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破局(2 / 2)

贺一飞附和:“我有手有脚的,做什么都饿不着。”

贺冲笑了笑:“麻烦是我引来的,肯定得让我来解决。你们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贺正奎道:“你有什么办法,把我妹妹留给你的别墅抵押了就是你的办法。”

贺冲提起酒瓶,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他晃了晃杯子,喝了一口,笑着说:“逝者已矣,生者事大,我做不到面面俱到,只能保全应该保全的人。”

贺正奎伸手盖住他的杯子:“贺冲,你听舅舅的话,那两套别墅你别动。真动了,以后顾家怕是要找你一辈子麻烦。咱们也不是不能过苦日子的人,再说现在就算把厂子关了,还能比以前更差吗?你得罪了那什么‘西城四少’也没关系,西城混不下去,还有南城和东城!”

贺一飞也连声附和:“没错,哥,那别墅就是个烫手山芋,你可千万别动。”

贺冲心意已决。

他想成全贺宓的遗愿,想保全舅舅的厂子,想自己的事业能蒸蒸日上,还想与周茉修成正果。

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美满的事,人注定得牺牲一些,才能成全其他。

三人都喝醉了,倒头便睡。

睡到半夜,贺冲被渴醒了。他起来喝水,推开窗看了看,发现雨已经停了,便披上衣服,下楼打开了门。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里钻出来了,白生生的一道,像是拿白粉笔画出来的一道印子。只是月光有些冷,像霜一样。贺冲点燃了一支烟,站在楼前,久久地望着月亮。

人活一世,总要经历几次万箭攒心的境地。外人都认为他离经叛道,是在以卵击石,可他最初的动机,仅仅是想成全已逝之人最后的心愿,这有错吗?

明天应该是个晴天了,他想着,该抽个时间去挑块好的墓地了。

贺冲在月光下站了很久,抽完了半包烟,方才回到房里睡下。

第二天清晨,贺冲是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摇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贺一飞的脸近在眼前,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贺一飞把手机递给他:“你的电话一直在响,赶紧接吧。”

贺冲往屏幕上看了一眼,电话是林星河打来的。

贺冲接通电话,一个“喂”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林星河激动地说:“冲哥,我做出来了!”

贺冲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急忙问:“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

贺冲挂了电话才发现时间刚过五点,天还没亮,他穿上衣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开上车去和林星河碰头。

贺冲把车开得飞快,卡着限定的最高时速,一路疾驰,抵达了西城。

林星河蹲在离他家不远的巷子口,手里抱着一卷图纸,看见贺冲的车出现,他立马跳起来挥了挥手。

贺冲急匆匆跳下车,从林星河手中接过图纸,展开来看了看:“全都验证过了?没问题?”

“绝对没问题。”

“好。”贺冲把照纸在了起来,“你是不是又一晚上没有睡?赶紧先去休息,我拿着图纸去找孙祁。”

林星河这段时间睡眠严重不足,眼袋重得都认不出了。他疲意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笑容:“事情就拜托给你了,冲哥。”

贺冲:“快去睡吧。你放心,等你一觉醒来,咱们就能分钱了。”

林星河笑了笑,衝着贺冲摆了摆手:“那我回去了。”

贺冲拿着图纸回到车车上,给孙祁拔了一个电话。这是图纸泄露事件以来,贺冲第一次主动联系孙祁。

如他所料,这个电话孙祁并没有柜接——大约人都有点儿劣根性,总喜欢看人低头,听人求饶,孙祁也不例外。

孙祁说:“哟,冲哥怎么还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

贺冲直接说明来意:“孙公子,之前你拜托给我的改装方案,我跟团队抓紧时间做了一次修改,在之前的基础上,把百米加速时间又缩短了0.2秒。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把这份方案拿给你看一看。”

贺冲明白,孙祁这样的人对汽车如痴如狂,听见这样的数据不可能不心动。

果然,孙祁笑着问:“冲哥这是什么意思?”

