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凌云不耐烦的说:“谁也说不清,巨野的基本面很差,没题材的话很难重新上涨,你得做好亏损认赔的准备。我这边还有事,挂了。”
放下手机,她继续跟侯律师商量如何应对建筑公司的起诉。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办公室门被一下推开,程玥闯了进来。
“妈,你跑来这裏干什么?”
程玥面色苍白,看着侯律师,却没有说话。侯律师十分乖觉,马上站起身,“凌云,我们也谈得差不多了,等白律师出差回来,我马上让她按这个方案做准备。”
“谢谢侯主任。”
等侯律师出去,司凌云无可奈何的看着程玥,“就算我挂了你的电话,也不至于要追杀到办公室跟我算账吧。你这样跑到公司来,别人不知道会怎么议论了。”
“大不了就是说一个前妻纠缠不放,还能说什么?没错,我是前妻,你爸爸瞒着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我也是你妈妈,你什么时候拿我当妈看了?这么大的消息,也不提前告诉我,非要让我看报纸才知道。”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所有的变故都是最近才发生,而且巨野一直在停牌,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只能对着股票干着急,什么也干不了。”
程玥跌坐在沙发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投了多少钱买巨野的股票?”司凌云直接问她,“肯定不止你先前跟我说的没多少吧。”
“我……”程玥挣扎片刻,带着哭腔说,“这一次差不多赔上了我的全部身家。”
司凌云疑惑地上下打量她,“从小到大,总听你跟我哭穷,一直说离婚没拿到多少钱,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养我和小峰开支巨大,手头紧的要命。所谓‘全部身家’到底是多少?”
程玥还是欲言又止,终于轻轻说:“将近320万。”
司凌云大吃一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管是做法务还是主管投资部门,她经常直接经手巨额数字的金钱往来,相比之下320万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她从来没想到程玥能拿出这么多钱投到股票上。母女两人面面相觑,她知道程玥说的是实话,不得不问:“离婚的时候你只拿到100万现金,跟爸爸小打小闹可要不到这笔钱,你从哪弄来的?”
“我的全部积蓄,再加上抵押了滨江花园的房子。要是股票跌停套住可怎么办?不行,我要去找你爸爸。”
司凌云一把拉住她,“不要去。”
“不许拦着我,”程玥使劲甩她的手,“你接着扮清高好了,我又没让你去求他。是他告诉我顶峰会买下巨野上市,这个股票一定会暴涨,我才冲进去的,当然该他来负责。我的钱眼看就要全全赔进去了,现在也不是顾面子的时候,我不找他找谁。”
司凌云跟她拉扯得不胜其烦,眼看她要夺门而出,不得不厉声喝道:“别疯了,你给我坐下。”
程玥被吓着了,怔怔看着女儿,司凌云暗自叹气,把声音放柔和一些,“妈妈,你现在上去找爸爸也没用,坐下,听我好好给你解释。”
程玥坐回到沙发上,司凌云坐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看她带着仓皇之色的眼睛,心裏极不好受,但只能直接了当的说,“顶峰这次借壳上市失败,蒙受了巨大经济损失,现在公司资金极度紧张,麻烦很大。你去找爸爸,他也不可能弥补你的损失。”
程玥的脸一下泛青了,“那我怎么办,我手头已经没什么现金了,如果股票赔了,没钱还抵押贷款,房子会被收走,我就差不多一无所有了。”
“爸爸告诉你买壳这件事,大概也只是想让你赚点小钱开心一下,你怎么居然疯到抵押房子进股市。”
“我……最开始我只投了十来万进去,可是这只股票涨的实在太好,几个涨停板下来,几天时间钱就翻了一倍,”程玥一边说,一边止不住流下泪来,“我不停追加,先是把所有现金都投了进去,接着把所有定期储蓄、债券都变现放了进去。后来看你跟你爸爸不停出差,他又说借壳成功在望,最迟秋天顶峰就能上市,股票肯定还会暴涨。我算了算账,这才一很心把房子抵押,换了一笔钱,抢在停牌之前全买进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算了帐,你算的全是赚钱的帐吧。股市的风险……”
“你不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程玥一下暴躁了,“对,股市有风险,我贪心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这样做。我早就厌倦了一点一点从你爸爸爸和他现在的老婆手里抠钱,还要被自己的儿女怨恨瞧不起。我根本没有别的赚钱门路,好容易听到内幕消息,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次性赚够,然后过自由逍遥的日子,我有什么错?”
司凌云久久不语,心想,就算程玥自取其祸,她也确实不好再苛责了。司霄汉周旋在两任妻子之间,自以为左右逢源风流得意,终于自食恶果。程玥不过是做了跟张黎黎一样的事,而张黎黎投机的规模要大得多,惹下的麻烦也远比程玥损失半生积蓄来的大。
她手机响起,一看是司建宇打来的,他近来已经绝足不来公司了,她连忙接听,“大哥,什么事?”
“凌云,我想跟你谈谈,有时间吗?”司建宇的声音十分疲惫。
她看着沙发上的程玥,有些为难,“大哥,现在不行,我晚点打给你。”手机那头一阵沉默,她追问,“是有要紧事吗?”
