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我不相信爱情(2 / 2)

“所以,即便我现在正式告诉你,董事会对你收购计划的答覆是否定,你也要继续进行下去?”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却明明白白地显露了“就是如此”

沈夜坐下之后,罗嘉颀将思绪收回来。

他抿唇酝酿着说话的时候,便又是一副凊贵的公子做派:“婷婷,有个问题,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你了。”

“嗯?”

“要是我不是罗嘉颀,要是我只是你的一个很普通的学长,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对我,是不是就不会么抗拒?”

老板娘将炸得金黄的年糕和酱汁浓郁的排骨放在罗嘉颀面前,又看看气氛沉默的对年轻人,大约以为是在吵架,便很快地离开了。

罗嘉颀执着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眉峰微微蹙着,似是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

“可能吧。”她勉强了半天,其实说不准自己在想些什么,终于还是回答他。

“真是这样……”罗嘉颀喃喃地说,之前略显阴郁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探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微笑起来,“那么我们连这层障碍都没有了。”

“什么?”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由于和董事会的管理投资理念出现巨大分歧,I&N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离职。”

他顿了顿,语气锋锐,“我猜下周的新闻头条会是这个,所以,我也只是普通人啊,会犯错、会失败的那种。”

沈夜花了足足三十秒的网间来消化这条讯息。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可能啊。”

他柔和地笑笑:“婷婷,这项收购我志在必得。我看好这个投资,I&N不同意,那么我自己做。就是这么简单。”

沈夜渐渐回过神来,他说的“离职”,是自动请辞的意思吗?

“我不在I&N担任执行官,恐怕会有一场人事地震。”他沉吟了片刻,“之前直不想让你回来上班,也是怕会影响你。”

沈夜用勺子搅着汤水,默不作声。

他便继续说:“如果不喜欢办公室的工作,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继续做你喜欢的事。”

勺子敲在碗壁上,轻轻的哐啷一声,沈夜抬头说。“我以为你会挖我过去。”

他不置可否,片刻之后,终于像是伸个懒腰一般站起来。“好了,回去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罗嘉颀习惯性地去付钱,老板娘笑:“你女朋友把钱付啦。”

沈夜落在后面,没有听见,走到罗嘉颀身边说。“我付了。”

罗嘉颀笑笑,似乎带了端详的目光,慢慢地说。“你总是半分都不愿……”他斟酌了一个词语,“占我便宜。”

“哪有?”沈夜笑笑,“从一开始,就是我在占你便宜啊。你不记得了吗?在明川,就是你请我吃的饭。”

他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你还记得?”

她轻轻弯起眉眼,无声地笑,而目光的尽头,远处的大楼仿佛怪兽,静默地伫立,城市中碌碌的人群被吞噬了精力与热情,又输出无形的财富。巨大的黑影将自己笼罩,有压迫感扑面而来。她……想念静谧的古镇,也想念可以四处跑外景的时候。如果可以逃离,或许那真是更好的选择。

翌日,罗嘉颀离职。

I&N就如他自己所言,正发生“一场人事地震。”陆陆续续地有人跟他一起离开。

罗嘉峰此刻回到S市坐镇,集团上下的工作还算有条不紊,并没有出现混乱。

在没有宣布接任人选的时候,27层倒空闲起来。沈夜和陈苒几乎等同于被架空,每天按时上下班,闲时还能稍微聊上几句。

“前几天老板对你说过什么吗?”

沈夜犹豫了一下:“他问我愿不愿意出国进修。”

“其实他啊,典型的面冷心软。”陈苒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有时候和孩子一样。”

“陈姐,你——”

“好了。”陈苒安抚一般拍了拍沈夜的手背,“他对你怎么样,只要不是瞎子,大家都看得出来。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夜涨红了脸,看了陈苒一眼,用力咬住下唇。

“我说得太直接了吗?”陈苒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表情,“其实没什么的。罗总那天来收拾东西,我帮他整理文件,结果他只带走了那盆仙人球。”

“仙人球?”

陈苒忍俊不禁:“就是那一盆啊。27层办公室人手一份,你送的,忘了吗?他还以为……是你特意送他的。”

“如果我年轻上十岁,还没结婚,一心拼事业,就义无反顾跟着老板出去了。”

她微微叹息,“不过现在这个年纪,衡量来衡量去,还是家庭比较重要。以前的闯劲,倒是没有了。”

沈夜听她不再提起之前的话题,微微褪去了脸颊上的红潮,随口找个话题说:“以……你很看好他吗?”

