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有场大雨啊。”有客人担忧的说。
立即有伙计上前,体贴的道:“客人放心,我们这裏已经为各位准备了伞,远道而来的还有免费的住宿,大家不用担心。”
立时,客人们脸上洋溢起了笑容,买东西的热情更高了。
此时,有伙计走了过来,低声在我耳边说:“姑姑,掌柜找你。”
“掌柜回来了吗?”我问,自那天后,便没再见过巫臣华禹,他时常不在绝色里。
“是。”
巫臣华禹住在院后的一幢别致小楼里,小楼周围尽是杨柳飘飘,没有花,只有四季常青的树。
刚进了内堂,就见他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白衣逶迤拖地,未束的黑发恭顺的伏在身后,美奂绝伦,迷人心智。
此刻,他正低眉在思索着什么。
“掌柜,你找……”声音嘎然而止,只因见到了念瑶与张进,他们二人浑身带血,念瑶已陷入昏迷,已有大夫在为她诊治。
多日不见的小丫亦满身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本是闪亮的眸子此刻是满满的担忧,嘴裏念念着:“他到底会去哪了呢?受了这么重的伤,跑不远的啊。”
“姐姐,”一见是我,张进踉跄的跑过来。
我惊神,忙过去扶过他:“你,你怎么会满身是血?念瑶她?”
“从这裏离开后,我们便遭人追杀,念瑶身受重伤,幸好性命无碍。”张进喘着气说:“半个月来,我们想尽办法回宫,但都没成功。”
“遭人追杀?这,”我环顾四周,心快速沉:“那皇上呢?他人呢?”
小丫在旁嘟着嘴接口:“他也受了重伤,却还不让我帮他,我们分散了,这会不知跑哪去了。”
“什么?”我心下焦急起来。
“姐姐,你一定要快快找到皇上,要是迟了,只怕皇上他……”张进哭了起来:“是我不好,没好好保护皇上。”
巫臣华向慵懒的声音悠悠传来:“上百名暗杀者,看来有人是存心要他死。那个左相不是已经被抄斩了吗?”
我与张进对望了眼,是啊,到底是谁要杀刘幕,刘幕死了,谁又是最后的获益者,一个名字闪过脑海。
“难道是王……”
“住口,不可能是他。”张进的话还未讲完便被我厉声截断。
巫臣华禹向我飘了眼后又望向窗外。
“那会是谁?”张进撇撇嘴。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找到皇上。”我冷硬的转口,那个曾经的温柔少年,有着阳光一般笑容的俊美少年,不可能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他会去哪呢?”小丫颇恼的说:“气死我了,我那么想帮他,他竟把我推开,气死我了。哥,你发出魔令了没?”
“没有。”巫臣华禹随性二字。
小丫跺跺脚:“不是让你发吗?”
“区区一个皇帝,与我教何干?”巫臣华禹说得云淡轻风。
“怎么不相干了,他可是你未来的妹夫。”小丫开始搜寻房间,找什么魔令。
魔令是什么?我心头闪过疑惑,发出魔令就能找到刘幕吗?
“姐姐?”张进突然拉拉我的衣角,拼命使眼角,示意我去求巫臣华禹:“我方才已经求过了,可是他不同意。”
没有丝毫犹豫,走向巫臣华禹,跪在地上恳求:“求掌柜救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真有那样的能力,但不管如何,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都不能让刘幕出事,他会是个好皇帝,天下不能没有他。我,我也不想歉疚过一辈子。
“我说了,区区一个皇帝,与我何干?”巫臣华禹睨着我。
“只要掌柜能救下他,不管要青华做什么,青华都会义无反顾。”我道。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他突然用指撩起我下鄂,左右打量着,眼底尽是轻挑:“你虽美,但我不缺美人,义无反顾么?又能怎么个义无反顾法?”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任何东西都有他的价值存在,掌柜若觉得青华无用,便不会将店铺的事交给青华管理,青华有自信能做得更好。”面对他的轻挑,我直视,并且回以正经的态度以及肯定的自信。
巫臣华禹挑挑眉,眼底闪过丝趣味,俯下身,说了这么一句:“这一刻 ,突然很想吻你。”说完 ,印上了他的唇。
睁大着眼,呆愣的望着这张放大的妖孽脸,好一片刻,脑海一片空白,等回过神,他已重新靠回椅上,嘴角勾起个轻狂的弧度:“我会帮你找到他,这是报酬。”
我握紧了双拳,强行克制心裏腾升起的怒意。
二天,连着二天,刘幕音讯全无,一个受了重伤的人,随时有性命危险的人,二天已是极限了。
屋里的几人都坐立不安。
念瑶昨天才醒来,身子还异常的虚弱,却坚持起来和我们一起等消息。
张进踱着步,时不时的打自己几个耳光,满脸自责。
小丫哀声叹气着,喃喃:“二天了,怎么样都会死了,二天了,怎么样都会死了。”下一刻,她的目光朝我撇来:“喂,傅青华,你怎么这般镇定?就不心慌,不焦急吗?”
