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陌泽拉过秋萌的手,生怕她逃跑似的,对巩向朋说:“开个玩笑,只是请你们来家里做客。”
“你离我远点。”秋萌煞有介事地甩开他的手,快速后退三步。
布陌泽手心一空,隐约不悦,同她保持着距离,不慌不忙地说:“你再不过来,等会儿我给你倒茶的时候,手一抖可能会往裏面下药。”
“巩队你还等什么,这种人就应该抓起来。”秋萌向巩队求救。
巩向朋一脸“你别着急”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为了犯罪,他准备了不知道是什么效用的‘药’,还制造了作案的条件,将你带回了家。嗯,是预备犯。可以比照既遂犯对其从轻、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
“……巩队,我和布陌泽先上楼了。”
“别走啊,我这刑法课上得多生动形象啊!”
随后三个人进了电梯,布陌泽刷卡后,摁下了数字8。他回身望着秋萌说:“160909。”
秋萌本是安心等电梯上升,在听到布陌泽所说的六个数字后,赶紧晃脑袋,想把这几个数字从脑中抹掉。晃得有点头晕,她才说:“我不想知道你银行卡或者你家门锁钥匙的密码。”
布陌泽忽而一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凑近她耳朵重复了一遍:“160909,你要喜欢,我可以把银行卡密码也改成这个。”
“那你改了再说吧。”秋萌的小心脏虽然在突突跳个不停,但她克制力极强,丝毫不流露出半点紧张。
巩队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真是没完没了的。正在心裏吐槽他们一万遍时,电梯到达五楼,打开了门。
“快来人!抓小偷!他是小偷!”
一道尖厉的女声骤响。
电梯内的巩向朋定睛一看,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穿着宽松牛仔裤、黑色棉衣,戴着医用口罩的男子正急急地寻找出路。
见电梯内有三人,且还有两个是男人,小偷转身就跑下了楼梯。
“站住!”巩向朋挡住了欲关上的电梯门,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布陌泽见状,朝秋萌匆匆扔下一句“待在这裏”后,也立即追了上去。这场景似曾相识,但每次,她都不曾听过他的话。
“您先报警,回去检查下财产情况。放心,之前追出去的那位是警察,他一定会抓到小偷的。”
简单交代了几句后,秋萌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抓小偷的队伍中。虽然有巩向朋在,虽然小偷看起来只有一个,但她依然无法袖手旁观,无法什么事都不做只躲在布陌泽身后,等着他回来。
楼道上的声控灯一层一层亮起,小偷一口气跑到了三楼。巩向朋和布陌泽在身后穷追不舍,甚至就快要追上他了。
哪知,这小偷居然不再往下跑,反而跑向了三楼302的住户门口。出人意料,这家房门居然没有上锁。他想也没想,侧身而进,迅速将门反锁。
巩向朋追到时,刚拉到门把,门就被死死锁上了。他不由得心头一紧,刚刚他抬头看这幢楼,三楼的灯是亮着的,说明家里有人。
环顾四周,没有别的法子能够进入这房间。巩向朋忽然看到了密码锁,随即蹲下身查看密码按键上分佈的手指油脂。
“比较明显的是2还有4。”布陌泽双眼盯着那门锁,谨慎地说。
巩向朋也看见了,但是其他的数字就模糊不清。与此同时又担心小偷通过住户家的阳台实施逃跑,正紧张地想各种办法。
突然间,进门才躲避了三分钟的小偷,猛地夺门而出,啪地跌坐在墙边,瞪大双眼,指着屋中,惊恐地大喊:“啊——死、死人了……裏面死人了!”
巩向朋被小偷没有预兆地开门给撞到了鼻子,瞬间流出了鼻血。与此同时,秋萌正巧赶到,急促的呼吸也掩盖不了亲耳听到的可怕事实。
七分钟后,小区楼下停了好几辆警车。
徐凌双站在浸满鲜血的浴缸前,看了下脸上已无血色,确已死亡的女人。目光下移到她瘦弱的手腕上,那上面是一道深深的割痕。
割腕自杀又或者是其他?徐凌双现在还不能下定论,遂和同事一起蹲在浴缸前,浴缸下溢出来的血水向着下水道缓慢流去,阴暗逼仄的场所成了它们最后的归宿。
浴室外,薄藤带着汤尧等人进行现场勘查。巩向朋两个鼻孔塞着止血棉,面色凝重地站在客厅中央。虽然滑稽,却没有人觉得好笑。
“死者白以安,是个家喻户晓的明星,二十五岁。”布陌泽站在一面挂满死者照片的墙壁前对秋萌说,“你听过她的歌吗?”
