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为错误的感情债埋单的往往是女人(2 / 2)

“肯定的。”老黄得意扬扬地掰掰自己精心修剪过的手指甲,“据我观察,厦门的房价再涨个三五年是没有问题的。你现在买虽然已经很不划算了,但以后买还会花更大的成本。噢,据我一个做房地产的亲戚说,岛内的房价年底就会突破2万元/平方米的大关,5年内会冲过3万元/平方米,到时候你就是想买都买不起了。”

晚上下班回家,杜敏就把白天老黄跟她说过的话依样画葫芦说给方诚实听,完了才纳闷地问他:“最近怎么都没听你说去看房啊?”

“这春节不是刚过嘛,”方诚实有些不耐烦,“很多人都还在过年呢,哪里有房子可看?得再等一两周吧,等节末过去。”

“总之你得抓紧点,”杜敏不放心地叮嘱,“现在房子可是一天一个价,再晚咱们的钱就只够买半套了。”

“知道了!”方诚实有些烦躁地站起身,独自一个人走到阳台,点了支烟,对着眼前让他更加烦躁的一切无奈地吐了几个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耳边又回响起了中午吃饭时上司老唐跟他说的话:

“哎,诚实,我前些天和厂办徐秘书搓麻,听说了一个重要的内幕消息。”

“什么消息?”方诚实和老唐的关系好,而且守口如瓶,所以老唐每每听到什么内幕消息,总是第一个和方诚实分享。

“听说,咱们厂被一家外资同行给并购了,三四月份就会开始重组,成立新的公司。新公司可能最多只接收原厂三分之二的员工,另外的三分之一得自谋出路……唉!也不知道会不会裁到咱们这个部门,咱们可都得有点思想准备啊!”

“怎么会?!”方诚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2008年、2009年金融危机的时候没动静,现在危机快过去了反倒来搞什么并购重组和裁员?”

“嗨!跟金融危机没有多大关系,是咱们这个行业竞争的必然结果,说好听点……叫强强联合,说不好听点叫大鱼吃小鱼。”老唐叹口气,“听说并购重组的公告都已经拟好了,下个月初应该就会公布。”

“这么快?”他的脑子开始有些乱了,“那……你有没有向徐秘打听一下,新公司用什么标准来判断哪些人该留,哪些人该走呢?”

“打听过了。通过重新招聘面试,”老唐解释,“面试通过的人和新公司重新签订合同,而且要服从新公司的岗位安排;面试不合格的就请你直接走人。当然了,会按你的服务年限给一笔经济补偿金。唉,我今年都52岁了,儿子也已经大学毕业,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负担了,才懒得再去给人家面试来面试去呢,爱裁就裁吧。倒是像你这种情况比较麻烦,正值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压力不小,你可得提前做好两手准备啊。”老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方诚实把香烟头扔到脚下胡乱踩灭,正打算回客厅,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竟然是自从上次喝醉哭闹之后就一直没再和他联系的郑芳玲,当下有些惴惴不安地接起。

“老大,我跟林海亮彻底分手了。”电话里,郑芳玲的声音疲惫而平静,“春节的时候,我和他见了次面,都冷静地谈过了。”

方诚实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自从那晚莫名其妙地梦见和郑芳玲之后,方诚实也一直没有勇气再主动联系她。不过事后倒是给林海亮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到底想怎么处理跟郑芳玲的关系。林海亮一口咬死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绝对不会娶一个接连当过两次二奶的女人回家,什么原因都不行,什么理由都不能原谅。所以,两人的最终结局方诚实早已预知。

“老大,你是一个好男人。”见他“哦”完之后就不吭声了,郑芳玲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谢谢那晚你陪我喝酒聊天,还送我回去。我……那晚醉得很厉害吧,什么也记不得了。我……是不是吐在你身上了?”

“嗯……只是沾到一点点,没事。”

方诚实反常地干巴巴让郑芳玲有点无所适从,当下很快转入了正题:“对了……差点忘了说房子的事。现在大家都还在过节,可能还得等一阵再去看房呢,二月底三月初这个样子。”

“没关系,那就等过一阵再说吧。”

“嗯,你老婆没有催你吧?”

“……没有。”方诚实想了想又额外补了一句,“当初主要是考虑到小孩要落户才这么着急。现在小孩都没了……唉!”

“哦……我明白了。那到时再联系吧。有需要你也可以提前打电话给我。”

“好的。”聪明如郑芳玲,果然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方诚实不觉舒了一口气,“对了芳玲……”

“什么?”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是一个很坚强也很独立的好女孩,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好男人的。”

“谢谢老大,”郑芳玲有些黯然地笑了,“但愿吧……老大,那你忙,我挂了。”

“哦。”

看着缓缓暗淡下去的手机屏幕,方诚实心裏不知怎么的,总有些不是滋味。当下他又发了一会儿愣,这才转身回客厅。

客厅里,杜敏正在接听陶燕的电话。陶燕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因为春节刚过,她又接了一笔12万美金的大订单,接下来的几个月又有得忙了。

“下周我又要出差了,去温州。”她告诉杜敏,“这次客户要求的交货期限比较紧,我得赶去工厂盯着,争取让工厂把货在一个月内赶出来。”

“哦,那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至少得两个礼拜以后吧,”陶燕说,“对了,杜杜,薇薇已经提出辞职了,你知道吗?”

“啊?”杜敏愣住了,“不知道呢……那她有什么打算?”

