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一天,我都在医院陪着她。很美好,好在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大部分时间只是拉着她的小手,话都没怎么说,对望,然后就笑了。我的心像被冲上岸的石头,有所依靠还晒着太阳。
吃了饭,暹音说:“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吧。”我腻歪了很久才走,回了暹音家,梳洗了,换了衣服。我随便走了两圈,翻了翻方丹的书和CD,书都是看过的,CD都是簇新的,听了一张Gershwin,再放上Stan Getz,开到最大声。忘了一个人该怎么消磨时光,回想,又想不起来。推开玩具室的门,裏面的小熊、木偶、娃娃,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又逞能地走了进去,坐在了玩具们中间。它们用全新的姿势和眼神看着我,带着责备。我坐下的地方有些黏,伸手一摸,手上是血,赶紧掀开周围的玩具,地毯上正有一小摊,快干透了。去厨房里拿了湿布沾了清水再回来,跟地毯上反覆地蹭,血迹没擦掉多少反而晕开。
在白熊和小乌龟之间,有一个记事本,我拿起来,上面是暹音的笔迹。从她发现自己怀孕开始记的流水账,每天吃了什么,睡眠好不好,几个小时,一天都有什么感觉。本子里掉出一页,中间对折了一下,我先看到的这边写了很多名字,从很俗气的到很老气的,她写了又划掉,有的划掉了,又在隔几行的地方写出来,又划掉,有的名字上划了四五道,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原来的字了。我笑了,翻开被折起来的那边,每一个她没划掉的名字前面,都加上了一个“方”字。
本以为我会睡不着,哭一场,或者凿墙挖洞割脉……什么都没发生,躺在床上没十分钟就睡着了。一切尚有疑问的,都有了答案,一切不能理解的,都去他妈的吧。这样反而踏实了。恋爱最患得患失的那部分业已消失,因为根本就没“得”过。还以为我会做心惊肉跳的噩梦,当我醒来,心裏空空的,又平静如水,这神清气爽的状态好几年都没出现过了。还能说什么呢,这才是我的原样。如果真心的有一点儿“爱”她的话,也不至于这样轻松吧,好像我确定了她一点儿都不爱我,反而给自己卸了套儿。
可打领带的时候我还是哭了两下,抹抹脸,就再没眼泪了。手机没在车里,被我放在办公室桌子上了。我看着手机的时候还巴望她那晚能够成百上千次地呼叫我,但她没有。不过五次而已。只有一条短信,写着“你要原谅我”。
我很想立刻回她说,我可能没法原谅你了。不,是“我没法原谅你了”。哪儿还有什么余地。
我一个上午就处理了积压两个多月甚至三个月的事情,如有神助。中间暹音给我打过电话,但被我挂了。过了几分钟,我还是很没骨气地打给她,跟她说我一直在开会,才刚结束。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她中间笑了一声,“我可能只是有点儿想你。”
想我干吗?是你找方丹他不理你吧。我当然没这么说,但满脑子都是恶毒的攻击,于是只好在电话这边冷笑。
“你下班会过来么?”她的声音是那种很假的温柔,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会吧,不过可能会加班。”
“那就算了吧,别弄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