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3>牙齿不好的原因</h3>
左凡柯的确是一个神奇的人,他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就将我心中的愤慨平复了大半。
我回家时,母亲还在睡觉,我想凑上前去给她一个迟来的拥抱,还有一声“对不起”,但我最后还是没有勇气扑到她的身上去。我只是傻傻地站在卧室的门外,像一个无头苍蝇,左右乱撞。
“妈妈”对我来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称谓,但同时它也是陌生和隔阂的代名词。我知道,我和母亲之间的矛盾已冰封了太多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融解的。
“外面的雪化了吗?”母亲突然拉开被子,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来。
我的脑袋处在短路状态,“嗯”了一会儿后,回答说:“化了吧。”
再仔细一想,才突然醒悟过来:今天根本就没下雪啊!
这时,母亲已经翻身下床,以一种很妖娆的姿态朝我走来。
我惊恐地退后几步,莫名紧张起来。
母亲把我逼到了墙角,一只手越过我的头顶按在墙壁上,一只手叉着腰。
嗯,我忘记说了,我的母亲不仅比我高,而且身材还比我好。最重要的是,快要五十岁的她,皮肤比我还要滑嫩细腻。在她的身边,我就是一个十足的黄脸婆。
她用充满诱惑的声音对我说:“小妞,不生气了?”
我赶紧点点头,想要按照左凡柯的吩咐及时抓住这次道歉的机会:“我……我知道……”
母亲大人没有听我讲话,反而是几个转身后,跑到厨房觅食去了。
我有种想要撞墙的冲动。
“不用道歉!也别说抱歉,我是你妈,这样说显得多见外,是吧?唔,这个烤肠不错啊,你在哪儿买的?回头我走的时候你多给我带一点儿!哎!我问你呢,这个烤肠在哪里买的?”
母亲明明是想要借口安慰我,却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装作被伤害却无所谓的样子。明明是我想要道歉,最后却演变成了讲解烤肠品种的公益性讲座。
其实,我们都是很难说出“爱”的人,即使已经做了很多有关于爱的事。
说到“爱”这个字眼儿,母亲大人的话题明显多了起来。
我们吃过早饭后,坐在阳台上开始“吃甘蔗大赛”。
我的牙齿不好,所以很快就在满口血的情况下败下阵来。
母亲大人向我解释牙口不好的原因。我说,这个原因我也知道,不就是不好好刷牙嘛!
她抬起食指,在我面前摇了摇,说:“NO!还是你谈恋爱太少!”
我的天啊!任凭我脑洞再大,也想不出牙齿不好和谈恋爱二者之间有着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母亲看我不懂,便扔下甘蔗,专业说教起来:“月儿,你想啊,谈恋爱的话,是不是要拉拉小手,接接吻啊?”
我点头,当然啊!否则还怎么叫谈恋爱?
“这不就行了!既然要拉手,要接吻,那你是不是要在约会之前好好洗洗手,好好刷刷牙呢?”
嗯,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喽,结论就得出来了嘛!经常谈恋爱的人,一定很注意口腔衞生,一天刷八遍牙都不为过。这样的人自然牙齿好,吃嘛嘛香。而像你这样从来不谈恋爱的人呢……啧啧……”
母亲看着我,再次摇了摇食指。
她十几年才回来看我一次,下一次又不知道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我怎么能在她跟前丢面子呢?绝对不能!
“我有男朋友!”我急中生智的一句话后来却让自己吃够了苦头,但那时我特别扬扬得意。
母亲大人吃惊了一会儿,慢慢恢复平静,眯着眼睛问我:“是不是……是不是昨天那个小伙子?”
她的话让我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抖了抖身子,垂头问:“昨天咱们家一共有……”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五个小伙子,您说的是哪一位啊?”
母亲狠拍了一下我的大腿:“和我还保密是不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跳舞的男孩儿对你有意思啊!”
母亲冲我抖眉,耸肩,我不自然地打了个喷嚏,以此来掩盖我焦躁的内心。
我站起身来,说:“外面太冷了,我要进去睡一会儿。”
母亲大人紧随其后:“老实交代,你大半夜的跑出去是不是和他幽会去了?”
我跺着脚,说:“您还是我妈吗?哪有母亲这样咒自己女儿的?”
“这怎么能是咒呢?你能有男朋友,妈也就放心了,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
她强行把我拉到沙发上,逼问我答案。看来今天,我不说谎话是过不了关了:“其实吧……现实情况是……昨天去机场接您,也就是跳舞的那个人,他是我的老板,是我在出版社的领导。我的男朋友怎么会是他呢?哈哈哈,不会。”
母亲恍然大悟:“是领导啊!哎,不对呀,哪有领导对下属这么好的?难道我离开十几年,这裏的风水又变啦?”