“按照咱们薇薇凡事以家庭为重的个性,当然是选择去老公的公司上班啦。”陶燕笑,“听她说最近正在走离职流程,等我出差回来的时候,她应该已经到老李公司上班去了。对了,我还听薇薇说老李的公司最近正在弄一个什么员工情绪发泄室,挺新鲜的,改天咱俩一块儿去体验体验吧。”

“员工情绪发泄室?”杜敏乐了,“这个东西我只是听说而已,在上海那种大都市比较流行,想不到咱们厦门也有人搞上了?嘿!老李的管理理念倒是挺与时俱进的嘛!”

“可不是,”陶燕笑眯眯的,“这叫人性化关怀,他们公司的项目动不动就得参加招标竞标,员工们的工作压力一向都比较大。杜杜,记得啊,下次咱俩一起去参观。”

“好啊!”

挂完电话,杜敏才发现方诚实正在一旁双目无神地望着她。“干吗这么看着我?”她纳闷。

“跟谁打电话,这么开心?”方诚实其实也并不是在看她,只是下意识地在为自己涣散的目光找一个落脚点而已。此刻见杜敏问,也就顺口问她。

“当然是陶燕啦。”杜敏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哎,诚实,陶陶同学这次又大赚了。一个客户给她下了一笔12万美金的订单,她找的那家工厂给出的报价是9万美金,她这一单就可以净赚3万美金的利润哦!3万美金折合人民币……就是20多万!啊!这不就是一套小二手房的首付款了吗?做外贸可真赚钱啊!干脆,我也改行得了,跟着陶陶学做外贸去!”

此时此刻,方诚实最听不得杜敏在他面前唠叨谁谁老公多有本事,谁谁又赚了什么大钱,当下没好气地打击她:“都30岁的人了,还那么天真……这个社会,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有运气像你同学那样赚大钱的。依我看,你就是一当小职员的命——你还是安分点,老老实实抱紧手中的瓷饭碗吧!”

“方诚实,不许你这么看低我!”杜敏不高兴了,不服气地瞪他,“难不成你不想赚大钱,还不许我想?”

“行,那您继续想。我就不打扰您老人家做白日梦了。”方诚实没好气地站起来,大踏步往卧室走去。

随着节末过去,厦门的房市交易经过春节期间的短暂冷清后,又重新进入了活跃期,价格也开始了新一轮的上涨:2010年3月,思明区商品房的均价冲到了1.7万元/平方米以上,连湖里区的商品房均价都冲过了1.5万元/平方米。半个月过去,眼看着房价还在一天一天往上涨,而方诚实看房的进度还是不紧不慢,杜敏终于沉不住气了,跟踪方诚实的看房进度成了她每日必修的功课。

当然,杜敏并不知道早在大半个月前,方诚实就已经跟郑芳玲达成了暂停看房的默契,所以这段时间他根本连一套房子都没有去看过。这会儿熬不过杜敏天天查天天问,方诚实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现在房价涨得很不理性,他前思后想了很久,觉得还是暂时先别跟风买房了。连郑芳玲都是这么建议的,他额外补充了一句。

“方诚实!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杜敏傻眼了,这些天,她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方诚实赶紧看好房子下定金呢,想不到他从节前到节后,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月,居然却看出了一个不想跟风买房的结果!更莫名其妙的是还拉上了郑芳玲。中介本来就是靠卖房子抽成赚工资的,会傻到去劝客户不要买房子?她郑芳玲凭什么这么为你方诚实着想?想到这裏,她又气又恼,盛怒之下说话又开始刻薄了,“姓方的,你有病啊?不想买房你当初拿走我爸十几万的老本做什么?不想买房那你这几个月还和郑芳玲频繁地见面、联系做什么?哦对了,敢情看房子根本就是个借口,找机会多见你那位年轻性感的女同乡才是真,对不对?”

“杜敏,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尽管对杜敏的反应早有心理准备,方诚实还是被她的话语刺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当下拍着胸脯开始叫屈,“天地良心!我是从一开始就不想买房子的吗?这几个月我难道没有在尽心尽力看房子吗?难道我不想买个房子,安定下来,当个名正言顺的厦门人吗?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房价已经完全超出了咱们的承受能力!您老对房子的要求又那么多!不能买在岛外,要1996年以后的房子!房子所在片区还要有过得去的中学、小学!符合您老要求的那种房子,现在1万元/平方米根本买不到了,每平方米至少得加个2000块才有,这可就是一套房子再增加十几万的购买成本!按这样算,首付款得再增加四五万,每月按揭得再增加近千块,那每月按揭可就得四五千了……杜敏,请你理智地想想!咱俩的收入加起来才6000多元,每月按揭占去2/3以上,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很理智啊!你我都有交住房公积金,按揭每月可以用住房公积金抵扣一部分,完了剩下的再从咱们的工资里扣!扣完后咱们每月还可以剩两千,省吃俭用一点,这日子怎么就不能过?”杜敏冷笑,要说算经济账,她可比方诚实强上好几倍。

“咱们的首付款还不够,还差四五万,另外中介费税费等费用至少还得两三万。这些钱该从哪里来?”方诚实继续列出理由。

“先去借,借完再一点一点还!省吃俭用一点,三五年内总能还清的!”杜敏咬牙,心想当初为了哄我生孩子,十几万的首付款没着落你都大言不惭,敢说去借,现在几万块就能把你难倒了?借口!不就是因为我孩子掉了,你没有动力买房子了吗?

