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电话这头欲哭无泪。
“你神经病啊!”我喊,“好好吃饭,玩儿得哪门子心灵鸡汤!”
“不是你们说的,让我正经一点儿吗?”大宽还嘴硬,“我是很正经地和她探讨人生啊!”
我摔了电话。
好在丽里没怎么在意,又给介绍了第二个。这次我们嘱咐大宽,不用扮正经了,做你自己,做你自己就行。
大宽换上一身休闲的衣服,兴高采烈去赴约。
还是那家餐厅,差不多一样的位置,点差不多一样的菜。大宽牢记我们的叮嘱,一上来就讲了几个笑话,把气氛烘托得不错,女孩笑得花枝招展。
上菜了。照旧是大虾。女孩刚要动筷子,大宽忽然伸手阻止了她。
“怎么了?”女孩一脸茫然。
“嘘,别说话,听。”大宽几乎是趴在一只大虾上,说,“你听到了吗?虾在哭。”
女孩吓蒙了。“没、没有啊……”她小声说。
大宽猛地直起身子,哈哈大笑。“怎么可能!”他乐不可支,“虾都死透了!骗到了你吧哈哈哈哈。”
女孩嘴角抽了一下。
第二道菜是烧黑鬃鹅。女孩定定心,举起筷子,大宽又阻止了她。
“别动,”大宽说,“这次是真的,你听,鹅在哭。”
女孩下意识向后一跳。
大宽第二次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怎么可能!”他拍桌子,“早剁碎了,还哭什么?又骗到你了哈哈哈哈。”
女孩把筷子扔到他脸上,转身出门。
我仍然欲哭无泪。
“大宽啊,”我慢慢说,“你知道情商两个字怎么写吧?”
“不是你们说的,让我做自己吗?”大宽继续嘴硬,“我本质上就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啊!”
……幽默你姐夫!你这叫惊悚好吗?
后来丽里还给介绍了第三次。这次我们什么都没多说,让大宽自己拿捏分寸。
结果——当然还是失败了。
平心而论,这次大宽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两人在餐厅很和谐地吃了顿饭,快吃完的时候,好死不死,聊到了各自之前的感情经历。
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大宽都在说他追小文的前因后果,洋洋洒洒、事无巨细,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快哭了,问女孩:“你说,她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女孩笑笑,说:“我不知道。”
回家她给大宽发了条短信:你如果还在纠结这种问题,恐怕我们之间也没办法开始。
这回,我连想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叫丽里出来吃饭。丽里揉着太阳穴,听大宽絮絮叨叨说完这几段失败的经过,叹了口气。
“要不你考虑考虑男人吧……”她无奈地说。
说完还转头看了我一眼。
……靠,你看我干什么?!
<p/><h3 class="center">六</h3>
当然,大宽并没有“考虑考虑男人”。
他又回到了之前和仓鼠对话的日子,对话内容从“王子你要做个好男人”、“公主你要做个好女孩”发展到“你们培养培养感情,生十几个娃,我们养一屋小仓鼠”。王子和公主倒是成长茁壮,已经学会了吊在笼子上倒立,哦,王子笨一点儿,有时候会摔下来。
我和丽里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有事儿没事儿找大宽吃饭。
很快一年要过去,元旦前夜,我们三个去外头跨年。没想到计划失败,去的地方居然没有官方倒计时,下沉广场上几百号人此起彼伏地喊了半天,只发现了一件事:信息化社会了,大家的表居然还有快有慢。
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跨入了新年。
我们有些沮丧,顺着人群往外头走。经过一个电梯,听到好多人在喊。原来大家都在坐电梯玩儿,站到上头,面向下方,等电梯升到中央,大喊一声“新年快乐”。还有热心人士在底下拍照。
貌似有点儿意思。我们也跑上去喊。
“新年快乐!”丽里喊。下头一片人高声呼应。
“新年快乐!”我喊。下头一片人高声呼应。
“Merry Christmas!”大宽喊。
整个电梯上鸦雀无声。
……我去你大爷!你是穿越了吗?新年啊!喊的哪门子圣诞快乐!
我和丽里拼命远离这个混蛋。大宽一脸傻笑,电梯升到最上头,他还跃跃欲试,丽里从后面狠狠踹了他一脚。
“你再敢出声,我就杀了你。”丽里说。
大宽捂住嘴不说话。
我们从下沉广场出来,路上还有人小声说,啊,这就是刚才那三个神经病,喊圣诞快乐那三个。
我用手捂着脸。丽里虽然保持着优雅的姿势,但我能听到她咬碎后槽牙的声音。
大宽?没事儿人一样。
我们找个24小时营业的地方喝酒。一坐下,丽里就又踹了大宽一脚。
“你过迷糊了吗?”她咬着牙问,“信不信我让你再也过不了圣诞节?”