我只能连连附和,不敢多说,怕一时多说了,又会说错话,让她怀疑,这样恐怕一整天我都会被纠缠在这个无聊的问题里无法自拔。
“那你把男朋友带过来,让妈给你把把关!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说到此处,她拍拍胸口,快要滴下泪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忍心拒绝她呢?绝对不能!
<p/><h3>男朋友</h3>
如今,我真实地感受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
我答应母亲,在她离开之前,我一定会带来一个如假包换的男朋友给她过目。说大话容易,做大事却难啊!
晚上,母亲睡着后,我一个人挑灯夜战。想想这刻苦的画面,好像只有高考那年才出现过。真是一个不小心,回到解放前哪!
我在纸上把我能想到的所有异性朋友的名字全部写了下来。三个小时后,稿纸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角落处点缀着几个笔画,连起来看是:左拉、顾西西、刘暄、左凡柯。
没错,这就是二十多年来,我认识的全部异性人员名单。
仔细考量后,我决定首先剔除左拉和刘暄。左拉因为吴乐乐事件一直悲伤至今,我不好意思打扰他。而刘暄呢,我已经亲口在母亲大人面前澄清了我们二人的关系—他是领导,是我上司,这成为了一个铁打的定律,不容更改。
于是很自然的,男朋友人选就落在了顾西西和左凡柯的身上。
我实在不想麻烦左凡柯,因为我没有把握他会答应我的请求。顾西西就不同了,他是我的死党,为了我,他死都愿意,更别说是受点儿委屈了。
等等!做我的男朋友算是受委屈吗?不算吧?
“可顾西西有娘娘腔,还有兰花指。要是把他带回家,母亲大人一定会为我的后半生担忧,说不定会大打出手吧?”我想象了一下这个惨不忍睹的画面,赶紧摇摇头,将它驱赶走。
如今看来,只剩下左凡柯是最最最合适的人选了。他不仅个子高,长得帅,而且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样一个人,不相信母亲大人会不满意。
对了,就是他了!
“什么,我?你确定?”左凡柯一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嘛,就是假装一下,把我妈糊弄过去。她过几天就要走了,我不想她为我担心。又不是来真的,你用不着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吧?”我满脸黑线,早就该料想到以他的高规格是绝不会答应我的小请求的。
见他半天没反应,我扭身要走,他突然拉住我,说:“好,我答应你!只要……只要别让我做饭就成。”
我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是如此顺利,激动之时一下便跳到了他的身上,后来自觉不妥,才狼狈滚了下来。
母亲似乎很满意我带过来的这个“优良品种”。盯着他左看了看,右看了看,上看了看,下看了看。那股子钻研的精神颇有点儿名科研人员的味道。
审视一番后,她终于开口问:“月儿的男朋友?”
“嗯,伯母好!”左凡柯无助地瞅瞅我,然后僵硬地点点头。
我无事可做,只能站在一边傻乐。
母亲接着问左凡柯的老家是哪里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月薪多少?有车吗?有房吗?这样一堆的“老妈见女儿男朋友保准会问的问题”。
左凡柯应了一声“伯母”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也是,在见面之前我没有和他沟通过这部分的问题,我以为见个面就只是简单的见个面。看来我想错了。
母亲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完后,指指厨房说:“月儿,你别在这儿了,看你搞得你男朋友都紧张了。去,榨几杯胡萝卜汁!”
“哦!”左凡柯突然拍了一下手掌,把我吓得一哆嗦,“原来伯母您也喜欢喝胡萝卜汁啊!我也很喜欢啊!”
“哦,是吗?”母亲大人低下头去,示意我快点走开。她似乎对胡萝卜汁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
我长出了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左凡柯解决好了,我是眼不见心不烦!
随着机器的“嗡嗡”声,一团团橘红色的黏稠液体渐渐出现在我的眼前。不远处的客厅,不时传来鼓掌声和欢笑声。我十分好奇,左凡柯究竟说了什么,能够让生性高冷的母亲如此开心。于是我偷偷把耳朵贴在门缝处,极力想从他们的笑声中找出些有价值的东西。
隐约中,我听到母亲发问:“月儿的男朋友,你现在住在哪里呢?”
“楼下。”
左凡柯也太诚实了吧!以母亲多年的经验和敏锐,如果我再不出去救场的话,恐怕我的诡计很快就会被识破了。
我完全忘记了胡萝卜汁和榨汁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只手搭在左凡柯的肩上,狠狠掐着。
他回头看看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脸无辜。
我补充说:“他的意思是刚刚……刚刚来的时候经过楼下,觉得楼下的风景特别好,你说是吧?是不是?”