“我每个月还要给家里寄600元,这是固定的……所以,咱们每个月剩不了2000元,只能剩1000多元。这1000多元,既要过日子,应付各种各样的人情往来和突发事件,还要省出一部分来还借款,你觉得可能吗?”方诚实无奈,继续跟杜敏摆事实讲道理。

“在咱们还清买房子的借款之前,你就暂时先别寄了。”杜敏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不是也没有给我爸寄钱吗?对了,他还倒贴给了咱们12万!”

“我家的情况和你家不一样,”方诚实叹口气,不知为什么,每次拿彼此的家人做对比他总觉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申辩,“你爸有退休工资,我父母没有。以前指望种田得点收入,现在他们年纪大了,田也快种不动了,我们作为儿女的,有赡养老人的义务,况且每个月600块也不算多,只够他们买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可是你有哥哥姐姐妹妹,”方诚实兄弟姐妹五人,却只有方诚实每月在固定给家里寄钱,杜敏早就觉得不公平了,“他们也可以给你父母钱呀。凭什么就非得靠你给?”

“杜敏!”见杜敏又开始干涉自己家里的事,方诚实终于生气了,“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兄弟姐妹几个,就我赚得多点,负担轻点!像我大哥大嫂,两个人都在家里务农,他们要养活4个孩子,还要供他们读书,自己的生活都顾不过来,哪里有钱拿给父母?我父母不倒贴他们就很好了!”

“谁叫你爸重男轻女,谁叫你大哥大嫂要可着劲生?”他生气,杜敏比他还生气,“养不起当初就不该生下来!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以为孩子生下来把他喂饱就算尽到责任了?现在可是优生优育的年代!像你大哥大嫂的愚昧做法,违反了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不说,还拖累一家老小,大家的日子都跟着过得紧巴巴!还有,每次你侄儿侄女开学,你大哥都没少跟你讨要赞助费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

“好好!别每回都掐着我大哥大嫂批个没完了,你烦不烦!”方诚实见列举了这么多个理由还说服不了杜敏,不由得有些烦躁莫名,“姓杜的!现在暂时不谈我家,也不谈你家。就只谈我们自己,怎么样?!”

“行啊,您请说,我洗耳恭听!”杜敏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当房奴其实就是咬咬牙跺跺脚的事,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逼方诚实痛下决心,速战速决。所以,无论他列出什么理由,她都要狠狠地批,批到他无话可说为止。

方诚实却并不急于往下说,而是先点燃一支烟,皱紧眉头深吸了几口。

“说啊,怎么又不说了?”杜敏气呼呼地瞪他。

“行,我说!”方诚实把只吸了几口的烟狠狠掐灭在桌子上。自从上个月听老唐说厂子可能被并购重组的事后,这段日子他没有一天不是度日如年,好在终于解脱了——因为就在前天,他们厂里正式发布了并购重组的通告,正式通知所有员工都必须重新经过面试后才能与新公司签订合同继续留用。方诚实原本是打算等近期参加完面试后看情况再跟杜敏说的,但现在她咄咄逼人的态度已经逼得他无处躲藏:“杜敏,你有没有想过,假设我们中的一个,在未来的日子里突然失业了,到时候咱们的房子按揭该怎么办?”

“很简单。你我都应该更努力地工作,不会失业,也不能失业。”杜敏毫不犹豫地回答。在她的观念里,只有无能的人,或者不求上进,知识和技能的更新跟不上岗位要求的人才会被淘汰被失业。很显然,方诚实作为一个承担养家重任的已婚男人,不应该让自己沦为这两种人,更不应该比她这弱女子还差劲。

方诚实见杜敏这么乐观,乐观到没有去仔细揣摩他话里的试探,只好继续暗示:“可有时候失不失业不是因为我们能力不够,或者工作态度不好。如果,遇上经济大环境不好,或者遇上企业效益不好要倒闭,或者企业……被收购、合并,需要裁员呢?2008年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厦门有多少私营的工厂一夜之间突然倒闭,又有多少知名企业不得不借助裁员或降薪来渡过危机!现在的经济环境还不明朗,你所在的货代行业、我所在的电子产业竞争都很激烈,再加上咱俩的公司既不是行业老大,也称不上财力雄厚,未来的几年里,万一遭遇变故倒闭或者需要裁员重组,怎么办?”

“如果真是遇到这么倒霉的情况,那就重新找一份更好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有能力的人还会怕丢饭碗啊?”杜敏依然回答得很轻松,答完见方诚实竟然沉默不语了,她忍不住就刺了他一句,“方诚实,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一旦离开现在这家企业,就会找不到工作了吧?”

方诚实之所以一直拖着不想说,就是担心遭受杜敏的轻视和冷嘲热讽。现在见杜敏果然一脸嘲讽的表情,脸上就不由得挂不住了,当下只好讷讷地解释:“找不到工作是不会的,但能否找到待遇相当的就难说了。现在厦门大部分工厂的设备工程师的工资普遍不高,我要是重新找工作,收入还能不能有目前的这个数,还真不知道。”

见方诚实回答得如此认真详细,而且表情还挺严肃,杜敏终于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当下满腹狐疑地问:“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工厂最近真有什么裁员的计划?”

