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穷逼，别人请我吃饭，我是肯定会去的，刮风下雨，雷打不动。有次朋友说请我吃自助，我刚吃完午饭，还是屁滚尿流地跑去了，回来撑得不行，肚子疼了好几天。

没办法，穷啊，这顿不吃，可能下顿就没有了。

但是有一个人请我吃饭，我一般都会很坚定地拒绝。

这两天她又找我，我如临大敌，做好了一切防范措施。打电话，我给手机设静音，不接。发微信，假装没看见，不回。她在QQ上喊我，我把她单独设置了一个分组，一律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不在，以后也不一定在，你就当我死了。

哈哈哈我看你还怎么办！

结果一个周末，我正在家铲猫屎，有人敲我房门。

跑过去一开，小壹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包，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笑成了一朵花。

我迅速伸手关门，关到一半，小壹劈手把门撑住。

“你把门打开！”她喊。

“你把门关上！”我也喊。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小壹又喊。

“我……我手机坏了！”我说。

“你骗人！”小壹说，“上次你也是这么说，都三个月了！”

“我……我一直都没修！”我绝望地争辩。

小壹眯起眼睛看看我，忽然又鬼魅地一笑。“我们去吃饭吧。”她说。

“不去。”我说。

“吃好吃的。”小壹说。

“好吃的也不去。”我挺直腰板，“我不饿！”

然后我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门口死寂。小壹还是眯着眼看我。“我……我家里有吃的。”我说。

“哦——”小壹点点头，“让我猜猜，上星期剩的米饭？”

……瞧不起人！穷人就不能过好日子了吗？！

“是昨天剩的！”我理直气壮地回答。

小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吧，你要什么条件？”她问。

“我不帮你看狗。”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给你钱。”小壹目光炯炯。

……收买我！我要的价你出得起吗？

“五十一天！”我起价。

小壹眼都不眨。“一百一天。”她说。

“进来吧。”我满脸堆笑，松开门把手。

小壹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进门。我在她后面把门关好，一溜烟跑进厨房，拿了两盒茶冲她晃晃。“红茶还是绿茶？”我问她。

“喝水！”小壹说。

我又进厨房倒水，拿到客厅，再一想，一天一百块钱呢！好吧，切两个橙子端出来。

“请坐。”我赶在小壹前头把沙发铺平。海带还睡在沙发上。来来来，你给我下去，听话，财神爷来了。

小壹眼睛一亮。“海带！”她顾不上坐沙发，跑过来逗海带玩儿。海带瞥她一眼，把头转过去。

……你给我长点儿脸！

我绕着小壹转了一圈。“冬瓜呢？”我问。

“啊，这儿呢。”小壹好像刚想起来，把背上的包放在地上，拉链拉开，一个狗头露出来。

海带一愣，撒腿就跑。

“哎呀，你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亲呢？”小壹转头招呼海带，海带躲在卧室门口，露半张脸给我们，一动也不动。小壹只好先把冬瓜抱到外头。冬瓜一声不吭，低头一寸一寸地闻地板，慢慢走到我跟前。我伸一只手给它，它就开始舔我手心。

哈哈哈真舒服。

“这次放几天？”我问小壹。

“五天。”小壹说，想了想又问，“可以吗？”

五天就是……嗯……五百块钱！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义正言辞。放一个月都行。

小壹白我一眼。“你可给我好好养啊。”她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大包狗粮、一个饭碗、一个喂水器。“要是让我发现它瘦了……”

她一边说，一边在饭碗里倒了些狗粮。冬瓜乐颠颠儿地跑过去。我在后头傻呵呵地看它吃饭。

“你们又要去哪儿玩儿？”我继续问小壹。

“日本。”小壹视线锁定在冬瓜身上，蹲着说，“不过这次就我自己去。”

“嗯？”我一愣。“大飞呢？”

“忙呗……”小壹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公司安排他出差，明天去上海。”

“这么突然？”我睁大眼睛。

“说是临时安排的。”小壹说，“本来我们半年前就说好了。我还没去过日本呢，为这个我提前一个月就请好了假，结果大飞又说不去了。我们订好的酒店，不能退，我问他怎么办，你知道他说什么？”

“‘你自己去呗’？”我猜。

小壹愣了愣。“唉，气死了！”她说。

“吵架了？”我问她。

“嗯。”小壹点头。

我抿了抿嘴。“这也没有办法吧，他们公司的安排……”

“我明白。”小壹说，“我都明白。其实我倒不全是因为这件事生气。我生气主要是因为，大飞最近对家里的事情特别不上心，老说自己忙，忙，加班啊，出差啊，各种事儿，回家也不怎么和我说话，感觉肚子里藏着什么。以前他也没那么忙啊，忙的时候也会给我打电话，问长问短啊。”

