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新年之夜(2 / 2)

“穆总不在,我微信通知过他,他回复说让我再考虑一下。”

“所以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于飞点点桌上的申请表,抬眸看她。

见江尤不答话,于飞叹口气:“我知道最近你家里事情多,可这并不是你继续这份工作的绊脚石。在这儿,我能给你一千一万个留在公司拥有广阔发展前景的理由,你考虑下要不要留下。因为穆清的关系,我很关注你,你的处事能力和业务能力我是肯定的,更何况跟着穆清,你也能学到不少。不瞒你说,你入职时的实习薪资是按正式工走的,公司也有计划让你毕业后留在这裏,这些,都不够你动摇吗?”

“于飞姐,待遇是很优厚,但因穆总施加的光环,我觉得我的能力是和职位不匹配的,而且……我妈去世后,家中的书店也需要人撑起来。”

于飞瞪大眼:“你要说辞职回家继承几十亿的资产我就不留你了,你回去捣鼓那家书店!”说到这裏,她的头嗡嗡直响,闭眼揉揉太阳穴,她又道,“你让我缓缓,你快气死我了。小年轻都趁着年少,挤破脑袋来企业里发光发热,你倒好,提前进入养老生活?”于飞的声音带着股冲劲,冲击波似的打出来,末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江尤性子静,属于慢热型,但初入公司那股干劲她瞧在眼里,早出晚归,生活过得充实,嘴角都是乐的,埋怨、郁悒这些情绪从未出现在她身上。就放假一段时间,想法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怎么回事?

“江尤,你实话实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于飞直直盯着她,眼神犀利,“又或者,你在躲什么?”

“我……”江尤有点招架不住于飞鞭炮似的攻势,眼神躲闪,这会儿她倒宁愿Anna在这儿,公事公办总好过被人打破砂锅杵在心窝上。

于飞等了半晌,也不见江尤把话说到明面上,深深叹口气,她把江尤填了一半的申请表收起来,继续道:“这样,你跟穆清谈一谈,如果留下,这张纸我会撕掉;如果那边给准话让你走,你挑好离职时间,我这边立刻签字盖章。”

江尤失落地推开门往外走,过道里满是匆忙闪过的人影,正在施工的商厦把全公司人的精神头带了起来,各类策划案在不断整改中,所有人都在期许无人售货项目的实施。

垂头丧气的她显得格格不入。

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把江尤从恍惚中回归现实,她皱着眉回头,正对上一张笑得张扬邪肆的脸,再回头,过道中人影无踪。

“任总好。”她招呼打得乖巧,无意计较方才几乎将自己弹得灵魂出窍的脑瓜崩,绕过他就想走,被他一下拽住。

“于飞那老女人训你了?”

“没有,我们谈了些事。”

“谈什么了?”任垚拽着她不松手,“哎,我长得像村头恶霸吗,都躲那么远?”

“任总您很帅,长相赛潘安!”门“啪嗒”一声打开,于飞倚在门框上,先一步替江尤回答,“不过您得学学别当面说人坏话,不然我这新学的打狗棒法正愁没处使呢!”

“神经病!”任垚鄙视地竖竖中指,拉着江尤跑远了。

办公室周围总算是清净了,于飞低眼看看微信通话,悠悠道:“你最近是旷工出去当特务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家员工要跑了,还是回不来的那种?”

一片漆黑中,徒留手机莹白的光,穆清拿着纸皮袋,神色沉沉:

“我尽快回去。”

任垚拉着江尤跑到一家甜品店,气喘吁吁地点了四个冰激凌球推到江尤面前。江尤心情还没平复,冰碗冒着冷气凑过来,看得她牙根直发麻。

“心情不好吃点甜的会好些。”任垚从服务员手里把热奶茶接过来,刚插上吸管,见她目光异样,“怎么,被我的绅士温柔慷慨感动了?”

江尤摇摇头,点点他的杯子:“我想喝那个。”

她最近身体特殊,这会儿肚子都要疼炸了,再瞧见那邪恶的四个球,死的心都要有了。

任垚表情一僵:“我不爱吃那个。”

江尤一把将奶茶抢过:“谢谢任总。”

任垚:“……”

他拿着勺子把冰激凌球戳烂,沉默没两秒,还是忍不住:“你都喊我总了,怎么说话还没大没小?”