方诚实此刻已经是话到嘴边不得不说,当下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对。老婆,跟你说实话吧,我们厂已经被一家外资同行给并购了,前天已经发了并购重组公告,原厂所有的员工都必须经过重新面试才能继续留用。而且,新公司最多可能只接收原厂三分之二的员工,另外的三分之一得自谋出路。”

“不会吧?!”杜敏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说,“真是晕死了!怎么、怎么真会在你身上发生这种事情啊?你这人……唉,你这人的运气怎么这么背啊!”

“是啊,我这人的运气一向就不怎么样。”方诚实苦笑着自嘲。

“那,新公司的面试什么时候开始?”杜敏张牙舞爪的表情不见了,鹅蛋脸此刻已经扭成了一条忧愁的苦瓜。

“近期应该就会开始。”

“那,你应该可以通过面试吧?”苦瓜脸上开始现出几分期待,“不管怎么说,你是老员工,技术娴熟,经验丰富,工作也一向很踏实,再怎么裁减也应该轮不到你吧?”她先把自己给说服了。

“我没有把握。”偏偏方诚实很不给力,“美资公司一向重视员工的学历,而且对英语口语的要求很高,如果按照正常的招聘门槛一般都会要求正规本科院校毕业,而且英语口试是必过关。我担心对方不满意我的学历,更担心英语口试这一关。况且,听说这次设备工程师可能要裁掉一半……”

“有没有搞错啊?要裁这么多?”苦瓜脸直接吓成紫茄脸了——杜敏这下真急了,很懊恼自己刚才只顾逞口舌之快,说失了业干脆就再找一份更好的云云,事实上她心裏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因为,杜敏是经历过辞职再就业的,知道找工作、面试、过试用期的不容易,前前后后起码要折腾上大半年才能稳定下来。如果方诚实失业,公积金会被停缴,也会有好几个月甚至大半年都没有收入,这种情况对于本来就不宽裕的他们来说可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况且厦门的房价按照现在这个涨速,不出半年必突破2万元/平方米无疑,现在不下手买,半年后即便方诚实能找到一份跟现有收入相当或略高的工作,也是肯定买不起了。假如再倒霉一些,方诚实再找的工作收入比现在这份还要少……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慌乱中一把抱住方诚实的胳膊:“哎,诚实,你可不许失业啊!你若失业了咱们的房子就彻底没戏了!你看看现在的房价,每天都在蹭蹭蹭往上蹿,不等人的……”

“行了行了!又说房子,你烦不烦啊?”方诚实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你以为我喜欢失业啊?新公司的福利待遇又不会比原来公司的差,我也想留下来啊我!问题是,这面试又不是咱俩说了算的!”

“所以!你从现在开始要好好准备啊!”杜敏也没好气,不过还是一口气把自己的应对之策说了,“教育背景咱们是不占优势,但工作经验咱们比别人丰富啊!至于英语口语不好,这个可以练啊!从今晚开始,我陪你一起练口语好了!对了!你不是人缘不错吗?赶紧看看有什么领导能帮你在面试的时候说上话的,咱们该送礼就送礼,该求人就求人,该花的钱我绝不心疼!”

对于靠关系走后门,杜敏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此刻竟然主动给方诚实出起这样的馊主意,方诚实在哭笑不得之余,也有些许感动,当下叹口气摸摸她的脸,苦笑道:“老婆,现在领导人人自危,谁还敢乱搞关系啊!我领导老唐都已经做好下岗的准备了呢!算了。我现在只能做我力所能及的,提高一下英语口语……其他的,看运气吧!”

经过工厂一个月的加班加点,陶燕的4个货柜的货物终于按时装船发货了。

在接到温州工厂方面的通知后,陶燕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当下决定上趟久违了的美容院,去做一个SPA放松放松。她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顾朝阳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燕子,你现在在家里吗?”

“是啊,不过正准备出门呢。”陶燕喜滋滋地告诉他好消息,“大帅,刚才工厂来电话,我的4个货柜已经按期装船了,嘿嘿!”

“是吗,那太好了!”顾朝阳也很高兴,“对了燕子,你晚上有时间吗?”

“有啊,什么事?”

“嗯……那个,我虹表姐来厦门了,她想见见你,顺便一起吃顿饭。”

“是吗?”陶燕很高兴,“她啥时候到的啊?”关于虹表姐,陶燕虽然没见过,但听顾朝阳在回忆自己的成长经历时提过几次:小时候顾朝阳的父母都被外派到西安工作,8岁以前的顾朝阳是在姑姑家长大的,因此和这个只比他大了三岁的周虹表姐关系非常要好。两人长大以后,虽然各自在不同的地方读书、工作,联系渐渐少了,但在顾朝阳心裏,周虹的姐姐位置还是一直无人可取代的。

“哦,中午的飞机刚到,”顾朝阳解释,“她们单位组织去台湾旅游,路过厦门而已,就在厦门住一个晚上。燕子,你不介意陪我去见见她吧?她只比我们大两三岁,人很随和的。”

“当然不介意啊!”陶燕满口答应,“约好几点了吗,在哪儿见?”

“我在好清香大酒楼订了座,”顾朝阳回答,“5点以后你会在家吧?等我下了班一起过去吧。”

“OK,没问题啦!”

