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哧哧笑了起来:“伍月,你可别怪我说你笨啊!我的工作就是带团旅游,好不容易休息半个月你就别再折磨我了!”
我一想,她说得很有道理,便闭嘴不再说话。
“哎哟,又被你扯开了话题。我们在聊你和左凡柯啊!快点儿老实招来,你是不是……告白啦?”即使隔着电话听筒,我也能够感受得到吴乐乐身上浓重的八卦气息。
这才是我认识的吴乐乐!
我缓缓说:“没有啊……”
“你什么脑子,这事都能忘?”
对呀,我怎么忘记了告白这件事?不对,我不是要告白,我是要感谢他。
“你确定是感谢而不是告白?”
我:“……”
我不知道,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像我这样的白痴了。
“算了,你应该先拣重要的事情做!”吴乐乐真的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建议。
“表白?”她的话语中有点诱惑的味道。
我颇有自信地回答道:“当然是感谢啦!表白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对方无言,默默挂了电话。
我发短信给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快想死你了,你快点儿回来吧!你不回来,没人和我贫嘴,我顿时觉得生活失去了色彩!”
几分钟后,吴乐乐回了我一条短信。短信中画着一个呕吐的表情,还有一行字:“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再联系我!否则见了别人可不敢说你是我的朋友!”
整个冬天,我都窝在家里不停踟蹰和纠结。终于,在第二年春天某个激动人心的清晨,我终于有勇气再次站在左凡柯的家门前。
我拍拍胸口,对自己说:“伍月,你要加油啊!说一句‘谢谢’就好了。说完之后你就不再欠他的了,你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对,为了美好的新生活,今天一定要圆满完成这个任务!”
我用颤抖的双手按响了犹如定时炸弹一般的门铃,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那时我只是紧张,紧张到忘记了自己为何会这样紧张。
似乎过了好久好久,门才被打开。
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不自觉地睁开眼睛。
左凡柯变了样子,不再是以前齐耳的黑发,而是染成了深棕色,发丝微微卷起,看起来很是俏皮。那天他穿了一件雪白色的长绒毛衣,高领,下面是黑色的休闲裤,还有再简单不过的家居拖鞋。
阳光正好从他的身后打来,他站在光芒里,喊我的名字。
我回过神来,却忘记了自己来这裏的初衷。
“伍月,好久不见啊!你还好吗?”
他温柔地和我讲话,我的反应却更加迟缓了。
很多年以后,我还是能够常常想起那微卷的头发,那件白得发亮的高领毛衣,当然,还有那个人,以及再清晰不过的“怦怦”的心跳声……
左老师,你好!
我一直很好奇,爱情究竟是怎样一件神奇的事情,可以让人生,让人死。后来,我才突然间懂得,爱情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简单到你根本就不需要准备,更加不需要防备,你需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待—等待它的光临。
不过眼下,我还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思考这个深刻的问题,因为温暖的阳光已经透过玻璃洒在了我的身上,也洒在了左凡柯的手指尖。
他竟然向我伸出了手来,我盯着那只手看了很久很久。
他歪了一下头,问我:“你确定你不想要和我学习做饭吗?”
我抬起头来,轻轻“啊”了一声。原来,过去了这么久,他还记得。原来,他没有忘记啊!
莫名的,我有些开心起来,抬起右手和他握了握。
“左老师,你好!”不经意间,我已经提高了音调。
“伍月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手掌很柔软,甚至在接触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一股暖流经过我的身体。
在这个过程中,我紧紧攥住他的手,紧张得忘记了放开。
他看看我,尴尬地笑了笑,把手撤回去,侧过身来邀请我:“进来坐坐吧!我刚刚做了一桌子的菜,正愁吃不下呢!”
“哦。”我把右手放进口袋,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有满满一桌子的菜肴,看上去很丰盛。
他热情地邀请我,可能只是想让我帮他消化食物吧!像我曾经对待吴乐乐、左拉、顾西西和刘暄的态度一样。这世间的风水果然是轮流转啊,转到最后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虽然我的情绪有些失落,但还是厚着脸皮答应了他。他对我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他曾经救过我,我不能让他失望。”就在我这样思索时,突然从对面打来一束光,映在洁白的墙壁上,圆圆的,像快要撑破了肚皮的饭团。
我越看越觉得它很可爱,便笑着朝对面的楼层看去,却寻找不到任何光源,等到再回过头来时,肥胖的光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随着它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左凡柯的身影。
我还傻傻地站在门外,从屋内传来一个声音:“伍月,快进来吧!”
“哇!”我一下将嘴中和胃里的食物全部吐出。真正尝到了左凡柯做的食物后,我才开始后悔,但已经入了“狼穴”,想要再出来可就难了。
没错,我不否认这些菜肴的卖相都十分好,但口感远远比不上我的黑暗系寿司,诚实一点来讲,二者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嘛!
我其实很想给他一个面子的,事实证明我也确实尽力了。因为在呕吐之前,我勉为其难吞下了很多味道怪异的食物。
每咽下一口,我都要喝杯水清清肠子,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左凡柯似乎对我的反应抱了很大的期待,他不厌其烦地问我:“还行吗?好吃吗?给我点建议!”
我不停打嗝儿,一边要假装拼命地吃东西,一边要偷偷喝水,一边还要抽空回答他的问题:“好吃,好吃,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心裏不住地抱怨道:“看在他是我救命恩人的分儿上,我今天就豁出去了!”
