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起看人间烟火(1 / 2)

受宠若鲸 轻寒 5591 字 3个月前

在孟家吃“全蟹宴”时,裴游心不在焉,无法细致地处理蟹壳,望着鲜美之味扑鼻而来的清蒸蟹,难以下咽。

“向来擅长分解各种动物甲壳骨刺的大师,为什么对大闸蟹无从下手?”孟万里揶揄,“小游,是什么阻碍了你的手?是‘全蟹宴’不够鲜,还是陪大哥吃饭不乐意?”

“是我有道题不会解。”面对孟万里的打趣,裴游直言他的烦恼。自从接下俞沁给的本子,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摊牌”才能不触碰俞小鲸的逆鳞。

“你在害怕吗?”孟万里反问他,“你和苏遥在她心裏,孰轻孰重,你不敢正视吗?”

“大哥说得对。”面对孟万里,裴游不想伪装,“苏遥在她心裏有十年,我才走进她心裏数月,孰轻孰重,我心裏有数。”

“爱令人卑微,也让人忧惧。”孟万里感慨,“小游,适度的患得患失有利于保持热情和渴望,但过度了就变成了妄自菲薄,会伤害彼此对感情的信心。”

“因为她很好,值得被喜欢。”

裴游曾为自己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而骄傲,也欣慰于其他人都瞎了眼才没发现她的好。而今得知苏遥喜欢她,他并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俞小鲸自认是单恋,还能挂念着苏遥这么多年。若她知晓与苏遥是两情相悦,只怕……裴游不敢去想俞小鲸的反应。

“小俞很长情,也很专情。”孟万里中肯道,“我曾说不懂她想要什么,你也听不到她想要什么。直到此刻,知道了苏遥的心思,我终于明白小俞想要什么了。”

“她想要什么?”

裴游很确定自己想要她,但他的特殊能力对她免疫,无法自信地确定她真正的心思,他变得患得患失。

“用心感受,你会明白她想要什么。”孟万里并未直接给出答案,“人与人之间羁绊的深浅,并非由时间的长短来决定。小游,你要相信小俞,她接受了你,意味着你给了苏遥无法给她的东西。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孟万里给了裴游解题思路,拨开了他心中的迷雾。裴游似懂非懂,他下手处理起清蒸好的全蟹,毫不费劲地剥开蟹壳取出完整的蟹肉,入口尝到清香鲜美滋味的刹那,他恍然间有了答案。

四季美味,人间烟火,他都想跟她分享;朝来暮至,日升月落,他都想陪她共度。

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专注于她和他的当下,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情。

裴游在孟家吃了“全蟹宴”,就想给俞小鲸做个“全蟹宴”:清蒸大闸蟹、冰镇熟醉蟹、蟹肉鸡翅、蟹柳沙拉、芝士焗蟹斗……再温一壶桂花酒,与她“共襄盛举”,再好不过。在鲜蟹与酒香间,聊点过去,说些未来,轻抚她的逆鳞,接受她的一切。

裴游用心地为“摊牌”营造舒适的氛围,只是没料到“全蟹宴”还未开席,他先面对的竟是俞小鲸泪流满面的告白。

“因为,我现在只喜欢你。”

这话直直地戳中裴游的心脏,他心间填满了欢喜和悸动,所有的患得患失在这一刻都灰飞烟灭。

“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话,我很高兴。”裴游心疼地捧着俞小鲸的脸,凝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小鲸,喜欢我让你难过了吗?”

“不。”俞小鲸摇头,“我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喜欢你,却利用了苏遥。”

“为什么?”裴游轻声问,温柔地引导着俞小鲸疏解心裏的纠结。

“我自以为是地喜欢苏遥,自以为是地当他的骨髓供体,自以为是地对他念念不忘,自以为是地补偿他,自以为是地维系我和他的关系。”俞小鲸哽咽着声音自嘲道,“其实就像姑姑说的,我做这一切都是在自我满足。我和苏遥只有同学关系,他不曾喜欢我,不需要我的自作多情,也不需要我在他身后做什么。他离开时,我没有好好地跟他告别,却自以为是地束缚着他,让他不得安宁。直到现在,我无法再自欺欺人,我想要的是他永远都无法给我的,对他的喜欢和怀念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我没法再将他放在心裏最重要的地方。裴游,我累了,我不要再也见不到的苏遥,我想要你的陪伴,想要和你在一起。他知道我放弃他了,所以苏家注销了账户,断了我和苏遥的关系。”

