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衡月的任性(2 / 2)

停岸 长青长白 3713 字 1个月前

他回头看她,衡月微抬下巴:“看我做什么?开门啊。”

她微微挑眉:“还是说,醉得连门也不会开了。”

“没有。”林桁转过头。

衡月跟在他身后进门,看着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关换鞋,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他来到北州的第一天。彼时此刻的他,瞧着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然而醉酒后的茫然下,林桁早已胡思乱想到了天边。

衡月仿佛没发现他的异样,让他在桌边坐下,她从酒架里抽出一红一白两瓶烈酒,开瓶后放在了桌上。

随后,衡月又从酒柜里取出一只玻璃杯放在了林桁面前。

杯底磕上桌面,发出“砰”的一声清脆轻响。

孤零零的,只有一只。

衡月做完这些后,在林桁身边坐了下来。

她单手支起下巴看着他,问道:“喜欢晚上在外面喝酒吗?”

这话问得林桁有些茫然,他看了眼面前那只酒杯,视线又转到衡月脸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很显然,不能像个傻子一样回答“是”。

林桁坐着比衡月高上一些,或许是腿太长,坐下来后身高差反而没有站着时明显。

他微微垂着头望着衡月,有些手足无措,两排密长的睫毛颤了颤,在他眼下投落出一片柔软的透影。

衡月定定望着他的眼睛,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睫毛上扫了几下:“说话。”

那轻微的力道挠得他有些痒,但林桁并没有躲,他稍稍压紧唇缝,明晰的下颌线也繃着,他明明长了副清冷凌厉的面相,此刻却被衡月逗得直眨巴眼。

“不喜欢。”他道。

“不喜欢?”衡月语速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像是在思索他这话的真实度。

“不喜欢喝酒,还是不喜欢晚上在外面玩?”

林桁心中忐忑,老老实实道:“都不喜欢。”

衡月像是不信:“既然都不喜欢还喝那么多。”

林桁顿时卡了壳,好一会儿没能回答,好在衡月也没抓着这问题不放。

她像是在戏弄他,一边碰他的眼睫毛一边又问:“醉了吗?”

她已经问过一次这个问题,林桁也给出了和之前在酒吧里相同的回答:“……没有。”

衡月点了下头,她的神色很柔和,不像在生气。可林桁转念一想,自己压根儿也没见过她正儿八经生气的模样。

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他看了看面前那两瓶闻起来辛烈不已的酒,意识到衡月不可能只是随便问问。

果不其然,衡月收回手,饶过了少年可怜的的眼睫毛,衝着两瓶酒抬了抬下巴:“一半白一半红,混着喝。”

她言语温和,内容却十分骇人,林桁喉结一动,突然觉得嗓子开始涩疼起来,他茫然地看着衡月,像是没听明白她什么意思。

直到衡月把酒瓶塞进他手里,带着他的手往杯子里倒了半杯高度数的白酒,又往里兑了一半色泽清透的红酒,他才意识到衡月并没有在开玩笑。衡月端着酒杯,送到他唇边,冰凉的杯壁贴着下唇,浓烈的酒气钻入喉鼻,林桁猝然明白过来她是想做什么。

她是要灌醉自己。

不同种类的高浓度酒混着喝极容易醉,尤其像林桁这样根本没怎么沾过酒的人。即便他天生海量,三杯下去大概也会不省人事。

林桁心中慌乱起来,他没醉过酒,连喝酒今天都是头一遭。

喝醉后自己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全然不知,便是把今天的小心思全给抖搂出来都说不定。

杯子里两种不同颜色的酒液渐渐融合在一起,明亮灯光照透玻璃杯,在桌面映射出艳丽绚烂的颜色。

林桁看着有些犹豫,但少年耳根子软,衡月不过抬了抬酒杯,催促了句“喝啊”,林桁便接过酒,一口把一整杯都灌了下去。

辛辣的白酒混着红酒的醇烈,如煅烧过的刀子般滚过喉咙落进胃里,和酒吧里饮料口味的调酒全然不同,实打实地刺|激着少年的头脑。

这是衡月第一次见林桁喝酒,除了眉头深皱着,看起来和喝水没什么两样。

这种喝法,难怪顾川会急得给她打电话。

初生牛犊什么也不畏惧,性子闷,喝酒也闷。衡月自己酒量不好,对林桁这个喝法感到万分惊奇,她屈指挠了挠他的下巴,逗猫似的问他:“好喝吗?”

衡月给林桁的东西他从没有嫌过不好的,酒也不例外。林桁放下杯子,迟疑着缓慢点了下头,声音有点沉:“……嗯。”

他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因为和衡月一样喝酒不怎么上脸,此刻叫人看不透他酒量几何。

衡月静静地观察了他半晌,直看得林桁憋不住问她“怎么了”的时候,衡月又让他倒了半杯,仍是红白混着的。

这次没让他喝太急,只叫他一点一点地饮下,酒精在体内作用需要一定时间,而恰恰衡月今夜不缺时间。

对没怎么喝过酒的人来说,慢饮比猛灌更折磨人。

酒液润过舌面成千上万的味蕾,流经脆弱的喉咙,很快,林桁清亮的眼神便变得昏沉,连反应也逐渐变得滞涩。

衡月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声音依然温柔:“乖仔,现在醉了吗?”