当天傍晚,陶燕是怀着雀跃的心情和顾朝阳走入好清香酒楼的。不一会儿周虹也到了,瘦瘦高高的身材,皮肤很是白皙细腻,戴了一副宽宽的方框眼镜,显得很是斯文秀气。

不知为什么,陶燕总感觉对方看着有些面熟,估计周虹也有同感,所以在顾朝阳简单为两人做了介绍之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燕子,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陶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原来你们俩这么有眼缘啊,一见如故。”一旁的顾朝阳笑眯眯地凑热闹,他早就相信他亲近的两个女孩见了面肯定都会对彼此有好感,因此也没多想,一边乐呵呵地帮两位女士倒玉米汁,一边小心翼翼地转动转盘,“两位美女就边吃边慢慢想吧!来,表姐,你先尝尝咱们厦门的特色小吃。嗯……先吃块土笋冻吧。”他把装有土笋冻的碟子转到表姐面前,细心地提醒,“可以蘸点芥末。”

“好。”周虹夹了一块,依着表弟的提议蘸了点芥末,又蘸了点醋,这才不慌不忙放进嘴裏。她边吃还在边想,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陶燕呢?她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在什么特殊的场合见过这个女孩,但到底是什么场合呢?

在她思考期间,顾朝阳已经开始向她介绍下一道厦门特色小吃,“表姐,尝尝这裏的薄饼吧,味道很赞的……”

“好。”她再度夹了一个放到嘴裏,依然细嚼慢咽。

接下来,热情的表弟又依次向她推荐了厦门面线糊、沙茶面、海蛎煎、五香条、芋包等诸类小吃,周虹边吃边和陶燕拉起了家常。聊到陶燕的家乡九江市时,她的脑中忽然豁然开朗——她终于想起和陶燕在哪里见过了……

5年前的一幕就像一个电影画面,哗的一声掠过她的脑海,在一刹那间,眼前的陶燕似乎又变成了手术台上那个长发凌乱、有着一双异常美丽的大眼睛、但眼神也空洞绝望得让人心疼的年轻女孩……那是她当实习医生以后陪主任老师接待的第一批病人,所以还有点印象。况且当时陶燕的情况也比较特别,她是由一位基督徒母亲陪伴来的,她记得手术做完后,那位基督徒母亲还流着泪在女儿的胸前很虔诚地画了几个十字……

往事如烟,周虹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那个堕胎的女孩,5年之后竟然成为了自己最疼爱的表弟的女朋友。看着身边一脸无邪笑容的表弟,她的心情一下变得很难受:这是她最疼爱的表弟,打小就腼腆,成长经历简单,甚至连谈恋爱都比同龄人要晚……像他这么单纯干净的孩子,会接受一个未婚先育、流过产的女孩吗?想到这裏,她满腹疑惑地望了一眼依然笑靥如花的陶燕,心想:肯定是对方根本没有向表弟提过这段历史吧?

吃过饭,陶燕和顾朝阳送周虹回酒店。在路上,周虹摇摆了很久,在亲情和医生的职业道德之间挣扎:自己到底是该对表弟负责,提醒他这个女孩的过去;还是为这个可怜女孩守住秘密?毕竟,对于任何一个想重新去爱的女孩来说,那都是一个永远都不愿再去揭开的伤口……到了酒店门口,眼见分别在即,周虹的亲情还是战胜了她的职业道德。当下她深深地看了陶燕一眼,意味深长地开口:“小陶……我想起来了。”

“啊,想起什么了,表姐?”陶燕还一脸茫然。

“5年前,我曾经在九江市第一医院的妇产科当过实习医生。”周虹继续意味深长地看她,“怪不得我觉得你那么脸熟。”她的话就点到这裏为止。

九江市第一医院妇产科?陶燕忽然想起了自己这5年来重复不断的噩梦,那双戴胶皮手套的手,属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虽然戴着口罩,但脸上架着一副宽宽的方框眼镜,很特别!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看见周虹会这么眼熟了……

告别周虹后,回家的一路上,陶燕始终沉默不语。她开始意识到,人一旦做错选择,就必须准备好承担后果和之后衍生的一系列的苦果,不能逃避也逃避不了——是时候向顾朝阳坦白过去的一切了,她爱他,本就不应该对他有所隐瞒。所以,当顾朝阳送她到家门口,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发准备告辞的时候,陶燕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开口了:“大帅,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能进来坐会儿吗?”

“哦……”顾朝阳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已经快11点了,他明早还有个重要的项目会议。但……刚才酒店门口表姐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及陶燕一路上反常地沉默,已经让他意识到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因此他只是点点头,就跟在陶燕身后进了屋,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下。

陶燕没有像以往那样挨在他身边坐下,而是挑了他对面的座位。这愈发让顾朝阳感到有些不安,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答应进屋了,“燕子,究竟是什么事?非要在今晚说吗?”

“嗯……”陶燕垂下长长的睫毛,艰难地咬了咬嘴唇,“大帅,是关于我过去的一段感情。有些事……我想还是需要让你知道。”

顾朝阳下意识地交握了双手,垂下头沉思片刻,然后才重新抬起头,强作笑脸说:“燕子,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孩,谈过一两次恋爱是很正常的。过去的一切都属于你自己的隐私……你不需要告诉我,或者对我做什么解释,真的。”

“不仅仅是关于感情,还有……其他一些事。”顾朝阳的态度让陶燕感动,也更让她内疚难过:说出当年的那段血淋淋的往事,对她是一种痛苦,对一向简单快乐的顾朝阳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呢?

可是,她有得选择吗?

如果她不说,周虹迟早会说。到了那时,对顾朝阳的伤害只会更深。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以退为进,什么都不说,随便找个原因跟顾朝阳分手,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周虹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可是,她舍不得。舍不得眼前这个再次让她相信爱情的男孩,更舍不得这份迟到的幸福。无论如何,她都需要为自己的幸福,为两人好不容易修来的缘分争取一把,不是吗?