“他很聪明。”陈苒语气中微带赞许,“现在舆论压力都在I&N这边,他的新公司又有之前的人脉关系,想要收购成功,并不是难事。”

或许是因为罗嘉颀已经离职,也可能陈苒知道沈夜不会长久地留在这裏,她今天说话并不像往日那样谨慎。沈夜听到这样赞赏的语气,忽然生出些别扭来,微笑着说:“他这样的人,恐怕几乎没有经历过挫折吧?”

“可能吧,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顺风顺水,又是天之骄子的。”陈苒半开玩笑。

沈夜低了头,继续敲打键盘,沉默不语。

半个月后,集团宣布了I&N新任大中华区执行官。H只正式通知沈夜调离原本的职务,而新职务待定。这半个月间,罗嘉颀几乎没有再找过她,只是固定会在每天晚上拨个电话给她。时间很不规律,沈夜猜是因为各种应酬的缘故。

而今晚这样,自己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个电话吵醒,却是第一次。

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沈夜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是老章。

“小沈啊,你在家里吗?”

“嗯?”

“那个,我和罗先生在你家楼下……你方便下来吗?”

沈夜从床上坐起来,许是刚醒的缘故,有点弄不清现在的状况。这么晚了,他们为什么到这裏来?而且……电话还是老章打的?

“他是不是醉了?”

电话那边老章尴尬地顿了一下;“有一点。”

罗嘉颀就歪在客厅的沙发上,仰面躺着,衬衣的扣子解开了两三颗,脸颊上是有不正常的红晕。

老章将他的公文包放在了桌上,又张望了一下,仿佛放下了烫手的热山芋,长舒了一口气:“小沈,那我先走啦。”

“哎。”沈夜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老章带着一丝诡异的笑离开。

她手上拿着一条绞好的热毛巾,走到罗嘉颀身边,蹲下,轻轻地盖在他的脸上。

滚热的蒸汽扑在脸上,有些刺痛,罗嘉颀微微躲了躲,而那股热气却不依不饶,他便索性不动了,乖乖躺在那里。

沈夜推他一下:“喂,自己擦一擦。”

他还听得见,于是伸手胡乱地拨一下,露出微乱的头发、薄削的唇……甚至像孩子一样,微微张着嘴,说了一句什么。

沈夜靠得近,也听得清楚,于是忍不住失笑——他报的是自己家的地址。

“喝醉了……跑我家来干什么?”她咕哝了一句,伸手接过了毛巾,重重地在他脸上擦了两下。

这两下的力道实在有些大,罗嘉颀先是皱眉,接着睁开了眼睛。视线像是没有调整好的焦距,混乱了一会儿,直到他看清眼前的人,双如珠似玉的深黑眸子中泛起的,便是类似惊喜的笑意。

沈夜把水递给他:“要不要喝一点?”

他接过水杯,却没急着喝,眼神不知望向了哪里。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沈夜还看得到,带了一点点……不可辨的旖旎神色。

“你在家里看我的杂志。”他忽然冒出一句很奇怪的话,毫无征兆。

沈夜看看茶几上那本翻开一半的样刊——是叶即景寄来的样刊。

“那不是你的杂志,只是里边碰巧有你。”沈夜纠正他,又翻到某一页,“这段很有意思——不过,你现在看得懂吗?”

“如果在见到一个人之前,你已经知道他身上被贴的形形色|色的标签,‘花|花|公|子’‘情场高手’,诸如此类,你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期待?当然,我们并不是八卦周刊,读者受众中女性的比例也不多。所以,在这裏,这些标签,并不是针对美女而言……当你进入他的私人车库,也就自然而然地明白,在这裏,指的是他的藏品……工业文明的标志之一——车。”

鼻尖若有若无地有些酒香,她很怀疑他此刻的清醒程度。

罗嘉颀扫了一眼,伸手摁了摁眉心的地方,低声说:“看过了。”

“写得蛮好的。”沈夜点点头,勾起了唇角评价说。

“你确定不是在讽刺我?”罗嘉颀慢慢坐起来,低头抿了一口水,微颤的水面上映出自己若有若无的笑意,脑海里现在氤氲着一种很奇怪的情绪,茫茫的像是薄雾,让他有些放纵,想要说一些以前从来说过的话。

“花|花|公|子,情场高手?你是不是在笑这个?”他很想用手指去戳她的酒窝,“你觉得我冤枉吗?”

