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陌泽和秋萌弯腰曲背,沉默地对着一面斑驳的墙。按理老人家在墙上刻电话号码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是谁的号码。
“这划痕不是最近的,但也不是二十二年前的。”布陌泽边说边抬手越过秋萌的脑袋,食指平抚墙面,几个数字清晰可见,略微扎手。
秋萌微微点头,刚想说什么,却见他已经拿出手机将这个发现拍了下来。这一刹那,虽然脑子里浮现的东西很多,却有一点无法忽略。那就是,布陌泽似乎也挺可靠的。
四个人锁好门之后,立马掉头回局里。但回去途中经过警校,小刘和小蔡想着秋萌和布陌泽一晚上没回学校,想必也没有认真洗漱,于是商量着先让他们回学校一趟。
两个人点头下车,夏天一个晚上没洗澡,简直比死了还难受。于是,秋萌和布陌泽站在烈日之下,舔了下嘴唇,警校这大门进去不容易,出来也比登天还难。
尤其是在军训期间。
布陌泽看了眼往前走的秋萌,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说:“我手受伤了。”
“我知道。”秋萌用手背蹭了下额头的汗,有些不耐烦地回应。这警车上开了空调没觉得外面有多热,现在时至正午,站在日光下,全身黏糊糊的直冒汗。
“那你要帮我洗澡吗?”布陌泽波澜不惊地站在她身后问。
这疑问句听不出半点疑问的味道,满满的都是“你要帮我洗澡”的不要脸的陈述语气。
秋萌后背一阵发冷,她瞪着眼睛转头,对着双手插裤袋、一脸正人君子模样的布陌泽,骂不出一句话来。
流氓、变态、洗你妹……这些话骂出来对布陌泽毫无杀伤力,这人为什么会有百毒不侵的能力?
秋萌没被毒辣的太阳晒死,也快被布陌泽气死。她转身慢慢走到阴凉处,深吸一口气又转身对布陌泽说:“那你是来我们女生宿舍洗,还是我过来你们男生宿舍帮你洗?”
哪知布陌泽居然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半晌之后,他懊恼道:“早知道就去开房了……哎,秋萌你是不是中暑了,脸有点红。”
去你的布陌泽!滚你的洗澡!真是一点都斗不过这个家伙!秋萌最后气呼呼地朝自己宿舍楼走去。
布陌泽跟在她身后浅笑不语,好像这世上没有比逗秋萌还有意思的事情了。
两个人各自回到宿舍,正好碰上午休。宿舍里的人都在养精蓄锐,毕竟下午还要军训。
“秋萌你没事吧?”方尔刚好从衞生间出来,一见秋萌忙拉着她的手问,“你手机也没带,一晚上没联系上,可把我吓坏了。”
秋萌摇摇头,说:“我没事。布陌泽受了点伤。”
“啊?”这一轻声的回答惹来另外两位室友震惊的反应,她们纷纷从床上下来,围在她身边,紧张地问,“我们区队的区草怎么了?哪儿受伤了?不是毁容了吧?”
“区草?”秋萌皱着眉头咀嚼着这个新鲜的名词,反应过来后明白,她们说的区草应该和班草是一个意思。于是,她略带轻蔑地说,“他这样的也算?”
“人气超高的好吗,高到你难以想象!”室友施予的回应相当坚定,就连神情都带着无比的崇拜。
秋萌冷笑下,不是针对施予花痴的反应,而是觉得仅凭布陌泽怎么可能?就凭他那张欠抽的嘴巴,都不可能有高人气。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布陌泽又帅又有钱还有人气,问题的重点是你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了一晚上就没有发生点啥?”舒澄澄假意甩了下剪得太短根本没什么好甩的头发,阴阳怪气地问。
这个问题抛出来的瞬间,方尔即刻和另外两个女生达成同盟,注视着秋萌,等着她给出答案。
“没有。”秋萌干脆地回答,随之从包围圈中撤出,打开衣柜,拿出了换洗的衣服,“我去洗澡。”
浴室门关上,在外面的三个女生露出一脸“不可能”的表情。舒澄澄双手交叉环胸,一本正经道:“换作和布陌泽共处一室的人是我,我敢说,今天我就是布太太了。”
“你怎么这么不害臊?”方尔嗤笑着推了一把舒澄澄,补充了一句,“他们宿舍的崔以则也不错。”
“崔以则是谁?”施予歪着脑袋反问。可还没等方尔回答,施予又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样子说,“再不错的人也比不上布陌泽,人家布陌泽是正宗的高富帅!”
“那你肯定没见过大三的顾森师兄。”方尔语气中饱含着对顾森的仰慕。
“你见过?”舒澄澄好奇地追问,因为她也听大二的学姐提起过这个名字,当时形容顾森的用词可是夸张到飞起。
方尔“嘿嘿”地笑了两声,说:“没见过。”说完,见她们投来鄙夷的目光,忙辩解,“人家是神坛上供着的师兄,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神坛上的高攀不起,我还是爱布陌泽一个人就好了。”施予说着,拍拍方尔的肩头,转身重新爬上床,倒头继续睡觉。
方尔尴尬地咂巴了下嘴巴,看向舒澄澄,耸耸肩。舒澄澄瞧了眼浴室紧闭的门,拉过方尔的手,悄声问:“说实话,虽然才开学,但我总觉得布陌泽好像认识秋萌很久了。”
“这个……”方尔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叫秋萌的名字叫得特别顺口,看她的眼神也特别的……特别。”
“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们俩是不是小时候定过娃娃亲?”