顾朝阳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声说:“行。那你说吧。”

陶燕一时之间反倒不知从哪里开始说了。理了好一会儿思路,她才缓缓开口:“大帅,在认识你之前,我谈过一次恋爱。是一段4年的感情,也是我的初恋……”她如实向顾朝阳讲述了自己那段4年的初恋,无疾而终的感情以及那个意外的孩子。当然,讲述过程中,她下意识地隐去了初恋男友杨锐的名字,只用了一个字母Y来代替。

说出这一切,需要很大的勇气。听完这一切,同样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在陶燕讲述的过程中,顾朝阳自始至终双手交握,垂着头望脚下,一言不发。直到陶燕说完,他还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就像变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大帅,对不起。”见他这副样子,陶燕有些心如死灰,但还是忍着眼泪继续解释,“我真的不是有意想隐瞒什么。只是,这段往事对于我,就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5年的时间,这道伤口好不容易才结痂,我实在……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重新揭开它。所以请你……请你原谅我的自私……”说到这裏,她真希望顾朝阳能张开双臂,接纳她,让她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这种欲望,一口气把后面的话说完。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过去和自己将来的幸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以为,过去是过去,未来是未来。可是今天,我才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因果报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去埋单,我……也不能例外。大帅,如果……你真的很介意的话,那我们就分手吧。”说到这裏,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顾朝阳终于抬起头,他的眼里,也已满是泪水。

“燕子,这件事,你为什么要选择告诉我?”他的声音喑哑,“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孩,不是也明白没必要揭开以前的伤疤再疼一回吗?不是也知道过去是过去,将来是将来吗?为什么你要选择告诉我?为什么?!”他痛苦地用双手捧住了脑袋。

“这件事……你迟早都会知道的,”陶燕眼前又浮现出了周虹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因为,你表姐周虹,就是当年给我做手术的医生之一。我不想……不想在我们见过双方家长后才让你知道这件事,这对你不公平,也会让到时的我们更纠结。”

“不,虹表姐她不会说的。”顾朝阳抬起头,伤感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让她说的,我会交代她。燕子,整件事……我全听明白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怪你,真的。要怪,只能怪那个败类!一个让自己的女朋友怀孕又不愿意负责的男人,真是个十足的败类!”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现在,我的脑子乱得很,暂时也无法答覆你什么……燕子,我想……要不,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陶燕默默起身,陪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顾朝阳走到门口,忽然站住,重新转过身:“燕子,你实话告诉我,那个败类……他是不是杨锐?”

陶燕愣住,张了好半天的嘴才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一种本能的直觉。另外,你刚才说的前男友情况也基本能和他对得上。”顾朝阳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

“大帅!”陶燕慌乱地叫住他,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不是他,不是杨锐。真的!”她不习惯撒谎,边说边不自然地绞了绞手。

这个小动作,顾朝阳却注意到了。

“我知道了。”顾朝阳再次点点头,对她挥挥手,“那你早点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说完就背转身,快步小跑了起来。

顾朝阳一直跑到楼下,这才靠在楼梯角的暗处,让憋在眼中许久的眼泪彻底释放。

回到家,顾朝阳把冰箱里储藏的所有罐装啤酒都取了出来,就那么靠着冰箱门,一听一听地喝了个干净,然后又从陈列柜取了一瓶过节时客户送的红酒,打开继续灌下大半瓶。他的酒量本来就不算好,七八听啤酒再加上半瓶红酒,立刻头晕眼花。他就那么摇摇晃晃地扶着墙,一路跌跌撞撞地摸进卧室,再摸着床爬上去,趴倒就睡。

第二天,顾朝阳睡过头了,是成钢的电话把他叫醒的:当天上午9点有一个项目方案评审会议,作为技术经理的顾朝阳必须出席。

顾朝阳清醒后,胡乱用冷水洗了把脸,就冲出门,打车冲到公司。等他赶到会议室,会议已经开始了。因为是一个重要的投标项目,公司的不少高层也在,会议室里满满的一屋子人。

“朝阳,这边。”见他还只顾站在门口发愣,正在演示PPT的成钢赶紧暂停,对他做了个手势,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小顾,赶紧进来开会吧。”见顾朝阳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脸上青青的胡楂也没有刮,一副仪容不整的样子,技术总监老罗本来就有些不悦,及至顾朝阳从他身边走过,带过一股明显的酒味时,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10分钟以后,成钢结束了自己所负责的项目方案业务部分的阐述,接下来轮到顾朝阳阐述项目方案的技术部分了。宿酒未醒,顾朝阳的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技术部分的讲解就说得有些乱七八糟,逻辑混乱了,这使得决策一向都很慎重的公司高层忍不住向他发难,连珠炮般提出了一系列尖锐的问题。虽然有老罗和成钢帮着解答了一部分,但顾朝阳显然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提问弄得更加紧张,思路更加混乱了。

在向他发难的高层中,杨锐是提问最多、也是问得最犀利的一个——也难怪,这个项目是他牵头拉过来的,如果在最关键的技术部分出了什么纰漏,导致投标失败的话,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丢掉一个几百万的大单和几十万的利润,更会让他在竞争对手面前颜面扫地。所以到了后来,见顾朝阳还是一副摸不着北的样子,他有些按捺不住了,当下寒了脸正视技术总监老罗,不冷不热地说:“老罗,这可是咱们公司这个季度最重要的项目之一,我觉得,小顾还是太年轻了些,是不是……考虑再安排一个沉稳些的技术经理和成钢配合?”

