她来看她一次也好,哪怕只有一次她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恨她,可是一次都没有。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就在刚刚,那个女人居然还想恬不知耻地认她,多么可笑啊!一个抛夫弃女的蛇蝎女人,一个置她生死于不顾的恶毒女人,一个害死她父亲并且让她留下心理阴影的没有廉耻心的女人,居然还想厚着脸皮让她叫她“妈妈”。

太可笑了,真的是太可笑了!

可是姜黎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踉踉跄跄地从楼里出来,然后将自己塞进了车里。

她趴在方向盘上,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就是心裏难受,那些一直憋在心裏的委屈突然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既然你当初狠心抛下我和我的父亲,为什么还想要认我……

姜黎想起了她死去的父亲,那个她无比崇拜的父亲,他在离开这人世前甚至都没有留给她一句话。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

姜黎知道从这一刻开始,那个女人将会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但她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第二天就找到了她。

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的刘艳时,她厌恶地皱起了眉,仿佛没看到一样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她眼睛盯着电脑,但是眼角的余光总是控制不住地看向门口。一个同事在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注意到了站在门口刘艳,同事问刘艳:“请问你找谁。”

刘艳犹豫了一下,最后开口说:“我、我、我找姜老师。”“姜老师,”同事好心喊了一声姜黎,“有人找你。”

姜黎在心裏暗自咒骂了一句,但抬起头时却是满面笑容:“这不是陈雪的妈妈嘛,来,快进来。”

刘艳愣了愣,然后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办公室,在姜黎面前站住,当姜黎的同事离开办公室之后,姜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厌恶与鄙视。

“姜、姜黎。”

“陈雪妈妈,我们好像还不是很熟,所以请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姜黎收起脸上的厌恶与鄙视,转而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艳,“请叫我姜老师,好吗?”

刘艳感到了难堪和尴尬,但她并没有生气,在她来这裏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姜黎侮辱她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所以她点了点头,又冲姜黎笑了笑,但是姜黎没有理她,转而盯着电脑屏幕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但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工作上了,她只是不想看她,更不想看她笑。

“姜老师,”刘艳小心翼翼地说,“谢谢你救了陈雪。”

“我是她的老师,应该的。”姜黎敷衍道。

“不知道姜老师今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请姜老师吃一顿饭,当面感谢你一下。”

“不必了,昨天已经感谢过了,如果没什么事,你还是请回吧,我很忙,没工夫和你闲聊。”

“姜黎,”刘艳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姜黎的名字,她突然眼含热泪,心中的痛苦和内疚在这一瞬间突然爆发了出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姜黎转过头看向了刘艳,然后脸上现出了嘲讽般的笑容,“陈雪妈妈,你这话都把我搞糊涂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呢?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姜黎,”刘艳突然握住了姜黎的手,“我知道你已经认出了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在恨我,我不怨你,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先对不起你和你的父亲。”

姜黎一听到刘艳提到了自己的父亲便更加怒不可遏,她用力地甩掉了刘艳的手,然后恶狠狠地说:“请你出去,我现在在工作,不要打扰我。”

“姜黎,你不要这样,能不能给我几分钟,让我说两句话,不会耽误你太长的时间。”

“你没听懂吗?我让你出去!”

“姜黎!”

“出去!”姜黎朝刘艳吼道,“我不想再看到你,懂吗?”

刘艳脸色惨白,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不要在我面前掉眼泪,”姜黎厌恶地白了刘艳一眼,“这世上就你最没有资格哭。”

刘艳点了点头,又盯着姜黎看了一会,随后便灰溜溜地离开了办公室。

刘艳离开后,姜黎松了一口气,头上竟然大汗淋漓,仿佛刚刚打了一场战役。对她来说,和刘艳的相逢就是一场战役,她绝对不能动摇自己的意志,绝对不能原谅刘艳,绝对不能。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抹去她童年的阴影吗?对不起能让她的父亲活过来吗?

“对不起”这三个字从刘艳的嘴裏说出来简直是可笑,她是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说“对不起”的人。

下班的时候,姜黎心事重重地来到了停车场,当她站在车前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姜黎!”

姜黎叹了口气,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看到那个人。

刘艳快步跑到了姜黎的身后,她像是一只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小声问道:“姜黎,可以听我说两句吗?”

姜黎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刘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姜黎,”刘艳又忍不住地哭了起来,“你不认我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没有资格做你的母亲,我不配,我……”

“不要在这裏说,”姜黎冷冷地打断了刘艳,“上车吧。”

姜黎拉开车门上了车,刘艳愣了愣也跟着上了车。

刘艳不知道姜黎要带她去哪里,她不敢问,也不想知道。她坐在后面,心情复杂地看着姜黎的背影,然后她情不自禁地说:“我从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很痛苦,也曾经去找过你,我当时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但是根本就找不到你。”

姜黎没有说话,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的刘艳又抹起了眼泪,所以她有些受不了了,仿佛做错事情的人是她一样。

她本想带着刘艳去海边,那里说话比较方便,也不会有人听见,但她等不及了,因为她实在是不愿意和刘艳在密闭的空间里相处,所以她在路边找了一家咖啡馆,然后将车停下。

姜黎一声不吭地从车里出来,刘艳也跟着从车里出来。

她们一前一后地走进咖啡馆,然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走过来问她们点些什么,姜黎点了一杯果汁,刘艳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要。

她们对视了一眼,姜黎随即便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直到服务员将果汁放到姜黎的面前并且离开后,刘艳才终于开口说:“姜黎,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尽力地弥补你。”

“弥补?”姜黎笑了起来,“你想怎么弥补,”姜黎逼视着刘艳的眼睛,“拿命?”