“你叫过我妹妹,也没瞧见你把我当妹妹看啊。”江尤突然冒出这句话,看任垚手中被戳断的勺子,“扑哧”一声笑了,“开个玩笑,我准备辞职了。”

任垚从惊愕中回神:“为什么?”

“觉得这份工作不适合我,心裏有些压抑。”面对于飞不想说的话,在任垚面前吐出却轻易得多。对任垚,自医院相见,总有种难言的信任在裏面。

“穆清?”任垚一语中的。

江尤不奇怪他会知道,冯铮、穆清、任垚向来玩得好,竹马之交,携手创业,他们的友情羡煞不少学弟学妹,那么感情的事自然也不会相互隐瞒。

江尤能觉察到穆清对自己的感情,却无法给予回应,大三那年短短两个月的无端折磨,让她每逢望见他温柔的笑意时,全身会产生刺骨的寒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穆清就是那根绳,总让她有种错觉,会给她带来窒息的错觉。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任垚摆弄着瓷碗,勺子触在底部发出沉闷的声音:“或许我该早点劝诫穆清走出来。冯铮的情路坎坷,倒是成为激励穆清勇于争取的明灯,我隔岸观火,烧不到身上,也就没多管。我乐得观望沉着睿智的穆清在情感上死缠烂打,这让他变得鲜活而不理智,不再像个凡事精密测量的机器人。却未料到会给你造成困扰。”

归根结底还是不喜欢。在G市,她望向容若木时欣喜的小女孩神态,是在面对穆清是永不会出现的。穆清在这个时刻想要抓住时机,还是晚了。

“他对你好吗,你喜欢的那个人?”这句话有些逾矩了,不该出现在上司和下属间,倒像是哥哥关切着疼爱的妹妹,你过得好不好?

任垚问出后,就不自在地咳了咳。他急忙掩饰性地将融化的液体喝下去,甜腻感令他眉头瞬间锁起来。抬眼时,对面江尤带着揶揄而欢快的笑容回答他:“好。”

会救她于危难;会应母亲的要求隐瞒实情,对母亲悉心照料;会由着她的性子,陪邻家孩子玩闹一天。他从来话不多,对亲近的人才会多调侃几句,和她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

江尤看他:“我还以为,你会劝诫我和学长在一起,毕竟你们那么要好。”

任垚竖起食指摆了摆:“不不,知根知底才会不想让他祸害小姑娘。”

他无奈地靠近,趴在桌上看她:“不过话说回来,你坚决要辞职吗?其实……我还想往后在公司见到你。”

江尤一愣,眼中有什么亮起来,她摇摇手里喝了一半的奶茶,笑笑:“还会有机会再见的,或者来翰林书店找我,到时候我请你喝奶茶,少糖的。”

任垚眼神带着少有的温柔,伸出小拇指:“那……一言为定?”

江尤笑着鈎过去:“一言为定!”

本想把中午那顿甜品当作午餐,任垚还是塞了份外卖便当给她,揣着兜坐上火红的SUV扬长而去。

江尤捧着塑料盒回到公司,众人皆是稀奇的神色。

老王惊奇:“你竟然还能好好和他吃顿饭,没被气疯?”

江尤笑笑,那人说话虽不着调,但她能觉察到他在小心翼翼地对自己好,笨拙地表达着那份善意。

“不要被他的温柔假象蒙蔽……”老王拍拍江尤的肩膀,“被他勾搭抛弃的人能再组成一个部门,曾经总部有个项目因为各高管讨伐渣男而没有进行下去,他招式多样,多半换了风格。”

他低声唾弃:“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剥削,项目昼夜不停,楼层顶灯不灭,他徜徉在桃色怀抱,薅尽我们最后一根羊毛,还把前任烂摊子丢给我们。”说到这裏,他眸中满是泪光,“他倒是可盐可甜可高冷可绅士,苦了我们。小丫头,我瞧你是可塑之才,千万别走进深坑愤愤离去,不然于总会疯的。”

江尤:“……”她总算了解于飞对任垚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可她和任垚……江尤想起他剑眉星目下的认真,和他的交流贯穿着一股奇异的电流,她却知道那不是爱情。

穆清的行程保密,好几天没露面,只在微信上分享近期计划,言辞较先前比有些冷淡。江尤跟工程部跑了几趟工地,勘察进程,还要协助回复总部邮件,忙得脚不沾地。

李格抱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来过好几次,这次推门又瞧见萧索的办公室和埋头苦干的江尤,反思了下自己:“我拿着高学历文凭过来当模特是不是屈才了?”

