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2 / 2)

像浮云般飘散 一唏 25023 字 3个月前

子滕说我还以为你被刺|激到了呢,米格笑了,说他脸皮这么厚才不会那么容易被刺|激呢。

包子说,对了,刚才那个女的什么来头?

我说,她是九月。

就是米格那个网友?怎么这么厉害……

回到学校时,看见一帮子人围着公告板议论纷纷,我们也凑上去看,见上面有人题了一首诗:

<small>安得放假千万天,大庇天下初三学子尽欢颜,小憩不起貌安然。</small>

<small>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日,我一人上课受罪死亦足!</small>

这明显是快被学校逼疯的一种体现,逼疯一般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是沉默,后一阶段是爆发。然而写诗的这位仁兄就是在初二下半学期沉默了半年后终于在初三爆发了出来。像杜甫这样忧国忧民的诗人是伟大的,同理,这位仁兄也是,大庇天下初三学子尽欢颜,呵呵。

包子大叫了一声说写得好啊,都快赶上我一半了!我和米格笑了笑,走了。上楼时心裏一直在想着那首诗,心裏突然感到很难受,说不出的。

米格说,写诗的那个人,心裏更多的是悲哀。说完看了看我,笑了,低头走自己的路。

<p/><h3 class="center">(七)</h3>

在操场上看见九月,跟一个女生正挎着胳膊散步聊天,见到我们,忙拉着那个女生跑了过来。她笑着对米格说,这是我的朋友,李然,然后指着米格对那个女生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米格。她笑了一下,对米格说你好,米格也笑了一下,点头。我对九月说,你狐朋狗友不少啊。

两个女生同时白我。

九月指着我的鼻尖说,宇多,你见我怎么没点好话啊,什么叫狐朋狗友啊!

我说,连狐朋狗友都不知道,真没文化。

九月被我激得没话说了,狠掐了我一下,我说你掐我干什么啊?

九月说,谁叫你欺负我的。我说我哪欺负你了,九月说你就欺负我了。

李然一直和米格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李然低着头,等着米格先发话呢,可是米格一直在望天,全然不理会她的存在。九月见了,跳起来打了一下米格的脑袋说,你怎么不跟我朋友说话啊?米格说,啊,还要说话吗,说什么啊?

除了米格外,我们三个全木了。

李然拉了一下九月说,咱们走吧。走时九月还回头瞪我一眼,又好像是瞪米格的。

往班里走时遇见了小沫,她见了我们酸酸地对米格说李然怎么样啊?米格说,还行啊,挺好的。小沫又说,是吗,这要让她知道指不定得乐几天呢!说完就快步走了。

我看了米格一眼,米格没说话。过了一会,他对我说,小沫刚才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傻呵呵地说,不知道。

数学课,我们把昨天永刚所有的罪行向老高完完整整地汇报了一下,不仅一字不差,还添油加醋地编了不少。

老高听完后笑了,说你们别听他瞎说,赵永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他那点破事,我真都不好意思跟你们说。

于是我们在下面起哄:老师,给我们讲讲啊!

老高把手里的粉笔放下,拍了拍手,把胳膊拄在讲台上,摆好了校长开会“再补充两点”的阵势,说:那我跟你们说说?我们说,嗯,说说!老高说,好!

老高说,赵永刚小时候才淘呢,上树掏鸟蛋,拿石头砸人家玻璃,往人家小姑娘铅笔盒里放毛毛虫……比你们现在都淘多了,为这他爸没少揍他,他就记吃不记打那伙的,没记性。到了初中,也就我们物理老师能管住他,赵永刚就怕我们物理老师——就是现在教你们的王老师。她可不惯着他,啪啪抡嘴巴子,到现在他见了王老师还腿肚子转筋呢。

我们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永刚怕我们王老太太。

老高接着说,赵永刚小时候坏,谁都不愿意搭理他,也不好好学习,到考试的时候也就我借他抄抄。

包子说,不对啊,永刚说是你照他抄的啊!

老高说拉倒吧,他糊弄糊弄你们,他小时候,一加一等于二还得掰手指头呢,我照他抄?我把答案放他面前他都抄不明白呢。

我们在下面都笑了,想原来永刚是这种人。

老高见我们笑了,就更起劲了,说你们说化学那玩意有什么可学的,就那几个破元素符号,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我都能倒着背,几个破药罐子,倒过来倒过去,点个这个,爆炸了,一会加热点那个,变绿了。你说去了这些,他化学还能剩点什么,哪有数学千变万化这么有意思啊。数学,是所有理科最核心的东西,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嘛,理化不分家,全靠数学拉……

包子突然说,不对啊,昨天永刚说是理数不分家,全靠化学拉。

老高一听火了,瞪大两个小眼睛一拍桌子说好个赵永刚啊,误人子弟,你们不用听他瞎编,是理化不分家,全靠数学拉!他化学是个什么啊,学不学,没什么太大用,我告诉你们,学好数学,那是最重要的……

我在下面笑了,看来老高跟永刚真是老同学,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高点了根烟,放在嘴裏啪嗒啪嗒抽了两口说,不说了,把前几天发的三张卷子拿出来,大家先来看第二张卷子的第十六题,我大致看了看,咱班里米格的方法挺好的,米格你能不能上来讲讲?