贺冲语气诚恳地道:“我在这一行干了很多年,非常清楚忌讳和规矩,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坏了自己的口碑,这不是我的作风。之前的改装方案,极有可能是离开了我们团队的一个人泄露出去的,但我找不到证据,没办法向你证明。不管孙公子你信与不信,我从未将改装方案卖给过第二个人。”

孙祁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欣赏你改进方案的诚意,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是我现在人不在西城,在枝川市的EPL俱乐部,你带着图纸过来找我吧。”

贺冲听说过EPL俱乐部,这玩意儿听起来高端大气又神秘,实际上裏面的会员就是他们那群爱玩车的富二代,他们会定期举办私人派对。

贺冲没有耽搁,先去了一趟加油站,给车加满油后,立即出发,向着枝川市驶去。

四个小时后,贺冲到了枝川市。他没空吃饭,去麦当劳买了一汉堡,草草解决了中饭问题后,便去俱乐部找人。

那地方在一个私人别墅区里,外面停车场上停了一溜的豪车,基本上都是千万人民币级别的,贺冲的破吉普停在旁边,显得格格不人。

贺冲给孙不祁拨了一个电话,等了十来分钟后,别墅区大门开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年年轻女人从里而走了出来,向贺冲招了招手,笑着向:“你就是孙孙公子的客人吗?”

贺冲跟着年轻女人进了大门,没走几步,便看见前方游泳池边人头攒动,全是穿着清凉的年轻女人。三月的天,室外最高温度也就十几度,她们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偏偏还要凑在一起搔首弄姿摆拍留影。

贺冲跟着女人进了屋,孙祁正半躺在沙发上,跟人高谈阔论。

女人让贺冲先停下,自己走到孙祁身旁,低头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孙祁抬了拾眼,向贺冲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他就挥手屏退了女人,当没看见贺冲似的,继续跟人聊天。

这种情况贺冲也早就预料到了,他十七八岁便步人社会了,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五花八门的做派,并不觉得新鲜,而且一旦看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之后,反倒觉得这种故作姿态有些可笑。

贺冲一点都不着急,他抱着手臂靠墙而立,耐心等候。

他这一阵都没有睡好,昨晚尤甚,即便站着,仍觉得困意重重,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贺冲打了一会儿盹后,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他睁开眼,看见屋内人的目光正齐刷刷地看着门口。

一队人正从门口走进来,为首的那人留着莫西干发型,穿了一身范思哲,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满脸不屑地瞧着孙祁。

这人贺冲认识,姓陈,也是“西城四少”之一,不过是暴发户起家,平时为人露张跋扈,与孙祁一直不和。

货冲往后看,顿时一愣——走在这一队人未尾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严天宇!

严天字也看见了贺冲,笑容瞬时僵在了脸上。

贺冲的目光在严天字脸上停顿了片刻,最后极其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本来他心裏多少还残留一丝希望,希望这图纸并不是严天宇泄露的,但今日狭路相逢,此事的真相不言而喻。

他这人习惯了凡事先把人往好处想,因此也吃过不少奇,可此刻他心裏没觉得有多愤怒,只是颇有些五味杂陈。

这一队人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驱动。大家都清楚,孙祁和那位陈公子水火不容,两人的矛盾已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

孙祁斜眼看了看陈公子,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俱乐部进出筛选严格,怎么如今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

今年主办聚会的是枝川市的一位小开,他听闻此话,脸色都变了。

事实上,他们这俱乐部的准人门槛是只看资产不看身份的,陈公子既然达到了标准,就当然能加人,也能来参加聚会。

陈公子是暴发户出身,层次不高,平日里出手阔绰,各种所谓“上等人”的场合之中,永远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煞费苦心,最忌讳被真正的“上等人”瞧不起。偏偏孙祁,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真正的“上等人。”

陈公子被当面羞辱,自然沉不住气,反唇相讥:“总有一些狗,随地撒上一泡尿,就敢把它圈成自己的地盘。”

贺冲在旁边听了两句,觉得这两人的争吵内容幼稚好笑,一时便失了围观的兴趣。他退后两步,重新抱臂打起盹来。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骚动。