司建宇总算说话了,“你忙的话就算了,再见。”
程玥在怒气迸发后,得不到回应,再也提不起精神委顿在那里,头发凌乱,眼泪冲的妆容不整,毫无平时的艳丽耀眼。母亲这个前所未有的憔悴样落在司凌云眼内,她甚至头一次希望自己足够有钱,可以二话不说补上这个损失。然而想想公司的现状,她只能感叹这个想法来的幼稚可笑。
她拿了纸巾盒过来,抽纸巾给程玥,“别哭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我以后赚钱了,会慢慢给你补回来。”
程玥一边拭泪,一边抽抽搭搭地说:“我可不想落到摊手板问女儿要钱的地步。”
司凌云哭笑不得,“问前夫要钱比较理直气壮,对吧。”她见程玥竖起了眉毛又待发作,连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把房子抵押到那间银行?”
程玥有些吞吞吐吐,“银行我问过,他们要审查这啊那的,放款太慢,我抵押给了一家担保公司。”
“到底贷了多少?”
“他们只肯按房子评估价值的一半贷给我,200万。”
司凌云暗自嗟叹,可也懒得再说她什么,“行了,回头你把房子的抵押文件给我看看,总不至于弄到被收走的地步。”
“就算保得住房子,我辛辛苦苦存的钱怎么办?”程玥再度悲从中来,“那些对你爸爸只是一个小数字而已,顶峰再困难也不至于缺这点钱,也许我去跟他说说,他能够……”
“我说了半天,你到底听进去一句半句没有?”
“你是怕张黎黎作梗吗?我觉得你爸爸现在跟她的关系肯定不怎么样。他昨天、前天晚上都过来过夜,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今天晚上给他准备晚饭,他以前可从来没连续……”
司凌云一把按住程玥的手,打断她的唠叨,“我不想听你说这个。”
“你又来了,我是他两个孩子的妈妈,他现在又那么器重你……”
既然司霄汉不打算公开张黎黎的去向,她也不愿意多加解释,让程玥生出更多非分之想,“我说的很清楚了,我才跟他一起审核了公司账目,他现在肯定没钱给你。等公司度过过这个关口,你再去提要求,他再怎么满足你,那是你跟他的事,我不会干涉。拜托你进去洗洗脸补下妆,这个样子可太狼狈了。”
程玥进了办公室附设的洗手间,司凌云坐回办公桌前,双手托着头想,又多了一件让她发愁的事。她升职之后,薪水不算少了,而且专注工作,消费有限,跟从前比算得上略有节余,可是想用这点钱为她妈妈保住滨江花园的房子谈何容易。一件件麻烦如同无形的重担累加压上肩头,她有不胜负荷的感觉。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听到手机响起,顺手拿起来,是傅轶则打来,“凌云,我回来了。”
“你不是说这个周末才回吗?”
“听这口气,好像不大欢迎我提前回来啊。”
她苦笑。“怎么会呢?”
“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见见你。”
“不行。”她想想还在洗手间里的程玥,“我现在很忙,走不开……”
“在忙着给同仁里项目找新的合作伙伴?”
要对傅轶则解释司霄汉已经决意拒绝与丰华合作,另找投资渠道也是她的一桩心事,在电话还真还是没办法讲清楚,“轶则,项目合作的事情有一些变化,我本来想等你回来跟你好好解释的。”
“解释吧,我听着。”
司凌云觉得他的口气未免有些反常的咄咄逼人,可是想一想,他站在出资方的态度,力主与丰华合作,并且在她的力争之下给了时间宽限,现在难免会生气,这得说:“对不起,轶则,我有我的苦衷。”
他轻轻一笑,“你一向的风格是越有苦衷,越会装得若无其事,现在愿意跟我诉苦了吗?”
她被堵住,“现在不大方便,我晚上去你公寓吧。”
傅轶则沉默一会,“好,晚上见。”
司凌云才挂断电话,手机马上又一次响起,她刚说一声“喂”,便听到一个怒冲冲的男人声音说道:“司凌云,我是不会跟你结婚的,你趁早别打这个主意了。”
她一时回不过神来,看看号码,并不熟悉,“你是哪位?”
“别装傻,我是周志超。”
她又是惊讶,又是厌恶地说:“周志超,我念你智商有限,不跟你计较。不管你做了什么梦,都麻烦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天光大亮了。”
周志超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还在嘴硬,你爸爸不找我家老头融资借钱,居然打主意想把你嫁给我,两家联姻,这算盘可打得真精。”
司凌云这一气非同小可,正要破口大骂,可是心裏突然掠过一念头,一瞬间,整个人如同掉进冰窖一般全身凉透,她努力稳住心神,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周志超,你听好了,没人要跟你结婚,你要再敢来跟我啰嗦这件事,我就直接打电话问候令尊。”
她将手机扔到桌上,程玥从衞生间出来,“这个周志超是周绍德的儿子吗?”
“你怎么知道周绍德?”