江尤头也不抬:“没啊,你的实习报告里可以这样写,以模特之名打入敌军内部,探听虚实观望未来十年国家经济形态,既和你的专业对口,又符合现实。”

李格道:“你不写书可惜了。”

穆清不在,江尤这儿又是密密麻麻的文档,李格瞧着闹心,想到江尤最近的离职传闻,这两码事儿就被她归到了一起。没像其他人那般谈前景谈未来,只说了声保重身体。

倒是穆清那通电话又勾起她的担心:“容若木还在你家住着?”

“嗯,他要考……”江尤脱口而出,怔了怔,这借口是她隐瞒江云瑾时用的,现如今,似乎没什么必要了。她抬头看向李格,李格是混血儿,眼眸本就深邃,如今裏面更似嵌了什么东西,幽深而复杂。

江尤本想问她知道些什么,却还是住口:“书店需要人手,暂时离不开他。”

“是书店离不开,还是你离不开?”李格有些咄咄逼人,“我们是好姐妹,我一直想要在你恋爱时满脸微笑地带给你祝福,但如果是容若木,抱歉,我不想给你。虽然我有私心,不想你和学长在一起,但在我心中,学长比他合适太多。”

江尤心头一热:“李格,你知道我和学长不可能。”

“可就是因为这样,”李格很沮丧,“我尝试过了,那些偶遇纠缠的招数,每每施展出来引出的相遇,三言两语都不会离开你。”

独独提到江尤的时候,学长才会面露欣喜,哪怕清晨他打过来一通电话,都是对她的旁敲侧击。

李格明亮的眸少有地黯淡下来:“我想放弃的,千方百计走到他身边,却像个过客,但哪怕擦肩而过,我的心也会小鹿乱撞,我要怎么办……”

江尤轻轻拥住李格,感受到李格轻微的颤抖。她能有什么办法,面对同容若木不可捉摸的未来,她一直在惶惶度日。归根结底,她们两个都是囚在爱情牢笼的雏鸟罢了。

江尤自李格走后一直静望窗外,直到华灯初上,门被敲响,她才回过神。灯被“啪”的一声打开,光芒争先恐后地刺入眼,疼得几乎让人流下泪来。

穆清西装笔挺站在门外,语调淡淡:“还不走?”

“马上。”江尤将掌心贴在脸颊,静了两秒,“这两天的重要文档我整理出来放在你抽屉里了,工地那边我跟王经理看过,照进程,今年10月就能完工。啊,这些我都跟你汇报过的,于飞姐那边……”

“你和我之间好像除了工作就只能是工作了。”穆清突然打断她,他手里拎着一个纸皮袋,慢慢靠近她,“你跟我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什……什么?”

“比如,”穆清一步步走来,面无表情,眼神阴暗,“你可以对容若木笑逐颜开,你可以对冯铮相谈甚欢,甚至于你和仅接触过几次的任垚都能在甜品店手拉手相视一笑,唯独对我——抛却所有理智跟在你身后,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我冷眼旁观。”

“学长!”江尤被他的神情吓到,惊慌地站起来。

“不要叫我学长!”穆清大掌重重地拍在桌上,质量上乘的红酸枝木桌发出沉闷的声响,老板椅滑到一边,撞到墙上,划出一道黑色痕迹。

穆清讨厌这个称呼,如果没有相隔的一年,他们会提前相遇,又或许他不被事业牵绊,隔阂的导火索就不会存在。他能早早占据她身边的位置,向众人宣告,她是他的,谁都不可以欺负她。

但终归还是晚了,她心有所属。

但不是太晚,她所托非人。

穆清淡淡笑起来,眸中仍是沉静的,江尤却觉察到一丝疯狂。

他把纸袋打开,一盒光盘被丢在桌上:“我用放弃起诉从荣成那边换来一份监控视频,你想不想和我看看?”