“你可以向叶即景抗议啊。”沈夜抱膝坐在地上,带了几丝不怀好意向他提议。

“我想向你抗议……”罗嘉颀稍稍垂低了视线,落在她的一头还有些凌乱的头发上,低低地说。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今天在酒桌上,有人在说暧昧。若即若离,给你希望,又时时让你绝望……婷婷,你很擅长。”他闭上眼睛,靠回沙发上,说完这甸话后,便没有再开口。

只余暖色落地灯在他的侧脸上,拉出一道浅浅沟壑般的笑痕。

客厅里有空调呼呼的送风声,身后有罗嘉颀浅浅的呼吸声,沈夜确定他是真的醉了。

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呢?她给他希望?又再给他绝望?她乐此不疲地和他东躲西藏了一场暖味?

沈夜转过身,看见他线条坚毅的下颌,即便睡着了,眼角亦微微勾起,往常……那总代表了琢磨不透的神情——可现在,他放松地靠着,只一个毫无戒备的孩子。

“喂,我答应你,不会这样了。”沈夜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睡颜,“很快就不会了。”

第二天一早,罗嘉颀头痛欲裂地起来,有些茫然地环视这个屋子。

有一扇窗,开了小小的一条缝,灌进清新的晨间空气;糯米的香味,机器搅拌的嗡嗡声响;最后是轻快的脚步声。

沈夜手上端着两杯豆浆,放在餐桌上,看见他起来了,有几分调侃的神色:“把你吵醒了?”

“我怎么在这裏?”罗嘉颀怔了怔。

“不知道。”夜无辜地看他一眼,幸好我收留了你。

她给他准备新的牙刷和毛巾,又等他吃早饭,最后说:“抱歉,剃须刀……这裏没有。”

罗嘉颀的衬衣被压皱了,下巴上隐隐一片青色,不过即便这样,看起来也很是赏心悦目。

“没事。”他有些不自然地低头,喝了一口豆浆,“司机送我来的?”

沈夜不置可否。

“我说了什么话吗?”

“没有。”沈夜狡黠地笑笑,“不过你知道……你会打呼噜吗?”

罗嘉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接着断然否认:“不可能。”

“呃……开玩笑的。”沈夜抿着嘴笑,“你睡得很熟。是这几天很累吗?”

他习惯性地去松松领口,手伸到一半,才发现领带早就解开了。

“还好。”他说,神色间似乎隐隐有着期待,“后天就尘埃落定了。”

八点半,老章准时开车来接罗嘉颀。他看看沈夜,心底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住了这么久的酒店,吃惯了精致且花样繁多的早餐,可唯有此刻,好像有了一点点家的感觉。不知是因为这间小小的屋子,或者仅仅是因为她。

他在门口驻足,一时间有些不忍离开。

“你不上班吗?”

“呃,暂时没有职务。”沈夜轻描淡写地说。

他脸色微微一沉。

沈夜踌躇:“毕竟……你是我的直属上司。”

“抱歉,我虽然想到了……当时走得有些急。”罗嘉颀俯身,眉宇轻轻纠结在一起,又重复了一遍,“抱歉。再过两天,我会处理好。”

沈夜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笑说:“没事的。你要迟到了。”

他跨出半步,到底还是转过来凝视她的笑颜:“婷婷……现在,我是不是能期待一下,你对我的感觉,已经有一些变化了?”

沈夜一怔。

他深夜赶到H市,他们在一中的操场上一道看孔明灯,他甚至在工作时间光明正大地拉着她翘班吃饭。

自己没有理由不让他产生期待吧?

她只觉得自己的表情正一寸寸地僵硬起来,过了很久,才喃喃地说:“你……不是很忙吗?”

转变话题的技巧如此拙劣,连罗嘉颀都笑了:“后天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那天晚上,想请你吃饭。”他难得说话这样慢,仿佛字字斟酌,“如果可以,想要预约。”

她低头,柔柔一笑。他便视作默认,转身离开。

隔着玻璃,看得到那辆车在楼底,缓缓驶离。她有些无力地靠在窗边,失神地望着碧蓝的天空。有的时候,她真的说不清这个男人对待感情……究竟是傻,还是故作糊涂。他分明知道彼此间的暧昧,却又从来不说破,她愿意这样不温不火,他便随她。