“如果……如果你愿意,那我……”

“得了吧,刘艳,不要在我这裏装可怜,也不要在我这裏装高尚装伟大,如果你真的高尚也不会做出那种恶心的事情,你想弥补我?可笑,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吗?”

“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女,我离开之后就已经后悔了,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怀、怀、怀孕了。”

“多么崇高的爱情啊,”姜黎攥紧了拳头,她的手在抖,“所以呢?你来是想在我面前秀恩爱吗?你是想告诉我你离开我们之后过得有多么的好吗?哦,对了,我记得陈雪说陈旺达已经死了,真是老天有眼啊,他终于遭到了报应,下一个应该就是你了。”姜黎说完这些话便已经有些后悔,她从来没有说过如此恶毒的话,但当她在面对刘艳的时候,心裏的那些恶毒的语言便会控制不住地蹦了出来。

刘艳的脸上毫无愠色,她只是眼含泪光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姜黎,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更不奢望你能叫我妈妈,我知道我不配,但我真的只是想要弥补你,弥补我过去犯下的错,弥补你失去的所有的一切,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刘艳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姜黎越看越恶心,她冷笑着说:

“刘艳,你永远都弥补不了,你无法弥补我过去那段拜你所赐的卑贱的生活,无法弥补我因为你所受的屈辱和伤害,弥补?你凭什么弥补我?那个时候,你想利用我赚钱,可是爸爸为了保护我而阻止了你那肮脏的行为,所以你就背叛了我和我爸爸,为了更好的生活,你找到了和你一样肮脏的陈旺达,你们这对狗男女在过着那肮脏的生活的时候有想过我和我爸爸吗?”

“不是的,姜黎,不是的……”刘艳痛哭流涕。

“你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想过,”姜黎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爸爸也不会死。”

“什、什么?姜黎,你说什么?”刘艳一脸的惶恐,仿佛自己刚才听错了什么。

刘艳那惊恐的表情并不是装出来的,看来刘艳是真的不知道她爸爸的死讯,可这不仅没有让姜黎的怒火稍稍平息一下,反而是让她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怎么,看来你还不知道啊,”姜黎阴冷地笑着,“姜宇,你的前夫,我的父亲,他死了,在你离开的那天就死了,死于车祸,头部、胸部、腹部被玻璃刺穿,面目模糊,已经不成人样了……”

“不要说了,姜黎,求你,不要说了……”

“而我,你的女儿姜黎则成了孤儿,后来被贪财的姑姑一家收养……”

“不……姜黎……不要再说了……”

“我受尽虐待,极其自卑,童年的阴影至今仍笼罩着我。”

“姜黎,姜黎,”刘艳泪流满面地握住了姜黎的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父亲的事情,真的不知道,否则……”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会管我吗?你会养我吗?这么多年来,你从没有回来看我一次,一次都没有,”姜黎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累赘吗?在你眼里我和爸爸就从来没有给过你幸福吗?”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告诉我是哪样,你和陈旺达在一起不就是图他的钱嘛,别跟我扯爱情,你不配!”姜黎想都没想,她下意识地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然后将杯子中的果汁泼到了刘艳的脸上。咖啡馆里的人全都吃惊地看向了她们这裏。

此时的姜黎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什么素质不素质,什么丢人不丢人,她通通不在乎了,她只是想要发泄,只是想将过去的屈辱和委屈全都发泄到刘艳的身上。

“刘艳!我警告你,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姜黎怒吼道,“想让我原谅你,可以!只要你死,我就会原谅你,明白吗?”

姜黎说完便要离开,可是她刚离开座位,脸上淌着果汁的刘艳便哭着抓住了姜黎的胳膊,姜黎厌恶地甩开了刘艳的手,愤愤地夺门而出。

可是刘艳也同时跑了出来,在姜黎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刘艳扑到了姜黎的身后,突然跪在了她的跟前,当姜黎回过身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时,她简直都有了杀人的冲动。她活到现在,从来没有生过那么大的气,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去过理智。

她搞不明白刘艳究竟要干什么,难道刘艳以为她只要跪在地上她就能原谅她吗?如果她这么容易就原谅了她,那她的人生也太过可笑了。

“你这是干什么,”姜黎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感情,“给我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赎罪,”刘艳哭着说,“我一想到你父亲去世后你一个人面对这世界时的情景,我就觉得痛不欲生,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想到你父亲去世了,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也就是说,如果我父亲没有去世,你就不会管我了,对吧?”