江尤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见她脸色苍白,穆清的心并不好受,却还是咬紧牙关说下去:“楼盘工地的监控搁置近一年,竟然还能用,这真是又一个惊喜。你猜,我又看到了什么?”

江尤的唇微微发抖:“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懂的。”穆清心中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摧毁欲,“江尤,我想以最绅士最妥帖的方式对你好,总想着哪日这些好总能冲破我们之间的障碍,化解你的委屈。可渐渐地,我发觉我错了,你的软硬不吃、貌合神离是对我的心意最大的讽刺,我醒悟了,想要一个人不该这样的,这样的拉锯战直到你婚丧嫁娶我们都不会有结果,既然想要,就是要抢的……”

“穆清,你何必这样。”江尤终于改了对他的称呼,脑中恍然闪过李格的眼睛,心底悲哀,“你为什么独独纠缠我,你明知李格的心意,却一次次靠近她又伤害她……”

“那你这样对我又和我有什么分别?你不该来这裏的,坦然接受我的好,却又若即若离。人终归是有独占欲的动物,你在我的领地,从始至终就是我的目标,现如今,哪有让你安然退出的道理?”他擎起江尤冰凉的手,烙下一个吻,语调带着戏谑的公事公办,“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期待你的回复。”

容若木将窗帘全部拉紧,前几天,沈潇通知他今晚盛教授召集重要科研人员开秘密小会,看来回家的日子真的近了。

电脑也派上用场,小小屏幕分出几块,熟悉的面孔一一展现,令容若木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盛教授这会儿正在家,耳机里“刺啦刺啦”地响着,伴着“嗒嗒嗒”疯跑的脚步声,然后,门被“咣”地撞开了。

一张娇俏的小脸走进镜头,轻车熟路地钻进盛老的怀抱。

旁人早已习以为常,容若木在这头望着,咫尺之遥只觉那么远。他听见那头叫了声哥哥,点点头,压下眼底所有情绪,审视盛老发来的资料。

沈潇作为项目组成员兼助理,帮盛老调试着镜头,老人让所有人看着项目表,然后示意沈潇单独打开同容若木的语音。

“我把你给沈潇的数据和设备都看过了,任务完成得不错,未来在科技领域将是个不错的研究对象。”

盛老从不吝惜对他的夸奖,眸中满是赞许。容若木在座位上静静坐着,荧光映得他脸上带着奇怪的僵硬,他大概能料到老人接下来的话,面对沈潇,兄弟情谊给他底气,他能道出心内的纠结,然而面对这张和蔼的笑脸,爱情似乎就是对老人的背叛。

盛老人活得通透,见他难得犹豫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什么。低头看眼怀中玩着枪战游戏的闺女,又开口道:“沈潇说你和那个女人又见过面了。”

容若木微合眼,手心搁在桌角,坚硬的棱角刺得手发疼。前天,他找到蒋韵华,高档的咖啡厅,轻音慢乐里他的心却并不平静。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抱歉,我给不了你建设性意见。”

“你总讲太多道理,模棱两可,我真正想要知道的,你又不给,你的任务完成得似乎并不好。”容若木沉眸看她。

“Whatever,起码能看到缜密精细的你露出困兽般的模样,也是值了。”

蒋韵华挑衅地笑笑,却不带恶意。转念想到那个人,她的表情柔和下来,舒展下身体,半倚着软垫道:“人生是靠自己闯来的,想要什么,就竭尽所能去争取。吃了定心丸才能踏步向前的未来,那是懦夫的未来。

“前几年,有人不说缘由地推我一把,我怀揣信任,离乡背井来这儿,独自摸索,直到如今。现在,我给你的远比那人给我的多太多,你太贪心了……

“而且,你怎么就认定我很好?舍不舍,什么选择,未来无数个枝杈,你就敢信了我,选那一条吗?”