所以,他大约……真的在努力给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是晚了。

沈夜听到自己心底的那个小小声音,有些惊惶无措,却义无反顾。

接下去的两天,北方冷空气大举来袭。天气高爽,却骤然降温,沈夜很庆幸自己不用出门上班。然而傍晚的这个电话,迫得她不得不出门。

对着镜子擦了润唇膏,电视里还在播着新闻:“S市原国营影城及相关娱乐设施的私有化是在市政府相关部门的指导下进行的……下午四点,有关部门公布了结果……”沈夜皱了皱眉,将电视关掉,起身出门。

见面的地点是在新天地的某间西餐厅。沈夜没有迟到的习惯。远远看到那人穿着深咖色的双排扣呢大衣,风度翩翩,身形修长。

夕阳将男子的身影拉得极长,让她想起老电影里常常出现的寂寞孤影。沈夜惊讶地发现,这个影像在自己的脑海里无比的鲜活——依稀就是那一晚,另一个人在明亮的便利店门口等着自己,唇角的笑容熠熠。

“等了很久吗?”

沈夜定了定神,说:“刚到。”

他便极绅士地替她推开门:“看到新闻了吗?”

她笑,反问:“需要看吗?这个结果,大家心知肚明了。”

“所以说……我弟弟,有时候还是缺少一些看人的眼光。”他微微叹息,又将视线落在她不施粉黛的脸上,亲昵地笑,“不用怀疑,我真的在同情他。”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这个夜极为寂静。

沈夜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心裏难免有些抱怨,冬天这样漫长,仿佛再也不会结束似的。

身后车子的大灯射出的光亮折了一个角度,渐渐地远离。沈夜低着头,脚步又快又急。四下无声,不知哪里来的野猫忽然窜出来,吓得她拍了拍胸口。

微微一驻足,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回头向路灯边的小径张望了一下。

暗暗一点红星,是窥伺的野兽眸子,一直灼灼燃着。

她的心脏漏了一拍。

那个隐在黑暗中的人重重地吸了一口烟,接着,那点红星吞噬了足够的空气,猛地亮了起来。

沈夜转了方向,她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是去接近……还是远离那点烟星光亮?

“罗……嘉颀?”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靠着的修长人影动了动,良久,终于慢慢走出来。

罗嘉颀。

真的是他。

这一晚的月色极凉,落在他分明的五官上,清冷得让人觉得惊惧。

“是谁送你回来的?”罗嘉颀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哑,邡截烟灰扑簌一声落在原木铺就的小径上,小小的一团灰色。

沈夜咬了咬唇,那辆车如此招摇,他……不会认不出来。

“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模手机。今天穿的是一件长毛衣外套,因为漏风,略略有些冷——她难以抑制地想起罗嘉颀抓着自己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

那些温暖,我不喜欢,也不稀罕。沈夜提醒自己说。

因为他把曾经属于自己的父亲的那份温暖,阴差阳错地……毁了。

“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罗嘉颀一双如墨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忽然微笑起来,“他能给你什么?钱?地位?婷婷,你真傻。如果这些……你想要的话,我只会给你更多。”

她像是没听见些话,微微仰脖,语气分外平静:“罗嘉颀,都结束了。我不需要再见到你。就是这样。”

罗嘉颀站着没动,不怒反笑:“你等着说这句话,等了多久?”

“不久。”她轻描淡写地说,有意撇过了头,“从到你身边工作开始。”

罗嘉颀觉得自己的额角轻轻一跳,她的晶瞳前所未有的清亮透彻,那丝不耐烦如此明显,几乎叫他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夜。

“去我家说吧,这裏太冷。”她沉默了一会儿,简单地将这甸话抛给他,转身。小径边伸出的枝叶擦在牛仔裤上,发出萧索的唰唰声。

保安看到他们,甚至神色暧昧地笑了笑:“沈小姐,你回来了?”

她若无其事地点头,轻快地说:“是啊。”

出了电梯,声控灯自动打开,洒下苍白的光,如纱般雾蒙蒙地照着两人。罗嘉颀淡淡地说:“你不怕我对你怎么样?”

沈夜笑笑,将钥匙插|进门孔中,露出一截柔和的颈部曲线:“我想你不会。”

罗嘉颀在她身后一怔,直直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淡漠:“你这是有恃无恐吗?”

她没挣开,由他扣着,想了想说:“随你怎么想。”

片刻后,他果然放开她,脸色肃然,沈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开空调,然后僵硬地在罗嘉颀对面坐下:“想要说什么?”

“说说你今后的打算吧。”他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并没有望向她。

“呵,你真关心我。”沈夜拨了拨耳边垂着的头发,声音柔和。

他竟跟着笑起来:“昨天去找Emma她告诉我,你会去I&N总部进修培训。”

中华区也不过选7两个人而已。

“是啊,机会难得。”她随即一怔,“你为什么要去找Emma?”

