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人电话(2 / 2)

巩向朋心知肚明地看了眼秋萌。这小妮子倒是镇定自若,不过微微泛红的耳朵出卖了她。

“我们已经把在宋迎全房子里查到的事情都告诉巩队了。”刘超给在座的各位都倒了一杯水后,坐回到椅子上,对布陌泽说。

“那并不是全部。”布陌泽淡淡地说。

开了半天的空调,总算是让办公室的温度下降了不少。巩向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盯着布陌泽问:“知情不报不是个好习惯。”

秋萌此时接过话:“那巩队呢,掌握了什么线索?”

嗬,这俩人真不是比其他人聪明了一星半点。巩队心裏觉得他们狡猾,但嘴上却又很配合地说:“技侦的汤尧告诉我,他们在死者衣物上化验到了人的泪水,位于衣服肩部处。根据他们的判断,泪水应该是凶手的,而且是凶手跪在尸体身侧哭的时候流下的。”

“喜极而泣?”刘超和小蔡异口同声道,他们都觉得凶手行凶完后哭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

巩向朋耸了下肩,轻轻摇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

“不是。”秋萌干净利索地给了否定,“凶手打死宋迎全需要时间和精力,他跪在尸体身侧不过是体力耗尽。至于哭,可能和他9月7号祭拜的人有关。”

巩向朋对秋萌将“跪下哭”分开来解释的想法颇感兴趣,也表示认同。他放下茶杯,对他们说:“我去找了9月7号目击焚烧纸钱事件的当事人,确有其事。他确实没看清那个人影,但他提到当时在现场听见了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

“不止是哭声?”布陌泽问。

巩向朋点头,但又略微可惜道:“人没看清,也无法描述。当时他听见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虚无缥缈’,他都搞不清到底是风声还是人声。不过,人受到惊吓,记忆产生偏差也是情有可原。”

“那他能复述听见的内容吗?”秋萌进一步追问。

“只有三个字,‘快死了’。”巩向朋没有片刻犹豫,就将询问来的关键内容告知了秋萌。

小蔡“嗯”了声,转头对秋萌说:“就是因为听见了‘死’字,那个人才吓得屁滚尿流。”

“注意下用词。”刘超碰了下小蔡,厉声纠正道。

边哭边说的“快死了”,显然不是在为预谋的杀人事件所说。那么凶手的“快死了”到底是对谁说的?

秋萌眉心蹙起,思考着这个有些反常的问题。但说实话,杀人不就是件最反常的事儿吗?

“按照你们获悉的线索,我正准备着手调查宋迎全两年前车祸的具体情况。他不和人打交道,社会关系单一,只能从可以查的相关案件中入手。”

巩向朋说的时候再次喝了口茶,一直感觉口干舌燥,连眼睛都干涩酸痛得要命。

“巩队,我去趟看守所,提审。”这时候,小蔡接了个电话,同巩向朋打了声招呼后,起身就出去了。

一边的刘超也神色疲惫,受了伤简单地处理了一番之后,就继续埋头于工作中,几乎没能好好休息。

“你现在可以说剩下没说的那部分内容了吗?”巩向朋一直记挂着这个,刚想点支烟,却又放下。

“我们在宋迎全家里靠着床头的那面墙上找到了一个号码。我用自己的手机打过去之后,电话接通了,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声音。”布陌泽说到这裏,还记得电话那头寂静到毛骨悚然的感觉。

巩向朋有些意外布陌泽他们的发现,但布陌泽说话停顿的点让他颇为在意,于是紧接着问:“之后呢?”