“姜黎……”

“刘艳,你听好了,”姜黎一字一句地恶狠狠地说,“我,姜黎,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认你,在我心裏,我妈妈在我爸爸去世的那一天也跟着去世了,她已经死了,在我的心裏,我的妈妈不是一个抛弃家庭的人,在我的心裏,她是个疼我爱我的好妈妈,也是一个爱我爸爸的好妻子,但她绝对不会是你这样的女人,恶毒而又恶心的女人!”

姜黎说完转身便上了车,她将车门关上,又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刘艳。

她起了恻隐之心,但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不要同情这个女人,不要忘了,是谁害死了你的爸爸,是谁让你的童年蒙上了阴影,这个女人不是你的妈妈,因为你的妈妈已经死了,所以这个女人不值得你同情。

姜黎狠下心,踩下油门便疾驰而去。

刘艳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当姜黎的车消失于她的视线里时,她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啜泣不止地捂着胸口,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仰面躺在了地上。

但是姜黎对此一无所知。

姜黎回到家后,从冰箱里拿出了买了许久但一直都没有喝的啤酒。

她将眼前的四罐啤酒全都打开,然后仰起头,将这四罐啤酒一罐又一罐地喝掉。

喝完她就醉了。

她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心裏的伤口也在突然间开始溃烂。

她的悲伤终于溢了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止不住的泪水。

她趴在沙发上失声痛哭。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刘艳果然没有再来找过她。

她知道她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她终于不用再看到那张让她憎恶的脸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始终都高兴不起来。

有的时候她会埋怨自己那天有些太过分,但同时,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她做得一点都不过分,她没有做错,错的人是刘艳,所有的一切都是刘艳咎由自取。相比于她爸爸的死,刘艳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那一个月的时间里,姜黎每次见到陈雪心裏都会有些不舒服,她知道一切都与陈雪无关,可每当她想到刘艳将本应给她的爱全都倾注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上时,她心裏便忍不住地恨。虽然陈雪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但是陈雪的父亲是她极其厌恶的人,所以她也忍不住地讨厌起了陈雪,继而对陈雪的态度开始冷淡起来。

陈雪虽然不知道姜黎对她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她也很识趣地不再向姜黎示好。

就在姜黎以为一切将要回归往常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A大举行了一场募捐,因为陈雪的妈妈也就是刘艳得了白血病。

姜黎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直到她的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去不去吃饭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她的确曾当着陈艳的面诅咒过她,但那也只是一时的气话,她从未真的想让她死,毕竟,在潜意识里她知道,刘艳是她的妈妈。

她心裏很难受,本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本以为她能像往常一样生活,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她和刘艳始终都被一根隐秘的线牵引着,虽然她恨刘艳,但是此刻,她因为刘艳的病而难过。

下午的时候,姜黎找到了陈雪。

陈雪在看到姜黎后先是一阵吃惊,接着便低下了头,仿佛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姜黎带着陈雪来到了办公室,然后让陈雪在她对面坐下,她柔声问陈雪:“你妈妈……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姜老师不喜欢我,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妈对我说,不要让我去打扰你。”

姜黎看着眼前无辜而又单纯的女孩,心裏自责得要命,她为什么要伤及无辜,错的不是陈雪,而是刘艳和陈旺达,她何必将自己的愤恨强加到这个姑娘身上。

“和你没有关系,是我不好,”姜黎摸了摸陈雪的头,“带我去看看你妈妈吧。”

姜黎不想以一个女儿的身份去看刘艳,所以她主动跟领导说,她想代表校方将善款亲手交给刘艳,领导没有多想,很快便点头同意。

在去医院的路上,陈雪一直都沉默不语,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陈雪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陈旺达去世后留下了一堆债务,是刘艳一点一点地帮陈旺达还清的,不仅如此,刘艳还要同时兼顾陈雪的生活,刘艳所付出的一切陈雪都看在眼里,疼在心裏。

陈雪也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她曾在心裏发誓,她将来一定不会辜负她母亲对她的期望,而且她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她的母亲。

但是变故来得太快,她无能为力,而且家里目前仅有的积蓄也根本不足以应付医院里的高昂费用,她只能求救于学校。她打心底里感谢同学们对她的帮助,但她心裏也明白,这些钱对她们家目前的情况来说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在等信号灯的时候,姜黎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陈雪,她摸了摸陈雪的脸,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心裏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甚至在想,如果陈雪不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那该有多好啊。

姜黎握了握陈雪的手,她说:“陈雪,都会过去的,有我在,我会帮你。”

陈雪感激地点了点头,她以为姜黎帮她只是出于一个好心人的善心,但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姜黎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

姜黎和陈雪来到医院后,陈雪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给刘艳带衣服以及其他一些生活用品了,她将刘艳病房的位置告诉了姜黎,然后自己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医院。

在去病房的路上,姜黎突然有些纠结,她不想让刘艳误以为她已经原谅了她,她不想看到刘艳脸上兴奋的表情,在她的心裏,刘艳应该也必须永远生活在愧疚和痛苦中,永世不得安生。可刘艳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她又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心裏其实是担心的,她恨刘艳,但是她不想让刘艳死,她想让刘艳活着。