程玥有些支吾,“他那么有钱,我当然那听说过。”
司凌云越发起疑,盯牢她,“妈,你要有什么瞒着我,可别怪我再不管你的事。”
“你爸爸昨天在我那里跟周绍德打电话,他们提到了他儿子和你,我才特别留意,不过也只听了一句半句而已。”程玥一摊手,“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肯明说,还叫我别跟你多嘴。他真的想两家联姻吗?”
“你先回去吧。”
程玥怎么可能被轻易打发走,“我跟你一起上去找你爸爸,你也是我的女儿,我必须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我现在头疼着呢。”
程玥顿时眉头深锁,现出一副深受伤害的痛苦表情,“你怎么能这样说?就算你不关心我,我总是关心你的。你到底拿不拿我当妈妈看待?”
司凌云好不烦恼,定定看住程玥,“妈妈,我们母女之间就别耍花枪了。爸爸打什么算盘,我回去弄清楚;你打什么算盘,我可是清楚的很。你要真关心我,就好好回家去,不要再搅和了。”
司凌云上楼,闻洁悄声告诉她,“董事长心情不大好,一早上来了两拨要钱的,好容易打发走,刚刚跟房地产公司的几个高管开完会,又发了很大脾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敲门进去,司霄汉果然沉着脸在抽烟,室内烟雾缭绕。
“怎么了?”
“房地产公司现在完全养了一群废物。”
“李元中走了以后,他的位置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顶上去,大哥现在又完全不来公司,高管突然必须直接面对您,压力可想而知。”这也是司凌云的一件心事,“董事长,您负责整个集团运作,不可能对地产公司事事亲力亲为,还是请李元中回来吧。他毕竟为顶峰工作了十多年,熟悉情况,而且有管理能力,对于开发和销售确实都有一套办法。”
司霄汉摇摇头,“小云,你的想法太简单了,我告诉你一件事,不管是什么原因,收留吃回头草的人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可是你现在需要能做事的人,让他回来,也可以顺便化解恩怨……”
“我不可能让一个我不信任的人回来的。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房地产公司的管理人员做事不得力还在其次,居然还有人吃里爬外。”
“吃里爬外?这话怎么讲?”
“你看了今天报纸没有?”
“巨野发布的公告吗?我看了。”
“不是,是这个。”
他指着桌上放的一份汉江晚报,她匆匆看去,地产版刊登着丰华董事长徐华英接受记者的采访报道。徐华英指出受美国次贷危机和国内相关调控政策影响,当前市场形势不容乐观,本地楼市迎来而来一个拐点,成交骤然下降,购房者持币观望气氛浓厚,房地产的投资增幅已经大幅放缓,她认为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会继续下滑到一个低谷,同时本地地产开发商将要面对一段艰难时期。
“你看看这段——”
他手指点住的是记者引用的徐华英原话:某些被表面繁荣掩盖住的问题会暴露出来,某些喜欢投机、寻租圈地的人会死掉,而且死得难看,市场需要这样的洗牌。这段话十分犀利,而且明显意有所指。司凌云心想,耗费心力的合作谈判已经到了签字阶段,却被司霄汉一口否决,徐华英发怒也是可想而知的。她只得劝父亲,“据说这位徐总言谈一向十分犀利大胆。日子难过的开发商也不止我们一家,不必对号入座。”
司霄汉气冲冲地说:“我刚布置地产公司做一个降价销售的计划,嘱咐他们要严格保密,等方案完全安排好以后再公布。这女人突然跳出来接受采访,绝对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把消息泄露给她了。她仗着自己在本地有几分影响,借题发挥,分明是想整垮我们。”
司凌云知道,现在外面关于顶峰的小道消息本来就不少,徐华英这个采访见报后,确实对顶峰更加不利,她皱眉说:“徐总提到目前大家都绷住劲观望,看谁先迈出第一步,我觉得是有道理的。顶峰如果率先降价肯定会引起媒体的注意。到时候做文章的肯定就不止这一家报纸了。”
“所以我要求他们做出的方案必须抢占先机,抢在价格战开始以前尽快吸引购房者的注意力,快速回笼一部分资金。”
“我们心中具备销售条件的楼盘也不多了,就算降价策略奏效,能够收回的现金也有限,恐怕还是得抓紧时间找好合作伙伴,启动同仁里项目。”
司霄汉看上去胸有成竹,“这个你放心,已经有人对同仁里项目表示了浓厚的兴趣,应该很快能达成合作意向。”
司凌云盯牢父亲,“这个人是谁?我认识吗?”
在女儿的注视下,司霄汉的目光破天荒地闪烁了一下,似乎要回避这个问题,然而他马上意识司凌云不可能被随便打发走,“你见过,做建材生意的老周,他的资金非常充裕,一直在找投资方向。”
“他之前一直做市场,并没有房地产开发的经验,怎么会突然对同仁里产生兴趣?这个合作有没有什么附加条件。”
办公室里一阵沉寂,司霄汉沉吟一下,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随手将打火机扔到办公室上,“你妈妈对你说了什么?”
司凌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关键是您打算跟我说什么?几时说?”