米格不说话。

老高说,米格?

我回头用书打了他一下,他突然明白过味来,一下子站起来。老高笑着说你又做什么春秋大梦呢?米格挠挠脑袋说没有啊,老高说没有你发什么呆,你看看第十六题你能不能讲。米格拿起卷子看了看,对老高说,怎么讲啊?

老高说,熊包,连个题都讲不明白,宇多你上来讲,我看你的方法也不错。

我哦了一声,站起身向讲台走去。米格坐下了,我回头看他,看见他在对着我,笑,眯起眼睛。

讲完题我就回去了,老高一直笑眯眯的,他继续给我把不足的地方补充一下,而此刻的米格,一直望着窗外,良久不动。

下课之后老高走到米格身边问他这几天怎么有些心不在焉呢,米格说没有啊。老高说是不是初三太紧张了不适应啊,米格说还行,老高说不用太紧张,踏踏实实学就可以了。然后他对我说,宇多你看你,就少米格这份沉稳,学数学就忌讳你这样的,静不下心来,那可不行,以后得改。我笑了说老师我一定注意。然后老高点了点头,跟我们说,我最近发现一个练习册不错,叫什么什么,黄皮的,学校对面的书店有卖的,现在还打折呢,你们一人买一本回家做去。

我说行,米格没有说话。老高点点头就走了,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对我们说,有不会的就来问我啊!

小沫看着我们,感慨道老高对你们真好啊,米格笑笑。小沫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说,拿起桌上的练习册指着上面的一道题让米格讲给她,米格说问宇多。小沫瞄了我一眼,我立刻说这题我不会,米格你讲得了。小沫笑了,用撒娇的语气跟米格说给我讲讲吧。我在一旁觉得有些酸,笑了一下,赶紧低下头……

米格拿着题只看了一眼,就在本子上撕了一页纸刷刷在上面写了起来,小沫一直凝视着米格安静的样子,很乖巧的表情。米格写好了就把纸给小沫说自己看,小沫说你写的是什么啊我都看不懂,你给我讲!米格说自己慢慢研究去吧,我不会讲。小沫说,哦。

我跟小沫说你做这些题不怎么好的,都一样的题型做着浪费时间。小沫没理我。

班里,子滕做着练习册,包子跟几个男生大呼小叫。窗外的那棵大树,似乎比前些日子又茂盛了许多。

初三的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记得站在初二的尾巴上时,我们仍然在感慨,在抱怨,在悲哀,想着以后将来要如何面对非人的生活,悲壮得很。于是,初二的我们异样的浮躁和不安,然而初三真正到来的时候,日子依然一天天的过着,二十四小时未多几分少一秒的,太阳依然东升西落,月亮依然阴晴圆缺……世界并没有因为我上初三而发生任何改变——哪怕一丁点的,这时候再回头想想过去,呵呵,真的很幼稚。也记得在上初三前,我,米格,包子还有子滕曾对天发下豪言壮志要发奋学习不然天打雷劈,然而上了初三后我们还是老样子,漫无目的地活着,也没有谁被雷劈哪怕是触电。

初一的我们,还表现出一副天天向上的样子打量着这裏一切的繁华,而现在……

真快呀,时光真疯狂。

到家后,我就打开电脑上网,我妈说我跟这电脑比她这个亲妈都亲。我说可不是么,亲多了!

然后我妈跑来掐我,说小白眼狼,我叫你不亲!我说妈我错啦!我妈停手了,说再说混蛋话我接着掐!然后跑去厨房做饭去了。

登录QQ,果然,九月在线上。

我笑了,发过去条消息:娘子啊,怎么天天上网啊,不学习啦?

不一会儿,九月的头像就发疯似的跳动:谁是你娘子啊,少不要脸,你不也天天上么!

——你是我娘子啊,怎么刚嫁给你相公我就不认账了呢?

——呸,真恶心!你要不要你那张脸了啊?

——哦?娘子你喜欢我的脸啊,只要你喜欢相公我就不要了,送给你!

——我才不要呢,嫌脏……

——怎么跟你相公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再说一遍,你不是我相公!

——就是。

——就不是!