她来到了病房门口,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刘艳。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刘艳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她脸色苍白,面颊凹陷,就像气息奄奄在等待着死亡的临终的病人。

那一刻,她心痛了。

刘艳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样偏过头看向了病房门口,接着她便看到了姜黎。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这些天来,她心裏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姜黎,她以为此刻她出现了幻觉。而姜黎在觉察到了刘艳的眼神后,立刻离开了病房,站在了走廊上。

她靠着墙站着,想要进去但却又不想看到刘艳。

此时,她突然听到了刘艳的叫喊声:“姜黎,是你吗?姜黎……姜黎……”

刘艳那带着凄惨和哀求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扬,姜黎突然流下了眼泪,她骂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怎么这么没骨气,可她最后还是走进了病房,来到了刘艳的跟前。

刘艳在看到姜黎后高兴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她握着姜黎的手,激动得竟说不出话来,而姜黎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将学校里的善款放到床头柜上,她冷冷地说:“这是学校的善款,希望能帮到你。”

刘艳仿佛没有听到姜黎说话一样,只是盯着姜黎看。

姜黎用力地甩开了刘艳的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刘艳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她以为是学校让姜黎来看她的,并不是姜黎自己想要来的,但她是知足的,她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多呢?她说:“姜黎,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你不要误会,”姜黎口是心非地辩解道,“我是受学校的委托。”

“我明白,我明白,”刘艳笑着点了点头,“但是我真的很高兴。”

“你……什么时候的事。”

“之前高烧不退,然后在公司里晕倒了,后来……”刘艳无奈地苦笑,“姜黎,你没有说错,像我们这种人是会遭到报应的,先是陈旺达,现在又是我。”

姜黎默然不语。

刘艳接着说:“还是那句话,姜黎,我不会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能在我不多的时日里为你做些什么。”

“不用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好好地……”姜黎顿了顿,“活下去。”

姜黎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而刘艳则愣愣地盯着姜黎的背影,当姜黎彻底消失于她的视线里时,她的嘴角竟浮出了一丝笑意。

她没有听错,姜黎要她好好地活下去。

姜黎其实并没有立刻离开医院,她在刘艳病房外面的排椅上坐了好久,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想,但却又控制不住地想了许多事情。

从爸爸死的那一刻开始,姜黎就恨透了刘艳,甚至诅咒过刘艳不得好死,可当这一刻几乎真的来临时,她却又对过去的诅咒而感到后悔,因为刘艳的病重没有让她产生一丝的欣慰或者庆幸。

她陷进了回忆里。

她的头靠着墙,在不知不觉中竟睡了过去。

梦中,她见到了她的父亲,她抓着父亲的手问他:“爸爸,我到底该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应该原谅她吗?应该吗?”

爸爸只是笑而不语,他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她的脸。“爸爸,”姜黎哭着问,“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你说啊!你说啊!”

“姜黎,”爸爸将姜黎抱在了怀里,他一边摩挲着她的头一边说,“爸爸从来没有怪过妈妈,因为我爱她。”

“可是她……”

“那只是一个意外,姜黎,这怪不得任何人,是我醉酒驾驶,我才是肇事者,”爸爸捧着姜黎的脸看着她,“姜黎,她是你的妈妈,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明白吗?”姜黎看着爸爸,可是爸爸的身体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爸爸……爸爸……爸爸……”

姜黎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到身旁一直有人在推她,她偏过头,然后看到了陈雪。

“姜老师,”陈雪又轻轻地晃了晃姜黎的身子,“你还好吗?你怎么在这裏睡着了。”

“哦,是陈雪啊,”姜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是想等你回来了之后再走的。”

“我来的时候看到你已经睡着了,我把东西放进病房后便跑出来叫你。”

“你……妈妈呢?”

“她也睡着了。”

“哦,”姜黎站起身,腿因为血液不循环而有些发麻,“今天晚上你陪床吗?”

“嗯。”

“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姜老师,你放心。”

“吃点东西吧,”姜黎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晚上七点了。”

陈雪点了点头,没有推辞。

姜黎和陈雪来到了医院附近的一家中式快餐店。

吃饭的时候,姜黎问陈雪:“家里还剩多少钱。”

“啊?”

“我是说,除了学校捐赠的九万善款,你妈妈还剩下多少积蓄。”

“大概……还剩下两万左右,其余的都花在医院上了。”

“后面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姜黎从包里取出钱包,然后将钱包里的一张银行卡递给了陈雪,“这张卡里有五万,你先拿着用。”

“这怎么可以,”陈雪连忙摆手,“姜老师,这钱我不能收。”

“听话,拿着。”姜黎抓过陈雪的手,然后将银行卡塞到陈雪的手里。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陈雪很难拒绝,为了她的母亲,她只能恬不知耻一回。她含着泪道了一声谢,随后便将卡收进包里。

“好了,”姜黎摸了摸陈雪的手,“有我在,别担心。”

“姜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陈雪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傻姑娘,”姜黎笑着摸了摸陈雪的脸,“在我眼里,你就……像是……我的妹妹。”

“如果能有你这样的姐姐,”陈雪泪中带笑,“我真的不知道该有多么幸福。”

“如果能有你这样的妹妹,我也不知道我该有多么的幸福,”姜黎哽咽着笑了笑,“陈雪,有没有跟你妈妈配型过。”

“配过型。”

“结果呢?”

