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世间只得一个你 蓝白色 10226 字 4个月前

虽然事后许唯星很轻易地就把这一切归咎给了脑中的多巴胺分泌,但当时当刻,许唯星真的是在彼此嘴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就僵住了。

嘴唇是熟悉的,感觉……却有些陌生。说实在的,五年前他们还在一起时,他的吻从最初的谦和、生涩、小心翼翼,到后来的野蛮中带着满满的占有欲——那些都是卓然该有的面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富有技巧,每一下辗转都带着勾引的意味,在她想要抗拒时半强迫地进攻,却在她真的快要抗击不过他的攻势、缴械投降时,慢条斯理地退开,改而浅啄她的嘴角。

许唯星被他的若即若离击得溃不成军,完全没发现自己就这么推搡着被他带进了客房,后背“砰”地一声被他抵在了衣柜门上——她的脑袋刚因这一声动静清醒了点儿,他就将她整个人拦腰一抱,许唯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丢上床的下一秒,那个罪魁祸首迅猛地欺身而来,稳稳地把她控在了身下。

从卓然此刻的视角看她,外人眼里不近人情的女强人这么可怜兮兮地依附着他,一双杏儿眼里透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求,这简直是对他最好的鼓励,卓然没迟疑多久便头一低,再度攫住了她的唇。

手也没闲着,窜进她睡衣下摆,手指一点点地顺着她的脊椎向上逡巡,一点一点蕴热她的皮肤,在她沈思越发凄迷间,“啪嗒”一下就解开了她的内衣。

许唯星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猛地拉住他的手。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那个连脱她一件内衣都那么不得要领的卓然早已一去不复返,许唯星推开他坐了起来,连连喘着粗气以平复内心不该有的涟漪,可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卓然一把锁住了她的手腕。

“我有说你可以走么?”他的声音沉郁得如大提琴,琴弦一拨的同时,猛地又将她扯回了身下。

因为动作太大,整张床忽地一晃,他抬着她的下巴,令彼此的视线正对。

“你也很想要不是么?”

许唯星无言以对,他便稍稍低下身轻嗅她紊乱的鼻息,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她的睡衣纽扣,许唯星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却失去了甩开他的力气,任由纽扣一颗一颗地被解开,身体越来越多的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白皙、浓纤合度,他看着看着,低头欲吻,许唯星忍不住侧过身去躲避,他的吻便纷乱地落在她的后颈、后背、后腰,猫儿爪子在心尖上挠着似的让许唯星不能自已地蜷缩起来,拳头抵着嘴唇,他要将她的身体扳正来,许唯星却不配合,蜷得更紧,终于,卓然使了蛮力,猛地把这女人拽了回来。

因着他的动作,原本虚挨在墙边的床头“砰”地一声撞到了墙上,一时之间床晃得更加厉害,许唯星被他结实的胸膛牢不可破地压覆着,偏偏还被他堵着嘴肆无忌惮地吻着,便更加喘不过气来,这时他终于肯直起身来,不再紧贴,却不是离开,而是抽空脱掉身上的T恤,全程都那样一瞬不瞬地锁定她,眼中的势在必得看得许唯星浑身发热,他就这么把T恤随手一扔,赤着上半身重新扑向她,就在许唯星再一次感受到他的重压的瞬间,她原本紧贴在床上的后背却忽地一轻——

床塌了。

下一秒许唯星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已开始随着歪斜的床垫滚向床下,顿时就惊灭了身体深处的欲|火,

前一秒还在野蛮地温存着的卓然眼看这女人就要滚到床下去,蓦地神情一紧,本能地伸手去护。可即便这样,许唯星最终还是摔下了床——却没有摔疼。

卓然虽然也跟着摔下了床,却成功地把她护在了胸前,正好做了她的人肉靠垫。

许唯星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已经昏昏欲睡,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她对面就是虚掩着门的科室,许唯星看一眼科室大门上挂着写有的“骨科”二字的牌子,再低头看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1点半了。

手机锁屏上显示着她有几条未读微信。都是周子廷发来的。

“你刚撤回了什么消息?”

