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来人!”晋王目露凶光,大叫道:“把这两个诅咒父皇的逆臣抓起来!”
两个太监傻了眼,晋王见没人理他索性亲自动手,揪住那个官员的衣襟抡拳就打。那官员不敢反抗,只好护住脑袋叫道:“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啊!”
敢情晋王殿下嫌拳头打不过瘾,揍得兴起一口咬住那官员的耳朵,血淋淋扯下半截来,一边用牙齿咀嚼一边皱眉道:“肉好老——”一扬脖竟生吞了下去!
众人毛骨惊然,傻呆呆望着他。钱沛在人群里叫道:“不好,殿下疯了!两位公公,快请殿下到后殿去休息!”
两个太监如梦初醒,伸手来扶晋王。晋王嘴角滴血,恶狠狠望向太监道:“父皇呢,为什么他睡了那么久还没醒?父皇——父皇……”
叫了几声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扯下王冠失声痛哭起来:“父皇没了——”
总算清醒点了,大伙儿刚要松口气,晋王却做出了更加惊人之举。他翻身趴在地上,用双手猛扒地砖,叫道:“我要下去救他上来!”很快他的指甲抠破鲜血长流,却丝毫不知道疼痛,变本加厉用牙齿去啃地砖下的黄土。
所有人都傻了。钱沛义愤填膺道:“大伙儿还不快劝阻殿下自残?”从后上去一把抱住晋王,叫道:“殿下,殿下,您醒醒,我带您去见陛下好不好?”
晋王充耳不闻,低头一口咬在钱沛的手背上。钱沛疼得泪流满面,痛不欲生道:“殿下,您何苦作践自己?”
几个官员壮起胆上来相帮。晋王抄起挖开的地砖当场就把一个礼部官员砸得头破血流。从而用事实证明,拿板砖砸人绝非街头混混的专利。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戚封侯和蔡崇洲双双闻讯赶到,不由也是瞠目结舌。戚封侯毕竟是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喝令御林军上前将晋王制服,问蔡崇洲道:“蔡相,你看这如何是好?”
蔡崇洲也判断不出晋王是真疯假疯,却很遗憾他没在先帝的灵堂又或大光明殿里发疯,紧皱眉头道:“还是传太医来吧,我得赶紧禀明皇后娘娘。”
话音刚落,众人鼻子里闻到一股奇怪味道,再看晋王殿下衣袍下摆正滴答滴答往下滴水。戚封侯苦笑一声,命人架起嘴裏正念念有词大唱特唱“春|水流”的晋王殿下往近旁的彰武殿而去。
一阵风波过后,殿前的秩序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可每个人心裏都是波澜壮阔。
一边唐王党的人窃喜不已,一边晋王党的人忧心忡忡,各自打起了小九九。
但觐见并未因此停止。钱沛随着第五批官员一同步入大光明殿,向高高靠坐在皇位上的前太子爷禹龙光三叩九拜。
他悄悄抬眼观瞧,禹龙光身后珠帘低垂,谢皇后的身影若隐若现。
钱沛也曾见过谢皇后几面,最近的一次还是在曾神权的寿宴上。当时她侍立在太子身后,显得异常低调。平心而论,这个女人长得并不算好看,家世也远没有曾太后来得显赫,所以朝中大臣几乎对她都没有什么深刻印象。
然而世事无常,一转眼这个隐居宫闱之后的女人竟要代夫掌权,成为生杀予夺号令天下的云陆第一夫人。
唐王面色苍白坐在侧旁,他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钱沛相信,此刻唐王的悲哀是发自肺腑的——眼睁睁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老皇帝居然把皇位传给了半死不活的太子,不心疼才是怪事。
然后是四位顾命大臣肃立两旁,惟有郭清因为有伤,被特许看座。
最后钱沛的目光投落在了新鲜出炉的大楚第二任皇帝禹龙光的身上。
这家伙百分百是个植物人,这点钱沛已经确认无疑。或许如今医术昌明,科技日新,植物人也会有醒来的一天吧。
但他还是睡着的好,不然会给很多人带来大麻烦。可怜的太子爷,你可曾听说过“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的至理名言?你睡得这么香甜,你的两个亲兄弟却正在磨刀霍霍,想让你就此睡上一辈子。
接下来是将近半个时辰的陈词滥调,大光明殿中哀声一片,谢皇后也在帘后垂泪。
好不容易完成了觐见仪式,群臣如获大赦退出宫外,各自回家找丫鬟捶腿敲背。
当天夜里,唐王和晋王被恩许回府养病。既然是养病,王府自然是不能再走出去的了。尤其是唐王殿下,由全天候守灵改为了白天守灵,晚上休息。
但这样的意旨显然只能对正常人生效,如晋王这样神智疯癫的人,也只能请先帝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亲自下旨,才有可能让他安分些了。
结果回到王府没有小半个时辰,就有侍衞急忙忙跑到绣衣使总署和金吾衞衙门报警:晋王殿下走失了!