陈雪情绪低落地说:“不匹配。”

“我……我可以试试吗?”

“啊?”陈雪一脸的讶异。

“我是说,我想试试,或许我和你妈妈能配型成功,但是,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告诉你妈妈,好吗?”

“姜老师……”陈雪感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没有想到姜黎居然如此的善良,善良得让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按理说,姜黎只是她的老师,和她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而姜黎如今所做的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一个老师的职责范畴,给她的感觉好像姜黎就是她的家人一样。

陈雪看着姜黎,她说:“姜老师,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你,”姜黎敷衍地笑着说,“所以我想要帮你。”

几天后,配型结果出来了,姜黎和刘艳居然配型成功。

陈雪兴奋地扑到了姜黎的怀里,在她的眼里,姜黎俨然就是她的救世主。

可是姜黎却在这一刻犹豫了,因为她心裏的那个结始终没有解开,她不禁问自己,她真的应该救那个女人吗?那个女人值得她如此牺牲吗?她真的能够原谅她吗?可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刘艳都是她的母亲,是十月怀胎生下她的母亲,尽管她恨刘艳,尽管她曾诅咒过刘艳,但她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刘艳在生死线上挣扎而见死不救吗?何况,刘艳带给她的也并不仅仅是痛苦,在刘艳离开之前的那段时光里,她其实是幸福的。

看着如此兴奋的陈雪,她不忍表现出她的踌躇,但是她心裏的纠结让她痛不欲生。

让姜黎出乎意料的是,刘艳居然拒绝接受姜黎的骨髓捐赠,当陈雪哭着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有些意外。

姜黎忙问陈雪为什么,陈雪说:“我也不知道,其实一开始妈妈还是很高兴的,但是当她听说捐赠者是你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变得很激动,坚决不接受你的骨髓捐赠。”

“她没有对你说为什么吗?”

“没有,”陈雪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以为妈妈对你有什么误会,但是妈妈只是说,她没有资格接受你的帮助。”

姜黎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几天后,姜黎趁陈雪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亲自去了一趟医院,在去病房前,她还特意找到刘艳的主治医生,她问:“医生,刘艳的状况怎么样。”

医生看着姜黎狐疑地问:“你是她的家属?”

姜黎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病人的状况有恶化的趋势,必须尽快进行骨髓移植手术,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合适的骨髓,但坏消息是,”医生叹了口气,“病人对治疗并不配合,所以你还是要多给患者做一些思想工作,尽早手术,尽早治疗,尽早康复。”姜黎“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她离开了诊室,在朝刘艳病房走去的时候,她突然打定主意要让刘艳活下去,她给自己的理由是不想让陈雪和她一样成为孤儿,但其实,她只是想让刘艳活下去,仅此而已。

她来到了病房门口,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板着脸走进了病房。

她一走进病房刘艳便看到了她。

虽然刘艳的脸上满是倦容,但她还是高兴地支撑起身体,让自己坐起来。

姜黎站在刘艳的病床前,刘艳招呼姜黎让她坐下,姜黎既没有坐下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故意与刘艳保持了一段距离。

刘艳习惯了姜黎对她的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和表情,但是她不怪姜黎,所以她仍是用那种热情的口吻对姜黎说:“姜黎,谢谢你能来看我。”

姜黎沉默地注视着刘艳,而刘艳显然是知道姜黎这沉默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也识趣地默不作声,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拖鞋。

“为什么。”姜黎终于吭声。

“你来果然是因为那件事。”刘艳苦笑。

“我问你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为了我而冒险。”

“冒什么险,你以为做这么一个手术我就会死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艳试图去够姜黎的手,但是却被姜黎躲开了,她尴尬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为我做出任何的牺牲,因为我不配。”

“你知道就好,”姜黎冷笑,“但是你不要自作多情,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陈雪。”

“姜黎……”

“我不想让她像我一样,”姜黎故意顿了顿,“成为一个被亲人抛弃的孤儿。”

刘艳的脸抽搐了一下,随即便低下了头。

“刘艳,我告诉你,你不准死,”姜黎的语气生冷,“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如果你死了,那也太便宜你了。”

“我只是……”

“你只会欠我更多,所以,你这辈子都别想偿还你在我身上所犯下的罪恶,我要你用一生来向我赎罪,用你的一生来弥补你的过失,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

“尽早进行手术,”姜黎回过身背对着刘艳,“我不允许你死。”姜黎说完便朝病房门口走去。

刘艳看着姜黎的背影,痛苦地笑了笑。其实她知道,姜黎并没有她自己所说得那么绝情,其实姜黎是真的想让她活下去,与赎罪无关,与陈雪无关,姜黎仅仅只是想让她活下去而已,因为她明白,在姜黎的心裏,她一直都是姜黎的母亲,姜黎恨她,但心裏又在隐隐地爱她。

