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则,则庶几其国有瘳乎!”
颜回说:我准备到卫国去,我听说卫国的君王很无道,年壮、行独,必自用自专,愚且贱。“其年壮”三个字,表血气方刚,在这儿更指意气用事,容易血主脑,血气上头。用我们蒙城话说,还毛嫩,特别自以为是。
《学记》中有“夏楚二物,收其威也”。夏楚是惩戒的器具,类似于戒尺。一个人要有学,就要有规矩;一个人要有学,就要有纪律;一个人要有学,特别是年轻人,就要有戒。无戒即是纵容,不能以自由的名义纵容,不能以尊重的名义纵容。今天家长纵容孩子,老师纵容学生,这就造成了年轻人无教——没有教养,到处都是小熊孩子和大熊孩子。自大者多贱。
“其行独”,自美自大,独断专行,就会很残暴。校园暴力的残酷程度,多超过大人的想象。因为年轻人无底线,理性不足,生命还没有成熟,还是个残缺的状态,凶残起来,远远超过大人,忽然恶魔上身。
“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年轻人又自大自专,掌国器必轻用,有过不能自省,遇事有了问题都是人家的错。求胜之心切,即是不见其过,没有自省的能力,不能旋面,生命不能从容,以亢奋为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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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圆光
“轻用民死”,之所以轻用其国,轻用民死,就是没有起码的慈悲心,根本不知道慈悲心为何物,根本不知道尊重这个世界,不知道尊重别人,不知道尊重一草一木。所以,年壮行独之卫君更多的是显摆。显摆什么呢?显摆这是我的,这是我能掌控的,自以为无所不能。
一旦轻国、轻民就必然造成“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这个国家就变成了坟场,死人如蕉。我们小时候在农村收割庄家,无论是玉米、高粱、棉花还是豆子,秋收时枯朽一地狼藉。
“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到处都是残枝败叶,到处都是残肢断杆,人如败草。
“民其无如矣”,“无如”就是没有地方去,天地虽大,民无立足之地,流荡转徙于沟渎之中,不得安宁。
“回尝闻之夫子曰”,颜回是夫子门下学而能习之人,所以颜回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责任,是一个儒生、一个士、一个君子应该担当的。他认为这也是对老师之教诲的实践与体贴。
颜回说:我曾听老师你讲“治国去之”,如果人家治理的挺好,那就不需要你去添乱了;“乱国就之”,如果是混乱的状态,那你就不要逃;“医门多疾”,在医生的门前,病人聚集的多。“愿以所闻思其则”,颜回发愿践行师之所教,闻思知行合一,知行不二,学而时习。
闻是人类最重要的教化方式。佛经开篇即是“如是我闻”;河伯见海若,旋面自惭,见海洋那么大,慨然望洋兴叹,“‘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闻是体道的路径,是修行的切口。若闻限于耳,则是假闻,此河伯之所以自以为“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也。
听闻种种道,却以为没有自己强,这是自矜。书曰:“不自满假,汝唯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尚书·大禹谟》)。真闻者内省。见闻在佛教里也是个法门,叫声闻乘。我们读书、听早课都是闻,见字闻音,触心会神而得意,是为有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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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子来
“庶几其国有瘳乎!”如果我能够身体力行,这个国家就会有所改变。
“仲尼曰:噫!”夫子于世道人心之洞见,以及师徒之情,种种复杂丰富之心境,于此一字中尽蕴。千言万言都在一“噫”中,各自体贴。
“噫!若殆往而刑耳!”如果你这样去,就可能会遭受刑戮之祸。所谓“殆”即是恐怕,恐怕要有祸事了。为什么呢?
“夫道不欲杂”,道是一本万殊的,道是纯然率性的,道是纯备朴质的。《庄子?天下篇》说“后之人不幸不见古人之大体,天地之纯,道术将为天下裂”,造成天下道裂的深层原因是人心不淳朴了,贪占太多则杂而不纯,人心不纯则不宁。
“杂则多,多则扰”,杂则乱而无章,多则失正失中,拥塞、不中而多余则搅扰不安。只要贪多,就会陷入搅扰之中;庄子说“与物相刃相靡”,就会被各种东西挤压、切割得很痛苦。
“扰则忧,忧而不救”,一旦人被搅扰了,就会处于各种各样的担忧之中,忧则不救。今天很多人患抑郁症,抑郁症者忧多,忧虑这,忧虑那,思虑重重,五脏六腑都不得伸张。我遇到庄子之前,也有过这种“多忧不救”的经历,而且越忧越觉得自己忧怀天下,越忧越亢奋,那是一种持续的消耗。“忧而不救”,病气从表到里,逐渐深入,直至骨髓,连医生也会束手,谁都无法救。(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