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姑且一谈吧!”
元成漫不经心,看着象是随口一说,容琳却知此时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她爹和那些举子的命运,略略忖度,开口更加谨慎,“容琳觉着,他们这一回落第未尝不是好事!”
“哦?”
“容琳孤陋寡闻,只凭空想着,觉得既是要为国效命的,必得有大智大勇才行,万般不济,也得有淡看风云的气度、不能轻易被外物扰了自家心智……若从这一条上论起,落第的人也就无甚可冤的了:略受惊吓就大失水准,只能说斯人……或许有笔端华彩,却欠少胸中丘壑,此等人就算高中,又安敢冀望他在日后能堪大用?”不说安邦治国,仅是人生在世就岂能事事顺遂?遇挫即折,那竟不止是庸才而直是废材了!“容琳以为,若真是憾为遗珠,大可养精蓄锐,在秋闱中再放光华,何必在此时耿耿不休……”
“你倒是振振有词!”元成微哂,依旧不露褒贬,“要按你这么说,春试所取的都是可堪大用之人了?”见容琳沉吟,索性挑出一个人来,“我且问你,今岁的春试若是平安无事,振轩可会名列三甲?”
“太子殿下!”容琳起身,元成所问的恰是她不好主动提起的话!“这也恰是容琳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举子们指控的偷梁换柱,矛头所指当是轩哥,岂知探花是皇上钦点而非主考内定,怎能因轩哥高中就妄断为主考之罪?“振轩的学识究竟如何,容琳没有比较不敢妄论,只一条,我爹若有心谋私的话,何不只给振轩一个金榜题名:名利既有了,又不至于太招摇,何苦把振轩推到高处成为众矢之的、引得天下人诟病他和振轩的姻亲来历?何况……”
“别‘何况’了,”元成嗤笑,“你再绕个圈子怕就要说杜尚书是举贤不避亲了!”看容琳俯首言称“惶恐”,元成展颜,略释笑意即又恢复肃然,“本王听你言谈倒也不俗,那么再问你一句,依你所见,振轩当得起那个‘贤’字吗?”
元成的话里似隐隐在说他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了,容琳愣怔,不知振轩因何失了太子的意,下意识道,“轩哥为人忠厚隐忍……”猛想到太子的重点不会在振轩身上,心思疾转,忽有所悟,太子莫非是在指责她爹举荐不当么?“太子殿下,容琳惭愧!容琳虽与振轩自幼相识,却都是寻常来往,尘俗琐事委实不能用来论断忠奸贤愚,毕竟这世间最难做的事便是知人、识人了,试想有几个人能有孔圣人的修为,仅凭只言片语便可对七十二弟子了如指掌……”
“是以杜尚书也不能保他荐用的都是有识之士、这也是情有可原、不应治罪的了?”元成接口,把容琳未明说的话全都点破——想不到有人说她心窍玲珑倒非言过其实!
“容琳不敢!”元成既把话说出来了,容琳也就据实而言,“识人、荐人纵有千难万难,我爹既在其位则当谋其政,既有失误,便与走水之事一样,理应受责罚,只是……”
“说下去!”
“是!”容琳放缓了声音,“赏罚有度方能令群臣百姓有所效、有所禁,若仅因举荐不当,便落一个满门□□的下场,以后,还有谁敢冒风险为朝廷……”
“你爹获罪不是为那两样!”元成声色不动,“而是结党营私,你该已听说了?”
“容琳有所听闻!”容琳抬眼,目注元成,不怕会否因此被叱为大逆不道,“这一条,容琳辩无可辩,容琳只知我爹一直教训兄长们要忠心报国,不可因私心贪欲累及杜氏历代清名,容琳兄弟姊妹自小恪遵父训,不敢稍有违背,却不知我爹因何自毁其言,他与何人结党、又图谋何私,容琳千里赴京,只想解这不解之谜,恳请太子彻查此案,赐容琳一个真相……”
“冠冕堂皇!”元成冷哼,“你风尘仆仆、车马劳苦竟不是替父鸣冤来的?”
“容琳如何不想……”忽想起那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不能意气用事,容琳硬生生转了声气,“只是容琳深信太子英明,凡事了然于心,必能明察秋毫,还我爹清白,是以……”
“罢了,休再巧舌如簧!”元成挥手,“杜尚书案尚未审理,如今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你所说的不过是一家之言,我暂且听着就是了!”略去容琳的欲言又止,他自顾往下,“只是有一样,本王须得先告诉你!”盯着容琳,像是轻描淡写,“你爹的罪或许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威远将军要受你所累了!”他盯着容琳。
“太子殿下!”
满意地看着容琳的脸开始变白,元成恶意地微笑,她总算有失措的时候了,害他这半天一直遗憾她怎么不是男儿身——她若为男子,他定要把她延揽至朝堂,必能胜过振轩之辈:空有满腹策论,遇事却毫无章法己见!“威远将军不能管束家眷,多事之际纵妻为恶,不顾伦理纲常,妄论政事,惑乱人心,此乃……”
“太子殿下,”容琳情急失礼,贸然打断了元成,“容琳所言,不过是出自为人儿女的拳拳之心,却与威远将军无干!将军赤胆忠心……”
“你是这么说,只是谁能信?天下人都知你们是夫妻,你自会维护他!”元成哂然。
元成这话象说中了容琳的心病,她的脸色瞬间大变,看样子是强撑着想要辩解,却又在元成洞若观火般的目光下缄默,犹豫了好一阵,终于淡淡开口,“我们已不是夫妻!”容琳的声音象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砰”的一响,殿中响起一道捶击之声,训练有素的宫娥、内侍都不由一惊,相顾失色,容琳闻声抬眸,元成的拳头已在案上,“你、你用这么一句话就想混淆视听?你以为……”
“容琳不敢有虚妄之言!”强抑着手抖,从袖中取出未敢离身的书柬,清醒地知道,最怕的事终究是躲不过去了,双手过头,托起轻窄的纸笺,象托着她再也承受不起的苦痛,“威远将军与容琳已经恩断义绝,有书为证!”
元成的目中一片惊异,一面瞪着容琳,一面已抖开内侍呈上的书柬,触目一片浓墨淋漓,读来句句都是狠绝之语,元成看得气血翻涌,及至看到“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再一看签字画押处烂熟于心的李昊琛的笔迹,顿觉目眦欲裂,不由自主捶案大喝,“李昊琛!”(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