三天后,手术如期进行。

手术前,刘艳拖着虚弱的身子找到了姜黎。

当正在换衣服的姜黎听到门被推开时,她回过头,然后便看到了挂着憔悴笑容的刘艳。

她愣了几秒,随后便把头转回去装作没有看到刘艳。刘艳拖着疲乏的步子缓缓地走到了姜黎的身边,她在看到姜黎换好衣服后便开口道:“姜黎,谢谢你。”

姜黎没有吭声,她装作看镜子里的自己,其实是在窥视镜子里的刘艳。刘艳已经被白血病折磨得不成人形,何况,刘艳是真的老了,和她记忆中的妈妈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你放心,”刘艳的脸上带着讨好般的笑容,“我永远都不会让别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只是姜黎,陈雪的老师,一个好心人,仅此而已。”

姜黎点了点头,依然没说话。但其实她是有许多话想要说的,可是她说不出口,一句好话甚至是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只是望向镜子,看着镜子里的刘艳佝偻着瘦弱的身体朝门口缓缓地挪动步子。

在她们母女俩将被推入手术室之前,刘艳看向了姜黎,她想让姜黎给她一个回应,虽然她知道这手术并没有太多的风险,但毕竟是手术,凡是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所以她想要姜黎的一个回应,哪怕是一个厌恶的眼神也是可以的。可是什么都没有。

姜黎只是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仰面躺着。其实她知道刘艳在看她,可她就是不想给刘艳任何的回应,她怕自己心软,怕刘艳会误以为自己已经原谅了她。

原谅,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长时间的折磨所积累起来的伤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治愈。

她要刘艳对她心有愧疚,并且一直愧疚下去。

她本想就这么闭着眼直到手术结束,只是当她听到了陈雪的声音时,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姜老师,”陈雪红着眼眶俯下身看着姜黎,她握着姜黎的手说,“我在外面等着你和妈妈出来。”

“嗯。”姜黎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姜黎和刘艳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那一刻,姜黎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心裏的怨恨在突然间消失了许多。

她闭上了眼睛,在医生给她打了麻醉之后,她安静地睡了过去。

姜黎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陈雪。

“姜老师,你醒了?”

“嗯。”姜黎点了点头,她四肢无力,想要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

“姜老师,你要坐起来吗?”

“嗯。”

陈雪扶着姜黎坐起来,将枕头靠在床头,让姜黎倚在枕头上。

姜黎问:“我睡了……多久了。”

“五个小时了,”陈雪握住了姜黎的手,“你太累了。”

“手术……顺利吗?”

“很顺利,你放心。”

“哦,那就好,”姜黎顿了顿,“那你……妈妈呢?”

“她还在睡。”

“哦,她在哪间病房。”

“就在隔壁病房。”

“好,”姜黎抬起胳膊摸了摸陈雪的脸,“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

“我没关系的,我……”

“听话,”姜黎疲惫地笑了笑,“如果你不回去的话,我会生气的,乖。”

陈雪离开后,姜黎又在床上坐了一会,本想躺下接着睡会,但最后还是艰难地下了床,走出了病房。

她来到了隔壁病房,在最角落的病床上看到了刘艳。她在门口愣了一会,然后走了进去。

她缓步来到刘艳的病床前,看到刘艳还在睡着便在凳子上坐下。

她看着刘艳,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刘艳那掺杂着银白色的头发,她在想,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好好地看着她的母亲了,她在梦里梦到过这个场景,只是梦里的她在见到母亲时是幸福的,可现实中的她却毫无幸福可言,有的只是痛苦与纠结。

刘艳真的老了,她还记得刘艳在离开之前还是风韵犹存的女人,她们班里的许多同学都夸过刘艳,说她妈妈长得很美诸如此类的话,可是那个时候的美在如今刘艳的身上已经不复存在了,她的美和往事冲过时间的重重阻碍已经变得锈迹斑斑了。

姜黎看着搁在病床上的刘艳的手,然后,她还是忍不住地握住了刘艳的手,她将刘艳的手握在了手心裏,轻轻地轻轻地摩挲着。

可是刘艳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姜黎吓得条件反射般地将手缩了回去。

刘艳偏过头看向了姜黎,冲她疲惫地笑了笑,她醒来后对姜黎说的第一句话是:“姜黎,谢谢你。”

姜黎像是逃命似的迅速站起身准备离开病房,但是刘艳却用虚弱的声音哀求般地叫住了姜黎:“姜黎,等等。”姜黎背对着刘艳站在原地。

“姜黎,”刘艳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妈妈……对不起你……”

姜黎没有说话,但是眼泪却涌了上来。

她没有再逗留,也没有留下一句话,她只是留给了刘艳一个冷漠的背影,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刘艳望着姜黎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她欠了姜黎太多,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更不用说她过去犯下的罪过。

……

姜黎在第二天便不顾医生的劝阻出了院,因为明天将会是期末考试,她还要负责监考。

她出院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当刘艳来到姜黎的病房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姜黎已经走了。

刘艳站在原地,失神地望着原先姜黎躺着的空空的病床。……

期末考试结束后,陈雪找到了姜黎,她的脸上挂着纯美的笑容,过去的阴影已经一扫而空。姜黎喜欢陈雪,更喜欢陈雪的笑容。陈雪虽然已经是大学生了,但在姜黎眼里,陈雪单纯得就像是个孩子一样。

陈雪笑嘻嘻地说:“姜老师,我以后可以叫你姐姐吗?”

