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殇手中一枚可以牵引全局的棋子,他利用我伤害左辰修,让他忘记了我,心中只惦念着身旁那个清纯的佳人。他冷漠的看着左辰修一次次的伤害我,将我伤至体无完肤,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我恨透左辰修,要我彻底对他绝情,这样才会令那个骄傲的帝王在发现真相后痛不欲生,这些,是他一早就策划好的。
他的心计,果真是慎密得令我毛骨悚然。
可是即使知道这一切,我仍旧没有办法从他的局中脱身,因为我的每一步,都牵连甚多。
我无力的躺在软塌上,心中已然明了。
因为在地牢里受了极重的湿气,数天来我始终缓不过来,心口常常感到滞痛,四肢亦是酸软无力,手腕的骨头虽然接起了,恢复的情况却很不乐观,我时常表情呆滞的望着远处发呆,脸色如雪苍白。
左辰修也经常来看我,没有明阳的陪伴,只有他一人。他会坐着床边紧紧抿着唇看我,神色冷峻,一言不发,那片海一般深邃的眼里冰冷无色。我知道他是在恼怒我这副病弱的样子不能去陪伴司歆傲,所以他常常对我无故的发脾气。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的暴躁,难道所谓的“霸业”真的那么重要么?如果是在以前他对我那么好时,我一定会倾其所有去帮助他完成他的心愿,可是现在,不可能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不知为何,那笑竟显得十分凄凉。左辰修将我的笑容看在眼里,目光蓦地一滞,接着又恢复了原先的冰冷。
“你在笑什么。”
他的声音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看我的眼光竟也同潭一般深不可测。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呵,我还能笑什么,无非是笑这命运,当真是可笑的命运。
左辰修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我,脸色又是一暗:“你在笑朕。”
我轻声道:“奴婢不敢。”
恭恭敬敬的回答,语气却是淡漠的,像个没有生气的纸偶,声音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极为虚弱,轻的就像天边一朵游云。
左辰修似乎很讨厌我这样的回答,他目光阴沉的瞥了我一眼,像是在刻意刺痛我,语气讥嘲的说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奴婢,就好好恪守你奴婢的职责。”
“是。”我淡然道。
听到我的回答左辰修竟是一愣,像是实在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眼里的雾霾更加浓厚,而我始终低着眸,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伤透了我的心,也许无关风月,无关情感,只是曾经他那样的爱过我,让我平静的心激起了点点水波,我曾经有一度真的以为我爱上他了,我愿意陪在这个将全身心付出给我的帝王身边,心甘情愿,一生一世。
可是他终究还是负了我。
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他怎样对待我都是天经地义,我该感谢他只是折断我的手腕,将我丢弃在地牢,是的,他没有将我凌迟,或是五马分尸,难道我还不该感谢他吗。尽管他对我的仁慈只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可是我没有资格怪他,我只是心死而已。
左辰修定定的望着我,良久,在我以为他又要出言讽刺我的时候,他竟站起身走出了大门,挺直的脊背倾泻出月光般淡薄的落寞。
一连五天,我都住在祈宁宫中,本来我还担心我住在皇帝的寝殿里会不方便,但是左辰修每晚都不曾回来过,听说他有时会在御书房里彻夜批阅奏折,有时会留宿在明阳公主那里,但他只睡偏殿,从来没有和明阳同宿。
没有左辰修阴冷的目光围绕着我,我的心情稍稍舒畅了些,伤虽然还未痊愈,却也能下床走动了。
趁左辰修上朝期间,我支开小蜻蜓独自去花园散步,说是散步,其实是勘测一下地形,以备不时之需。在我离开暮国的日子里皇宫有了许多的变化,除了专程给殇打造的黄金凉亭金玉宫殿等等奢靡的建筑外,还有一些隐隐约约按照八卦五行设计的树木与路径。
很多阵法的解法我也是一知半解,或者根本就是茫然不知,要从这些阵法中全然而退简直是不可能的。我装作无意却暗自用心研究了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这种高深莫测的东西平时说几句理论话糊弄人还可以,若是要我实践……还是算了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宫中会有如此多古怪的地方,殇时常不在宫中,但他的耳目恐怕早已遍布了皇宫,难道左辰修就真的不知道殇的目的么?他怎么会将天魔留在宫中?而四翼也不知道天魔就在暮国么?
无数的谜团在脑海中浮现,让我心裏莫名的烦乱,从来不想牵扯进这些是非恩怨里,然而命运却偏偏要与我作对。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中改变了这个世界,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一切会不会是另外的结局。
可是也许没有我,会出现另一个同我作用一样的女子呢。
呵,假设的东西,谁能知道确切的结局。
走的累了,我坐在假山后休息,周围茂密的树枝遮住阳光,洒下墨绿的阴影,将我的身影整个遮了起来,我蜷着小小的身体失神的望着远处波光潋滟的水池,若是自己能像那池水般迎着阳光傲然微笑该有多好,可是,我的尊严早已被践踏得所剩无几,我永远不可能那样自由,那样明朗。
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我又觉得瞌睡了,闭上眼,迷迷糊糊的感受着温暖的光华,隐约中,我似乎听到假山后有熟悉的声音在相互交谈。
“傲,左辰修可有怀疑你?”
温和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柔和的声音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耳边出现过,却又模糊不堪。
也许是睡的太昏沉,出现幻觉了。
我撇撇嘴,并没有在意,只是换个姿势,继续晒太阳。
“有。”
只一个字,冷而淡漠,惯常的语气,我霍然睁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司歆傲。
他的身份果然是……
我轻手轻脚站起身,躲在假山后偷看,在看到花园中那几人的时候,脸色刹时苍白。
裴悦湮靠在一棵槐树上淡淡望着司歆傲,他的身边站着微蹙起眉的裴阡陌,陌陌还是那么俊美,白皙的肌肤如同美玉般晕着淡淡的光华,温润的眸依旧淡然,却不再有了当初的纯真羞涩,那双静谧的眸中像是藏着我永远也捉摸不透的东西,深邃了许多,就这么一眼便让我有种窒息的痛楚,不是因为他超然的风华,而是他眼底那一抹深沉,我曾经以为他的眼里是永远不会出现这种深沉的,可惜我还是错了,他从一开始就比我想的要复杂。
心裏蓦然记起萧琼曾对我说过的话,裴悦湮和陌陌一直在欺骗我,从带我入宫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下定主意要牺牲我了,而我却恍然不觉,竟还当他们是真正的朋友,这种被欺骗的痛楚要如何抚平。
我只觉气力全无,下意识的倒退一步,软软的靠在假山上,假山后的交谈声因我的动作而突兀的停止了,我听到司歆傲冷然一声——“什么人”。
骤然间四周弥漫了满满的杀气。
现在我没有内力,掩饰不住自己的气息,更不要说逃跑了,我深吸一口气,走出假山。
裴悦湮和陌陌看到我时眼里掠过一丝惊艳,司歆傲则是愣了一愣,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他将腰间的佩剑略微抽出了一点,正让我看清重重黑布下裹着的是怎样锋利恍如神器的银紫剑身,那是象征着“天下第一剑客”称号的夙杀剑,呵,他果然是傲忻。
我缓缓的出了口气,仰起头环顾一圈,目光只在裴悦湮和陌陌身上略一停顿,便又回到了司歆傲身上,目光平静得仿佛对此时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毫无察觉。
“是我,”我淡淡道,“浅薇,也是雪儿。”
三人顿时惊怔,我看着他们的表情从警惕戒备到难以置信,那目光里不但有震惊,还有重逢的欣喜,莫名的期待,我的心口又开始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