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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
二十年前宫闱巨变,一夜之间朝堂倾覆,改变了后来无数人的命运,其中,就有阿南的一生。
她自然深深知道,公子所说的,等待了二十年的机会,是什么。
她慢慢转过头,看向被牵丝捆缚住的朱聿恒。
但他已被侍卫们护在了正中间,不再让她看见分毫。
殿下……葛稚雅脱口而出的那一声殿下。
这朝堂之中,泱泱天下,除了那一个人,还有谁。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此时从公子口中得到确认,阿南才不得不正视这个自己早该承认的事实——
他不是阿言,不是提督大人,他是皇太孙朱聿恒,是公子最大的仇敌之一。
一时之间,她竟恍惚起来,脊背上冒出了冰冷的汗。面前的世界,包括围攻上来的士兵们,全都是一层层重影,让她看不分明。
她忽然惊觉,时间到了。
她在出发前喝的那一盏茶,支撑她精神亢奋地杀到了现在,可也到了透支的时刻了。
司鹫来接她之时,就是她计算好的,药力消减之刻。
竺星河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转头看向她,见她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低声问:“怎么了?”
阿南摇了摇头,狠狠一咬舌尖,竭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没事……我来之前,喝了一剂玄霜。”
竺星河面带薄怒:“这害人东西,短暂提振精神,但脱力之后将痛苦万分,你这是饮鸩止渴!”
阿南低低道:“不喝,我坚持不到这里。”
竺星河心口微微一动,见她身形摇摇欲坠,知道她已近虚脱,便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交给我。”
说着,他在暴风中独自迎向了对面倾泻而来的攻势。
八阵图攻击何其凌厉,可他身形飘忽,纵然阵法再千变万化,亦难沾到他一片衣角。
被诸葛嘉护着退到后方的朱聿恒,第二次看见了竺星河出手。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们距离颇近,那种窒息压迫感便也格外清晰刻骨。
而且,上次的他还顾忌着官府,只仗着自己的身形在八阵图中闪避,并未还手。而这一次,他冲着朱聿恒而来,手下毫不留情。
无论八阵图多么严密,那些棍棒的集结多么紧凑,他总有办法寻到最不可思议的那一个空隙,挥手攻击向最薄弱的地方。
他的手中似无武器,但右手挥过的地方,阻挡他的任何人身上,都立即爆出大片妖异的六瓣血花。
浓艳血光在苍翠湖光之中一闪而逝,如同触目惊心的猩红花朵,与哀叫声一同盛绽。
血雨纷洒在半空之中,即使离得那么远,朱聿恒依然能闻到那淡淡的血腥味随风飘来。
在棍棒的丛林之中,大片的血花陆续开谢,而竺星河的白衣上,迅速染上了大片艳红的颜色,一瓣瓣一片片,层层叠叠,比春花还要耀眼。
韦杭之帮朱聿恒解着脖子上的牵丝,但牵丝需彼此牵扯均衡受力,才能维持那种似紧似松的状态,必须要像阿南这样,寻找到机括中心点将其封住,才能一举摧毁钢丝线的力量,若只解其中一条,其他四条会越收越紧,直至勒断骨头为止。
韦杭之竭尽全力依旧白费力气,只能扶朱聿恒在石凳上坐下,等拙巧阁的人来了再做打算。
而朱聿恒则紧盯着竺星河的手,查看他的武器。
但他的身形太过飘忽,又在八阵图中冲突来去,别说看他的武器,连身影都难以捕捉。
诸葛嘉见阵型渐散,立即厉声呼喝:“第五图,第七变!”
短棍丛林骤然一收,又陡然而放,借着此时风势,威势极盛,几欲将竺星河的身躯压为齑粉。
战圈之外的阿南,看着这威压之势,那萎靡的精神亦紧张起来。她的目光紧紧盯在公子身上,尤其是他受过伤的手腕,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上一次这么担心他,是什么时候呢……
是老主人去世的时候,她悄悄去婆罗洲最高的断崖上,寻找独自僵立了一天的公子。
她听到公子对着面前汹涌的海浪发誓,他一定要回到故土,一定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一定要洗雪父母所受的国仇家恨……
那是她唯一一次听到他痛哭失声,看到他崩溃无助、却固执地要在这条世间最艰难的路上走下去的痛悟。
当时疯狂扑击在断崖上的波浪,就与现在冲击公子的攻势一般,震天动地,让面前的人无路可走、无法可挡。
但公子,他终究冲破了那一日的狂浪,迎向了今日这万千攻势。
间不容发之际,竺星河拔身而起,身形一旋一转之间,引得持棍奋击的众士兵顺势向上攻击,却个个击向了空中。
只这一瞬间的阵型散乱,那固若金汤的气势顿时弱了。而竺星河身形急速下降,直插入棍阵正中间的空档,就像陡然压下的巨石,让湖面所有的水退却开去——只是他挥手间激起的,是片片血色六瓣花朵。
时间似乎突然慢了下来。
青蓝布甲组成的战阵、风中狂乱起伏的树木、碧绿湖水簇拥的堤岸楼台,在这青绿的底色上,陡然开出了片片鲜红花朵。
如绚丽妖异的艳红色彼岸花,一瞬间开遍了这西湖上的小岛。
而朱聿恒也终于看见了竺星河的武器。
他的手中有一枚极细的白光,如今上面沾染了无数鲜血,终于显现出了形状。
那是一支尖锐的细管,由他那枚素淡的白色扳指上生出,如同春日刚刚抽出嫩芽的银白色蒹葭。
芦苇般的细管上,有无数怪异的孔洞,随着竺星河挥手伤人之势,六瓣血花便自苇管的孔洞之中喷涌而出。
他动作飒沓如流星,红花绽放如噩梦,这疾风猎猎的放生池,顿成人间地狱。
持棍结阵的士卒们,随着鲜血的喷涌,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摔跌一地。
在这哀叫声中,朱聿恒听到了诸葛嘉失声叫了出来:“春风!”
狂风呼啸,朱聿恒听不真切,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春风?”
身侧的韦杭之毕竟耳闻众多江湖轶事,匆匆对他解释道:“春风化细雨,细雨湿流光,说的是江湖中最顶尖的几件武器。尤其是春风,几乎无人知道长什么样,只知道攻击之时会放出六瓣血花,原来……竟在他的扳指之内。”
而阿南的武器,就叫流光。
他们连武器,都是一对。
春风流光,想必当初在海上,他们共同进退纵横驰骋的时候,也是这样携手而行的吧。
朱聿恒想着阿南臂环之中一转即逝的新月,看着面前纷飞的血雨,目光不由得穿透已经溃不成军的八阵图,将目光转向阿南。
她如今头发散乱,脸颊上全是血污,身上红衣遍布泥尘,便如罗刹降世,邪气弥漫。
一路至此,她已是强弩之末,疲惫地倚靠在树下。而她的眼睛,一直随着竺星河的身影而动,似乎她关注的、存在于眼中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