九月不说话了,好半天。我笑了一下,透过窗外看着不远处,米格的家,今晚的月亮,好圆。

我说娘子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她说懒得搭理你。我笑,站起身,在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启开,仰起头咕嘟咕嘟喝进去,冰凉的液体沿着食道一直流向胃,很爽。爸妈的卧室里,老爸正拿着他的笔记本坐在床上写他的材料。说起我爸,在写作方面也是非常有造诣的,不过仅限于打着官腔写些材料或者报告,一宿能写几万字,比米格那小子厉害多了,领导干部在这方面一般都比较过硬。

回到屋里,把可乐放桌上,见九月没跟我说一句话。于是打开音响,不自觉地点起朴树的歌……

——娘子,在做什么呢?

——听歌。

——哦,我也是啊,你听谁的歌呢?

——朴树,《在希望的田野上》。

——哈哈,娘子咱俩真是心有灵犀啊,我也在听呢。

——少来,你也喜欢听朴树吗?

——也不是,其实是一个朋友喜欢他,天天听,时间长了我也开始听他了。娘子你怎么会喜欢朴树的啊,现在的女孩子很少有人听他的歌的。

——呵呵,怎么我喜欢不行吗?

——我可没说。

——我喜欢他也是因为一个朋友,他叫米格。他文章写得很棒的,那种淡淡的感觉,和朴树的歌很像。

心突然收紧了一下,不知为什么。

米格,那个对面窗户里在白炽灯下写文章的孩子。

我拿起桌上的可乐,喝了几口。

就让它们都去吧,随着风远远去吧,让该来的来,我们在这裏等待……

<p/><h3 class="center">(八)</h3>

这几天发现双喜消停了很多,包子说战争前的黎明是安静的,双喜这几天估计又要有行动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哎,作孽啊。米格鄙视地瞅了他一眼,说先把自己的事解决了再说。

包子没电了,我们笑。

这几天包子的事业很不顺利,小佳那里仍不见什么起色,写情书也不理会,去她班找她也不出来。包子起初高昂的士气也被打击得所剩无几,任凭包子怎么变着花样地讨好小佳,人家依然风雨不动安如山,宁死不从。我们都劝包子说算了吧,别追了,包子不干。对包子这事,双喜那边一直冷嘲热讽的,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子滕和小米,依然老样子,缠缠绵绵。我们都认为子滕是有福气的,贪上这么好的女孩子,为这我们没少揍他,隔三差五地要挟他请客,他不生气,都是笑着答应我们的。在我的眼里,他们应该是一直这么走下去的。

米格依然写着他的文章,要么整夜整夜地失眠。

九月每天都上网,我也每天都和她聊着。时间长了,她也习惯了我的轻浮,开始默许是我的娘子了,但死活也不叫我相公。在学校里,她依然一副张扬的样子,和我吵架,米格就在一旁站着,笑。

转眼间,这个八月就要过去了,这个夏天最繁华的时刻。

又迎来了一个假期,市里有个什么会要在我们学校开,所以给我们放了一天。我们都感到异样的感激,记得以前初一初二的时候面对上五天放两天的日子感到不满想为什么不是上两天而放五天,人啊,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包子对我们说,我爸妈又去外地了,都搬过来陪我住吧。我们都说好。

回到家里我就和我妈说要去包子家住几天,我妈问我说他爸妈又走啦,都谁去啊,我说就我,米格还有子滕。我妈想了想说去吧,别给人家家里弄得太乱了。我笑了说知道了,我们又不是小孩。我妈说就因为不是小孩才更能淘出花呢。

包子的爸妈是生意人,阔绰得很,但几乎年年都奔波在外面,很少在家。他们没多少时间陪包子,包子从小就是在外公家长大的,长时间没人管教加上老人的娇惯,终于把包子培养成现在这个纨绔子弟的样子。每次包子爸妈走后我们都会屁颠屁颠地搬过去住,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

于是我回到房间里开始整理我的衣服,洗漱用品,我妈在一旁比比画画地说这个别忘带了,哎呀还有那个也别忘了……我很不耐烦地回头瞅她一眼,谁知刚回过头她就立刻瞪起眼睛说怎么的又想说什么!我吓了一跳,笑着说,妈我就瞅你一眼。我妈笑了一下说,瞅一眼用那死德行啊,告诉你,我是你妈,管你应该的,不许不耐烦!

我无语,低头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有人敲门,我去开,是米格,手里拎着一个大书包。米格说你还没收拾好呢啊,我说急什么,子滕还没来呢,包子呢?米格说,他刚才说一会就到。

我妈出来,笑眯眯地说米格来了啊,米格点头,冲我妈笑笑。

我妈笑了,看着米格笑得灿烂,我在旁边愤愤地说你怎么一看米格就笑成那样,见我就板着脸。我妈照我脑袋上打了一下说你要有米格一半这么听话我不也天天笑啊。米格笑了说哪能啊,宇多挺好的。我妈听了,抬手捏了一下米格的脸说看咱们米格多会说话,又回过脸对我说不像你似的!