“睡了?”

“好吧,晚安。”

许唯星正犹豫着要不要回一条,就在这时,骨科的门拉开了,卓然就这么微蹙着眉头出现在了许唯星面前。

许唯星下意识地收起手机,起身迎向前去,随后走出科室大门的值班医生对她说:“你是他家属吧?麻烦你跟着护士去办个手续,你丈夫的尾椎有错位迹象,建议住院一晚,明天拍个片子,确定没问题了再出院。”

许唯星不免担忧:“这么严重?”

卓然的思维却明显和她不在一个次元,几乎与她同时开口,却是纠正医生:“我不是她丈夫。”

医生也没怎么在意,“哦”了一声便改口道:“你男朋友的情况可轻可重的,等拍了片子才能最终确定。”

许唯星的目光在医生和卓然之间逡巡了一会儿,见卓然一脸紧绷,估摸着情况或许真的很严重,便这么跟着站在一旁准备为她领路的护士走了。

等她办完手续,卓然已经住进了病房,两人间的病房,另一张床空着,许唯星站在病房外往里瞧,只见卓然倚着床头,床头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他的侧影剪影就这么悄悄地落在了墙上。

微微突出的眉骨,高挺的鼻子,微微抿着的薄唇,倾长的身形……一个美好到许唯星有些不忍打搅的剪影。

本来闭着眼靠在床头的卓然就这么睁开眼睛,捕捉到了她带着某丝邪念的目光。

被逮了个正着的许唯星虚咳了一声,正准备走进病房,却听他说:“你回去吧,白天还得上班。”

许唯星不得不顿住脚步。即便他下了逐客令,却仍止不住她的担忧:“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行?”

他笑了一下,不是惯常的那种冷笑或嘲讽,倒更像挑逗:“你留下,就不怕我一时冲动把晚上没做完的事做完了?”

幸好光线不亮,许唯星不怕被他看见自己的羞赧,“还能开玩笑,证明没大碍了。”

见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卓然神情微微一沉。永远这么轻易地就选择离开,还真是这女人一贯的作风……

可下一秒许唯星又转回身来,补了一句:“我白天再来看你。”

“……”

“……”

卓然勾了勾嘴角,表示收到。

等目送这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等最后连她的高跟鞋声都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卓然才收了收心,小心翼翼侧躺下,尽量不压到脊椎。

卓然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情竟会如此之好,入睡得竟会如此之快,有些别扭的姿势,却是卓然这五年来,睡得最好、内心夜最平静的一个夜晚。没有“时刻谨记着自己必须成功、否则未来再次相见,如何坦然地张开双臂拥抱她”的焦虑、没有“梦里见到,明明每个细节那么真实,却还得告诫自己她只会在梦里出现,而等睁眼醒来、发现真的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又那般失落”的纠结感,一觉到天明。

这是许唯星五年来过得最焦虑的一个上午,没有繁杂的公务,没有升降职的困扰,不用急急忙忙赶着出差,下属也没有办错大事、留给她烂摊子,更没有大姨妈的侵袭,怎么就那么的如坐针毡、渡秒如年?

12点一到,许唯星从漫天的焦虑中解脱了出来,驱车赶往医院的时候简直倍感轻松,搁在副驾驶座的午餐是她挪出睡眠时间连夜做好的,用保温杯热着,保证带到医院时还是热的。

终于到了医院,高跟鞋“嘚嘚”地踏在地砖上,几乎是一路急走地来到病房外,许唯星推开虚掩的房门,却在这时,始终没有半点停歇的脚步就这么彻底僵住了。

病房里,一位美女正在帮卓然削苹果。

这位美女不是别人,正是江兮茜。

“好不容易有时间,想约你吃顿饭,你竟然就住院了,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江兮茜的语气带点女孩子特有的那种甜丝丝的嗔怪,门外的许唯星听得分明。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当年有一次她和卓然大吵一架,卓然在楼下等了她一晚之后高烧住院,她提着爱心午餐来探病、来道歉,江兮茜也是这样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削着苹果,只不过当时的江兮茜穿得寡淡且朴素,如今却是名牌加身、精致又高贵——这般行装,也难怪她作为本地台新蹿升的女主播,会被网友评价形象气质皆佳。