“我再考虑一下吧,”老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今天先这样吧?大家散会吧!对了,小顾你留一下!”他气呼呼地瞪了这个昔日他很看重的下属一眼。

偏偏顾朝阳还没空答理他的话,因为此刻,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留意准备起身离座的杨锐,就在对方推开椅子要走的那一刻,他也站了起来,几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了对方的路:“对不起!杨总,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见来者一副不善的表情,杨锐有些愕然。

“上次在味千拉面馆,您说陶燕是您的学妹,”顾朝阳双眼紧紧盯住他,“我能问得更准确一些吗?她是不是您的初恋女友?跟您谈了4年恋爱然后被您抛弃的初恋女友?”

杨锐的脸猛然变色:“顾朝阳,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顾朝阳的眼睛依然眨也不眨地盯住他,“看看你自己的脸色,我就知道是了!”

杨锐避开他要吃人的眼神,冷冷训斥道:“顾朝阳,这是在公司,不是在酒吧!你的酒要是还没有醒,就跟你的上司请个假,再回家去睡上半天!我还很忙,没空陪你瞎胡闹!让开!”

“我就偏不让了!”见杨锐一点内疚的神情都没有,反而对他满脸蔑视,顾朝阳只觉得热血上涌,当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愤愤嚷道,“杨锐!杨总!真佩服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装得这么道貌岸然!当年,你抛弃燕子,也是这么冠冕堂皇的吧?!你知不知道,你给燕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给我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啊?!”

杨锐?燕子?顾朝阳?两男一女?新欢旧爱?

在大家的印象中,杨锐虽然不过30出头,但位高权重,一向老成持重,在公司还是出了名的贤夫良父,黄董事长怎么看怎么顺眼的爱婿,真没想到此君当年竟然还有一段陈世美的往事?这下在场的人都兴奋起来了,心裏都想着多从顾朝阳嘴裏扒点杨锐当年的感情秘史,因此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过来劝架。

“顾朝阳,你最好放手!”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年轻揪住衣领,四周再围一圈好事之徒,杨锐颜面扫地,当下不客气地抓住顾朝阳的手腕,使劲往外一掰。

“想打架是吗?好啊!今天我也正想为燕子讨个公道!”他的这个动作就像一个挑衅信号,顿时激怒了盛怒之下的顾朝阳。毕竟是运动健将,顾朝阳只一下就反擒住了杨锐的手,另一只手臂握手成拳,衝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杨锐哪里是他的对手,身体立时失去平衡,咕咚一声就栽倒在地上。

围观的众人没想到杨锐的感情秘史还没探听到,两人就先动手了。这下不得不反应了,便赶紧哗啦一下全都围了上去。

“顾朝阳你疯了?”成钢一马当先,第一个冲上去抱住了顾朝阳……

顾朝阳以酗酒闹事的罪名被开除了。

陶燕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成钢给她打的电话。

“晕死!你怎么不早说呢?”陶燕吓坏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成钢那边也很纳闷,“怎么,朝阳一直都没有跟你提起这件事吗?”

“没有。这两天我们都没有联系。”陶燕懊恼地说,“这个傻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呢?现在丢了工作可怎么办?对了成钢,他现在人还在公司吧?”

“一个半小时前已经办完工作交接,离开公司了。”成钢这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我看他的情绪很低落,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想打电话问一下他到家了没有,没想到这小子的手机居然关机!唉,我也想不到,平时那么斯文腼腆的一个乖孩子,竟然会对领导挥拳相向,大打出手,真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唉,现在这小子,在厦门IT圈的‘名气’算是不胫而走了。”

“你还不如说冲动是魔鬼呢!”陶燕苦笑,“成钢,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们改天再聊吧!现在我得赶紧去看看大帅的情况。”

“好的,你赶紧去吧!”

挂完电话,陶燕家居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揣个手机出了门,一口气冲到楼下,再一口气爬到顾朝阳所住的6楼。她连汗都来不及擦一把,就先忙着按顾朝阳家的门铃。

门铃响过很久,屋内却没有反应。陶燕没法,只好掏出手机开始拨顾朝阳的号码,等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提示依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她就有些忧心忡忡了。

“大帅!大帅!”她开始用力地敲防盗门。

又敲又叫折腾了好几遍之后,屋内依然是静悄悄的,不要说顾朝阳,似乎连小帅都不在屋里。否则,像小帅那么灵敏的耳朵,听到她的声音早该扑到门口叫个不停了。

难道,顾朝阳回来以后又出去了?

陶燕忧心忡忡,慢慢地在门口蹲了下来:如今之计,只能坐在门口等他了。不管怎么样,晚上他终归会回来休息的吧?