“老周确实提到还是希望我们两家联姻。”
司凌云的心重重一沉,嘴角浮起冷笑,“原来我还有这么一个价值,所以您才特别强调,需要我站在您这一边。”
司霄汉沉下脸来,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重重按进烟灰缸内,厉声说:“我并没有山穷水尽到需要女儿换资金的地步。”
“那为什么周绍德的儿子周志超敢打电话来羞辱我,说你找他父亲融资借钱,想把我嫁给他?”
司霄汉勃然大怒,“我这就给老周打电话,让他好好管教他这个不成材的儿子。”
“不必急着打电话。您先告诉我联姻这事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怎么折腾都不过是一个自取其辱。”
司霄汉面对毫不退让的女儿,倒无可奈何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也只有你敢这么顶撞我,从小到大都不怕我发火。”
“已经有整整一个公司的人怕您了,您不至于还需要您的儿女也这样吧?”
“算了,建宇倒是从小敬畏我,又怎么样呢?我跟老周商谈合作的事情,老周确实是旧话重提,又说起想撮合你跟他儿子结婚。我可还什么也没答应他,只跟他说,这个女儿个性很强,由不得我随口做主。”
这并不是一个明确的拒绝,仍然留有余地,但司凌云想,至少父亲认识到她不可能由着他摆布,总归是件好事,她的神态稍微缓和下来,“您最好把话跟他讲清楚,不然他那个蠢儿子传扬出去,说顶峰困难到需要靠联姻来解决资金问题,不止是我,大家都脸上无光。”
司霄汉哈哈一笑,“要一味在乎别人的看法,我早就混不下去了。没错,我现在是碰上了麻烦,不光上市短期内没戏,老婆还失踪。不过以前碰到过比这要命的情况,你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无非就是您有远见、有能力、从不认输,终于笑到了最后。”他对她这个带点挖苦的口气无可奈何,“我碰到最困难的时期是刚做地产那一阵子,经验不足,资金吃紧,账上只有不到一千块钱,建筑商,供应商,购房业主一齐把我堵在公司办公室里,恨不能动手。最后他们还是被我说服了,我最大的两个债主反而联手又给我提供了一笔额外资金,让我撑了过来,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这倒是挺神奇的。”
“其实说穿了没什么出奇的,不过就是我能够说明他们认识到,只有把利益跟我绑在一起,全力支持我才能最大程度保障他们的利益。老周跟我认识了快二十年,最清楚这一点。而且,同仁里地块的价值摆在那里,丰华处心积虑想插手进来的事实摆在那里。老周是生意人,急于找投资项目,怎么可能不动心。”
他看上去乐观而泰然自若,然而她并不能就此释然,“所谓利益绑在一起,应该不是特指联姻吧。老周也是精明透顶的生意人,没谱的事不会乱讲,如果你没答应他,为什么他会跟他儿子提起这事?”
“你别急着摆出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好好坐下听我说。”
她坐下,“行,您说,我听着。”
“我拒绝了跟丰华的合作方案,你跟傅轶则之间恐怕也会出现问题。”
“这个您不用操心了,我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
“上次我问你,你说你还没有跟他结婚的打算。开年之后,你就28岁了,再不嫁人,这么不明不白混下去,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剩女老姑娘。”
“按您这说法,如果我不打算跟傅轶则结婚,就得嫁给老周的儿子,哪怕那个男人是不成材的花|花|公|子?”
“他儿子确实有很多缺点,但是老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创下的偌大一份家业,肯定要传给儿子。年轻人没结婚,玩心重了就难免做荒唐事。所以他满心指望娶一个能干而且门当户对的媳妇进门,管住他儿子,辅佐他的事业。无论相貌,学识,能力,他都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的心越来越凉,“那是他的看法,我不关心。您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很简单,首先,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是必须的,其次,你到了应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年龄了。”
“怎么个考虑法?看谁出的条件最优厚就嫁给谁吗?”司凌云微微冷笑,“您这个口气,可不像刚才宣称不需要用女儿换资金那么硬气。”
司霄汉现出愠色,“小云,不要再使性子,我说得很清楚了,这只是老周的一个提议,不是我跟他合作的前提条件。不要扯什么拿女儿换资金,在商言商,老周本人都不敢有这个念头,你倒来跟我说这些话。”
“我没法不这样想。”
“现在根本也不是父母做主的年代了,我只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好好权衡利弊,不要一听说联姻就马上起了反感,一口回绝,毕竟合作关系,要给他几分面子。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像跟我说话一样直接。”
他看看脸绷得紧紧的女儿,补充道:“至于老周的儿子,我会提醒老周好好修理他,不许他再胡说八道。”
司凌云开车去了傅轶则的公寓,拿钥匙打开房门,客厅灯开着,但没有人,倒是浴室传来音响,正在播放着小野丽步的《All of me》,这不是傅轶则的品位,她平素也并不爱这种过于柔软甜媚,明净得单纯的音乐,此时更觉得仿佛面对着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柔乡,再怎么想沉溺其间也是遥不可及。
她走到浴室门边,发现傅轶则腰间围着浴巾,裸着上身,正对着镜子刮胡子,他从镜子里看到她,转过身来,“这么晚才下班?”