“原本是担心I&N那边为难你。”他淡淡地靠回沙发上,“大概是傻吧……我怎么会没想到,你本就是那边的人。”

沈夜呼吸微窒,一低头,用长长的睫羽掩去微澜的眸色:“所以,我们从哪里开始说?”

“我记得……我带了公文包到这裏,是吗?”他微微扬起眉,“然后你将里边的东西给了他?”

沈夜沉默了一会儿,安静地说!“其实你母亲和你兄长,对你也不算有恶意。他们只是希望你经过这次之后,回到I&N罢了。”

“听起来,你们像是为我好。”他依旧是淡淡的神色。

“不,我不是。”沈夜十分突兀地打断他,嘴角抿成了笔直的一条线,“你知道我是恶意。”

“恶意?”他反覆回味这个词,黑瞳的深处是冰冷的意味。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能买得起这套房子吗?”沈夜冷漠地说,“为了给爸爸做手术,我家凑了一笔钱……其实只差最后那几万块了,就能支付那个肾源的费用。可是我输了。所以,妈妈用这笔钱给我买了房子。”

她倏然抬头望着年轻男人,语气更是质问:“主编那时已经给我看过内定的冠军合约——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输?”

他的呼吸倏然间滞住了……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吗?

深蓝色的细纹衬衣在灯光下,恍如一波波的海浪,她静静地看着他,想起那晚在一中的操场上,她对他说起爸爸的事——那时候不是没有动摇的,她希望他亲口告诉他这件事——可他没有,他佯装着,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沈夜笑了笑:“我知道你无所不能。就是这样,所以想要看你失败的念头,才这么强烈吧。”她无所谓地扬起下颌,“是我把报价文书泄露给你哥哥,你如果不甘心,也可以告我。”

罗嘉颀静静地注视她,眼神黯淡下去:“你父亲的事,我真的十分抱歉。”

“可是抱歉能让人活过来吗?”沈夜几平尖叫起来,“那笔奖金……你为什么把我淘汰?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缺钱?”

罗嘉颀没有再解释,只轻声说,“你想报仇,想看我失败?一直以来,你看不到吗?几亿的收购案失败,这不算什么,我不在乎。而我这样对你……你却只是恨我,这才是最成功的复雠吧。”

余音渐渐有些飘散,大约是因为疲倦,又或者,他并不知道怎样将这句话说完。

沈夜没有说话,只是咬唇,有些倔强地看着他。头一次,她在他的脸上看到倦意,眼窝下是淡淡的一层青色,像是数日未睡,而声音,也是带着沙哑的。他说这是自己最大的失败。听到这句话,难道不该高兴吗?可她此刻僵硬地坐着,至不知道如何再将这场一早就打算开诚布公的对话进行下去。

“婷婷,你之前……那个人泼液体的时候,你挡在我前面——那是下意识的反应,是不是?”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就连罗嘉沈自己都转开了脸,似乎难以置信……他竟问出这样卑微的一句话。仿佛是落水的人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他只希望自己没有被这一切溺毙,她……或许还会吝惜般给他最后一点暖意。

他竟连这个都问到。可她……需要连这个都说吗?

呼吸慢慢地沉重起来,上下牙齿轻轻一磕,沈夜动了动唇,只是尚未发出声音——

“我不想听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算了,不要说了。”

是因为预知了什么吗?他只是纯粹地……有些害怕她这样的表情。

“你哥哥一直是反对这个收购案的。你应该清楚。他很早就找过我……我和他,是各取所需。”

“他要制造混乱。而我,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些。”

看得到他怔忡之后,眼神中轻微的裂痕,她再一次深呼吸,终于完全静默。

罗嘉颀重新坐下来。他带着茫然的神情,仔细地看着这个女人。她的眉眼依然温婉清丽,唇色是淡淡的粉色,他想起来,自己甚至亲吻过她,以至于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总有一天会是他的。

不过是个笑话。

他勾了勾唇角,凝神半晌,安静的说:“我们之间……是结束了吗?”

她不动声色,屏息说:“两不相欠了。”

罗嘉颀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忽然间想起今天早上在酒店,他习惯性地看一眼摆在桌上的那个仙人球。植物的颜色显得有些异样,似乎是一种介于黄与绿之间的颜色。而仙人球身的底部……却是一点点的黑斑,正在腐烂。

连它都要死了吗?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