过去漫长的时光中,她在心裏守着逝去的人,寄托她所有的感情,假装岁月静好,满足于自己的念旧和长情。

可她移情了,像一巴掌拍在过去自己的脸上。俞小鲸甚至怀疑她曾付出的也是虚情假意,才会这样被苏家拒绝。

但俞小鲸无法欺骗自己,无法抗拒有人喜欢、有人陪伴的真实和温暖。她喜欢裴游,喜欢得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分心给过去的人。

“傻瓜。”裴游拥俞小鲸入怀,抚着她的背,安慰她,“人与人的相遇是缘分,陪伴也是缘分。”

“我和苏遥的缘分已尽了吗?”俞小鲸埋首在他胸前,吸了吸鼻子,忍住又涌动起来的泪意。

“我曾羡慕苏遥认识你那么早,也曾羡慕苏遥被你珍藏在心底。你和他的过去有着我无法参与的亲密,这让我有点嫉妒。”裴游坦言,“不过,我现在很庆幸当初在你身边的人是苏遥,他留给你最好的东西,便是对你造成的改变,才让我遇见最好的你。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虽然缘分只让他陪了你一程,但你们之间的羁绊是真实存在的,谁也无法断掉你和他的关系。”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俞小鲸的心很小,小到只装得下一个人。她的心又很大,大到愿意敞开让他看见她心中的曲折。无须他费心揣测,她就坦坦荡荡地告诉他,她现在只喜欢他。她如此坦诚,他又怎能将苏遥视为他们之间的“坎”呢?

“苏遥不会怪我无情吗?”俞小鲸依然纠结,闷闷地问,“我真的可以放下他吗?”

“小鲸,你要相信你喜欢的人,是希望你过得好的人。”裴游摸摸她的头,“不管是他还是我,你喜欢的人,都是对的人。”

“如果我一直念着旧情,你会怨我吗?”俞小鲸抬头看他,止住泪水的双眼依然氤氲。视线雾蒙蒙的,她的心上也像矇着雾,有些东西,她还看得不真切。

“以前的你喜欢他,没关系。现在的你心裏有他,也没关系。”俞小鲸的喜欢给了裴游勇气,也给了他自信,让他能够笃定地回答她的迷茫,“未来的你始终记得他,还是没关系。只要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就够了。”

迎着裴游含笑的眼眸,听着他包容的话语,俞小鲸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

犹如春风袭来,温柔地拂去她心上的迷雾。

刹那间,风和日丽,愧疚随风而去,感伤似雪消融。

她喜欢的人,是对的人,真的太好了。

“怎么办呢?”俞小鲸眨了眨眼睛,氤氲散去,漫上笑意,“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叮!

烤箱内的芝士焗蟹斗定时完成,发出愉悦的提示声,像在回应她。

“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裴游捧着俞小鲸的脸,对着她的眼,笑着低下头,“亲亲你喜欢的人。”

“全蟹宴”开席前,先上道甜甜的前菜吧。

俞小鲸抬起手,圈住裴游的后颈,稍稍踮起脚尖,吻上她喜欢的人。

仿佛涸泽之鱼归海,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拥抱眼前的大海,才是她的归宿。

在裴游面前,她不是困于涸泽的鱼,而是遨游海洋的鲸。

电影《美人鱼之梦》在鲸鲸海洋馆已经拍摄一个多月了,终于拍到最后一场戏——女主与鲸鲨共舞。俞小鲸作为鲸鲨爱丽丝的饲养员,被请来协助拍摄,负责照顾爱丽丝的情绪。

正式拍摄前,俞小鲸先给爱丽丝喂食,同时与它互动。确认好它的情绪,带它进入平时“喂食表演”的状态,她才让一身美人鱼装扮的于潇水下水。

导演发出开拍的指示后,穿着潜水服的俞小鲸就游到镜头外的水域,观察于潇水和爱丽丝的互动。不管是爱丽丝,还是于潇水,情绪都很稳定,一人一鲨配合默契,顺利完成了这场戏。

拍摄一结束,俞小鲸就游向爱丽丝,摸摸它、抱抱它,给予奖励。于潇水不能在水里待太久,直接出水去休息室卸妆换衣服。

“潇水姐姐,祝贺你和爱丽丝的戏份杀青了。”于潇水收拾妥当出来,俞小鲸已经在休息室,亲昵地叫她姐姐,笑眯眯地恭喜她。

“看来我要离开鲸鲸,你很高兴呀?”完成在鲸鲸海洋馆的拍摄之后,于潇水得跟着创作团队去海岛拍摄外景,需要两三个月。

“高兴。”俞小鲸调皮道,“也不高兴。”

“怎么说?”于潇水拉着俞小鲸坐下来,示意她的助理离开,她想和俞小鲸单独说些话。

“你顺利完成拍摄任务,离开鲸鲸转战新的拍摄地,工作状态还这么饱满,精神也如此抖擞,我当然替你高兴。”俞小鲸解释,“不过,你去别的地方工作,我会很长时间见不到你,当然不高兴了。”

“欢迎你随时来探班。”于潇水莞尔,主动提起,“大鱼儿,你不问我和千里现在怎么样吗?”