他拿起搭在肩头毛巾擦去脸上泡沫,举手之间,比例完美的身材在柔和的灯光下看上去充满张力与诱惑,然而面对如此性感的场景,掠过她心头的却是上一次在这间浴室发生的那一幕。她努力拂去这个联想,匆匆转身,“我去煮点咖啡。”
咖啡的香气很快便弥漫在厨房里,司凌云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在操作台边高脚凳上坐下,傅轶则走过来,手搭到她肩上,她本能地微微一缩,他的手僵住。两人注视彼此,那种万语千言无从说起的感觉,来得陌生而惆怅。终于,他随手拨了一下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长了。”
她很高兴终于有一个话题可以打破僵局,“我已经好久没去修头发了。我妈挖苦我说,我不光买的衣服样式保守,而且终于在外形上也接近事业型女人了。”
“试着把头发重新留起来好了,我喜欢你以前长头发的样子。”
“男人好像都爱长发。”
“知道女人说什么话最让男人扫兴吗?那就是男人都怎么怎么样。”
她点头受教,“嗯,我错了,你是不一样的。”
他笑着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留短发的?”
她怅然笑,“忘了,有几年了吧。”
其实她当然记得,而且记忆异样深刻。就在那次酒精中毒出院之后,她径直去发型屋剪了短发。那些浓密卷曲的长发随着发型师的动作纷然落了一地,发型师在不停说着什么,她听而不闻,只是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长久地凝视着镜子。现在回头看,居然会以为一生之中在那一刻伤心到了极致,不免有些悲哀,又有些好笑,几乎想穿越时空去摇着那个女孩子的肩膀说,那能算什么。
算什么呢?司凌云看着傅轶则那张英俊的、若有所思的面孔,毕竟不可能什么也不算。他的手指正缠绕着她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动作轻柔,意态悠闲,看样子是打算看她怎样开口。
“不出你的预料,跟丰华合作的事,我爸爸不同意。”
他点点头,平静地说:“可惜了建宇兄这段时间的苦心经营,徐总对他的谈判能力很是赞赏。”
“你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什么?”
“我更想听听你想对我说什么。”
两人对视着彼此,她叹一口气,“轶则,我们这样打哑谜,我是真的累了。如果你有疑问,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一定要我在你面前主动坦白,你才开心?”
然而,他给她的是一个反问:“你希望看到我沦落到气急败坏闯进你办公室要解释的地步,才开心吗?”
“你怎么可能让自己到那一步。”她只能苦笑,“好吧,我坦白。我爸爸找的新合作伙伴是周绍德。今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他儿子的电话,他声称绝对不会跟我结婚,我才知道原来他爸爸跟我爸爸想出了联姻这么回事。”
他审视她,仿佛在评估她讲话的真实程度,好一会儿,他嘴角微微一挑,笑了,“现在的情况很微妙,你大哥已经基本出局,不管你父亲如何重男轻女,他现在能倚仗、要笼络的也只有你了。当整个顶峰摆到你面前时,我就不那么确定你下一步会怎么做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把自己当成合作的筹码?”
“从跟我在一起开始,你对你父亲、你哥哥、你家公司的付出和忠诚程度就一次次让我惊讶了。你当然不会喜欢别人拿你当筹码使用、安排你的生活,可是如果情势发展下去,联姻是唯一挽救顶峰的办法,你还会抗拒吗?”
他的分析跟往常一样,冷静地击中了她甚至不愿意细想的那一部分心事。她坐了起来,强打精神说:“你多虑了。顶峰没有到那么危险的地步,我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审视她,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这个回答并不坚决。”
“你需要我指天誓日吗?”
他摇头,“不必了,我不会像你父亲那么逼你。”
可凌云想辩解说她父亲并没有逼她,也没有能够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可是她突然缺乏底气了,同时猛地意识到,她其实完全可以有另一个简单直接的回答,她已经跟他订婚了,不会再有其他选择——傅轶则不满意她的回答简直是必然的。
两人都长久地沉默着,浴室那边小野丽莎的歌声传过来,轻柔到几不可闻的地步,突然他好像放弃了那个话题,“要不要喝点酒?”
“不要。轶则,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是想问我究竟喜欢你哪一点吧。女人都爱问这种问题,在不同的时间,用不同的方式,带着不同的表情,可是,你是否确定,你想得到的是事实,还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已。”
她呵呵笑了,“是啊,说到底,我跟别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同。”
“你还是不一样的。你把一句明明可以说得很情感很诱惑的话表达得这么沉重,可见你对我们的关系有多不确定。”
他尽管带着取笑的意味,但口气温和,来得并不尖刻,她心中百味杂陈,也已经没力气再争辩下去了,刚要伸手去拿咖啡杯,他拉她站起来,将她搂入怀中。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体绷得紧紧的,仿佛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他们身边所有的缠绵时刻仿佛变得很遥远。他轻轻抚她的背,“放松,你只是太累了,压力太大了。”
他的声音温和,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过了好久才轻声说:“我们之间以后会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样?”