“……”
另一边男生宿舍,在布陌泽回来之后,场面就和女生宿舍一样八卦四起。
“布少,什么情况?你怎么还受伤了呢?”崔以则是第一个冲上前想要扶布陌泽的人。
布陌泽嫌弃地躲开,绕回到自己的床前,动手就开始脱衣服。结果,手刚抬起来,他就“哎哟”了一声。
“过来搭把手。”布陌泽扭头对崔以则说。也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连脱衣服都要人帮忙了。可是,为什么不是秋萌?
崔以则呆滞了一下,而后有些尴尬地说:“不太好吧,这要是被秋萌知道,我会被打死的。”
“脱衣服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她动手了。”布陌泽笑笑,停顿了下,脸上浮现一丝不悦,“反正她连澡都不肯帮我洗。”
“她没打你吗?”崔以则奇怪地问。
同宿舍的男生也怪好笑地看向布陌泽,虽然才认识一天,但秋萌那种酷劲,那种气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没打我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布陌泽脑子一转,反应迅速,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
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的杜明睿悠悠地说:“也有可能她对你完全没兴趣,所以也懒得理你。”
“你下来。”布陌泽衣服也不脱了,对杜明睿招招手,“把我昨天给你吃的一整袋牛肉都给我吐出来。”
杜明睿憨笑着,坐起身说:“瞧我这张破嘴!我们布少人见人爱,秋萌一定喜欢你!”
“哼。”布陌泽心气不顺地冷哼,看了眼四号床正打量自己的胡亮,眯着眼睛警告道,“吐不出象牙就给我闭嘴。”
胡亮还没说话呢,就被训了一通。但他还是非常执着地问:“为什么是秋萌呢?同区队那个叫方尔的女生比她水灵多了啊,男生暗地里都叫她大美女。”
布陌泽盯着胡亮问:“方尔是谁?”
“方尔!昨晚一起出去买东西的另外一个女生!”崔以则都受不了了,大声提醒道。
布陌泽皱着眉头反问:“不是只有秋萌一个女生吗?”
“苍天啊,把喜欢你的那些女生分一点给我们吧!”最后,宿舍男生集体哀号。
布陌泽笑笑,也不管这些人滑稽的控诉,自顾自地去洗澡了。
下午一点四十分的时候,每个中队吹哨集合。区队里除了秋萌和布陌泽没参加点名之外,其余同学统统穿上汗涔涔的作训服和作训帽,扎上腰带,由教官带队去操场进行军训。
此时,秋萌刚吹完头发,把从方尔那里借来的吹风机放回到她的桌子上。刚转身,余光看到方尔桌面上放着一本没合上的本子。
“十大未破悬案。”秋萌念出了标题的名字。这方尔还手写呢,目测摘录的这些悬案都不止十个了。
这上面,就连案发时间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方尔看来是真的想当一名警察。
这个念头蹦出来之后,秋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方尔是真的想成为一名警察,那么自己呢?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秋萌垂手于裤缝边,望着那写着密密麻麻的未破悬案,心裏倏然一紧。倘若不是一个凑巧,恐怕那个案件也会成为悬案,也会被方尔记录在这本子上。
“呵。”她轻轻一笑,似苦笑又似叹息。如果那还是个悬案,还是个未解之谜,她根本不可能选择考警校。
她考警校不是为了解谜,而是,谜已经解开。她来,只是害怕解开的谜还会有后续。这种害怕还来源于体内不断流淌着的血液,每当夜深的时候,她的噩梦如同血液一般,循环于体内。
正当她深陷执念之中,惴惴不安时,她接到了布陌泽的电话。三分钟后,秋萌下了楼,在女生宿舍楼前与布陌泽碰了面。
“我叫了车,快到后门了。”布陌泽说着,上前一步,递给秋萌一个面包以及一瓶牛奶,说,“你先填下肚子。晚上再带你吃顿好的。”
秋萌一愣,接过了布陌泽的“一番好意”。两个人随后向后门走去,在经过校医室时,秋萌拐了进去。
“你哪里不舒服?”布陌泽紧跟其后,担心地问。
秋萌咬了一口面包,说:“让校医给你换下纱布。”
布陌泽伸手拉住她,目光古怪又镇定,突然道:“你介不介意我现在吻你?”
“……你介不介意现在就去见上帝?”秋萌的脸一阵红,却强忍着内心的小鹿乱撞,瞪着一本正经的布陌泽,压低声音问。
“不介意。”斩钉截铁地说完之后,布陌泽直接将秋萌拉进怀里,低头就欲亲她。
“你!”
就在方寸大乱的秋萌想把手中的面包硬塞到布陌泽的嘴裏时,布陌泽却只是凑近她,嘴角带笑。
“初吻啊……”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布!陌!泽!”
下午两点,巩向朋全身汗涔涔地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一样。
一下车,巩队就看见局门口布陌泽和秋萌的身影,赶忙上前说:“走走,上楼,我快热死了!”
东奔西跑,果然还是办公室最凉快,尽管这办公室的空调已经一年多没清洗了。
他们三个先上了楼,随后小刘和小蔡也进来了。巩向朋没有多问布陌泽和秋萌为什么又来了,只是想要遵守让他们参与查案的约定。
“你和人打架了?”巩向朋对着空调扯了扯领口,瞥了眼布陌泽,奇怪地问,“脸上怎么回事?”
布陌泽似有若无地看了眼秋萌,闷声答:“有人对我爱得深沉,却只能付诸于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