我再次无语。

然后我妈就开始站在那里跟米格胡侃,其实就是我妈站那一个劲地说,米格在旁边看着她眯起眼睛傻呵呵地笑。

子滕也来了,见到门口的我妈,笑着说阿姨好!我妈点头说好,子滕来啦,怎么挺长时间没来我家玩了呢?子滕说是吗,比较忙吧。我妈说在家学习呢吧,子滕挠挠脑袋说也不全是。我妈说知道学习就好啊,到初三可得好好学了!子滕点头说是。我妈对我和米格说你俩咋不会跟人家子滕学学,看人家多用功,不像你俩,一点也不知道紧张。子滕笑说阿姨哪有啊,人家宇多和米格学习好啊。我妈说,学习好不勤奋怎么行。

我爸从屋里出来,看见米格和子滕扶了扶眼镜笑着说都来了,怎么不进屋坐呢。米格和子滕说不了,包子一会儿就到。

站了好半天后,包子还是没有来,我说咱们下去等吧,米格和子滕说好。

外面的阳光,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天上的云,很淡,风,很轻。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包子的电话。我说包子你磨蹭什么呢,快点来啊。包子说到了到了,看见你们了,宇多你回头!

我转过身子,看见包子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进兜里晃悠晃悠地走过来,笑得很灿烂。他穿着一条松垮的掏了好多窟窿的牛仔裤,一件黑色的能当裙子穿的T恤,上面印着一个血淋淋的骷髅,脑瓜子上面又缠了一个红色的头巾,脚下踩着双绿色的拖鞋,让人看了就有一种想揍他的冲动,我一直很奇怪他怎么如此热衷于这种朋克式的打扮呢。

子滕回头看,发出了哇的惊叹声。米格没说什么,笑。

我说包子你小子看看都几点了你才来啊!包子笑着说来晚了来晚了……

我说你怎么又穿成这样啊,包子说怎么了,不好看么?米格说,难看。我拉着包子脖子上的大项链说,还挂条狗链子,你不怕防疫站给你抓去啊。包子把我手里的项链抢了回来说你懂个屁,我花二百块钱买的呢!

我听了当时给了他一拳说,你小子这么败家,平时抠得要死要你请吃顿饭都这么困难,买条狗链子花二百块!

包子鄙夷地看着我说你激动什么,我说我能不激动么,有那闲钱请我们吃饭啊!

米格说别吵了快去包子家吧。

我愤愤地瞅了包子一眼,拎起地上的书包就走。

走了两步我突然说,不行,不能便宜了这小子,打车!他们三个被我突然的这句话整愣那儿了,我趁他们发愣的时间赶紧伸手截了辆出租。

他们三个很奇怪地看着我,我很潇洒地跟他们摆了摆手说,上车!

车子在路上飕飕地开着,路旁的树也跟着飕飕地往后退,司机看了我一眼笑了,说我这是新车,快吧?我笑了点点头说嗯,快。司机一听更来劲了,说还能再快呢,说完变了一个档,一踩油门,车速立马上来了,跟飞似的。司机一直在笑,开着开着,估计开出了情绪,指着前面的一辆奥迪说小破车他妈开那么快,咱干过去!说完又狠踩了一脚油门,向那辆奥迪飞去,司机的脸上还挂着笑……

道旁的树后退得更快了,刷刷的已然连成了一片,看着有些晕。包子在后面说叔叔你轻点开吧我们受不了了。司机听了好像缓过味来了,赔笑着说行,然后又把车速降了下来,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到包子家时我们一个个俨然已经晕了。

站在包子家楼下,抬头仰视这座富丽堂皇的二层小楼,想包子家太他奶奶的有钱了。

包子掏出钥匙,打开门,房子里的奢侈映入眼帘。

我走进屋里,大喊了一声叔叔阿姨好。没人响应。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响应。我,包子还有子滕对视了一下,发疯似的叫出了声来,说走啦!然后很放肆地笑,全然没有刚才那份乖巧劲——乖巧是在大人面前装来用的。米格站在门外看着发疯似的我们,安静地笑,我们的笑声扩散到宽敞的房间里,荡漾了开来……

我把鞋从脚上甩下,落在屋里,发出很大的声音。跑上楼,进了包子的房间,把书包往地毯上一扔,一头扎在包子舒服的大床上,以四仰八叉的姿势望着天花板,身下的床呼扇呼扇的。其实我是最喜欢包子这张床的,每次到他家来时都要使劲躺在上面舒服一下,左扭右扭地格外欢畅。包子这张床,听说是从法国带回来的,价钱高得吓人,后面好几个零,赶上我爸妈仨月薪水了。包子他们三个上来了,我见了包子立刻说包子你小子的床太舒服了。包子笑了一下说你每次来都说这句话,就不能换点别的说。我想了想说,有了这床,睡死在上面也值啊!