“不管对方有什么举动,都一定要分析出原因跟理由,再也不可能随性所至了。你也许喜欢这个游戏,我可真是累了。”
“就算我不分析你,你也会分析我;就算你把这看成一场你玩累了的游戏,也得想一想,退出一场游戏,加入的可能是另一场游戏。人生苦短,累比乏味要好得多。”
他的声音里带着调侃,还有让她不安的情绪,她刚要抬起头来,他却抬手按住她的脑袋,让她停留在原处,“别动。”
司凌云想,像他这样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甘心成为别人生活中的选择之一。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没来得及修复,已经面临一个个新问题,也许再没办法回到一个相对正常的状态了。
眼下这种不带目的的拥抱,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有着奇妙的接近和融化的感觉。她惆怅的想,也许他们同样骄傲,把相处当成了较量,不肯落在下风。可是,他们之间如此多的利益纠葛,再去谈论感情,未免奢侈。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只得不情不愿起身拿出来接听。
“司小姐,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是王亦佳。”司凌云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好在她马上加了解释,“我以前是司总的秘书。”
司凌云这才记起那个瘦小不起眼的女孩子,冷冷地说:“如果是公事找我,可以在上班时间打过来。”
“不不不,不是我要找你,我……司小姐,能不能麻烦你跟司总联络一下,我打他的电话,没有人接听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照我看,如果对方不接听你的电话,你就不必再打。王小姐,你多拿了三个月薪水辞职,应该接受我的劝告别再苦苦纠缠啦。”
王亦佳急的似乎要哭出来了,“不,我没有纠缠司总,我另外找了工作,再没跟司总联络,可是司总今天中午突然来找我闲聊,没头没脑说了很多话,情绪看上去非常颓丧。我赶着要上路,没办法陪他聊下去。下班以后,我实在不放心他,再打他的手机,从六点到现在,就一直无人接听了。他一向非常在意看手机的,不可能一连几个小时没注意未接电话。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放心,怕他出事。”
“好,我会跟他联络,谢谢你。”
挂了王亦佳电话,她想起下午接到司建宇的那个电话,后来一忙碌便忘了回复,心中有些歉疚,连忙拨打他的号码,果然响了很久没有应答。她想一想,拨打米晓岚的手机,米晓岚马上便接听了,客气而冷漠地问:“有什么事?”
“大哥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今天我从幼儿园接了冬冬回我妈妈家了,说好了住一晚上。他应该在家里。”
“下午他打过我一个电话,我当时忙,没来得及跟他说什么。后来我打他的手机,他一直没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等一下,我打家里电话看看。”
她心神不宁放下手机,过了好一会儿,米晓岚才打了回来,声音中也透着几分不知所措,“我打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再打给保姆陈姐,她说建宇中午出去一趟回来,就给她放了假,让她明天再回去上班。我又给他妈妈那边打了电话,他妈妈说他只下午过去坐了几分钟就走了。他到底会去哪里呢?”
“我马上去你家,你也回去,不过不要带冬冬。”
“嗯,我把小文留在这裏照看他。”
傅轶则开车带着司凌云到了司建宇的别墅门口,院门紧锁,花园内的照明灯亮着,别墅房间没有光亮透出来,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司凌云送给冬冬的那只小狗皮皮被拴在院内的狗屋边,在不安地来回咆动吠叫着。他们等了一会儿,米晓岚开着她的宝马赶了回来,马上开门一起进去,“灯没开,建宇好像不在家。”
傅轶则沉声说:“先楼下楼下找找看。”
他们分头看遍了所有房间,都空无一人,米晓岚反而有些放心了,“说不定他开车去了,没留意到手机响。”
司凌云毕竟不能讲出王亦佳注意到的疑点,“但愿如此。”
她再度打司建宇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外面皮皮吠叫得十分狂躁,他们走出来,米晓岚心烦意乱地说:“这狗真烦人,没完没了叫什么。要不是冬冬喜欢它,我早就不想养了。”
“大概是需要牵出去放放风。”
司凌云走出去解开拴狗的皮带,皮皮飞快地跑到车库那里,对着紧闭的卷闸门继续狂叫,同时又抓又挠,十分暴躁不安。
“对了,大嫂,看看大哥的车在不在车库里。”
“等一下,我得去找遥控器。”
司凌云一边继续重拨司建宇的号码,一边蹲下来试图安抚皮皮,米晓岚拿来遥控,厚重的卷闸门徐徐向上升起。
这时他们都清楚听到,车库裏面传出了沉闷的重金属摇滚乐声,米晓岚有些疑惑,“建宇的车在裏面,那他是怎么出去的……”