孙祁不屑与陈公子之流为伍,当场决定退出俱乐部。孙祁在西城的影响力颇大,他要是退出,对俱乐部而言,自然是个不小的损失。

主办这次聚会的枝川市小开慌得不行,立马上前说好话留人。然而孙祁去意已决,走得潇酒,临走之前看也没看陈公子一眼。

贺冲来了一趟,等了半天,还没跟孙祁说上话,自然不能空手而归。便立马跟了出去。

一群人跟在枝川市小开后面,赶着前去留人。但孙祁上了自己的跑车,头也没回,发动车子,喷了大家一脸尾气。

贺冲赶紧发动自己的破吉普,紧随着孙祁离开了别墅区。

他不知道孙祁要去哪儿,也不认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孙祁打电话询问是个正确的选择,因此只能硬着头皮一路跟随。

贺冲不免自嘲一笑,心想哄女朋友都没这么累。

车往山车开出去一阵后,孙祁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转了向,把车往上开去。

有钱人这样说风便是雨的秉性,贺冲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也跟着转了向,保持着差不多的车速,不紧不慢地跟在补祁的车后面。

资冲点了一支烟,打开车窗,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拐过一个弯后,前方孙祁的车突然跟抽风似的,走了一个大“S”形。

贺冲忙将烟塞进嘴裏,两于紧握方向盘。

只见前方的车一改方才风驰电掣的潇洒姿态,延续了刚刚走“S”形的风格,跟患了帕金森症的病人似的,开始一路左右扭动起来。

贺冲意识到了不对劲,狂按喇叭,然而前方的车不但没停,反而扭得更起劲了。

贺冲扔了烟,把头探出窗外,高声喊道:“孙公子,停车!”

以两人的距离,孙祁应当完全能够听得见他的喊声,可那车并没有停下来,仍然保持原来的速度,歪歪扭扭地向前行驶。

贺冲心中一凛,没多犹豫,果断地采取措施。

他踩了脚油门,拉近和前方车子的距离,边观察形势边朝前方喊:“方向盘握紧!往里开!”

那车先是往外拐了一下,再照着他所说的往里去了。

贺冲瞅准时机,毫不犹豫地开车擦着孙祁的车的外侧,超了过去,而后猛打方向盘,往里一拐。

孙祁的车与货体的车剐蹭了一下,车避慢了下来,以大约二十公司的时速,撞上了贺冲的车,而后彻底停了下来。

所幸这是山道,两人的行车速度都不不算快,否则贺冲再怎么艺高人胆大,也不敢来这么一手。

车停稳之后,贺冲立马解开安全带,跳下车,绕去后方。

他敲了敲车窗:“孙祁?”

驾驶座上,孙祁一手紧抓着方向盘,一手按着自己的喉咙,脸涨成了绀紫色,正在大口大口地吸气,却一口气也呼不出来。

贺冲一惊,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孙祁拾了抬手,似乎是想将门打开,然而他全身抽搐,整个人失去控制地朝前裁去。

贺冲当机立断,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啪”地砸碎了窗玻璃,手伸进去,把门打开,将孙祁从车里拖了出来,平放在道路上。

这样平躺的姿势似乎让孙祁好受了些,他抬手指了指车后座:“药……药……”

贺冲在后座上发现了一个背包,来不及过多询问,把包拉开,翻了几下,看见了一瓶平喘的气雾剂——应该就是这个了。

贺冲揭开盖子,把气雾剂塞进孙祁的手中。

孙祁张嘴往口中喷了几下,瞪眼等了片刻,症状稍得缓解。

他向贺冲伸出手,贺冲会意地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坐在车身上。

贺冲给交警打了个电话,报告了事故发生地之后,便蹲在地上,密切注视着孙祁的变化。

孙祁靠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没有再痉挛和抽搐了,终于能够顺畅地呼气和吸气了。又休息了十来分钟后,孙祁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他望了贺冲一眼,眼里是劫后余生的恐慌:“谢谢。”

没过多久,交警赶来了,孙祁向交警描述了事发时的状况:他在拐弯时突然发现刹车失灵,一时恐慌,哮喘凑巧也在这时候发作,在贺冲的帮忙之下,方才顺利地停了车。

交警备了案,建议孙祁把巴车拿去做事故鉴定,看一看刹车失灵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

两辆碱撞严我的车不能继续上路行驶了,得由拖车拖走。孙祁和贺冲两人乘坐交警的车子下了山,而后站在路边面面相觑。

孙祁看向贺冲,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冲哥,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这会儿已经没命了。”

贺冲笑着说:“你先别谢我,我要是超车时剐擦的力道不对,咱俩就同归于尽了。”

孙祁哈哈大笑。

“你在枝川市有什么朋友吗?叫个车来接一下咱们?”