包子一屁股摔在沙发上说,我看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又扭了扭身子,脖子枕着床沿,把头垂下来,看着包子半死不活的样子,笑了。我说包子你怎么想起买个双人床啊,包子鬼笑了一下说将来娶了老婆就不用换床了,方便。我说,谁愿意嫁你还两说呢。包子坐起来,急了,说喜欢我的女的不一堆一堆的,我随便一招手就百八十个,轰都轰不走……

米格笑了一下,转身出去,拿了两听可乐回来,丢给我一听自己启开一听,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子滕盘腿坐在地上,翻着一本杂志。

阳光直射进屋里,安静而且温柔地照在我们四个的身上,给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风掠起阳台上白色的门帘,飘扬起来,影子在屋子里摇曳着……

恍惚间,想起过去的日子,我们在一起玩耍,笑啊跳啊的。包子追着子滕疯跑,我在一旁叫好,米格坐在地上,摆弄着沙子堆成的小山,看着我们,安静地笑……

我看着包子,看着他嘴角稀疏的有些发黑的绒毛似的胡须,笑了。

还记得包子小时候的样子,大脑袋,一双贼溜溜坏坏的小眼睛,鼻涕在鼻孔里一抽一抽的,跑到哪里都弄得很脏。第一次认识包子时,米格正伸着小舌头舔着手里的冰淇淋,包子看了很馋,就走过去伸手对米格说给我,米格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继续舔着自己的冰淇淋。包子生气了,上去就打了米格一下子,米格的冰淇淋掉在了地上,米格没说什么,就一直看着地上自己的冰淇淋。包子见冰淇淋掉了,很生气,上去还要打米格,我看见了,忙跑过来跟包子打了起来……最后伤势很是惨重,我们的身上处处可见抓伤擦伤的痕迹,到晚上家长来接时阿姨把我们的事告诉了我妈和包子妈。第二天,包子就一脸委屈地向我们道歉,并主动从兜里掏出糖来给我们吃,估计是昨晚他妈的功劳。我们就这样就认识了,成了朋友,手拉着手上了小学,手拉着手上了初中,手拉着手走到现在。这么些年,包子的秉性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改观,爱欺负人而且蛮不讲理,只要不顺心就大打出手,为这他妈没少揍他。还有包子这形象,也是越长越走型,从一个小流氓长成了一个大流氓。包子曾经喜欢过我们小学班里一个女生,但不曾想刚跟她说他有这种不良倾向时她就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包子很是郁闷,到了初中也追过几个,都是以失败告终。

包子就是这样一个放荡不羁、不谙世事的男孩,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做事说话也从来不经过大脑,在他的脸上,永远挂着张扬的笑和愤世的表情,一成不变。包子对我们,像亲兄弟一样,从不会让我们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而比起来,其实包子更像是一个孩子,高兴的时候咧开嘴就笑,不高兴的时候就衝着我们大吼大叫,不会对我们隐瞒什么,米格说包子很简单,简单得透明,其实像他这样的人,活得最幸福。

包子换了一个姿势坐着,子滕把手里的杂志扔到一旁,躺在地毯上,笑着。

子滕这时候,又在想着小米呢吧,我想。

说起子滕,认识他时,也是在那次和包子打仗的时候,因为那时就是他屁颠屁颠地跑去告诉了阿姨。

子滕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家教,让他变得既乖巧,又会说话,大人们都喜欢他。他跟所有的孩子一样,小的时候天真活泼,大了认真懂事,在学校勤奋刻苦,在家体贴孝顺,十足的好孩子。子滕他有着和米格一样明媚温柔的微笑,可是没有米格眼里那份无尽的迷惘和忧伤;他也会像我一样和朋友插科打诨地开玩笑,可是没有我那份放肆和张扬;他有时也会弄出一些包子一样傻了吧叽不切实际的空想,可是没像包子那样讲出来,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笑,笑完了,就过去了……他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子滕很善良,他从不会去伤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哪怕自己吃一点亏。遇见乞丐,在我们熟视无睹的情况下他会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施舍给他,尽管他知道乞丐大都是骗人的;坐车时看见老大妈会主动热情地把她搀到自己的座位上而自己站了一路尽管自己的腿前几天刚刚摔伤;看见路边的自行车倒了他会主动地扶起来尽管那不是他弄倒的……他总是让着我们,迁就着我们,从不与我们计较什么,在子滕的心裏,一切都是美好的,从来不会有肮脏邪恶的事情,他的内心充满了阳光,无时无刻,照耀着我们每一个人。

子滕的心很细,像个女孩子一样,总是在无形中把我们的生活照顾得很好。子滕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想,最幸福的,应该是小米吧,他俩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

突然脑子里想起了一个人,九月。自己怎么搞的,没事想起她做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中午了。

包子从床底下拿了五百块钱揣进了兜里。转过头对子滕说,把小米也叫来吧,子滕说好,然后掏出手机来给小米打电话。

我们打车来到西联,下了车就在对面街上看见小米,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背心,一条卡其色的裙子,两条胳膊自然地交叉在体前,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远远看去,很漂亮。