司凌云离得最近,站起身正要进去,傅轶则抢先一步过来拦住她,冲了进去,那辆平治越野车发动机仍在转动,车内音响开着,正在放齐柏林飞艇乐队的CD,司建宇坐在副驾座上,将椅背放倒,一动不动地半躺着,嘴角有呕吐物痕迹,显然已经失去知觉。傅轶则来不及多想,从车头绕过去拉开了车门,车库狭小,车子又停得偏靠右边,没有多少活动余地,他用力去拉司建宇,那个沉重的身体一下歪到他身上。傅轶则被砸得险些跌倒,咬着牙半拖半抱,将司建宇拉出来,司凌云和米晓岚要进去帮忙,他粗声说:“你们别进来,裏面一氧化碳浓度太高了,很危险。”
米晓岚止住脚步,司凌云还是冲了进去,帮着架住司建宇,一直走到院子中间,傅轶则才将他放下来,推开惊叫着扑上来的米晓岚,“闪开,我给他做人工呼吸。凌云,马上打急救电话,告诉他们有人吸入汽车尾气,已经昏迷了。”
司凌云拨打急救电话,一时却讲不清别墅的方位,只得狠命摇吓得呆呆站在一边的米晓岚,“地址,快告诉我准确地址。”
好不容易将这个电话打完,她回头,只见傅轶则半跪在地上,将昏迷不醒的司建宇的衬衫领口解开,一边给他做人工呼吸,一边有节奏地按压着他的胸部,但司建宇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带着不真实感,她恍如堕入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噩梦之中,直到米晓岚反过来用力摇她,她才从这种恍惚状态中恢复过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早上我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司凌云没办法给她一个回答。
确定妻子带着儿子当天不会回家,中午去跟有过暧昧关系的前秘书聊天,去母亲那里小坐,下午给异母妹妹打电话,让保姆放假离开,把自己关进密闭的车库,发动车子,开启空调……这一切行为都明确指向了自杀。可是司建宇怎么会突然有这个念头?难道仅仅是焦虑症发作的表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120急救车呼啸着赶来,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将司建宇抬上急救车,米晓岚拉住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的傅轶则的手,哀哀地说:“轶则,陪我一起过去,我害怕。”
傅轶则点点头,将自己的车钥匙交给司凌云,“别担心,他还有心跳,应该来得及。我们在医院碰面,你通知该通知的人。”
急救车呼啸而去,穿着各式家居服过来围观的邻居也相继散去,别墅重新陷入寂静。司凌云拿起手机打电话通知了司霄汉,司霄汉大为震惊,说他会马上赶往医院。
“那……大哥的母亲?”
“我让洪民接她一起过去。”
一阵寒风吹过,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紧张得汗湿,贴在背上,又冷又粘腻,十分难受,突然又记起方才一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吠叫不休的皮皮不见了。她怕它跑进车库,一边叫着它的名字,一边进去,它并不在裏面,她将司建宇那辆发动机仍在工作的平治熄了火,这时他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无声地闪烁起来,她下意识拿起来,屏幕上显示是王亦佳打来的,这已经是同一号码打来的第二十一个未接电话。她走出来,按了接听,只听裏面传来那个女孩子的声音,“谢天谢地,司总,你没事吧。”
“是我。他……你不要再打过来了。”
王亦佳明显畏惧她,停了一下,却还硬挺着追问,“司小姐,请你告诉我,司总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正送去市中心医院抢救。”
“是心脏病又犯了吗?为什么不送去心脏病医院?那边有他的病历和治疗记录。”
“不,他……试图自杀。”
王亦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你告诉我,中午他找你时都说了些什么。”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在乎扣工资,就该一直陪着他,都是我的错……”
电话骤然挂断。她颓然看看手机,下意识地叫“皮皮,皮皮。”她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中有诡异的回声,把她自己都吓到了,停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应答,她绕着别墅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皮皮的踪影,陡然止步,猛地意识到,这个时候她忙着找皮皮,哪里是顾得上它,她其实是在回避去医院。
王亦佳的声音尖利地回响在她耳边:“都是我的错。”
听到司建宇自杀,王亦佳马上忏悔没有放下工作,在最关键的时候陪他。那么她呢?司建宇那张惨白的毫无意识的面孔在她面前放大。他同样给她打了电话,当时她在应付母亲,情有可原,过后便去跟父亲理论那桩传说中的联姻,接着小伍马上又找她研究另一个案子,她忙完工作,直接去找傅轶则,完全将司建宇抛在了脑后。如果他这次无法救治过来,她永远不可能知道他是在怎样绝望的心境下给她打电话,她又怎么能原谅自己?