对于这位大学时期一直以卓然红颜知己身份出现的女生,许唯星其实并不太熟,唯一一次推心置腹的聊天,还是充满火药味的那种——

“说实话,我一向对你们这种家庭条件还可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北京土着没什么好感。”

许唯星还记得自己当时都被气笑了:“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表现得高人一等了?”

“那种骨子里散发的优越感,你自己是感觉不到的,旁人看了有多反感你自然也不会知道。”

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江兮茜才阴阳怪气地对她说了那么多?许唯星尽力去回想,原因似乎……和她那时与卓然大吵一架继而害得卓然高烧住院的原因是同一个:钱。

她给他买东西,就算他不收,她也照买不误,许唯星一度以为她是在对他好,后来才知道,她那是在击溃这个男孩要命的自尊心。有时候他为了在彼此的关系中找到平衡点,会买更贵的东西给她,那样的话他就得在课余时间多打三、四份工,而记忆中的那次争吵,就发生在他打夜工的加油站,许唯星加完班回家的途中,顺便去那儿加油,看见他因为被刁钻的客人数落,一怒之下要上前去拽他走,不料彻底触到了他的逆鳞。

当时许唯星的车上还坐着搭她顺风车的同事,见她和卓然沉默对峙,同事摇下车窗说了句俏皮话、试图扭转一下降至冰点的气氛:“许大美女,这就是你男朋友啊?”

许唯星觉得同事的语气完全没问题,卓然却不知怎么、愣是从她同事的话中读出了一丝鄙夷,仿佛她同事说的是不是别的,而是“怎么堂堂大美女找了个加油小工做男友?”

终于两人不欢而散。

其实事过境迁以后,许唯星发现,自己和卓然的那些争吵永远都在应证同一句话,家庭背景差太多的人是怎么也走不到一起去的。

当然,江兮茜也曾明摆着告诉过她:“我是喜欢卓然,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争他的,因为我跟你们不一样,感情在我的人生中占得比重很小,对于我来说,怎么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活得好还要活得有骨气,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的精力是不会耗费在男人身上的——任何男人,包括卓然。”

那现在呢?

如今的江兮茜成功在这个城市扎根、甚至可以说是有了不小的成就,那么如今的她,会不会返回头去追求曾经错失的、她心底的那抹白月光?

看看卓然面前小桌上摆着的食盒,再看看自己手上提着的保温杯,许唯星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进去了。

许唯星当晚特地给自己找了些事,留在公司加班。

跟感情相比工作简直太轻松了,不问过程只问结果,简单直接没有半点迂回。

加班到了将近11点,突然有人敲门。许唯星头也没抬,只瞄了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一般到了11点,保安回到每一层楼来确认一下情况,许唯星这么想着,就随口说了句:“夏师傅,我还有十分钟就走。”

门外却没人搭理她。

许唯星等了等,没等到负责他们这个楼层的保安夏师傅的回答,终于舍得把目光从霸占了整个电脑屏幕的各式表格上移开。

门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因为外头的公共办公区没亮灯,许唯星又盯着电脑看太久,一时看不清外头那人的容貌,只依稀看见对方的身形轮廓——不是夏师傅,起码比夏师傅高两个头。

直到对方开口道:“我在你家等你了你一晚上。”

是,卓然的声音。

说话同时,卓然有些艰难地朝门里挪了一步,看见他沉着一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许唯星嗓子不由得一哑,很快恢复一贯的淡然口气:“出院了?”

