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灾祸,前路的风雨,在机械的拆解和偶尔轻微的撞击声中,都一一淡去。
而且,她制作的这个东西,真的很适合他练手。当他稳稳地将三角环勾过其他环,又以毫厘不差的角度平移、分毫不错的角度返回时,也难免会惊讶,想不到自己的手已经能做到如此稳定的动作。
岐中易的棱角,在他的掌心印出红痕,令他感觉麻痒的微痛。
他用力握紧了她给他做的岐中易,一动不动盯着下方的阿南。
围住她的数十艘船,每个船头都立着五名手持机括的士兵,将手中那漆黑的铁筒对准了她。
第三轮天罗,即将到来。
海上明月也终于在此时升起。
即将圆满的月亮,自大海的尽头漫射光辉,粼粼波光带上了冰寒光辉,闪耀在被围困于小小水面的阿南身上。
她望着遥遥在望又高高在上的朱聿恒,终于知道,阿言是不会见她了。
他不会原谅她,也不会放过她。他如今这么恨她,她已经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仰首踏在波光闪耀的水面上,任由猎猎海风将自己湿透的衣服与鬓发吹干,阿南毫无惧色。
就算他不肯见她又怎么样,她一定、也必须要杀出一条生路,穿过所有阻拦她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她必须要对他说出那句,阿言,我来助你了。
而朱聿恒站在高高的船头,望着水上脊背挺直的那条身影。
他知道她已经绝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但还是为她的气势所慑,心口微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语。
下一层的甲板上,少年唐其炫趴在船舷上望着阿南,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带仰慕:“哗,这妖女也太彪悍了吧?我的十方杀加上八阵图,她都毫无惧色呀!”
崔嵬在旁苦笑道:“还有鬼谷子一脉的‘千机破’和刘家的‘七叠瀑’呢。她已经逼得七叠瀑上了第三叠,我们就看看她能撑到第几叠吧。”
听他这么说,一直静坐在旁边的一个女子合上手中书,起身看了看海上的情形,眉眼疏淡地说道:“放心吧,顶多第四叠,上不了第五叠。”
崔嵬立即笑道:“谷姑娘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撑不过!”
谷姑娘只朝他略一颔首,便坐回去继续看她的书去了。
唐其炫看看她手中那卷《列子》,嘴角抽了抽,低声问崔嵬:“崔叔叔,这位好学的姐姐是谁啊?”
“她是永嘉刘家的后人,谷居幽谷姐姐。”崔嵬压低声音道,“你别看她年轻,一个女人能当上刘家的家主,相当要命的。”
唐其炫诧异问:“刘家不是青田的吗?还有为什么刘家的家主姓谷?”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崔嵬刚讲了这几个字,谷居幽的目光从书卷上抬起,向他瞟了一眼。
崔嵬讪笑着将唐其炫的肩膀一揽:“观战,观战……”
第三重天罗即将到来。而那些对准阿南的钢筒中,有几个已经泄出淡淡的黑色烟雾。
朱聿恒知道那是黑烟曼陀罗,崔嵬向他保证过,这是拙巧阁的秘方之一,只要肌肤上沾染到了一丝,神仙也站不稳。
他握着栏杆的手收紧了,盯着水上的阿南,觉得自己的心也似随着她脚下那些波涛,在不断起伏。
但,这不是他应有的情绪。他现在,只应期待着将她一举成擒。
因此,他只是伫立在二层船头栏杆之上,冷眼看着下方纷扰的战局,就如九天的神祇,抽离了自己所有的神思,唯余静待结局。
海风猎猎,无孔不入的黑雾随风飘散。
眼看着这些黑色的曼陀罗,将随着天罗射出的气旋,自四面八方扑向阿南。
没有人认为,她能躲得过去。
而阿南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垂下了手,望着对面弥漫的黑气,竟似卸下了所有防卫,再不抵抗。
对面船头,千夫长的手臂猛然挥下。
天罗斜织,一条条细线纵横如网,向着阿南兜头罩去。曼陀罗如弥漫的烟气,氤氲在细线网眼之中,竟无一丝可以容人逃出生天的孔隙。
在天罗和地网之间,阿南选择了后者。
她纵身入水,在身体刚接触到水面的一刹那,飞激的水花便包裹了她的全身。
水底下藏着的机关瞬间启动,粼粼的碧色光芒如同波纹细密,迅速向阿南聚拢,然后如同水草般密密匝匝地缠了上去。
半空中的天罗已经携带着黑色雾气,罩向了阿南。但雾气见到水花之后,被迅速消融,就此消弭为无形。
只听得哗啦一声,罗网收紧,晨曦之中众人看得分明,阿南已经被牢牢缚住,半悬在海面之上,在水中浮浮沉沉。
“哇,抓住了抓住了!”唐其炫拍手叫好,兴奋之极。
诸葛嘉回头看向朱聿恒,却见他神情冰冷地盯着被捆缚在碧罗网之中的阿南,一步步从二楼走下来,站在甲板之上,望着被悬在他面前的阿南。
隔着碧罗网,他看见阿南凌乱的头发下透出的苍白面容,那双刚出水的眼睛湿漉漉的,因为骤然离水的寒冷,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他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叫他:“阿言……我回来了,我要跟你说……”
所以她垂下了手,宁可被捆缚住,抓捕到他的面前。
她不是来找阿言动手的。
然而朱聿恒却只冷冷看着罗网缠身、挂在半空中无从依凭的她,再一次缓缓抬起了手。
她立即被拖离了船头,半悬水面三尺之上。
“阿言!”碧罗网收紧,她的声音在海面上仓促传来,但很快,她连第三个字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周围蒙面的士兵将她团团围住,唧筒中喷出迷药,将她从头到脚蒙在黑烟之中。
曼陀罗沾肤即入,但他们却不敢大意,直喷了半刻钟才停手。
直到她再也没有意识,才用浸了水又拧了精钢的牛筋将阿南连同外面的碧网紧紧裹住,由公输均探入网内卸了她的臂环,才将她连人带网拖上大船,丢在了朱聿恒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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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当初说人家像蜻蜓,现在拖我像拖死鱼,呵,男人~
朱朱:当初说我这一年属于你,现在三个月不到就对我下手,呵,女人!(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