不过,难道左凡柯做饭时从来不试吃吗?基本上所有的菜都放了过量的盐。
虽然食盐不是什么奢侈品,不算很贵,但也不能让他这样败家啊!他的父母在哪里,怎么不管管这个孩子?就算有钱,也不能这样浪费。钱浪费了事小,关键盐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啊!
我默默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想求助却无人可求,想逃走却无路可走。
左凡柯的眼神实在是太真诚了,我有些不忍心对他讲真话。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他失望,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理由。
终于,我还是忍不下去了。口中不停地冒酸水,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吐了。
幸好这次狼狈的模样没有被他瞧见。我一个人歪在洗手间,吐啊吐,很快就虚脱了,眼冒金星。
仔细想想,自从认识了左凡柯以后,我就在不停地吃和吐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真是悲哀啊!交友不善的结果就是这样。
左老师,再见!
等到我再次睁开眼时,胃里竟还在翻江倒海般地“哇哇”乱叫。我恍惚了,这究竟是吃饱了还是又饿了呢?
左凡柯端了一杯水来到我的身边,他的脸色有点儿难看,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伍月,你吃不下为什么不说?”
我……我一时无语凝噎,明明做了一件好事,但心裏却很虚,好像犯了错一样。
他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坐到沙发的边缘,给我掖了掖被角:“你以为你做了件好事,对吗?”
我赶紧点点头,又惭愧地摇摇头:“不是,我是觉得吧,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做的饭很好看,让人看了就有饱腹的感觉。真的特别赏心悦目!”
他把脸转向另一侧,似乎是不想再看见我了,缓缓说道:“你们把这叫作‘善意的谎言’吧?虽然是善意的,但仍是谎言。任何谎言都是没有意义和价值的,不是吗?”
他反问时,再次看向我。
我红了脸,把头埋在被子里,破罐子破摔道:“你别怪我,这可是你逼我说实话的。其实……其实你做的菜真的还行……”
我嘻嘻笑着,实在没办法打击他。
他气势汹汹地拉开被子,紧紧箍住我的肩膀,凑近了说:“讲实话!”
我脱口而出:“就是有点儿太咸了,快要打死卖盐的了!”
听到这句大实话后,左凡柯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前奏吧!
可是,我猜错了。
他没有发怒,没有生气,更加没有任何的不悦,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点也不像平常的那个他,难道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他的头不小心撞到了墙上,然后失忆了不成?
那一刻,当我盯着他的嘴角发呆时,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被戏弄了。事情的真相可能是这样的:左凡柯假意热情邀请我吃饭,却故意在炒菜时放了一大勺的盐。可如此推理的话,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逗我?
我禁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有一秒钟的时间,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你看我有那么闲吗?”接着,他笑得比刚才更加厉害了。
对呀,他哪有这么闲,即使闲了又怎么会想起我来呢?
虽然我被折腾得肠胃不适,但能够让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大笑一场,也算是我为这个世界做出的一点贡献了。我抛下不安和烦躁的情绪,拉着他的袖口,小心翼翼地问:“还有吃的吗?我好像又饿了。”
他低下头来,看了看我的手。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的眼睛。最后把目光放在我的肚子上,随意地腾出双手来摸了摸我的后脑勺。
我顿时傻了,他刚才做了什么?他竟然若有若无地摸了我的脑袋!
而我那时候又在干什么呢?我就任由他摸吗?
实话实说,我本想反抗的,但刚刚吐过,手上真的没什么力气。算了!
他说:“下次吧!”
我惊吓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什么,还有下次?”
他垂下了手:“下次,换我来尝尝你的手艺,好吗?”
“你要吃我做的……寿司吗?”
“对呀!刚才你睡着时,还在说梦话,说我的手艺和你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尤其是你拿手的寿司,比我的好吃一百倍!”
我撇着嘴,又瘫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我有说过吗?”
左凡柯挠了挠我的头,把我的头发弄得更乱后,趁我还没有发脾气前就赶紧跑开了。
今天的太阳可真好啊,这是我回到家后的第一个感受。米黄色的窗帘被强烈的太阳光穿透,洒了一地的落英缤纷。
我边吃面包,边拉开窗帘,不禁感叹自己独特的身体机能。不得不说,老天爷还是善待我的,他虽然没有给我一副沉鱼落雁之貌,但起码赐给了我一个铁打不坏的身子。前一刻我还吐得头晕目眩,但下一刻就能够为了一片面包而大流口水。
沉寂了近三个月的冬天终于过去,我也已经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没有闲情逸致踱步到窗边看风景了。第一件苦恼之事是小说的写作进展,第二件苦恼之事是房租,第三件苦恼之事是对左凡柯的感谢。
等等!
我停止了咀嚼,张开嘴,被啃了一半的面包因为重力原因摔在了地上:“我今天不是要去感谢他的吗?我有说过‘谢谢’这两个字吗?”
下一刻,连我自己都有点儿哭笑不得。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一个会被自己蠢哭的人。
唉声叹气了一番后,我蹲下身来把破碎的面包捡起,放进了嘴裏。
我的眼光无意间扫视到对面的楼层,只见刘暄的房子里漆黑一片,深黑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我扶着腰,慢慢站起来,想道:“大白天的拉窗帘干吗,一定没在做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