卓然沉默地锁着眉看了她片刻,叹了口气:“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啊?”

“你说了白天会来医院看我。”

这种倔强中带着些许不满的样子,真的有点幼稚,与如今卓总监的对外形象十分不相符,许唯星绷住嘴、忍不情不自已的笑意:“不好意思,我……忘了。”

卓然也没追究,只默默点了点头表示收到,又艰难地挪去了门旁的沙发。

他行动这么不利索,也不知道腰到底有没有大碍,许唯星的担忧写在脸上却不自知,还要刻意板起脸:“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估计都得后半夜了。”

卓然笑了笑,那样子基本等同于在对许唯星说:你当我傻?果然下一秒,他随口就拆穿了她:“你刚才说的可是十分钟就完事走人。”

“……”

“……”

五年不见,他的嘴真是越发的毒了,许唯星不是对手,索性重新盯着电脑屏幕,两耳不闻窗外事。

卓然的声音却悠悠地飘了过来:“哦,对了,你准备一下,下周跟我出差。”

许唯星这回不看他都不行了,嚯地就抬起头来:“什么?!”

卓然有些傲慢地睨了她一眼:“下周总部的产品年会,我的随行人员是你。临时决定的。”

每年公司位于德国斯图加特的总部都会召开产品年会,国内自然也会收到邀请函,一般都是产品部门两人、运营部门两人一同前去赴会,去年确实是她陪同温总监出席的产品年会,因为一般营运总监都会带心腹前往,而卓然进公司时除了自带助理外,还带了两名副经理一同入驻,半个月前刚收到邀请函时,卓然明明定的是让他的直属副经理随行……

许唯星瞪着眼睛看他,终于看得他嘴角有些不悦地一撇:“你不是想去看概念车展么?与其在国内看那些low到爆的,不如去斯图加特看。”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报复似的小脾气,许唯星算是听明白了,所谓low到爆的概念车展……说的是周子廷……吧?

为期三天的产品年会,加上来回一趟斯图加特所耗去的时间……她,将和卓然朝夕相处整整六天?

许唯星默默地点开自己这个月的行程表,她的工作排得如此之满,哪里空得出整六天的时间?

“可是……原定的随行人员不是孙经理么?”

卓然态度模棱地点点头,没说话,看来心意已决,誓要让她代替孙经理出行了。

许唯星试着做最后挣扎:“可我下周三要出席电视台的广告招标,下周四要和渠道那边的老大开会,当天晚上还有个分销商酒会要出席;下周五……咱们公司赞助的方程式比赛开赛,我还得替您去站台助威,当天我还得把上季度的季度报告和下季度的战略书都做好了交给CEO审阅,晚上……我还得赶两场相亲。”

卓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低眉思考片刻,像是真的被她说动了似的:“这么说来,你好像真的很忙。”

许唯星立即点头应和,继续给自己加砝码:“下下周一我还得……”

卓然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指晃一晃,阻止她再说下去。这男人跟耍着她玩儿似的,前一秒还仿佛被她说动了似的,下一秒却是话锋一转,笃定道:“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许唯星一挑眉,倒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他还真就一项一项地和她掰饬:“电视台的广告招标已经是板上订钉的事,走个形式而已,找人代替你去完全没有影响;至于渠道那边的会议,孙经理跟着我进公司,在原来公司负责渠道运营负责了十几年,之前是因为他刚跟着我一起调来,还不熟悉新公司的业务,我才没把渠道这块交给他,而继续让你兼管着,现在孙经理工作上手了,让他代替你去和渠道那边的人接触,也是正好的事;下周五的方程式比赛,当天有CEO亲自站台,少你一个小喽啰完全没有大碍……”