“真是，到手的就不珍惜了。”她又说。

“那可能……是真的挺忙吧。”我只好安慰她。

“哼，随便他吧。”小壹说，“不去正好，我自己去日本，一个人睡大床房！谁怕谁啊！”

……嗯，你真厉害。

“对了，我去五天的事儿，你可别和他说啊。”小壹想想，又说，“我们本来定的行程是七天，我和他说的也是七天，但我偷偷改了机票，五天就回来，到时候直接飞上海，吓唬吓唬他。”

……嗯，你真聪明。

小壹又交代了我几句，带着包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发愣。冬瓜不是第一次来我家，已经显得轻车熟路。它目送小壹出门，也不叫，自己吃了会儿饭，跑到茶几旁边，老老实实趴下。

冬瓜是只拉布拉多，两岁，黄毛。正处在据说是天使的年纪。

最初是小壹从别人那儿领养过来，看它头的形状，给起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名字。那时候小壹已经和大飞住在了一起，于是两人一块儿养。这一养就是两年。两个人很宠它，买高级狗粮，买软绵绵的狗窝，隔三差五炖排骨开荤。我根据他们的说法算了算，冬瓜一个月的开销，差不多能养活两个我。

……人不如狗啊！想想都觉得伤心。

小壹和大飞每年都会出去旅行一两次，出门的时候，就把冬瓜放到我这儿来。第一次和我说的时候，我还很开心，心想，老子终于要过上有狗看门的日子了！

于是满口答应。

那天我、大飞、小壹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紧张地看着冬瓜熟悉环境。冬瓜自来熟，不停蹭我腿，在客厅转圈圈。海带尽显地主本色，站在冰箱顶上俯视它。

“它们俩不会打架吧……”我说。

“哎呀不会不会。”小壹说，“我们家冬瓜可乖了。”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我说。

说着，海带磨磨蹭蹭从冰箱上跳下来，凑到冬瓜跟前，愣了一会儿，上前和冬瓜嗅了嗅鼻子。

“成功了！”我们三个人击掌。

“你看吧，”小壹很高兴，“我就说——”

话音未落，海带突然扬起前爪，狠狠地抽了冬瓜一个耳光！

冬瓜“蹭”一下站了起来，咆哮着扑上去。海带掉头逃跑，两个混蛋一路追打，冲进卧室。

我和小壹、大飞面面相觑。

大飞慢慢起身。“我觉得挺好的。”他说，“一回生二回熟嘛。”

“是啊是啊。”小壹笑得很灿烂，“就这样吧，让它们两个磨合一下，是不是？”

“我们赶飞机去了，你加油。”她和大飞同时说。

……等等，你们回来啊！为什么我要和两个打手一起过日子？给我站住！信不信我咬死你们！

我在海带和冬瓜的厮打声中度过了一个星期。

之后冬瓜又来过两次，第二次依然和海带打，还吃了亏，最后鼻子被打破了，流着血回去的。

第三次，冬瓜长大了，脾气变得风雨不惊。海带这混蛋再去挑衅，冬瓜只是吓唬一下它，并不动手。

这次也是一样。海带激动地饭都不吃，躲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一有机会就冲出来偷袭冬瓜。冬瓜都懒得看它，慢吞吞走来走去，随便找地方坐下。

后来海带也老实了，走过去，坐在冬瓜旁边。

有一天我早晨起来，发现两个混蛋还抱着睡在一起。

……你们都是男孩子，不要这样好吗？

冬瓜很聪明。它似乎知道这五天里小壹不会来，每天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高兴的时候还冲我撒娇。我也高兴，就买了排骨和牛肉，白水炖熟端出来。

“吃肉啦！”我喊。

然后一猫一狗争先恐后冲进厨房。

到了第五天，冬瓜明显有些兴奋，下午开始就绕着房门打转，尾巴摇得我眼花缭乱。

“你妈明天才来呢，你兴奋什么？”我说。

冬瓜愣了愣，一转头，还是衝着房门摇尾巴。

……摇吧摇吧，反正明天就走了。

结果第六天，小壹没来。

我也没放在心上。她又没说几点的飞机，万一很晚才到呢，万一东西太多，先回家收拾东西了呢。

而且多一天就多一百块钱啊！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冬瓜在门口一直等到晚上。

我看它可怜，就给小壹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冬瓜啊，”我过去摸摸它的头，“你妈妈估计有事儿，今天不来了。你先吃饭呗，你今天就吃了一顿，回头瘦了，你妈让我赔钱，我可赔不起。”

冬瓜轻轻叫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去找饭碗了。

晚上我睡觉的时候，看到它趴在门口等着。海带一脸的好奇，趴在旁边。

第七天，小壹还是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