“啊?”姜黎愣了一下。

“对不起啊,姜老师,我有些没大没小了。”陈雪在看到了姜黎那一脸突兀和惊讶的表情后便知道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她抿了抿嘴唇,然后尴尬地朝姜黎笑了笑。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姜黎笑道,“你当然可以叫我姐姐啊,我倒是很希望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呢。”

“真的吗?”陈雪笑嘻嘻地挽住了姜黎的胳膊,“姐姐姐姐姐姐。”陈雪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一件新玩具一样不停地叫着。

“傻丫头。”姜黎捏了捏陈雪的脸。

“那姐姐你今天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你先说。”

“你先答应,否则我就不说。”

“好好好,”姜黎无奈地笑了笑,“你说吧,我答应。”

“我妈妈想邀请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饭。”

“我……”

“你可不许再拒绝了哦,”陈雪一脸严肃地说,“你要是再拒绝我,我真的会失望的。”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

“你救了我妈妈,而且还帮了我们这么多,”陈雪疑惑地看着姜黎,“可是你三番四次地拒绝了我妈妈的邀请,我让我妈妈亲自来请你,但我妈妈却总是让我来请你,好像她很怕你一样。”

“有吗?你想多了吧。”

姜黎本想搪塞过去,可谁知陈雪却又问她:“姜老师,你是不是和我妈妈以前就认识?”

“啊?”姜黎一愣,随即便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之前一直都在海市生活。”

“可我妈妈以前也是在海市生活啊。”

“那我也不可能认识你妈妈啊,海市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认识你妈妈啊,”姜黎捏了捏陈雪的脸,“小丫头,你想多啦。”

“哦。”但陈雪并不相信姜黎的解释,其实从姜黎和刘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雪就已经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奇怪,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姜黎为她和她妈妈所做的一切更是让她有些难以置信,如果姜黎真的和她妈妈不认识的话,那为什么姜黎愿意为她妈妈做这么多呢?

陈雪并没有把怀疑写在脸上,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姜黎请到家里去,她一边摇晃着姜黎的胳膊一边撒着娇地说道:“姐姐姐姐姐姐,去嘛,去嘛,你要是再不去的话,我妈肯定会骂死我。”

“好吧好吧,”姜黎最后终于无奈地松口,“我陪你回去。”

……

晚上六点半的时候,姜黎和陈雪胳膊挽着胳膊地来到了陈雪家的门口。

陈雪按了一下门铃,门很快便被打开。

陈雪在见到刘艳后笑嘻嘻地说:“妈,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姜、姜、姜……”刘艳掩藏不住内心的高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阿姨,你好,”姜黎伸出了手,脸上挂着职业般的笑容,“真不好意思,打扰了。”

刘艳很快便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她知道,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她连忙装作客客气气的样子握住了姜黎的手,她笑着说:“姜老师,很高兴你能来。”

姜黎笑了笑,随即便迅速地将手抽走,刘艳尴尬了一下,然后便让出了道让姜黎和陈雪进来。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被陈雪看在眼里,她几乎可以确定,妈妈之前一定是认识姜黎的,姜黎也应该是认识妈妈的,可她们两个人为什么在见到彼此后非要装成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样子呢?

陈雪没有多想,她挽着姜黎的胳膊便走进了屋里。

这是姜黎第一次来到刘艳的家。

刘艳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而陈雪则负责带着姜黎在屋子随便转转。

“这是我妈妈的卧室。”陈雪推开了刘艳卧室的门,领着姜黎走了进去。

姜黎一进去便看到了刘艳和陈旺达的那幅巨大的婚纱照。

照片中的刘艳穿着洁白的婚纱,她和陈旺达手牵着手幸福地笑着,只是那笑容却让此刻的姜黎出奇的愤怒。她难以理解,那个时候的刘艳怎么能有如此幸福的笑容,难道刘艳对于她所做的一切毫不在意吗?难道她在和那个男人恩爱的时候没有想过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吗?

原本稍有平息的怒火再次汹涌地燃烧了起来,她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

她盯着照片上戴着眼镜的陈旺达看,她至今仍能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仍能记得他送给她的那些外国软糖的味道,那个时候她以为他是个好人,可没想到,他居然拐走了她的妈妈,毁掉了她的家,甚至可以说,他和她妈妈一样都是害死她爸爸的凶手。

“姐姐?姐姐?”陈雪晃了晃姜黎的胳膊,“你怎么了?”

“嗯?”姜黎回过神来,“哦,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你……”陈雪犹豫了一下,“你认识我爸爸吗?”