我们走过去时,她看见了我们,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就一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子滕,脚一踮一踮的,很乖巧的样子。子滕走到她身边,柔声说你来啦。小米点点头,说嗯。子滕看着小米手里的包说我帮你拎吧,小米笑了一下,把包给子滕,子滕也笑了一下。我和米格在旁边,看着他们甜蜜的样子,阳光下,他们笑得那么美。

包子说行了就别缠绵了,解决温饱要紧。子滕看着我们不好意思地笑了,小米低下头,红着脸。

包子对小米说,你想吃什么。小米说我不好说的。包子说怎么不好说,女士优先嘛,这才能充分体现我们几个优雅的绅士风度啊。小米扑哧一下笑了。我说包子你别在那整事,直接说美女|优先不就得了嘛,我可不想当什么绅士。包子瞪了我一眼,然后跟小米说,你快说啊,我们这都饿着肚子呢。

小米不说话,看着子滕。子滕说,小米喜欢吃麻辣烫,咱们就去吃麻辣烫吧。

包子说,这么热的天啊……他的脸上有些为难的神情。小米赶忙说那咱们别吃了,包子说不行,得吃,西联东边有一家麻辣烫,挺正宗的,就去那儿吃吧。

小米拽了拽子滕的衣角,低声说不太好吧。我听见了,对小米说,你还是跟我们不熟啊,跟包子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他请你吃你使劲吃就行了,不吃他会不高兴的,狠狠地宰他,不用客气,这小子有的是钱。

进了那家饭店,感觉清凉的冷风迎面扑来,和外面烤箱似的温度截然不同。

我们到楼上挑了一个单间进去了,我和包子拿着菜单一顿乱点,米格在一旁看着我们,笑。

包子问小米想要些什么,小米说随便的,不用管我。包子说都是一家人,干吗这么见外啊,子滕说去你的,谁跟你是一家人啊。包子把菜单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子滕说好啊你小子娶了老婆就忘了兄弟。小米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说哪有啊……包子听了,放声奸笑,我在一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子滕跟小米说你别理他,他神经病,然后从包子那里拿来菜单说想吃什么自己要,不用想着给那小子省钱。小米拿着菜单,看了好半天,指着上面说我想要这个,还有这个,然后看着子滕,子滕说好。小米又拉了拉子滕的衣角,子滕把脑袋凑过去说什么事,小米又指着上面的一道菜说我想吃这个,有点贵……包子听见了,说哎呀你跟他嘀咕有什么用啊,来跟我说!喜欢就要。子滕说,那就点吧,小米点点头,笑了。

米格一直看着他们,笑。

这时米格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跟我说,九月。我说,接吧。

刚刚接起来,就听见九月在那头说米格你干什么呢。

吃饭呢。

哦,都谁在啊?

我,宇多,包子,子滕,还有子滕他女朋友。

哎呀,不行,我也要来,你们在哪儿呢?

在西联东边,KFC对面,新开的一家麻辣烫。

好,你们等着我啊,我一会儿就到。

我说,你怎么把她给引来了啊,米格说她要来的。我无语,想想跟这家伙是争辩不出什么的。包子说谁要来啊,我说七班的那个,我跟你说过的女生。包子说哦,然后包子又问我说她说没说小佳来不来啊?

我笑了,说人家没说。包子说你再跟她说说,叫她把小佳也带来。

米格说,你歇会吧。

菜端上来了,我们纷纷夹起菜往锅里扔,夹着夹着发现原来筷子这个东西不怎么好用,索性用手抓,乱七八糟抓到什么往里扔什么,包子差点把盘子扣锅里……

然后我们就都饿狼似的盯着沸腾的汤翻滚的水花发呆。

还没等锅里的东西熟透,包子突然一筷子夹了进去,捞出一块肉放进作料里蘸蘸就塞进了嘴裏。我们见状,也纷纷向锅里伸出黑手……子滕一直给小米的碟里夹好吃的,一边夹一边叫她多吃,小米则一边说够了够了一边把自己碟里的东西又夹到子滕的碟子里,这小两口,忙活得真紧。

九月赶来时,我们这一大桌子东西已经被消化光了。

九月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径直拿了个椅子坐到了我和米格中间,看着狼藉的桌子,愤愤地说你们怎么不等我来了再吃啊!我说本来就没想让你来你发什么火啊,九月瞪着我说我愿意来,我说你来就来吧,反正我们已经吃完了。九月不理我。

包子说,这是干什么,吵吵闹闹的,多不好。吃没了咱再要嘛,九月你吃什么?

我看着包子,无语,这小子就知道在漂亮小姑娘面前装好人。

九月很好奇地说,咦,你怎么能认识我呢?

包子笑了,七班的大美女怎么能有不认识的道理,再说我跟米格和宇多是兄弟,他俩经常跟我提你,耳朵都出茧子了。

九月听完笑了,说是么。然后转过头睁大眼睛对米格笑着说你经常跟他提我啊?