“你们现在怎么样了?”俞小鲸从善如流,于潇水想说,她自然愿意听,“我们孟馆长最近变成大忙人,没有空再假公济私围着你转,你看起来反而很放松呢。”

作为鲸鲸海洋馆的馆长,孟千里近来确实忙碌。

不知怎么回事,向来跳脱,凡事得过且过的孟千里,好像突然开窍似的,对鲸鲸海洋馆的各项工作都上心了。比如,孟千里原本对鲸展厅何时开放并不在意,毕竟这个项目的初衷是让裴游回国工作。裴游花越多的时间制作鲸雕,意味着他在国内停留的时间越长,这是孟氏兄弟最乐见其成的。

他召开鲸鲸海洋馆全体员工会议,發表他的雄心壮志,提出改造鲸鲸海洋馆的目标,同时表示要将鲸展厅做成鲸鲸海洋馆的招牌,明年国庆节正式对外开放。这样再也不会有人投诉鲸鲸海洋馆“有名无实”了。

“孟烦烦跟你沟通过开放时间吗?”俞小鲸悄悄地问裴游,作为鲸展厅的工作人员,他第一次听说鲸展厅何时开放。

“他这叫通知。”裴游对孟千里的心血来潮表示不以为然。

“来得及吗?”俞小鲸有点头疼,“我们还有那么多的鲸雕要制作。”

“既然孟烦烦要快,我们自然配合他。”裴游似笑非笑道,“当然,他也得配合我的要求。”

鲸展厅何时开放由孟千里决定,不过,鲸展厅以哪种面貌开放是裴游说了算。如果按照裴游的节奏来,至少需要两年才能打造出他心中的鲸展厅。为了配合孟千里的时间表,则需要增加外部的力量。比如,鲸展厅的舞台光影设计和3D投影设计,这部分工作就由孟千里负责和设计公司进行协商,最终设计效果由裴游审核,同时监制后期的施工。

听了裴游的说明,俞小鲸恍然大悟,他在最初画设计图时就决定了鲸展厅的面貌,并且考虑好了具体的实施方案。裴游做事向来心裏有数,自然不会被孟千里打乱阵脚,反而要求孟千里配合他寻找最佳的设计人员,将鲸展厅的效果图完美地呈现出来。

这么细致麻烦的工作,孟千里竟然乖乖地配合了,还积极地和设计公司洽谈合作。

孟千里突然转性认真工作,乐得孟万里打趣道:“希望他再接再厉,让我早几年退休。”

俞小鲸对他的转变实在好奇,就跑去问孟千里了。

“我看过电影《美人鱼之梦》的特效设计场景,其中包括以鲸鲸海洋馆为原型设计的美人鱼海洋馆,精致梦幻的程度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孟千里颇为感慨,“我想改造鲸鲸海洋馆,让它变成电影中存在的梦想之地。明年电影上映时,人们肯定会好奇现实中的美人鱼海洋馆是什么样子的。”

“说到底,你是想蹭电影的热度来营销鲸鲸海洋馆吧?”俞小鲸故意曲解孟千里的意思,“有人会说你这是在炒作。”

“肤浅。”孟千里赏了俞小鲸一记白眼,“我要让鲸鲸海洋馆成为配得上美人鱼的地方,于潇水从这裏再出发,我要让她走得更远。”

“你这样费心思,潇水姐姐知道吗?”只要与于潇水有关的事,孟千里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我已经决定和潇水重新开始了,这裏是我们的新起点,也是为我们为孩子打造的乐园。”孟千里难得向俞小鲸敞开心扉,“我曾把受伤的爱丽丝当成孩子的替身,照顾它仿佛能减轻我对孩子的愧疚。鲸鲸海洋馆是我为纪念孩子建立的,我希望有一天孩子能看到,愿意回到我们的身边。”

俞小鲸恍然大悟,孟千里就是孟千里,他所做的一切,初衷从来都是于潇水。他假装不正经的背后,是对于潇水最为深情的执着。所以,孟千里不仅要忙着配合裴游呈现鲸展厅的技术要求,还要整合资源改造鲸鲸海洋馆。他想为于潇水的电影《美人鱼之梦》造势,让大家都知道于潇水梦想的海洋馆就在这裏。

“我和他复合了。”于潇水坦言,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我在做什么我都知道,我更喜欢现在专心工作的他。”

“你……”俞小鲸指着自己的左胸口,小心地试探,“这裏想开了对吗,可以接受自己有幸福的资格了?”