“你爸爸?”姜黎再次看向了照片上的陈旺达,“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认识你爸爸。”

“哦,我看你刚才盯着我爸爸的照片发呆,以为你认识我爸爸呢。”

“没有……我怎么可能认识你爸爸……”

姜黎在离开卧室之前再一次忍不住地看向了陈旺达。

吃饭的时候,她们三个人都很安静,只是安静得有些尴尬,期间,刘艳曾给姜黎夹过一块红烧肉,因为她记得姜黎小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红烧肉,每一次她做红烧肉,姜黎都高兴的不得了,但是姜黎却立刻将她夹给她的红烧肉夹到陈雪的碗里,她礼貌地冲刘艳笑着说:“阿姨,不好意思,红烧肉太油腻了,所以我不太喜欢吃,吃了以后我会恶心。”

“哦,这样啊,对不起,我记得……”刘艳差一点就说错了话,所以她赶忙纠正道:“我以为你喜欢吃呢。”

“不喜欢,从来都不喜欢。”姜黎漠然地看了刘艳一眼,随即便低下头继续吃饭。

其实姜黎知道这红烧肉是刘艳特意给她做的,她现在也依然喜欢吃红烧肉,但是她不想接受刘艳对她的好,尤其是在刚才看到那张“幸福”的婚纱照和那张“温馨”的全家福后,她甚至都不想再在这裏待一分钟。

陈雪一直都在一旁察言观色,姜黎和刘艳之间的尴尬和古怪让她越来越好奇,越来越难以理解。

此时,电视上正在播报一则新闻:……本台最新消息,今天下午五点五十一分,一名刑警在捉拿犯罪嫌疑人的过程中不幸身受重伤,目前正在医院里抢救。这是海市与花市警方的一次联合行动,受伤的刑警为海市的刑警队队长。据了解,犯罪嫌疑人……

姜黎不知为何心裏咯噔一声,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沈哲。但她立马便否定了刚才的那个可怕的念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受伤的不可能是沈哲,但新闻上明明说的就是海市的刑警队队长。

姜黎极力地否定自己刚才的念头,可那种不安的感觉太过真实,也越来越强烈,她在害怕,却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她的手一松,筷子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陈雪见姜黎面色突然一阵惨白,她不安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姜黎没有作声,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姜老师?姜老师?”刘艳担心地拍了拍姜黎的肩膀,“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姜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去打个电话。”

姜黎来到客厅的沙发前,从她的包里拿出了她一直随身带着的那部旧手机,她的手哆嗦着打开了手机,然后便看到了半个小时之前的未接来电。

这个号码不是沈哲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是这个陌生的号码连续给她打了六遍电话。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不是骚扰电话或者诈骗电话,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便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

姜黎刚要开口说话但却被电话那端的男人抢先一步急切地问道:“姜黎吗?你是姜黎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刘克,沈队的同事,”刘克焦急地说,“沈队受伤了,伤得很重,情况很危险,现在正在抢救。”

姜黎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双腿一软,差一点坐到了地上,幸亏身后的陈雪及时扶住了她。

电话里的刘克继续说道:“姜黎,我不知道你和沈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些年来沈队一直都很挂念你,甚至他在昏迷的时候都在喊你的名字,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一趟医院。”

“在……在哪家医院……”

“花市的第一人民医院。”

姜黎挂掉电话后便立刻朝大门跑去,路上的时候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跤,她整个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她扭到了脚,可她仍是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姜老师,姜老师,”陈雪跑过来将姜黎扶起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要去哪?”

“陈雪,对不起,我有急事,你们先吃,我先走一步。”姜黎的声音在抖。

姜黎推开陈雪,她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但她没走几步便被刘艳给拦住了。

“姜黎,姜黎,”刘艳的两只手抓住了姜黎的胳膊,“你要去哪,我送你,好吗?”她又看向了姜黎的脚,“你的脚受伤了吗?要紧吗?严重吗?”

“陈雪妈妈,请你让开。”姜黎的声音冷得彻底,丝毫没有任何的感情。

“姜黎,你听我说……”

“我让你让开!”姜黎不管不顾地朝刘艳吼道,“你聋了吗?听不到吗?不要在我这裏假惺惺,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恶心!滚开啊!”

刘艳和陈雪当即都愣在了原地。

姜黎又往前走了几步但却因为重心不稳再次摔倒在地。

姜黎急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刘艳第一次看到姜黎如此的无助,眼泪顿时涌了上来。她急忙蹲下身将姜黎抱在了怀里,她一边轻抚着姜黎的背一边轻声说:“姜黎,姜黎,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有我在,我送你过去,好吗?”

姜黎的情绪彻底失控,对刘艳的愤恨此时此刻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她感到了无助,这种无助比绝望更让她痛苦。

“为什么受伤的是沈哲,”姜黎哭着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陈雪站在原地看着抱在一起的姜黎和刘艳,那一刻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的妈妈和姜黎或许是母女。

……

一天前。

海市某疗养院。

沈哲在将车开进疗养院的时候听到门衞老大爷冲他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来了。”沈哲朝车窗外的老大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