秋萌难以将照片中妆容精致、笑容甜美、漂亮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白以安同浴缸中死相悲惨、凄惨伶仃的死人联系在一起。
那一缸血水荡起的波纹,让她想起了夜晚的河面,静谧瘆人。
她摇摇头,轻声说:“方尔听过,好像有一首叫作《不一样就不一样》,方尔很喜欢。”
“别去听。”哪知布陌泽这样对她说,“免得想起她的脸。”
秋萌对着那一张张照片中仿若天使般的白以安,顿时无言。再姣好的面容,终究还是定格在了死时狰狞的样子。
“都是个人照。”这时,秋萌忽然说。确实,环视所有摆在外面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合照。
布陌泽点点头说:“而且家里的摆设也很单调。”
沙发、茶几、电视、床等家具和生活必需品都没有显示出一个明星该有的样子。家中的颜色相当素净,生怕别人玷污了她纯净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也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
“无趣又心事重重。”秋萌最后看了眼照片,自言自语地来到卧室。抚摸着柔软的黑白相间的格子床单,她对布陌泽说,“有点奇怪。”
“怎么说?”
“她盖的被子非常平整,几乎没有什么折痕。而且卧室里的东西都归纳得井井有条,还有化妆台上的化妆品……你不觉得这裏没有半点生活的气息吗?”
“确实。”布陌泽承认秋萌说得有道理,按照他刚才搜索的白以安最近的行程来看,她前天就已经回来了。
因此,房间不可能如此整齐,整齐到她似乎不曾做过片刻休息。回来是什么样,她依旧保持着什么样。
“就像是在为死亡做准备。”秋萌轻声说。脸上表情阴暗,她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否正确,但白以安的行为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整个家平静、毫无波澜,如同一潭死水。如果不是小偷偶然撞见死亡一幕,白以安会在比现在惨烈十倍的情况下被人们发现。
“她家门没锁。”布陌泽目光森冷,提供了一个更为奇怪的细节。
小刘和小蔡则在门口走廊上对小偷进行询问。此时的小偷手上已经戴上了手铐,蹲坐在墙边,耷拉着脑袋。
“我只是顺手推门进去,当时不是着急想办法逃走嘛!路过浴室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我看都没敢仔细看就直接跑出来了!”
心有余悸地交代事情经过的小偷,名叫单加存,是个惯犯。但每次偷的东西都不多,一次只偷一样,搞得好像多有“职业道德”似的。
“你在裏面三分钟干了些什么?”刘超才不信单加存的鬼话,都偷到高档小区来了,不顺走点什么他对得起自己的“职业”吗?
单加存左手托举着自己的右手,对天发誓:“警官,我什么也没干,我直接往阳台冲了!路过浴室才被吓出来的!”
小蔡盯着单加存,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鬼话连篇,直接往阳台冲,他哪还有心思往浴室看?
“看你样子是不准备说实话了。”小刘也作罢,寻思着要想个厉害的法子。
单加存见刘超眼神瞬变,顿时紧张起来,欲站起来接着说:“现在那啥,不能……严刑逼供啊,警官……”
“严刑逼供?”刘超双手拧得嘎嘎作响,阴沉着脸,不屑地扫了他一眼说,“知道裏面那个帅小伙是谁吗?”
“新、新来的警察?”单加存不知他提这个人的用意何在,但也用心地回答了。
小蔡“扑哧”一笑,故意加强了气势,说:“还真不是警察。所以到时候你鼻青脸肿,我们就说是他揍的。”
刘超嘴角上扬,弯腰逼问:“说不说?”
单加存背紧贴着墙,这警察穿着警服“威胁”人还真是无比瘆人。裏面那个小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贵气,还和他们警察这么熟,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我交代!我进去光顾着盯着墙面上那女明星的照片看了。我绝对只是色迷心窍,我就偷偷看了一会儿!之后听到水声,以为她在洗澡呢……”
刘超和小蔡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单加存这个交代在情理之中,但绝对没有说服力。
“先带下楼,坐警车里反省反省。”
两人回身,看见布陌泽双手交叠环胸,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略微受了点惊吓后,心虚地问:“什么时候站那儿的?”
“你们让我背黑锅的时候。”
“呵呵,查案要紧,查案。”刘超和小蔡打着马虎眼,互相勾搭着肩,迅速撤离。
这些不正经的警察。布陌泽无语地想着,转身再次进了屋。而刚踏进去,就被薄藤勒令站在玄关处,不许再移动。
布陌泽看着薄藤走过来,在他脚边的地面上相当专业地采集脚印。不远处的秋萌望了他一眼,又扫了一圈地面。
白以安家里打扫干净,而且都是穿拖鞋进门。薄藤在这裏找到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的鞋印,不仅如此,客厅茶几上摆着两个高脚杯,杯中红酒还剩一点。
也就是说,白以安生前在家里接待了客人。可在得到接待的情况下,仍旧穿鞋进屋,这不合常理。
“矛盾的地方还真多。”秋萌轻声叹气,稍稍抬头却看见布陌泽就在自己正前方盯着自己看。
此时,薄藤开始着手处理其他的事情。而徐凌双和巩向朋从浴室里相继走了出来,两人的表情忽明忽暗。
“就初步检查的结果来看,应该是自杀。浴缸里的水是温的。”徐凌双边摘掉手套,边说,“刀片就在浴缸边缘放着,而且身上无外伤。浴室里也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嗯。”巩向朋没有质疑徐凌双的话,只是总觉得这个结果和他所“看见”的东西有些违和。
两人走到客厅电视机旁,徐凌双停住脚步又对他说:“具体情况还是等我进一步解剖之后再告诉你。”
巩向朋点头。
“巩队,楼下来了很多记者。”这时候,小蔡从窗户边快步走来,边将观察到的情况告知了他。
巩向朋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看着刘超将窗帘全部拉上,头疼地说:“怎么来得这么快?”