“嗯,我不想再浪费时间折磨自己,也折磨千里。”于潇水轻轻点头,“有天千里痛骂了我一顿,指责我太自私,只想孩子的事,将他推得太远,害他迁怒孩子,责怪孩子让我这么痛苦。我被他这么一刺|激,发疯似的反击他,怪他太迁就我,怪他纵容我沉溺在痛苦中,怨他任由我逃避也不拉我一把。那天,我们吵得非常凶,把这些年的怨气全部发泄了出来。最后筋疲力尽时,我才意识到我们太自以为是地为对方好,却从未面对彼此真实的想法。当我们能够承受对方最糟糕的一面时,我们才能真的理解对方的感受,才能找到重归于好的路。”

“现实有真实的痛苦,也有真实的幸福。”俞小鲸若有所思道,“人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当无法逃避时,面对反而成了唯一的退路。”

“对,千里说我们必须在一起,孩子才能找到回来的路。”于潇水被强势的孟千里说服了,“我们只有在一起,才能让孩子再次选择是否愿意重新成为我们的孩子,这是孩子的权利。如果是惩罚,我们也得在一起接受孩子不愿意回来的结果。大鱼儿,我想弥补,我想赎罪,但不能断了孩子回家的路,这条路必须由我和千里一起守护。”

“嗯。”俞小鲸握住于潇水的手,“我、裴游,还有孟大哥,也会一起守护的。”

“谢谢。”于潇水十分动容,眼眶微微湿润,“既然放不下,我就拿起来,好好地承担这份重量。你呢,放下还是拿起?”

俞小鲸微微一笑,没有立刻回答,她心中早有答案。

那日吃完“全蟹宴”,裴游开车送俞小鲸回家。下车时,裴游交给她一个大信封:“这是苏遥的东西,俞姑姑嘱咐我交给你。”

“什么东西?”她接过信封,想打开看,“姑姑为什么让你转交?”

“你回家再看。”裴游按住她的手,目光闪烁,“俞姑姑让我看过以后再决定是否交给你,这是她对我的考验。”

“那么你决定交给我……”她顿了顿,反问,“是在考验我吗?”

“不。”裴游摇头,语气很坦然,“你的过去有苏遥,他存在你的回忆中,与他相关的事,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裴游比俞小鲸更早知道信封里的东西是什么,比她更早面对了苏遥对她的心意。他明明在意她和苏遥的过去,却更在意她对苏遥无法释怀的心结。

他选择让俞小鲸面对苏遥真实的感情,让她明白曾经喜欢的人是对的人,并非她的一厢情愿。

过去的俞小鲸和苏遥在裴游的照片中留下了合影,那也是她和苏遥一起拍过的唯一的照片。现在的她从裴游手中接过苏遥的信,终于知道那些年的在意,并非她的错觉。她喜欢苏遥时,刚好他也喜欢她,真好。

难怪裴游会安慰她,说她喜欢的人都是对的人,都是希望她过得好的人。

这些年俞小鲸为苏遥所做的一切,也并非毫无意义,她真心守护着他,真心怀念着他。

当年,苏遥不让俞小鲸去医院看他。俞小鲸在学校为苏遥做着双份笔记,苏遥在医院里悄悄描绘俞小鲸的模样,憧憬着康复以后再见的情景。他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他为她悸动的心情——

“我的血液里有你的存在,就像你住在我心裏,为我鼓劲。我想活下去,也住到你的心裏,让你为我心动,让我的余生有你。”

他的余生很短,短到来不及让俞小鲸知道他的感情。

也许在手术时,苏遥便发现了移植骨髓给他的人是俞小鲸。他明白俞小鲸想要隐藏供体身份的微妙心理,就像他不愿让她见到他病弱的模样一样。他在努力,想以最生龙活虎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用他认为最酷的方式宣告他的心意。

他们都曾心动,都在意对方眼中的自己,都小心翼翼地藏着卑微却纯粹的真心。

喜欢,不敢去放肆,徒留惆怅,日复一日,无法释怀。

“为什么现在给我看这个东西?”俞小鲸打电话问俞沁,“你应该想瞒着我才对吧,为什么要把东西交给裴游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