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边儿,”方丹对着手机轻声说,“不不,我……是,是跟他……只是聊聊好了,就回去了……好啦……”
他挂了。我笑着看他。他站起来。手机又响。他抓起来,说:“别没完没……”忽然声音又温和起来,“……你在哪儿?现在什么状态?……”他走过来,一手拽起我,“他跟我在一起,这就过去……”
“她可能要流产了。”方丹回头看着我。
是我先跑进屋的,暹音正坐在沙发上喘气,浅杏色的坐垫已经变得血红。她头上都是汗,头发粘在脑门儿上。我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不知所措,她瞪着我流眼泪,我试着摸她的脸,她使尽余力打我。
然后,她看到方丹,瞬间哭出了声,抓住方丹的胳膊。方丹却严厉地说:“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你在电话里不是说……”
我在车里握着她的手,她不停流泪。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试着摸着她的手背,应景地敷衍说:“会好的……会好的……”她闭着眼睛,眼泪从眼睑的缝隙里不息地流出来,她正轻轻地发抖,手指是凉的,她让我握着只是因为无力反对。结果连我也哭起来,是那种极不争气的出声的哭,肩膀和背都在抖。
一旦开始哭,所有的难过就一股脑翻上来。她不爱我,她跟我之间最强有力最有必要的联系这就没了,她打我是因为她恨我,恨我搅乱了她的生活,我想起她早上打我的时候说,“你只会这么傻看着么?”
很直接的烦恼又开始循环往复缠在一块儿,变成一曲闹心的大合唱。
方丹从后视镜里看见我们对着哭,什么都没说。
我在走廊上坐了很久,他才回来。我等着他开口像医生应该做的那样汇报一些消息。他只在隔两个座位的地方坐下,手里拿着一盒纸巾。
我探身抽了几张纸,小声擤了鼻涕,擦了脸,“完了之后,我跟她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他没回答,只是问:“你手机呢?”
我摸摸身上,哪儿都没有,“可能在车上。”继续吸着鼻涕,“都不记得上次这么哭是多久之前了。”
“在多伦多机场吧。”方丹说。
“我哭了么?”
“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以后你也不会记得今天。”
我看看他的侧脸。
他说:“不知道她会不会忘。”
我们无话可说,只干坐着。他的手机响了几声,他挂断,换成静音。
终于有一个医生从那两扇门里出来。方丹站起来,走过去。我站起来,只站着。
护士们把暹音推出来,我跟上去,而方丹还在跟那个医生说话。她们既用奇怪的眼神瞄我,又无视我的存在。移动的速度太快了。我想抓住暹音的手,却怎么都抓不住。在那个狭长的楼道里,我追着她们跑,完全看不到尽头。这像个噩梦。
方丹说,医生说她怀了双胞胎,加上是本院的,要不就不保孩子了。现在情况算是基本稳定了,得观察一段时间。暹音很虚弱,以后可能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