小……喽……啰?许唯星嘴角一抽搐,脑袋里跑马灯似的跑过一句:算你狠……

坐在沙发上的卓然则继续侃侃而谈,“至于你原定出席的活动让上季度的季度报告和下季度的战略书……”他慢条斯理举起手边的一份文件,“我下午在医院无聊,已经替你写好了,你署个名就行。”

许唯星看一眼他手中的文件,又看一眼他一派高冷的脸。犹豫片刻,起身走向他,接过文件仔细翻阅。

一个下午就能写出如此详尽的季度报告和如此高规格的战略书,确实有那么点能耐。许唯星估摸着自己再怎么垂死挣扎也依旧改变不了他的心意已决,索性就认命了,每年斯图加特当地的接待方都会把他们的行程安排得和旅行一般轻松惬意,许唯星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了,要知道她上一次连休两天以上的假,还是在春节那会儿……

沙发上这厮又开始煞风景地打断她的沉思了:“可以走了么?”

许唯星闻言不得不收神看向卓然。她一晚上都在忙着整理数据以便做上季度总结,如今成果都已经送到她面前了,她还忙活个什么劲儿?许唯星默默地回到办公桌后关电脑、拎着包朝门边去:“走吧。”

卓然也不说话,只朝她伸过去一只手,许唯星看了半天没明白他这副跟项少龙需要她喂食的时候如出一辙的表情,也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干嘛?”

“扶我起来。”

他这般矜贵模样看得许唯星又不由得嘴角一抽搐,继而快准狠地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不怎么温柔地架起他的胳膊就走,有些报复性地在心裏念叨着:她真的很怀念很怀念很怀念当年那个见了她会脸红、舍不得她半点操劳、为了她可以鞍前马后忙个不停的实诚孩子……

古有陈阿娇恃宠而骄,今有卓然恃病而骄,客房的床塌了,许唯星这一天忙得够呛也没空找人来修,眼看卓然今晚要无床可睡了,许唯星意有所指的目光就不由得瞟向了客厅的沙发,心裏默默琢磨着:要不今天让他再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一旁的卓然秒懂她的眼神,许唯星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他已断然否决道:“我腰都伤成这样了,你该不会还让我睡沙发吧?”

许唯星想了想,心一横:“那我睡沙发,你睡主卧。”

“……”

“……”

还以为他会出于礼貌拒绝,哪料到他静静地看了她两秒,突然就很爽快地答应道:“那好吧。”

说完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扶着腰往主卧走去,留许唯星一人站在沙发旁,错失了最后那点出尔反尔的机会。

许唯星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认床认得厉害,连如今主卧里的枕头都是从曾经和卓然住过的那所房子里搬来的,母亲总说她“认死理”,她还真是这样,真正认定了一件东西,就一辈子也离不了,如今睡在沙发上枕着抱枕,让她何以成眠?只能是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

大半夜的屋子里本来就安静,即便那道开门声如此轻微,许唯星还是立马就捕捉到,瞥一眼声音来源——果然是主卧的门被打开了。

有人从主卧出来,脚步很慢,但分明正在走向她,许唯星本能地闭上眼。

或许因为提前知道,许唯星真的能感觉到他驻足在了沙发旁,继而慢慢朝她俯下身来——呼吸近了。

或许皮肤的记忆真的好于头脑,那一刻,卓然的呼吸,浅浅地晕在她唇边,令许唯星脑中忽地就闪现昨晚的一些画面:勾人心魄的吻……随着他的唇一道、在她后背游走着的火热气息……

“进屋去睡吧。”和夜色一般微凉的、卓然的声音悄然响起,猛地断了许唯星脑中的一切遐思。

“……”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卓然又说。

许唯星有些不是滋味,片刻前她分明感觉到他的气息在靠近她的唇,如今却什么也没发生,到底是她产生错觉了,还是他发现她醒着所以及时收手?许唯星内心挣扎了三秒,嚯地睁眼,有些不悦地瞪向他。

他的脸真的清明得不含一丝邪念,看样子真的只是她的错觉……这层想法在许唯星的脑子里过了一遍,许唯星连说话都没什么好脾气,语气里多少有点借地撒气的意味:“你不是不睡沙发么?那我怎么进屋睡?”