这还了得?!绣衣使、金吾衞纷纷出动全城大搜。就在鸡飞狗跳的当口上,一个老实巴交的饭馆老板来金吾衞衙门报案,说是伙房里来了个武疯子,大吵大闹要吃夜宵,把锅碗瓢盆全砸碎了,然后趴在地上啃冷馒头。守店的伙计上前驱赶,反而被打得鼻青脸肿。
即将刚刚到任的金吾将军公孙哲紧急出动,在饭馆的伙房里找到了呼呼大睡的武疯子。按照治安条例,公孙哲应该把此人带回衙门关入牢房。但他却做了一件截然相反的事:用八抬大轿将这位武疯子请回了晋王府。
晋王找到了,这下可算能歇口气了吧?且慢——半个时辰后王府又来人报案,晋王殿下睡醒了,施展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御风术蹦上屋顶再次人间蒸发!
刚刚歇下的公孙哲只好再次出警。这回找到晋王的是莫大可莫总管,地点位于京师东门城楼上。晋王殿下爬在旗杆上极目远眺,希望能找到代表父皇的那颗星辰。
就这样一晚晋王失踪七次,全城警讯频仍,折腾得整座永安城彻夜不眠。
最后莫大可和公孙哲实在没辙了,请出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易司马易神医给晋王喂了碗宁神药汤,大伙儿总算可以回去睡个囫囵觉了。
第二天清早,群臣得知晋王疯病愈演愈烈的消息纷纷登门探望。这还是拜国丧期间,罢朝三日所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探探虚实。
由于和晋王殿下感情深厚,同穿一条裤子都嫌大,钱沛也起了个大早。
哪知来到晋王府一瞧,自己只能排在一百名以外。好在晋王府不是新楼销售处,无需重号入内。钱沛进到府里,终于赶上了一场晋王殿下倾情演出的好戏。
在众官员和王府侍衞、仆从的团团包围中,晋王殿下半跪砖地,正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沱金黄之物,津津有味地塞进嘴裏。
“哇——”顿时众官员捧腹弯腰,听取哇声一片。人人脸色发白,个个眼神发直。
“殿下,殿下?”来自宫中的掌印太监王瑾贤用袖捂鼻走到近前,说道:“奴才奉皇后懿旨前来探望。”
晋王茫然抬头,抓起又一佗狗屎递向王瑾贤,傻笑道:“王公公,你吃——”
王瑾贤慌忙后退,连连摆手道:“奴才不敢,请殿下慢用。”
这时易司马出马,他老人家虽不是官,却谱比官大,环顾众人道:“殿下微染小恙需要静养,诸位大人请回!来人,扶起殿下,请王公公入内用茶。”
群臣一哄而散,王瑾贤强忍恶心进了客厅。片刻后晋王洗过澡,在易司马的陪伴下来见王瑾贤。他穿上了厚厚的棉袄,面前还摆着一大盆碳炉,一边烤火一边呻|吟道:“天气好冷啊,快给王公公拿件棉袄来穿上。”
王瑾贤彻底雷倒,接过棉袄道:“皇后娘娘还在等回信,奴才告辞。”
送走王瑾贤,晋王又开始叫热。下人们急忙搬来几桶冰块,摆放在他的卧室里。晋王躺回床上,看到钱沛走了进来。两人相视一笑,钱沛关上门窗。
“希望王瑾贤会如实汇报给谢端仪,也不枉我辛苦一场了。”晋王的神情凝重:“真教你猜对了,父皇居然把皇位交给了禹龙光!”
“咱们多少还有些准备,真正傻眼的是唐王。”钱沛笑道:“皇位上坐着个死人,皇位后藏着个女人,你教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就让唐王跟那女人先斗一场吧,咱们正好坐山观虎斗。”晋王目光闪烁,徐徐道:“但我仍旧百思不得其解,父皇为什么要把大楚交托在谢端仪的手上?”
这点钱沛是不能对晋王说破的。他知道,谢端仪一定是老皇帝培养了几十年的忠诚傀儡。而像这样的傀儡,肯定远不止一两个。
“多亏你想出了装疯的法子,”晋王赞道:“否则我还被软禁在宫里一筹莫展。”
“那是殿下扮得惟妙惟肖,骗过了所有人。”钱沛深表钦佩道:“特别是刚才趴在地上吃……早饭的那一幕,教人拍案叫绝。”
“你说我的营养早餐?”晋王得意地微笑道:“裴兄,你真该尝尝,那东西味道很不错。”
钱沛装出一脸愕然,难以置通道:“那玩意儿也能叫早餐?”
晋王笑道:“当然!”忽听窗外易司马发出低咳,有下人来送冰镇酸梅汤,他立即纵声唱道:“我是疯儿你是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