经过方才这么一场生死时速,孙祁都没觉察到此刻自己对贺冲颇为依赖,几乎言听计从。贺冲刚说完,他便点点头,掏出手机来打了一个电话。

两人往前步行了一段,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公交车站,在站台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等人来接。

贺冲问他:“你哮喘不要紧了?”

“缓上来就暂时没事了。”

“这病治不好吧?”

“治不好,一辈子都得跟它耗着了,而且年纪越大越严重。”

过了一下,贺冲问道:“那个刹车……”

孙祁眼神里带了几分冷意:“等鉴定结果吧,我不太相信这是意外。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台车,平常十分注重保养。”

贺冲沉默了。这是他人的是非,他不便参与,更不准备与孙祁这样的人再有过深的联系。

这是个马不拉屎的地方,车恶怕也得等一阵才能到。

孙祁瞥了一眼他背上背者的包:“冲哥,方案你带了吗?”

“带了。”

孙祁接过贺冲递过来的图纸,展开来快速看了儿眼,两眼放光,跃跃欲试。他按捺住自己急不可耐的心情,将图纸春起来,问贺冲:“真有人泄露?”

贺冲点点头:“我本来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但今天过来和那人撞见了——就是跟在陈公子最后面的那个年轻人。”

孙祁“哦”了一声,忽地一拍脑袋:“我有印象,就是上回去我那儿看车,让他改梅赛德斯,他还不大乐意的那个人?”

“嗯。”

孙祁冷笑了一声:“那我还真得好好查查这小子。”

等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孙祁的朋友把车开来了。

孙祁这人爱憎分明,贺冲既然果断出手,救了他一命,他便也不想欠贺冲的人情。

回程路上,他对贺冲说道:“我听说你那个服装厂的事了。我家不做这个,业务上可能帮不了你。但我听到一个消息,说不准对你有用。”

“请讲。”

“去年顾家的资金运作出了问题,有个大窟窿一直没填上,于是他们谎报了实际情况,把周家当提款机,试图把这个窟窿给填上,但情况不但没有好转,还反过来拖累了周家。两家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财务上都出现了重大的危机——你不是继承了两套别墅吗?六千万虽然不多,但要是抵押给银行做贷款,这口气就能缓上来了。”

顾家有财务危机这件事,贺冲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周家也会牵连得这么深。

他并非愚钝,怎么会不清楚服装厂的事是有人从中作梗,但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周、顾两家联合起来给他下的套——顾家在明,周家在音;一人杀人,一人点灯。

孙祁做东,请贺冲在枝川市吃了晚饭,然后派人将他送回了西城。

贺冲抵达雁南镇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他奔波了一天,身心俱疲,只想倒头便睡,但想到林显河还在等他的消息,便点了一支烟,强打精神,给林星河打了个电话。

他没跟林星河细讲今天发生的事,只说了最终结果。

林星河听后长舒了一口气:“我今天晚上总算能睡个安心觉了。”

贺冲笑着说:“你好好休息,后面几天可以不用来我这裏了,全心全意准备毕业论文吧。”

贺冲挂断电话往里走,穿过场坝,走到楼前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停下了脚步——林星河现在不在车场,但屋子里亮着灯。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前方一阵响动,一队人像是得了统一的命令,从屋子里鱼贯而出,将他团团围住。

这一队七八个人,都是社会青年的打扮,脸上藏着口罩,手里提着匕首、棍子等武器。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朝着贺冲冲了过来。

月光下,匕首寒光一闪,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