“你卧室的床那么大,一起睡。”

卓然解释得如此理所当然,许唯星却忍不住眼神里警惕几分。

卓然被她的大小眼瞪得直失笑:“我都这样了,就算真想对你做什么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你放心,纯睡觉。”末了还特地加重语气重申一遍,“纯——睡——觉。”

……

……

许唯星横躺大床上、直面天花板,内心默默大呼失策,诚如卓然所说,他们此刻确实是相安无事地睡在了一张床上,可……这样失眠效果简直棒呆。

还真是纯睡觉,他睡得那么沉那么安静,整个卧室里仿佛就只剩下他平稳的呼吸声。难道真的要这样睁眼到天明?许唯星正这么百无聊赖地想着,突然就心弦一紧——

卓然突然翻了个身。

许唯星蓦地定住。

身旁却再没有任何动静,这个男人就这样贴着她的耳侧,一点儿也不知情识趣地继续睡去。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声声呼吸,许唯星心裏那紧绷欲断的根弦随之缓缓放松,却听他模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仔细听,他应该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喃了一句:“星星……”

许唯星就这么如同着了魔怔一般,彻底僵在了那里。

星星……

多么久远的称谓,久远到许唯星都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去怀念了。

虽然当年父亲总是耳提面命让她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关心,他却从没叫过她一声“姐”,而总是直呼她全名。许唯星期初也很纳闷,明明是很懂礼貌的男孩子,却怎么总是“许唯星”“许唯星”地叫她?她刚认识卓然那会儿还和晟峻好着,虽然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晟峻背着她劈腿,但事前她真的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卓然大学开学那天,还是她让晟峻帮忙搬的行李,搬完行李之后三个人一起在大学城里吃饭,卓然问晟峻该怎么称呼,她还开玩笑地抢话道:“你就叫他姐夫吧。”

卓然当时笑笑没说话,那表情许唯星没懂,也没在意,倒是晟峻一离开大学城就耷拉下脸来:“你这弟弟哪冒出来的?他看你眼神怪怪的,以后少跟他来往。”

许唯星还笑晟峻占有欲强,晟峻也没太把心裏那点男人的第六感当回事,玩笑着化解:“谁让我女朋友漂亮大方人见人爱?”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晟峻和那空姐的些许破事就被抖搂了出来,关键是晟峻的朋友都知道那空姐的存在,就她跟傻子似的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她那时候真的发誓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晟峻,可没几天,她就推翻自己发的誓,主动去找了趟晟峻——晟峻被揍进了医院,揍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卓然。

时隔多年许唯星再回想了一下,确实,自己在很多事上都十分后知后觉,包括卓然从不叫她“姐”;包括被晟峻背叛;甚至于卓然跑去揍人的那天,晚些时候还去找过她,她确实发现了他脸上的擦伤,卓然解释说是打球弄伤的,她也就信了;连后来她和卓然分手,她也一度以为卓然会和晟峻一样,在她心裏驻扎几个星期、几个月、顶多几年,过去也就过去了,至此再掀不起她心底的半点波澜……

可见她的精明全给了工作,在感情上真的是……一塌糊涂。

夜色沉沉,许唯星忍不住侧过脸去看一看他。

其实很多时候许唯星都不知道到底该怎样界定卓然这个人,说他温润吧,他又会偶尔给她来那么一下火山爆发,比如当年看起来还有些羸弱的他竟然能把体育十项全能的晟峻揍成那副样子,在那之前许唯星是怎么也预想不到的;又比如,若不是卓然当年暑假留在本市打工,她不忍心看他住那么廉价的地下室而让他搬去住她那儿住,许唯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时的卓然早就已经对她目的不纯。

还记得她终于答应卓然的那天,她枕着他的胳膊睡得迷迷糊糊,他语气不带半点睡意、特别清明地问她:“星星,你不后悔?”