米格看着九月,很无辜的样子,说没有啊,是宇多吧。她又转过头看我,我说那我可真是没事闲的。

九月紧了一下鼻子,踩了我一脚,我笑。

包子把菜单递给了九月,九月拿着菜单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包子说行啊,九月笑了,说我还想要点,包子说那就点吧。我在一旁没好气地说吃那么多也不怕撑死,九月说撑死也不用你管!我说吃吧,我不管,反正都跟猪一样胖了。九月把菜单放在桌上说宇多你说谁是猪呢!我说谁是猪比较一下就知道了。九月被噎得没话说了,转过脸看米格,米格装没看见她。九月生气了,又狠踩了米格一脚,米格说你踩我干什么啊,九月说你们都是一伙的!

我看着米格,嘿嘿地笑……

包子看着九月,咳嗽了一声,然后搓着手说,九月啊,那个什么,问你个事呗。九月说,说。包子说,那个谁,怎么没来呢?九月说谁啊?包子说,就那谁,小佳……九月突然啊了一下,说我就说你就不能对我这么好吧,原来是有企图的。我说你才知道啊。九月说,小佳叫了她也不会来的,包子你死了心得了,她不会喜欢你的。

包子没说什么,拿起桌上的啤酒,仰脖,一饮而尽。

新点的菜很快就送过来了,我们又是一通乱抢,抢完锅里的就抢别人碟子里的,记得谁说过一句话挺经典的:别人的东西就是好,别人的老婆就是漂亮。

九月欢快地吃着,米格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傻笑。九月看了一眼米格,说你怎么不抢啊?米格笑笑,摇摇头。九月说你是不是抢不过这群狼啊,然后从锅里捞了很多东西往米格碟子里堆。米格说不用的,九月瞪大了眼睛命令道:吃!

我说米格你就吃吧,我们还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九月没说什么,继续吃着自己的,突然好像反过味来了,回头白了我一眼……

九月看见小米,说她就是子滕的女朋友吧。我说是啊。九月笑了说好漂亮啊,你叫什么?小米低声说,小米。

啊,小米啊,嗯,名字很好听嘛,你叫我九月就行了。

嗯。

哈哈哈哈……你们看看她的小样,太淑女了!

什么呀,哪有啊……

啊呦,脸都红了!

我说你就别逗人家了,九月笑了说对啊,要是再逗某些人可就该不愿意了。

子滕愣了一下,说关我什么事啊?

九月说又没说你你那么急着承认干什么!我们都笑,子滕没话说了,小米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吃完饭包子去结账,回来时发现他脸色不太对。

他说你们真是群猪,花了我二百多!我说才二百啊,我刚才是按照八百点的呢,这家饭店也太便宜了。小米有些害怕了,拉了一拉子滕,子滕说没事,包子那小子就吼一吼,不会在意的。

包子又吼道:是谁啊这么能吃?

我不说话,捅了一下九月,咳嗽了一声,说,九月,谁吃那么多啊?

九月急了,说我才没吃那么多呢!我说,我又没说是你吃那么多,你急着承认什么。

九月瞪我,我很奸诈地笑着……

<p/><h3 class="center">(九)</h3>

疯了一天,天已经黑了,准备打道回府。

小米对子滕说我想回去了,子滕说急什么啊,到包子家待会再走吧,小米点点头。

夜晚的西联,灯火通明,四处闪烁着霓虹灯的光辉,一片片,竞相闪耀着自己的光芒。路旁的行人似乎比白天多了许多,纳凉的,逛街的,吵吵嚷嚷,很热闹的样子。

包子跳到马路上,伸着手,半天没截到一辆车,都飕飕地从包子面前飞过去。最后终于有一辆车停在了包子的面前,包子笑了,开前门钻了进去,跟我们摇了一下手说上车!然后我们就都向那辆可怜的小车贴了过去,挤了半天也没挤下,司机说你们轻点挤……

最后我终于是挤了进去,可又把米格挤了出来。司机说你们找一个到前面坐着啊,于是我下了车,打开前门坐在了包子的腿上,包子满口酒气地说哎呀宇多你真他妈的沉。

关上车门,车子终于是缓缓开动了,跟喝醉的我们一样摇摇晃晃的。我一扭头突然吓了一跳,见这司机正是今天早上的那个,我说叔叔怎么是你啊!那个司机瞅了我一眼笑了,说是你们啊,真是缘分啊。

于是我暗叫完了完了,果然不出所料,我看见迈度表上指针所对的数字,直线飚升……

到包子家时我们又晕了一次。

打开灯,金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包子家的华丽,那两个女孩子都惊讶地哇了一声。

九月拍着包子的肩膀说看不出啊你小子家里挺有钱啊,包子说一般一般,你们坐,都想喝点什么。九月说我想喝咖啡,我说你事怎么那么多呢,包子,给她喝矿泉水,别惯着她的臭毛病!九月说我就要喝咖啡嘛。包子说行我去给你煮,俄罗斯的咖啡豆,绝对正宗。然后转过头问小米和子滕,小米说她随便的,子滕说煮咖啡顺便给我们带一杯。包子笑了说行,宇多和米格就不用说了,可乐。

米格笑,我说既然知道还废什么话。包子瞪了我一眼说别给鼻子就上脸啊,然后转身上楼……

九月说,我的咖啡要加奶!我白了她一眼说,有咖啡就不错了还那么挑剔,九月说不加奶的不好喝嘛!