那一秒,容若木领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个小丑,费力挣扎,在台上表演着结局已成的戏剧,众人皆知,却独独自己不知。

“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就回去。”他的声音带了丝疲惫。

盛老点点头,没强逼他些什么,只让沈潇把静音关闭,开始商议预备事宜。

当一切归于宁静时,已然是晚上十点。容若木揉揉疲惫的眼,起身打开门,脸色瞬间变了。

眼前赫然是愣怔的江尤。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养成了偷听门缝的习惯,但好像,每次我站在门前,门的那一边总会有我不想听到的东西在等着我。”

江尤强颜欢笑,看他带着心疼的眼眸,伸手轻轻摸上去:“容若木,你回家吧。你有家乡所需的价值,有自己的理想抱负,还有等你回归的朋友亲人,你不应该耗在这裏……”

她突然懂了,他将自己从穆清身边扯开,或许是因占有欲,但更多的大概是那个既定的婚姻。穆清想要的情感,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给了,能给的不过是一纸红书,和两人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

不过是一年……

“江尤,给我一年时间。以婚姻为契约,给彼此一个相知相爱的机会。”穆清当时话说得卑微,动作却强硬,她被他紧握着抓紧那碟光盘,“这个,将永不见天日,否则,明天的头条大概会有你最不想见到的人。”

手里似乎还有方才光盘的触感,冰凉滑腻,像是吐着信子的蛇,江尤沉浸在回忆里,听到容若木语调轻柔地问她:“那你呢,你还有什么?”

她还有什么呢?

父母?亲友?江尤答不出来。

母亲炙热的爱情让她和家族断绝了关系,她又已然离世,接下来,自己会抢走同窗闺蜜喜欢多年的人,或许会引对方憎恨,此外,能给予自己慰藉的唯一也要离开了。

她不剩什么了。

“我能很好的。”江尤硬下心肠,看向他,“只要你离开。”

容若木将她搂进怀里,似劝诫又似央求道:“乖,我们都冷静一下,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江尤眼中的悲恸他看在眼中,心在翻搅却有心无力。

他来到这裏,带给江尤的大多是新奇和酸涩,哪怕是少得可怜的甜蜜,都夹杂着苦涩,他们沉浸于短暂的心心相印,还未将这回忆刻入骨髓,就要被强制分离。

他不甘心。

江尤深吸口气,依恋着他的气息。这似乎给了她能量,不过是名不副实的婚姻,换他安稳离开,便没什么大不了。

她替容若木整整衣领,笑笑:“我不要乖,迟早要走的岔路口,微笑着说再见不好吗?”

“不好,看你走向别人的怀抱,我做不到。”

江尤无奈摇头,纵使心底隐隐作痛,却又有些好笑。他们像最幼稚的小学生,反驳着彼此,反抗着即将到来的命运,纵然无用。

她鈎住容若木的小拇指,缓缓举起:“喂,亲爱的男朋友,请收起你的任性。”她顿了顿,“我从没想过和你一刀两断,我会等你回来。”

容若木嘴角微动,手机忽然嗡嗡地振,对话栏弹跳到屏幕上,亮得刺眼。

“半个月后,准时回来。”

容若木面色凝重,教授这是在下最后通牒。

两人久久无言。

“回乡带些特产回去吧,见物如晤。”

打破沉寂,江尤转头看他,忽然笑了:“当是我的一番心意。”

凌晨一点,江尤紧盯手机。

屏幕暗光闪烁,浏览器一栏里是她搜索的各类材料的保存期限,五花八门,种类齐全。疲惫地揉揉眼,她准备明天和容若木商议,刚放下手机,微信“叮咚”一声响。

缓缓划开,江尤沉思几秒,一字一字回复过去。

此时,任垚、冯铮、穆清三人难得相聚在酒吧畅饮,两人目瞪口呆地瞧穆清牛饮下三杯酒后被甩过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哥们,我要结婚了。”

穆清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木然,像一直渴求希望的死囚接到最后的杀令。他没有试探到江尤为容若木付出的底线,那大概是个深渊,他怕了。

他趴倒在酒桌前,被好友又搀起来,惫倦袭来时,他忍不住对他们喃喃:“我们之间大概一点情意也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