林桁安静地看了她两秒,似乎被她宠溺的语气所迷惑,慢慢将脸往她手上蹭过去,咕噜中吐出回应:“……没有。”

他语气软和得不行,像没什么力气似的把脑袋往衡月手上靠。

衡月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放慢了语速问:“那……再喝一点?”

这次林桁迟疑了好一会儿,怕衡月生气似的,放低了声音:“不想喝了,不是很好喝……”

衡月一只手捧着他发烫的侧脸,心道,原来不是喝酒不上脸,是还没醉。

她浅浅勾起嘴角,替他把面前的酒杯酒瓶一并推远,用一个哄小孩的语气道:“那就不喝了。”

玻璃杯不小心撞倒红酒瓶,瓶子在桌面上滚了几圈。瓶中酒水晃荡,醇红的液体涌出瓶口,仿若鲜红的血顺着桌沿往下滴。

林桁勤俭节约惯了,当即眉头一皱,伸手拦住滚动的酒瓶,把它摆正了。

“不要浪费了,”少年的声音被酒精熏得低沉,他想了想问衡月,“这酒是不是很贵?”

这酒是几年前衡月在一场慈善拍卖会上拍下来的,好像花了不少钱,作为酒而言的确不算便宜。

她点了下头:“嗯,是很贵。”

衡月说罢,将手掌隔着衣服按在他胸膛下方,仿佛在隔着肋骨肌肉晃动他装满酒精的胃:“你喝了我这么多酒,打算怎么还?”

林桁闻言睁大了眼,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哪里想到衡月还会要他还债。

但没等他昏乱的脑袋思考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来,衡月又接着道:“要不陪姐姐一晚?”

衡月嘴角弯着个弧度,伸手去捏他的耳朵,用指腹缓慢地磨着他耳垂上那颗黑色小痣。

林桁没吭声,他傻愣愣地看着衡月,感觉耳朵像烧着了似的烫。

衡月指下又用了些力,故意道:“嗯?怎么不说话?要不自己出价,算算陪姐姐一晚值多少钱?”

林桁真是醉了,连衡月是不是玩笑话也听不出,他嘴巴张了两下,露出齿缝里一点软红的舌头,声音低不可闻:“不要钱……”

语气竟十分认真,真如他与顾川说的那般,要把自己无偿送给衡月。

衡月压着笑:“可以收一点辛苦费。”

林桁羞得脖子都红了,但血气仍在直冲冲往脸上涌,他坚持要把自己白送出去:“不用给钱。”

“不要钱,那要什么?”

林桁手指轻蜷:“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的话……”衡月安静片刻,忽然变了语气,“你就不担心我在玩你吗?”

话音落下,空气霎时寂静下来。

这话戳中了少年难言的苦涩心思,林桁抬起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衡月,眼睛里倒映出她的面容,无端地透出些许难过。

衡月还在逼他,她倾身靠近:“知道我玩起人来是什么样吗?”

衡月的声音轻细如夜风,径直传入他耳中:“应该不太叫人好受。”

衡月并没有在和林桁开玩笑,她说着,纤柔漂亮的手掌直接按上了少年的腰。

林桁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攥紧衡月的手腕,忍不住往后躲:“别……”

可他坐在椅子里,躲能躲到哪里去。

腕骨被少年紧握在手中,衡月哄着视线都散了的林桁:“乖仔,把手松开。”

乖仔。

没什么话比这两个字更好用了,林桁眨了下眼,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听话地收了回去。

酒精流窜在沸腾的血液中,林桁体内仿佛燃着了一团凶猛的烈火,将少年的身躯从内而外炙烤得滚烫,然而衡月的手却冰冷得仿佛一条冬日的蛇,贴着他烧烫的皮肤。

手掌与少年火热的身体相贴,林桁像是被她冻着了,身体绷得像块硬铁板。

“躲什么?”衡月将他的脸掰过来,脸上看着没什么情绪,“不是要给我玩吗?”

林桁用力闭紧了唇,垂下眼帘,连衡月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少年处于半醉状态,呼吸也被烈酒闷得发软,犹如一团浓郁湿润的潮气。

他侧着脸避开衡月的视线,仍是习惯地板着一副堪称正直的神情,唇缝都抿得发白。

“怎么不说话?”衡月抬起他的脸,扣住他的两腮,逼他不得不开口。

她声音放低了些,望着林桁的眼睛,蛊惑般地低语:“你都愿意说给别人听,却不肯说给我听吗?”

林桁此时终于迟钝地察觉出衡月似乎在生气,他抬起泛红的眼皮,眸子润得像浸在湖里的黑色玉石。

衡月见他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低头吻了下去:“怎么是这副表情,我欺负你了吗?”

林桁连推开她都不敢,只能可怜地回答着衡月的话:“没有,没欺负。”

“没有?”衡月反问,“怎么没有?”

她看着林桁,突然懂了为什么林桁总喜欢在她忙的时候俯下身去亲她,有时她忙得无暇聊天了,还得分出心神回应他的吻。

因为这副手足无措样子,的确很能激起人的怜爱之心。

想来在那些时候,自己在他眼中也是这模样。

仿若行刑前最后的仁慈一般,衡月在林桁忐忑的目光里吻了吻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