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平依然昏迷的时候,他的妈妈把她拖到旁边,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虽然你们才谈了不久,但我知道你是个多好的姑娘呢。其实我们家子平要是能有你这个媳妇,是他的福气啊。但是现在……该怎么说呢。小杭啊,要是有空,就多来看看他吧。”
于是,小杭知道,子平患上了淋巴癌,前几日刚刚确诊。子平不想拖累她,因此坚定选择分手,也不想拖累家人,于是选择自杀。
断断续续地从他妈妈口中了解到这些消息,小杭的脑中竟然瞬间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承担,抑或抽身?她从不了解蜜罐之外的生活会有多么辛苦。两难的选择,任何一边都是残忍。
子平妈妈说:“好姑娘,子平跟我说你们已经分手了。快回去休息吧,这裏有我照顾呢。”
在她的推推搡搡之下,小杭离开病房。回头看子平,依然静默从容,仿佛一开始的平淡少年。
小杭再去看他,已是一周之后。
她害怕他幽幽转醒的时候,看见守在床边的她。他一定会无法控制地紧紧抓住她的手。同样地,她也会紧紧抓住他苍白虚弱的手,从此不愿放开。
一周的时间,足够她在七个不眠的夜晚一次次挣扎地哭醒,足够他一次次从梦魇中醒来,看见空荡荡的病房中并没有她。七天的时间,足以养成一种新习惯。那就是,她没有他,他的生活也从此不再有她。
再见面时,他们都已安静地从心底认定。他是她的前男友,她是他的前女友,仿佛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这是他希望给她的,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未来。
坐在病床前,小杭小心翼翼,客气又生疏。
而子平也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是微笑着说他很好,没有他们说的这么严重。
小杭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不要说谎,他盯着她的眼睛还是说他很好,让她安静地生活。
于是,真的是无话可说了。两个人决意生命从此不再交集,其实也不算很难的事。
小杭走的时候,他竟然起身送她。小杭吃力地拿着两个大包,他陪她走着。
快分开时,他调侃着:“哎呀,我不能替你拿包了。我拿不动了,以后你要靠自己了。”
小杭笑着告诉他:“我很行的。”
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直到消失在医院的走廊里,都没有回过头。
小杭知道从此以后他不会再主动联系自己了。
他一定也是心怀怨恨的,怨恨她连虚情假意都没留给他。可她不敢表现出一点儿温情脉脉。一旦反悔,就是天崩地裂的眼泪。
离别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把自己的手指掐得乌紫。
你还在吗?我,还在……
发病的那段日子,小杭每天都会发信息给他,而他是从来不回复的。小杭有时半夜梦见他撒手离去,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熬到天亮,她颤抖地发短信给他:“你还在吗?”
他回:“我还在。”
后来他们达成一种默契。每次她发短信之后,只期待得到一些他仍平安的隻言词组。而她的新生活,她的新恋情,他的病情,他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沟通交流。
很多日子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医院里的同学告诉小杭他在复查。
小杭打了电话,请他允许她去看望他。子平搪塞着小杭,但她还是去了,想给他一个惊喜。
但她真的很后悔当时的莽撞。化疗使他的头发全掉光了,激素的刺|激使他的整个脸浮肿着,小杭已经无法认出躺在病床上的他。
他看见她,匆匆地戴上帽子。她只有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看着他。
许久,他很虚弱地说了一句话:“我深爱着你,可我无能为力。”
这句话让她无法坚持,慌乱地逃走了。
走出病房的时候,忍耐许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残忍还是他太残忍。
子平还是这么病着,只要维持着不复发就是成功的。
四年的时间过去,所有的疼痛已经变成了麻木和习惯。大家都各自忙碌,各自有了家庭,有了后代的延续,但他什么都不能有了。
开始的日子里还时常有朋友的看望,电话的挂念。日子久了,大家都要应付自己的生活,也就忽略了。谁又会总是惦记着他。他也继续封闭着自己,渐渐地谁都不愿意见了,沉溺在自己等待希望的生活中。
子平永远是孤独的,一如十几岁时那个早熟而自闭的少年。
<p/><h3>现世或许安好。只是,那已和爱情无关</h3>
四年后的初冬时节,小杭终于完婚,在她三十一岁时。
在这个本不熟悉的异乡,她再次遇到了一个肯许诺她幸福的男人。也许没有少年时惺惺相惜的默契,也许不懂耍浪漫让她感觉惊喜。但在极深极暗的夜里,她伸手可以抱得到一个温暖的身体,那是一个鲜活健康的男人的身体。
身边的这个男人可以给她的踏实和安定,是此生此世的子平无法给予她的。
其实她常常希望听见子平好转的消息,她也许会遗憾当初的自己为何不懂坚持,在危机的面前胆怯退步,没有如小说或电影一般等待奇迹来临。
小杭只是赌不起。她只是一个期待庭院静好,现世安稳的平凡女子。她只想要一个和她的命运线吻合重叠的男子,不会抛下她一个人在冬夜的街头哭泣。
可以不用担忧天明就会消失,从此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