此时,时间已过下午5点,她所坐的位置正斜对着楼梯拐角的窗户,从那个角度,陶燕可以望见窗外的小半块天空:夕阳正在努力地收起最后的几抹余晖,天空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绚丽的晚霞……

陶燕的目光有些迷离,她不知不觉地回忆起了自己和顾朝阳第一次在一起散步的傍晚,那天也是晚霞满天。

那是她搬进小区的第一天,她和顾朝阳早早在外面吃过晚饭,正从餐馆返回小区,一路上要穿越好几段车水马龙的街道。顾朝阳始终很绅士地走在她的外侧,过马路时自然而然地伸手帮她挡车,护她过去。那样的一种细心和体贴,让她感觉自己一瞬间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柔弱爱撒娇、需要男人呵护的小女生。

记得进了小区后,两人都没舍得马上回家。

是顾朝阳先提的建议:“要不,我陪你在小区里转转吧,认认路。”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于是,两个人开始慢慢沿着小区散起步来。小区的道路两旁种的是整排整排的紫荆树,每当有风吹过,总有几片叶子忍不住要摆脱树梢的牵制,化身为“蝶”,在半空中盘旋飞舞,相互追逐嬉戏着落到地上。

见她默默对着飘舞的落叶出神的样子,顾朝阳忽然冒出一句:“再过几个月,整排整排的紫荆树开起花来,不知道有多好看呢!到时候,咱们可以来这儿收集花瓣做书签。到时这条路的两旁会掉很多花瓣,有的散落在停靠路边的车顶上,有的一簇一簇铺在地上,整一个紫色的花世界,很美!”

她记得自己忍不住说道:“啊!你会用花瓣做书签?那个……好像是女孩儿才会做的活儿吧?”

顾朝阳当即就窘红了脸:“是啊,所以我暂时还不会。不过,你可以教我啊,我可以陪你一起做。”

“哦……行啊。但我也得先去学学,因为我也还不会,嘿嘿!”见这个大男孩又红脸,她不禁捂着嘴乐坏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住所附近的小区花园,那儿有几组石桌石凳。

“坐会儿吧。”顾朝阳拿餐巾纸很细致地擦了一组石桌石凳。

她依言坐下,顾朝阳把刚才从便利店买来的珍珠奶茶递给她,两人面对面,一人叼一根大吸管,边喝奶茶边继续聊天。她记得顾朝阳给她讲了一个大学时代舍友打赌输了被迫裸奔的故事,绘声绘色,把她给笑喷了。自那天之后,她终于为顾朝阳的风格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这个词就是:闷骚。记得当时她第一次把这个词“赠送”给顾朝阳的时候,此人瞪大双眼,一副很懊恼很无辜的表情,陶燕想起来还是忍俊不禁。

往事如烟,在陶燕的回忆中,时间已不知不觉地过去:窗外的那小块天空已经变成了暗色,夜幕正在降临;楼梯里也不时有下班的人路过,走廊的感应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渐渐地,窗外的天空变成了一片漆黑,而楼梯道也逐渐安静下来了,只剩她一个人的走廊,开始陷入了一片可怕的黑暗中。

看了看手机,已经快8点了,可顾朝阳还是没有出现。陶燕不得不再次拨了他的手机——依然是关机。

厦门的春天昼夜温差依然很大,陶燕出门出得急,连外套都没带,此刻她感到又冷又饿,不由得望着手机又气又急起来了,“顾朝阳!你这个冲动的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似乎要回应她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手机竟然响了,骤然发光的屏幕上,闪动着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陶燕又惊又喜,难不成她和顾朝阳之间还真的心有灵犀?对了,这家伙肯定是跑朋友家去,手机没电了,借朋友的手机给她打电话吧?

想到这裏,她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但只听得对方一句话,心就从雀跃跌到谷底,脸色也瞬间从惊喜变成冷若寒霜。

“燕儿,是我,杨锐。”对方自报家门。

“怎么是你?”陶燕没好气,“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我问了成钢。”杨锐依然是那副淡定自若的口吻,“燕儿,你现在在哪里?方便一起见个面,谈谈吗?”

“谈什么?我没空!有话直接电话里说吧!”他有心情并不代表陶燕有心情。

“……好吧。”杨锐迟疑了片刻,“是关于我们之间的事。顾朝阳的事忽然提醒了我,也许,我们之间应该见个面好好谈谈,把从前的心结都打开……燕儿,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不是还在恨着我?”

顾朝阳的事提醒了他?她还在恨着他?什么意思啊?

陶燕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所指,当下不觉又好气又好笑,“杨锐,你在怀疑什么啊?我又不是你,没有你那么多花花肠子!请别以小人之心怀疑我的人品,行吗?我还没有卑鄙到利用顾朝阳去报复你的程度!”

“真是这样……那就好。”杨锐迟疑了一下,才又幽幽开口,“燕儿,你也别怪我多心,主要是有些情况太过巧合……哦,现在误会说清楚就好。说起来,当年也是我对不起你,所以这次的事……就算作我咎由自取吧!燕儿,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现在能过得很好……”

“我本来一直就过得很好!”陶燕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惺惺作态。

“是吗……那就好。顾朝阳现在怎样了?”

“他也很好!”

“哦,”杨锐叹了口气,“这件事,公司处理得有些严厉,但小顾酗酒闹事,违反了公司的规章制度,也是事实……”

“行了,杨锐,你不需要多做解释了!”陶燕忽然觉得很悲哀,悲哀到想大哭一场:这就是她曾经苦苦爱了4年的男人吗?此时此刻把她当成一个嫌疑犯一样,又是怀疑又是试探,又是惺惺作态又是为自己开脱?当初自己瞎了眼,怎么会爱上这么虚伪自私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她冰冷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杨锐,你听好,我陶燕这辈子,从没想过要去报复一个人,即便是我在最恨他的时候!因为,恨会让一个人没有能力再去爱!我不可能会做那样的傻事,因为不值得!也因为我还想爱一个更值得我爱的人!好了,话说到这份上,你应该可以放心了吧?”说完,她不等杨锐回答,就直接关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