“之后手机就关机了。”布陌泽说完,就将那个号码报与巩向朋知道。

巩队没有半点迟疑,嘴裏念叨着那个号码,立马在公安网内部系统上进行查询。在一番交叉比对后,号码的主人跳了出来。近几年用过这个号码的人只有一个。

“陶岚岚,女……”巩向朋在电脑前快速地搜索着,还不忘对布陌泽他们说,“等一下,我具体查一下这个人的资料……”

听着台式电脑那特别重的键盘声,布陌泽他们的等待都变得焦急难耐起来。

忽然间,巩队敲击键盘的手停下,滑动了下鼠标,最后表情凝重地盯着那电脑页面看。

许久,确认无误后,巩向朋才对他们说:“已销户。”

“嗯?”秋萌和布陌泽同时露出震惊的神色。

巩向朋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于是面向他们强调了一遍:“意思是你打的那通电话是死人的电话。”

死人的电话。

短短几个字将凝重的死亡气息揭露彻底,措手不及的诡谲使得案件越加扑朔迷离。

“我们必须找到现在这个号码的使用者。”骇人的事实逼得秋萌不得不起身说话。她敏锐地意识到,倘若他们搞清楚接电话的人是谁,这案子说不定会柳暗花明。

随着秋萌的起身,布陌泽也没按捺住,直接上前扳过巩向朋的电脑将陶岚岚的资料全部看了个遍。

巩向朋瞟了眼布陌泽,万分嫌弃地把电脑显示屏给扳回来,面朝自己:“这个陶岚岚和宋迎全是什么关系?”

“号码刻在墙上的时间并不长,至少没有二十年那么长。”布陌泽站在桌沿旁,看着巩向朋说,“宋迎全的人际关系简单,基本可以排除。再加上,他自己没有手机,那么就现有的条件来看……”

“两年前的那起车祸。”秋萌接上话。

巩向朋面色凝重,从小刘和小蔡带回来的信息看,两年前确实是宋迎全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但宋迎全离开的那“二十年”尤为可疑。

现在布陌泽和秋萌又将调查的重点引回到两年前的那起车祸,那么这个陶岚岚会不会和那起车祸有关联?

“不过……”布陌泽突然话锋一转,单手撑在巩向朋的办公桌上,“把号码刻在墙上这事会不会有点太浪漫了?”

“宋迎全七十岁了,陶岚岚才二十!浪漫你个鬼啊!”巩向朋被布陌泽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给吓得不轻。

布陌泽忽而扭头,指着自己胳膊上的伤,注视着秋萌说:“说的也是,要刻就刻在身上。”

秋萌对布陌泽这种神经质的行为已经没了脾气,默默地别过脸,不看他。

“要泡妞回家泡去!”巩向朋身子前倾,边说着边抓起文件夹朝布陌泽头上打去。真是没大没小,敢当着他的面谈情说爱。

“汤尧,等会儿我发你个地址,你带上同事过去看看。”说话间,巩向朋又拨打了技侦同事的电话。

他没有亲眼所见刻字的墙面,只能让汤尧再去趟宋迎全的家里,彻底地检查一遍。

“宋迎全本人有一辆车。”秋萌提醒了一句。目前为止,她已经将他们所知的全部线索告诉了巩向朋。

不过,还有一点发现,秋萌觉得可有可无。

小刘挪动了下位置,身上的伤让他无法久坐。他索性撑着椅子扶手站起,靠在墙上说:“宋迎全的车我们也看了下,快报废了。”

“看来我们还得再调取监控录像。宋迎全不可能徒步从家里走到案发现场,他一定还是选择坐公交车。”巩向朋说着,终于将烟点上,吸了一口还给呛到了。

“不一定。我奶奶去相隔五公里的镇上看戏就是徒步的。”秋萌给出了相反的意见,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奶奶八十三岁了。”

巩向朋一边觉得秋萌和他唱反调怪好笑的,一边又十分敬佩奶奶的精气神,最后话到嘴边成了:“祝奶奶寿比南山啊。”

布陌泽站在桌前,注视着秋萌。想着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到家里人,居然不是单独讲给他听的。