她的腿一软,瘫坐到院中那株桂花树下。不知道过了多久,皮皮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毛茸茸的身体靠到她手上,发出不安的“咻咻”声。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它颈上有些扎手的短毛,记起将它抱来送给冬冬时的情景,那个时候,那个小男孩似乎拥有一切,而现在他也许将失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而她也许是造成悲剧的原因之一。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这个念头徒劳闪过。不管怎么样,都得去面对。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爬起来将皮皮重新拴到狗屋边,关好别墅的门,发动车子,开往医院。
司霄汉、司建宇的母亲、米晓岚、傅轶则都在急救室的门外等着。
司霄汉并没有闲着,他不停打电话找各路关系,试图动用更多资源,了解更多信息。各路人士领着专家过来,做闻解释,發表着抢救意见。
“根据描述来看,应该是汽车尾气中毒,尾气中的有害物质很多,最主要还是一氧化碳中毒。一氧化碳和人体红细胞中的血红蛋白新和后,生成碳氧血红蛋白,从而削弱了血液供氧功能,造成感觉、反应、理解、记忆等机能障碍,重者危害各种循环系统,导致生命危险。当然了,那只是最坏的情况。”
“时间确实很关键,现在的急救就是要尽快恢复生命体征,之后必须进行高压氧治疗,减少后遗症。”
“说不好,后遗症可能包括脑水肿、中毒性脑病,对于脑部功能会有一定影响,出现精神意识障碍,有时候体系神经会受到损害。哦,通俗地讲,就是出现偏瘫症状。不不不,你不必太担心,这都只是可能,也有很多抢救及时,没有什么明显后遗症的例子。”
“临床的话,以综合治疗为主,给予血管扩张剂、低分子右旋糖苷及大量维生素B族、能量合剂,如果有精神症状,会给予精神病药物,还可以配合中药治疗,手段还是很多的……”
各种莫衷一是的意见和大量医学术语扑面而来,司家几个人全都茫然无措,傅轶则以前读神经生物学,也有同学在做医学方面的相关研究,他打电话咨询的结果大致相同,用更通俗的语言给他们做着解释,告诉他们,“现在无法确定他吸入了多长时间的尾气,还是得等医生的检查结果。”
专家们总算都走了,司建宇的母亲焦灼害怕,已经泪流满面,突然抓住米晓岚,声音嘶哑地追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米晓岚措手不及,完全回答不出来。司凌云刚刚进来,却和傅轶则一样不便上去解劝,只得看向司霄汉,司霄汉咳嗽一声,“素珍,别在这裏闹……”
司母听而不闻,只气急败坏地撕扯着米晓岚,“如果我们还住在一起,绝对不会出这种事,都是你作古作怪吵着要搬出去住,都是你把我儿子逼成这样。”
司凌云再看不下去了,过去搀着司母,“您别这样,大嫂她也不想的。”
“建宇今天看上去很正常,我上午出门,他还好好的。他最近一直心情不好,没去上班,这事爸爸也知道,跟我没关系啊。”米晓岚接触到司霄汉锋锐如刀的目光,仓皇失措,解释得越发凌乱琐碎,不得要领,“我是说,他要烦恼也是为了公事,家里我都打理得好好的,根本不用他操心……”
这时王亦佳急匆匆跑了过来,司凌云吓了一跳,抢先上去拦住她,压低声音说:“你疯了吗?怎么跑来这裏?快回去,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王亦佳面色惨白,尽管吓得微微发抖,却不肯走,追问着她,“司小姐,司总现在怎么了?”
米晓岚已经看到了她,一怔之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爸爸,妈妈,这个女孩子是建宇以前的女秘书,勾引建宇,被开除了。司凌云这时候叫她过来,就是想羞辱我。”
司凌云好不烦恼,“我没有叫她过来……”
然而米晓岚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指住司凌云,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问她,你们问她。建宇下午给她打过电话,是她发现建宇后来不接电话的,到底建宇为什么突然要找她?还有,她跟这个秘书一直有联系,她巴不得我跟建宇的婚姻出问题,她使手段让建宇在公司没有立足之地被爸爸赶出来。这中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弄得建宇要自杀,只有她最清楚。”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司凌云,尤其是司建宇的母亲,几乎要扑过来一样,她又惊又怒,却无从说起。这时王亦佳开了口:“司太太,你不要胡说八道。司总中午找过我,他的情绪很不好,后来是我先发现司总长时间不接电话,才求司小姐去找司总的。这一切明明都是你造成的。”
司霄汉看着这个混乱不堪的场面,现出烦躁之色,“都给我住嘴,不许胡说八道了。”
然而只有司母已经处于癫狂状态,不理会他,冲过来抓住王亦佳,“我是建宇的妈妈,你告诉我,建宇中午去见你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亦佳吓得微微发抖,却毫不迟疑地说:“司总告诉我,他上午在家,无意中看到电脑里他太太的很多邮件,都是写给一个姓傅的男人……”
司凌云大吃一惊,马上厉声打断她,“王亦佳,住嘴,你马上给我离开这裏。”
王亦佳顿时不敢做声,然而司霄汉却突然沉声说道:“你继续说。”
在他的鼓励下,王亦佳避开司凌云的眼睛,壮着胆子重新开口,“电脑里那些邮件全是情书,还有他太太写的一个博客。他发现他太太完全不爱他,嫁给他只是因为他家庭条件好,足够富有。他……非常难过,我怎么劝他也没用,他说奋斗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自己拥有一切,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亲情、爱情、事业全都失败了,他的人生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条走廊突然之间安静得可怕,司凌云定在原处,下意识看向傅轶则,傅轶则恰好也正看向她,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她痛苦地合上眼睛。这时,司母尖叫一声,“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拼了。”
她一头撞向呆若木鸡的米晓岚,两人撕扯到了一起。
司凌云一直绷得紧紧的心弦在被无限拉长之后,似乎在突然之间失去了弹性,懈怠耷拉下来,再也不能恢复原状。她疲惫地靠墙壁站着,没有任何力气去解救这个混乱不堪的场面。司霄汉似乎也对此束手无策,直到医院的保安出动,过来和护士配合,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女人终于被拉开了。司母不肯干休,指着米晓岚,“你还有什么脸待在这裏,你马上给我滚。”
而司霄汉也开口下了逐客令,“傅先生,你最好还是立刻离开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