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恒转开眼不再看她,只沉声吩咐韦杭之:“通知外围兵力封锁水道,湖面士兵一律登岛。匪徒接应船只格杀勿论。”
“是。”
“拙巧阁呢?毕阳辉一死就自乱阵脚了?”
“属下立即命人召集。”
韦杭之匆匆吩咐下去,湖面上消息放出,三长三短尖锐的啸声穿透疾风,迅速传向四面八方。
湖面上救援的船只立即转向,齐齐向着放生池而来。
耳边声响越发繁杂惨烈。朱聿恒抬眼看去,八阵图终于大乱,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手中的棍棒脱手而出,崩溃而散。
竺星河的身影如孤鸿横渡,在四散的阵势之中,向着被牵丝系缚的他扑来。
那一身溅满了鲜血的衣服,已经与阿南的衣服颜色无二,浑身浴血,令人见之胆寒。
一直站在对面高处督战的诸葛嘉,立即举起手中连珠铳,向竺星河射去。
火光喷射,三管连珠铁弹疾射而出,将竺星河整个躯体笼罩在火铳攻势之中。
纵然竺星河再厉害,也挡不住火铳之威。但他身法何等强悍,在喷射的火光之中,跃起之势未减,半空中硬生生提起一口气,身躯如鹞子般横斜翻转,险险让中间那颗弹子擦着他的腰部而过。
上下两颗铁弹丸,一颗掠过他的鬓角,一颗擦过他的膝盖,堪堪被他以毫厘之差避开。
然而,空中之势已竭,他再也无从借力,身躯向下方地上坠落。
趁着他落地之际,韦杭之已经挡在了朱聿恒面前,用身子护住了被牵丝捆缚而双脚无法动弹的朱聿恒。
竺星河再度发难,向着他们袭来。
而后方的诸葛嘉已经来不及填充第二波火铳,唯有匆匆集结起残余的士兵。
败势已露,他们再也拦不住竺星河的下一波攻势,朱聿恒必将被春风夺取性命。
阿南后背绷直,自己也不明白的,一股冰凉直冲脑门,她不由自主向前踏了一步,抬起手似是要抓紧什么。
蓦地,头顶有破空声响起,一团蓝绿灿然的影迹,自空中俯冲而下,直扑向下方以竺星河为中心的战阵。
空中蓝绿羽翼招展,长长的尾羽鲜亮夺目,赫然是那只孔雀吉祥天。显然,是拙巧阁的人已被召集,在如此危急的局势下,终于操控它飞过来了。
阿南立时警醒,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臂环。
然而,她下意识按下那颗靛青色宝石,听到轻微的“咔”一声空响后,才醒悟过来——她的流光,已经失落在水阵之中了。
而公子在空中,更不可能凌空转身,阻住身后俯冲而来的吉祥天。
阿南仓促举起自己的手套,握紧拳头,对准了吉祥天,按下机关。
只迟了这么一瞬,吉祥天已飞扑向战阵,喙口一张,里面喷出的黑烟顿时笼罩了所有人。
阿南手中的火暗器喷射而出,直击吉祥天。灿亮的羽毛轰然起火,绚烂的孔雀瞬间化为空中一团火球。
暴风之中,它尽成焦黑,被狂风卷着在众人头顶一掠而过,随即被疾风卷裹着旋转直上,消失了踪迹。
而它喷吐出来的黑紫色烟雾,也在片刻之间便被狂风吹尽。众人下意识屏息闭气,但那诡异的烟雾已经随风沾濡到战阵中所有人的身上,随即渗进了皮肤。
一瞬之间,场上人的动作全都变得迟缓停顿,意识模糊起来。
结阵的士兵,早已握不住手中的短棍,阵型立即松散零乱。韦杭之本就受伤,动作更是疲软无力。
唯有后方指挥阵势的诸葛嘉,因为在避风的角落之中,逃过一劫。
以竺星河为中心,人群瘫倒了一片,勉强站立只有寥寥数人。
竺星河在正中,承受的麻药也最多,他功力强悍,尚能支撑住身子,但那凛然无敌的攻势已经彻底瓦解。手中的武器虽依然耀眼,但日光反射下,那银白的一线光芒在他清隽脱俗的面容上微微颤动,显然他的手已经不稳了。
在倒地的人群之后,坐在石凳上的朱聿恒,四肢与脖颈系着牵丝,彻底无法动弹。
而竺星河手持春风,竭力支撑着,一步步向着朱聿恒逼近。
二十年来不断激励他的仇恨,此时终于有了倾泻而出的机会,即使身上那些黑雾渗进去,开始麻痹他的神经,依然无法阻止他以最大的毅力,向着朱聿恒一步步走去,要将手中的春风,深深刺入他的心口。
战阵之外的阿南,盯着公子和阿言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只觉得心口急遽一跳。她绷直了脊背,死死压抑住想上前的冲动。
拯救了她、培养了她、十几年来同进同退的公子,要去杀与她屡次携手出生入死的阿言。
冲过去,她又能如何呢?
太阳穴剧痛,是彻底虚脱加上那盏玄霜造成的恶果。她抬手拼命按住额角,眼角的余光,看见诸葛嘉扑向了她。
虽然疲惫不堪,但阿南下意识便要抬手,挥开他的攻势。
但,就在他贴身的一瞬间,她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公子与阿言,那原本要抬起的手只迟疑了一瞬,便默然垂下了,任由诸葛嘉将手中的连珠铳抵在了自己的背心。
战阵中央,公子已经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向着朱聿恒发起攻击。
春风一击即中,六瓣血花喷涌而出。
是韦杭之竭尽了最后的力气,猛然扑出来,用身体替朱聿恒挡下了这一击。
血花在肩头骤然盛放,喷洒而出,韦杭之的身体立即委顿了下去。
竺星河的面前,已再无遮挡。
就在他抬起手,要再次向朱聿恒进击之时,诸葛嘉的声音,厉声打断了他的攻势:“竺星河,再不住手,司南就没命了!”
竺星河顿了一顿,转头看向了阿南。
她因为脱力而目光涣散,正被诸葛嘉的连珠铳抵住额头,生死只在他手指一动之间。
而……竺星河又转过眼,目光重新定在朱聿恒的身上。
只要往前一踏步、一挥手,他二十年来的艰辛与痛苦、他在父母灵位前发过的誓言、那沉沉压着他的所有国仇家恨,都将了结。
二十年。他漂泊海上,在风浪间出生入死,在泥泞中艰难跋涉,但只要那一朵六瓣血花绽放,就都有了意义。
可是……
他死死地握着手中春风,盯着在火铳之下的阿南,终究迟迟踏不出那一步。
后方司鹫的信号已经传来,他在湖面上遇到截杀,无法再坚持多久。
近处人声喧哗,增援的士兵已经奉命涌上堤岸,向这边疾奔而来。
他面前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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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了三个版本,依然还是不太满意,但现在心力交瘁,也写不出更好的了。
看看大家的意见,回头再改吧。(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