“我上网查询了近两年的9月7号当天发生的事情,没什么有价值的新闻。不过,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布陌泽打断了他们两个有些偏离案件的话题,拿出手机,将保存下来的网页打开放到了巩向朋面前。

这时候,秋萌和刘超也围了上去。秋萌刚一上前就被布陌泽拉到身侧,强行和他并肩站着。

巩向朋粗略地看了眼视频的标题,关键词是“碰瓷”。他迫不及待地拉下网页,点开了一个约为三分钟的视频。

视频一开始就是一个骑着电瓶车的女生在对着一个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老人破口大骂。视频上方都是围观者的弹幕,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本以为老人是碰瓷,却不料弹幕清一色地在骂女生没有教养,是个烂人、垃圾,还有很多更难听的脏话。

画面中女生情绪激动,骂老人碰瓷。电瓶车稳稳地停在一边,老人倒在地上有些痛苦地呻|吟着,双眼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时不时看看围观的路人,又有意无意地瞄向女生。

整个三分钟,女生骂人占了两分钟,另外一分多锺的时间女生突然捂着眼睛,好像是哭了。

视频的最后,交警没有来,老人碰瓷的真相如何也没了后续。但除去已经看过视频的布陌泽,另外三个人在视频结束的刹那同时屏住了呼吸,疑窦丛生又惊讶万分。

“陶岚岚和宋迎全,原来是这样认识的。”小刘轻声感叹。

布陌泽不作声,将视频进度条拉回到一分十三秒处,那里有个镜头切到了宋迎全……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巩向朋恨不得钻进视频里,他努力看了半天,也听了半天,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秋萌盯着来回放了三四遍的内容,没能顺利地从宋迎全的口型中得知他说的话。但困扰她的是视频中的宋迎全居然是这副畏缩的模样,和那天在公交车上对她盛气凌人、倚老卖老的人完全不同。

“视频上的时间是2014年7月8日。”布陌泽平淡地说,“如果我没猜错,宋迎全当时说的是‘怎么可能’。”

巩向朋皱眉,对着视频又重复看了好几遍。但在听布陌泽解释之后,他就算看不懂唇语,潜意识里也觉得宋迎全说的就是“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意思?”刘超也捉摸不透,“怎么可能”的意思也就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那到底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会让宋迎全有如此大的反应?

秋萌拿过布陌泽的手机,将视频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第二次看完之后,她难以理解地看着布陌泽问:“他在害怕什么?他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会露出这么一副恐慌的表情?”

“不知道。”布陌泽回答得很干脆。按照9月9号那天宋迎全对秋萌的态度来看,他对陶岚岚应该更加恶劣,更加得理不饶人。可是视频中他的状态明显是在逃避。

“7月8号?”前一个问题还未想清楚,秋萌脑海中无意存盘的记忆被模糊唤醒。可是她找不到存盘时的原始画面,她想不起来。

布陌泽看了看她,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7月8号这个日期。”秋萌迷茫地回复,记忆依旧没能清晰起来。

小刘打趣道:“兴许是在日历上见过。”

秋萌摇摇头,不是这种记忆。如果只是在日历上见过,那对7和8这数字产生异样的感觉也太莫名其妙了。

“这个视频应该是用手机拍摄的,而且拍摄是从事故发生之后开始的。但我们并不知道具体开始于事情的哪个阶段。”巩向朋没再抽烟,倒是把才吸了三分之一的烟搁在了烟灰缸上,认真地说,“所有这些不是第一手资料给的信息都不是完整的,甚至只传达了发布者所看见的内容。但我们不能从他的角度看待这整件事情,也不能轻信我们现在所看见的东西。事情的真相往往藏在镜头之外。”

巩向朋这一番话刚落音,刘超立马说:“我现在就去查查发布这视频的IP地址。”

“好。”

小刘走后,巩向朋和布陌泽古怪地对视了一眼。对于陶岚岚的死,他们看过资料,也看到了死亡日期。

那上面清楚地写着,于2014年9月7日,自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