视线从窗外投到小丫身上,复杂的望着这个小姑娘,她说话的声音那般清脆,清到留不得半点尘世的杂质,目光又是那样的透彻,仿佛直透到心底,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随心而发,随心而问,无拘而无束。而我的心裏,总藏了太多的心思,太多的顾忌,从没有为自己而活,如今想为自己而活,却又让刘幕生死不明。
怎么会这样?
“我说错了吗?说的不对吗?”小丫朝我走来,双手抱胸,气愤的说:“那个皇帝多好啊,为了你打架,我这么漂亮也不理我,甚至还被人追杀,你怎么就不要他呢?”
张进走过来,对着小丫道:“姑奶奶,你就少说几句吧。”
“为什么要少说几句,你那天不是也很气愤来着,一路上都在说什么女人就应该听男人的话,男尊女卑,那个傅青华太不知好歹了,怎么人在面前了倒一句话也不说了?”小丫哼哼几声。
“我,我,”张进看看我,又恨恨看着小丫。
“你们别吵了,”念瑶撑起虚弱的身子:“我们快想想皇上会去哪儿吧?皇上出宫的日子很少,也没个地方认识,到底会去哪儿呢?”
是啊,刘幕会去哪儿呢?从小,除了祭天祭祖的日子出过宫,他几乎没离开过皇宫,就算出去了,也是坐在轿子里,到底会在哪?这二天,一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却什么也想不出他能去的地方。
“他真可怜,被女人甩了就算了,连家门都没出去过,”小丫叹了口气,怜悯的说:“好歹我爹爹还给了我几个地址让去玩来着。”
地址?心底蓦然一动,当初我曾给过他爹娘的地址,会吗?可能吗?
我夺门而出。
“姐姐,你去哪?”张进想追出来,到门口,伤势使得他疼的弯下腰。
晴空万里,初夏的风还有着春未的寒意。
我却全身出了汗,是紧张,是担心。一路脚步未停,见了人就问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二个时辰之后,来到了一处民宅前。青砖屋顶的民宅在京城很多,几乎随处可见。
外门框看着很是干净,像是有人常在打扫,我满脸欣喜,这是当年太后给我父母安居的地址,我没有来过,就是怕与父母太过亲近使得太后心有隔隙。
门没有锁,推开了门,笑容凝洁在脸上,内院杂草丛生,墙面,护栏,柴房都是那么破旧不堪。
快步进了大屋,屋顶破漏,蛛网结行,满桌子的灰尘,这裏哪里像有人住的地方。
但这分明是太后给我的地址啊。
“这裏有血迹。”小丫的声音忽然从外传来。
她也跟来了吗?
抛开其它的思绪,是啊,我是来找刘蓦的,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时候。
延着血迹,打开了右侧的酒窖,裏面极为昏暗,吹起火籽,我快步进了内。
小丫一声惊叫:“在这。”
延着小丫的视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惨白近乎死灰的面孔,满身的血迹,那模样,仿佛……
“不,不会的。”我摇摇头,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鄙睨世人的帝王,据傲的说着每一句话,肃迫的下着每一个命令,可以薄凉,绝情,甚至残忍,不管是何种神态,都不该像现在这般,浑身软棉棉的能任人宰割的躺在那里。
小丫上前一个探息,惊喜的喊道:“还有气。”喊完立时冲出了地窑,过了一会又回来:“我已经发出了信号,很快就会有人带着大夫来的。”
一步步走向他,蹲下身握住了他冰凉毫无温度的手,心裏因小丫的话而微松了口气,可心底的愧疚却再也挥不去。
是因为我,他才落得如此地步。
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绝对不可以死。
等待是煎熬的。
那样重的伤,大夫说能捡回算是奇迹,可致命的几刀却伤到了筋脉,自此之后只怕功夫全失,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
听到这话时,我愣在原地,心裏想的却是小时,寒冬夏暑他练功的情景,太后对小时的刘幕极为严厉,甚至苛刻,一天只能睡二个时辰,天未亮就要起床读书练功,月上柳梢时,才能安睡,这样辛苦得来的武功就这样没了?