大宽还是傻笑。“大家都喊新年快乐,多没意思啊。”他说,“我要喊得和他们不一样,这样大家才会记住我。”
丽里死死瞪着他,瘫坐在椅子上。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单身了。”她说。
大宽没说话。我们要了几瓶啤酒,坐着慢慢喝。我正和丽里商量怎么把大宽分尸才不犯法,大宽忽然开口说:“其实我是故意的。”
我转头看他。“什么你是故意的?”我问。
大宽笑。“之前约会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的。”他说。
丽里愣了一下,反手缓缓握住一个啤酒瓶。
大宽没看她。他平视着前方,又说:“你们知道吗?每次约会,我说到我在养仓鼠,她们的第一反应都是,仓鼠好脏啊,不喜欢,你怎么会养这种东西?屋里肯定会有臭味儿吧?”
他笑笑。“她们这样一说,我就知道,没戏了。”他说,“基本的喜好都不一样,继续谈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才故意弄神弄鬼的,把她们吓跑。”
我的丽里听得目瞪口呆。丽里拎着啤酒瓶,忘了要干什么。
大宽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接着说:“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小文什么不喜欢我。第三次约会后我想通了,就像这些失败的约会一样,我和小文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努力了很久,想让自己和她靠拢,接触和她一样的喜好,培养和她一样的习惯,但是我们不同的地方太多了,这种努力,本来就是错的。”
“就算……”他顿了顿,“就算我们真的有机会在一起,以后也会遇到问题吧。”
我和丽里听着,没说话。
“我会忘掉她的。”大宽想了想,继续说,“你们也不用再给我介绍女孩了。我一个人挺好的。我现在的念头,就是把王子和公主一直养下去。”
“我这人可能不太正常,”他又说,“这段时间……谢谢你们了。”
他举起酒杯,和我们碰杯。
“新年快乐!”这狗逼说。
我也说了声新年快乐,感觉喉咙痒痒的,鼻子有点儿酸。
<p/><h3 class="center">七</h3>
那天我们一直喝到天亮,结账的时候,我和大宽同时秒睡,呼噜震天,最后丽里付的钱。
哈哈哈太开心了!
虽然丽里一再表示,下回再也不和我们一起喝酒了。
之后我还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去看看王子和公主。有段时间王子表现得特别狂躁,在笼子里到处蹭,大宽还以为它有什么皮肤病,吓得好歹,结果找人一咨询,合着是发|情了。
“要生小宝宝了!”大宽兴奋地给我打电话。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邪理,说为了生育质量,公仓鼠要多锻炼,于是天天下楼遛王子,我偶尔也随行。王子轻车熟路,骨碌碌往前猛跑,大宽在后头跟着飞奔。
我坐得远远的,观摩这个傻逼。
有一天我又去看。常坐的长椅旁边居然还坐了个妹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宽在草地上大呼小叫。我本来想搭讪,想了想忍住了。大宽和王子一路跑过来,王子正玩儿得开心,冷不丁一头撞在长椅脚上,停住了。
“王子!”大宽表情夸张,一把拿起塑料球。“不要啊王子!”他演戏,“不要死啊!想想公主!千万要撑住啊!”
我用力清清嗓子。大宽一扭头,才看到我旁边还有个人。
他有点儿尴尬,呵呵笑着,不知道手往哪儿放。
女孩也笑了。“它叫王子啊?”她指指塑料球。
“……对。”大宽点点头。
“这是你养的仓鼠?”女孩问。
“……是。”大宽又点点头。
“好可爱。”女孩又笑笑,“我也养仓鼠的,快一年了。原来仓鼠还可以这样遛呀。”
大宽挠挠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偷偷戳了他一下。
大宽如梦初醒。“啊,那、那个,”他说,“我家里还有一只,这个是公的,那个是母的。”
……所以呢?!我又戳他一下。
“那、那个,”大宽接着说,“你愿意去看看吗?”
“放心,我家里还有室友,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
女孩很认真地看看他。“好呀。”她说,“我还没见过母仓鼠呢。”
说着,她还冲大宽伸出手。“我叫小叶,你呢?”
啧啧,这个纯良的剧情啊……实在看不下去,我默默溜回了家。
等到晚上,不出所料,大宽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什么也不问,等着他自己说。
大宽只说了五个字:“我觉得,有戏。”
“哦。”我说。
“我想约她出来吃饭,会不会太突然了?”大宽问,“你说我这样的,她会喜欢么?”
“没事儿,破锅自有破锅盖。”我宽慰他,“没准儿她就喜欢你这样的呢。”
大宽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操你大爷!”他怒吼,“你说谁是破锅?”
我迅速挂了电话。
这次会有结果吗?
谁知道呢。
不过至少,大宽终于遇到了和他有同样喜好的人。
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和自己兴趣相投的人,有多难?
我说不清。
我只知道有人第一次就找到了,有的人找了很久。
但不管多久,那个人,总归会在。
所以,不要害怕没有人懂你。也许他已经在路上了,只是,稍微有点儿堵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