星星……她喜欢这个称呼,尤其是那之前、极致的温存时刻,他埋首在她颈边低低地唤着她“星星”,低沉的嗓音配着他唇齿间的厮磨,真是性感至极,许唯星回馈似的将他搂紧,再紧,坚定地回答他:“不后悔。”

现在回想起来,许唯星嘴边真的就只剩一抹自嘲的笑——说不后悔的是她,可到头来,说后悔的也是她……

而如今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五官硬朗,眉宇间散发着不同于当年的成熟气息,褪了青涩,不再莽撞……多了太多更诱人的因素,同时,又似乎缺失了些什么。

缺少了某种“非她不可”的孤勇……

许唯星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脸。却在这时,卓然的眉忽地微微一簇,吓得许唯星顿时猛地缩手。

即便他没有转醒的迹象,许唯星还是止不住的心跳如雷。

就这么失眠了大半夜,最后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清晨闹钟还没响,她就自然醒了,侧睡着,不知身后的卓然是睡是醒,心裏打着鼓,审慎地床上就只有她一个人,旁边空的。

睡得太少脑袋发胀,许唯星揉着太阳穴走向浴室,却在这时听见虚掩着的卧室门外传来项少龙那一声慵懒的“喵……”

她循着项少龙的声音来到客厅,才发现是卓然在替她喂项少龙。

卓然和项少龙一样,都还没发现许唯星正悄然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卓然还在一边搔着项少龙的后颈,一边对项少龙喊话:“才几年不见,你怎么胖成这样?”

“喵……”

项少龙对卓然的态度和对她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乖乖地任由卓然喂食不说,还时不时地抬头,谄媚地看看卓然。

就算当年是卓然把它从车轱辘底下抱出来的,但真要算起来,卓然跟它相处的时间才一年不到,而这五年间,一直是她在养它。仿佛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屁颠屁颠地跟着别人跑了,许唯星内心实难平衡,忍不住咳了一声。

卓然这才回头看她。

“醒了?”他蹲在猫舍前问她,看样子腰是好了。

许唯星上前,也蹲在了猫舍门口,把卓然面前的猫盆拉到自己面前,随手往猫盆里搀了几颗宠物维生素——项少龙最爱的口味。

岂料到……项少龙竟不搭理她,完全沉浸在卓然的温柔乡里,已然忘记了它最爱的口味维生素,一跃就跃到了卓然膝盖上,趴在那儿轻蹭。

许唯星脸微微一僵:“项少龙还记得你,真神奇。”

要知道晟峻休假时经常来她家蹭饭,项少龙却至今还对晟峻脸生,晟峻每次来她家,都没得到过项少龙的好脸色。

卓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么点破了,“大概它一直觉得我才是它的主人,我只是把它临时寄养在你这儿的,但它一直记得,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说着不忘低头瞅瞅项少龙,“你说是不是?”

“喵……”项少龙竟还真的应了一声。

被自己当老佛爷一样供着的宠物就这么背叛了自己,许唯星觉得自己脸都快绿了,不免语带挑衅的问卓然:“这么说,你是来收复失地的?”

卓然嘴边的笑容突然隐去了,他慢慢抬眸看向许唯星。几乎看到了她的眼底深处:“属于我的,就该一样一样夺回来。”

他一字一顿地说。

这表情,实在不像是玩笑话……许唯星默默地咽了口唾沫,起身往卧室走,多少有点逃离的意味:“我去刷牙。”

斯图加特行订在周三,为了把手头的工作分派好以安心出行,许唯星忙得直到临行前一天接到周子廷的电话,才想起来要告知一下周子廷一声——

“斯图加特?”电话那头的周子廷语气不免诧异。

许唯星也挺抱歉的:“这段时间忙,你没再问我车展的事,我就给忘了,实在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