“大夫,功力真的不能再恢复了吗?”张进颤着声音问。
大夫叹息的摇摇头。
轻咬下唇,心裏再度被愧疚填满,要是没有我,他就不会出宫找我,不出宫就不会被刺杀,不会武功全失,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抬头时,却见巫臣华禹正望着我,眼底的愧疚与自责便这般毫无遮掩的印入了他的眼内。
“不是你的错,无须自责太多。”他神情淡然。
“哥,哥——”小丫急匆的脚步声伴随着急躁的声音进了房:“外面在说皇帝病重,由啥子右相和王爷辅政。宫里的人怎么知道皇帝病重了?”
“什么?”念瑶惊跳了起来,捂住因惊跳而疼痛的胸口,气急败坏的说:“难道他们打算不顾皇上的安危,欺上瞒下,独揽朝政吗?”
“什么意思?”小丫万分不解。
“难道说那些刺客真是王爷……”张进望向我。
“不,不会的。王爷不会这么做。”我依然笃定这不会是王爷做的,他是个好孩子,不是大逆不道,弑兄篡位的人。
“一定是王爷。”念瑶恨恨的说:“青华姐,我知道你与王爷的感情不一般,但皇上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怎能这般厚此薄彼,你想想,皇上若是没了,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还不是荣王爷?”
“我相信不会是王爷。王爷不是那样的人。”那个少年,是我心底珍藏着的美好回忆,他不可能变得那样。
“那个位置面前,还会有怎样的人?若不是王爷,又会是谁?右相吗?姐姐莫忘他们的关系。”念瑶有些咄咄逼人。
二天后,一直只在打雷的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刘幕已经昏睡了四天。
白天,是念瑶和张进在照顾着,晚上,则换我一人,毕竟晚上并没什么事。
望着床上依然惨白无血色的俊颜,他睡着的样子见了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虚弱,仿佛极需要人呵护,以往睡着时,他的眉总是紧蹙,唇紧抿着,一睁开眼,目光便是薄凉而冰冷的,让人觉得不可靠近。
重新为他盖好了薄被,离开时,手蓦然被抓过。
低头,望进了一双深沉的眸子里。
“皇上,你,你醒了?”惊喜交加,一时眼眶微湿。
他极为虚弱,但抓着我的手依然有力,声音更透着无与伦比的执着:“跟朕回宫。”
醒来便是这一句话,呵——
“好。”,我点头,声音沙哑,这些天想了很多很多,为什么不能跟他回宫呢?尽管我不曾想过自己能有一段真情,特别是与他,可他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身为帝王,很难得了,他既是真心待我,我何不忘掉过去,试着敞开心扉去接纳?也许未来很美好。
他反倒怔愣了下,喃喃:“你答应了?朕这是在做梦吗?”
我忙摇摇头,轻握过他的手:“没有,是我我想和皇上回宫。”
刘幕苍白的脸淡淡扬起了个笑容,他就这么静静望着我,直到眼眶微红:“朕知道勉强了你,但朕会对你很好,相信朕。”
我拼命点头:“我相信皇上。”他一直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从来没有食过言,这点,我深信。
“抱朕。”他张开双臂,孩子气的说了这二个字。
我想笑,又觉眼眶酸酸的:“别抱了,伤口还没有合上呢。”
“可朕已经好久没抱你了。”他的手轻轻一使力,力道并不足以拉动我,但我还是顺着力轻轻伏在了他的胸口,感觉着他心跳的张力,突然松了口气。对刘幕,一直有着后怕的感觉,当初因玉妃一事,死亡的威胁太深刻,还有那样的折磨,甚至那个孩子……如今,就将这些统统放下吧,试着去相信他,去感受他的情意,也试着去爱这个男人。
不能再让他置身在危险的顶端了,他是帝王,有着他的责任,怎可以因我这个普通的女子而负天下?
只抱了一会,他又沉沉睡去,毕竟身子还没多少的体力。
轻轻开门,关门,转身时,见到了巫臣华禹,白衣胜雪,凭栏而立,和着夜色下的电闪雷轰,他的存在显得飘逸而出尘。
“恐怕你走不成了。”他悠然的说。
显然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