我的手加重了力道,他总算反应了过来:“是,是。这个小区的风景真好!真好!”
母亲抬抬眉,没有再深究。
我刚刚把心放到肚子里,很快一阵爆炸声就将我的身心全部摧毁了。
那是一种比绝望更加让人绝望的滋味,一瞬间,便觉天旋地转,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就在那一刻,有人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用双手护住了我的头部。从触感大致可以判断,这个人不是母亲。
很快,地板的震动平息下来,我闻到了一股焦煳味儿。
左凡柯力气仍然很大,没有松开的意思。我的头像被固定在两块铁板中间,动弹不得。
我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是母亲的声音:“嘿,两位小朋友,别害怕,是榨汁机爆炸了。”
“什么?”左凡柯快速放开我的瞬间,我们异口同声喊出了这句话。
在母亲的爆笑声中,我们一点点靠近厨房。
果然是榨汁机,此刻它躺在一片说黑不黑、说黄不黄的液体中,将身体暴露给我们看。
我捂住双眼,不忍直视:“太久没用了,它也懒得动了。”
我过去收拾残骸,母亲和左凡柯在身后不停嘲笑我。
母亲说:“月儿男朋友,你可要好好照顾我这个女儿,别让她有朝一日闯出大祸!”
为什么人家有名字,母亲偏要叫他“月儿男朋友”呢?这个称谓可真难听!
左凡柯说:“伯母,您放心吧!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早就习惯了,哈哈!”
我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母亲撇撇嘴说:“咱们去看碟吧!我刚刚从国外带回来的,原版配音,没有中文字幕,想看吗?”
我可怜兮兮地凑过去,问:“我可以加入你们的队伍吗?”
“你听得懂吗?”
我摇摇头,回去老老实实干起了家务。
<p/><h3>雪地散步</h3>
母亲大人和左凡柯真的是相见恨晚,情投意合啊!他们一连在客厅看了三部没有中文配音的电影,直看得我想吐,看得我想死。一扭头,却发现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吃着爆米花,还看得特别津津有味。
我冷冷地问:“要不要来点啤酒啊,各位大人?”
“好啊!”母亲回答。
“那太好了!伯母,您可以喝吗?”
“你太小看我了呦,月儿的男朋友。”
说完,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识趣地站起来,低头说:“小的遵命!”然后一路小跑帮他们买回了一打啤酒。
已经是后半夜了,我陪着他们熬黑了眼圈,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了,便回卧室睡觉。我退场时,他们还在热火朝天地乾着杯呢!
第二天,我被刺眼的阳光叫醒。我没有喝酒,却感觉头痛难耐。我奇怪地爬起来,想着:“难不成闻一下酒精的味道我也会醉?”
“咣当”一声,我一脚踢中了地板上的一个空玻璃杯,我捡起它来,闻了闻,裏面溢满了啤酒的气味儿。再往前走几步,“啪嗒”一声,我踩在了一个蒙面大侠的手指骨上。
那人触电般挣扎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我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揭开他神秘的面纱。
是左凡柯,这个答案似乎并没有震惊到我,因为在他身旁的沙发垫子上,躺着我那正在流口水的母亲大人。
我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满嘴酒味,头更加痛了。
“我没有喝酒,怎么就醉了?难不成我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偏差?”我盘腿坐下,陷入冥思状态。
我不停把玩着玻璃杯,突然灵光一闪,终于记起了事情的真相。
柯南那部动画片虽然很吓人,但裏面有一句台词说的是极正确的: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不管在何时何地,出现了何人何事,事情的真相只能有一个。
我把玻璃杯放在左凡柯身边,为自己的智商感到分外骄傲:“一个空空的玻璃杯加上一个熟睡的左凡柯,足以解释这件事情发生的始末了。”
事情的发生,在我买完啤酒的三个小时后。
没错,我已经昏睡了三个小时了,他们竟然还在看电影!
我不是被他们吵醒的,而是被渴醒的。我迷迷糊糊爬到他们身边,只想求一口水喝,谁知没有良心的左凡柯倒了一杯啤酒给我,还摸摸我的头,说:“乖,喝完了,就快点回去睡觉吧!”
看在他已经醉了的分儿上,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可是我也真够悲催的,不仅被强行灌酒,还要强忍头痛为另外两个醉鬼熬醒酒汤。
咕嘟咕嘟……一直到下午四点,他们才睡醒。
我欣喜地跑到厨房端醒酒汤,却发现锅里的水已经全部熬干了。
“这是什么?”左凡柯挠挠鸡窝头,问我。
我答道:“我给砂锅消消毒,放在火上烤烤,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