“现场没有找到死者的手机。”汤尧从卧室出来,看了看神色焦虑的巩向朋,也听到他们说记者逼近,恐场面失控,便说,“我们还需要时间。”
现场勘查还没有完全结束,要是先被记者曝光,场面就难以收拾了。不过,到底是谁泄露了这裏的事情?
“闲杂人等就不出面了。”布陌泽忽然伸手拉过秋萌,对巩向朋说,“我带秋萌先离开,免得被拍到。”
“行,那等会儿联系。”巩向朋眼下没有多余的时间照顾秋萌和布陌泽,于是应允了。
秋萌没有异议,头一次这么听话地跟着布陌泽走了。
三楼一直被警察封锁着,没有记者可以靠近。布陌泽拉着秋萌直接进了电梯,这次顺利地到达八楼。
“你一个人住?”见识过白以安的家,秋萌对布陌泽的家有了想象空间,忍不住问。
“嘀嗒”一声,门开了。
“不然我为什么带你上来?”布陌泽侧着靠在门上,眉眼带笑。
秋萌抬起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腹部,不客气地走进室内。果然和想象的还是有出入,他一个人住的地方超出了想象中的富丽堂皇。
“学校宿舍连空调都没有,夏天还总有一个床位是吊扇吹不到的,而且……”秋萌往里走,越看越不可思议,“说真的,你为什么考警校?”
“这个问题,我认真回答过你。”布陌泽打开了中央空调,随手脱下了外套,不紧不慢地说,“而且我今天想和你聊点别的。”
“嗯?”
秋萌回身。布陌泽已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扯了下领口,舒适地坐在沙发上,微微仰头同她对视。
不足一米的距离,丝毫没有肢体的接触,却让人浑身发烫。
“你是不是已经给我下药了?”秋萌怦然的心抑制不住,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烦闷又恼火。
“呵。”布陌泽笑,握住她的手腕说,“我要是下药,你现在就躺床上了。”
“你……”再一次领略到口无遮拦,尽说些不害臊的话的富家少爷的本领,秋萌有点恼羞成怒。
布陌泽敛起笑意,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他的手就轻放在她的腰间,这亲昵、暧昧到极致的姿势让房间的温度骤然升高。
心脏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秋萌觉得坐在布陌泽腿上的自己特别羞耻,两人气息混杂,快要迷失心智。
“你不怕吗?”布陌泽声音缓缓,带着迷惑人的意味。
秋萌已经有点混乱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怕即将发生的事情,还是怕面对可能发生的事情却不去抗拒的自己。
“我真的不希望我们每次都在案发现场增进感情。”布陌泽似有无奈,却也始终温柔,“也不想你看太多不美好的东西。如果可以,你能多看看我吗?”
秋萌注视着他的双眼,这种认真深情到让人无法说“不”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恶了。
“看你干什么?会变出很多钱来,还是能破案?”
“可能你会喜欢上我。”
印象里,他好像总是在不断地找机会表达自己的情感。玩笑话也好,认真的也罢,秋萌总是敷衍地不作回应,其实她再清楚不过。
始终一个人就永远不会觉得寂寞。习惯两个人之后,可怕的寂寞就会无孔不入,将她的生活全部打乱。
“喜欢上我有这么难吗?”布陌泽轻抚了下她的背,搂着她起身,笑说,“算了,还是先洗澡吧。”
总算同他拉开距离,秋萌松了口气,平日里冷酷的模样不知去了哪里。此刻,只有小女生无法言说的心动。
“现在外面一定很乱,我们就在这裏睡一晚。换洗衣服我都整理好了,不过没买睡衣。”布陌泽简单地说了一下后,懊恼地双手叉腰,“先穿我的吧。”
没买睡衣?秋萌咀嚼着这句听起来怪怪的话。
但是等到她见到卧室里放着的换洗衣服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怒喊:“布!陌!泽!你真的太变态了!”
“我说过要给你重新买衣服的。”布陌泽听到秋萌的声音,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于是咬着牙刷走到卧室,斜着身子靠在门框上,问,“我挑的,喜欢吗?”
“你、你真的是……”秋萌羞愧到想去死,双手捏紧,语无伦次道,“那你只买衣服就好了啊!你买什么内衣裤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恶心的癖好啊!你个死变态!”
布陌泽单手插在裤兜里,轻描淡写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所以花了点心思准备。”
“我要回学校!”
“不准。”
布陌泽嘴角挂着显而易见的坏笑。好不容易骗到家里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走?
等到布陌泽转身离开,秋萌才深信她坚持的所谓“个人主义”已经彻底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