对面的小米笑了,抬手去遮住嘴角的笑意。

我对九月说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做淑女的,笑的时候要把嘴挡上,再看看你,龇个小白牙,跟那个什么似的……真是差距啊。

九月瞪了我一眼。米格说,你们怎么见面就吵啊。九月说我怎么知道,他神经病呗。我说你骂谁神经病呢,九月说你真白痴,我骂你呢。

这时包子从楼上下来了,笑了,说怎么又在干仗啊,宇多你怎么总欺负九月啊。

这句话给我噎得够呛,九月忙说是啊,你怎么总欺负我啊!我指着包子说好小子,我算认识你了。

包子向后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重色轻友是我的一贯作风,宇多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你不会才知道吧……没等他说完一只拖鞋就冲他飞了过去,包子连忙闪开,大吼一声跳到沙发上跟我打了起来,从沙发滚到地毯上……他们四个坐在那儿都跟看耍猴似的看着我们,哈哈地笑。

我使劲一翻身,把包子按在身下,骑在他身上笑着说小样,还跟我打呢。包子说你爷爷的今天喝多了没有劲,哪天咱俩好好干一仗。我说好啊。包子说你小子给我下来,我还要去看咖啡呢。

九月一直看着小米,笑着,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把子滕给挤走了。子滕悻悻地坐到米格身边。

九月拉着小米的手说小米啊,你皮肤真好。

小米说,哪有啊,你的也不错啊。

九月笑了,摸着小米的脸说,真是的,我哪有你的皮肤白啊。

然后她俩都在那咯咯地乐,子滕表情很怪地瞅着她们俩,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这就是女人啊,忍着吧。然后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从衣服谈到发型最后转到哪家的臭豆腐炸得好吃上了,呵呵,两个女人在一起总是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这是句亘古不变的真理,想想也真是经典。

九月忽然看见小米身边的包,大呼小叫起来,小米,这个包我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不过是白色的。小米笑了一下,说了声哦,然后把包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九月没有在意小米的这个动作,伸手把包抢过来说这包很漂亮的,手感也好,我朋友还要拉我去买呢,可是现在都没有卖的了……

小米生硬地笑笑,说是吗,我也挺喜欢这包的,呵呵……她的脸色和刚才比有些不一样了。

九月拿着小米的包,翻来覆去地看,说这个怎么和我的那个不太一样啊。小米说怎么能呢,脸色有些变得尴尬,伸出手想把包拿回来。一旁的子滕看见小米这个样子,好像想说些什么,但也忍了回去,他说,包子这个咖啡怎么还没煮好啊……然后冲楼上大喊了一声说,包子你能不能快点了。不一会传来包子的回应:快了快了,你急个屁!

九月说,不对呀……这个包是假的!

小米吓了一跳,差点失声叫出来,说谁的呀……

九月又端详了一阵说这肯定是假的,这是仿版的吧,这仿得也太不好了,你看这商标,都做错了,还有这裏,一看就看出来了,这破东西也就三十多块钱,太垃圾了……小米你……小米你怎么了?

小米使劲低着头,脸已经红得烂透,咬着嘴唇,一脸委屈像是要哭了。米格把目光转到小米身上,看着她,一言不发。

子滕沉不住气了,低声对九月吼道,你就先闭嘴吧。

九月听了有些不高兴,说你干什么啊,我不就说一说嘛,至于你这么喊么,本来嘛,这包就是假的!然后瞄了一眼小米说,买了被人看出来还怕人说,什么人啊……

小米哭了,两滴眼泪从眼睛里掉下,打在她那条卡其色的裙子上。她突然站起身,把包从九月手里抢回来就向门口走去……

这时包子端着煮好的咖啡下来了,笑眯眯地说咖啡好了!他看见小米从他身边走过,刚要问怎么了,子滕就追了过去。包子拽住子滕说这是怎么了?子滕甩开包子的手大声说你别管了!

包子端的咖啡杯,倾倒,掉在地上,伴着啪的清脆的响声,碎开了花……

沉重的关门声。

子滕打开门,追了出去,嘴裏一直喊着小米的名字。

地上,洒落的咖啡仍在继续蔓延着……屋里出奇的宁静。

包子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没有像以前那样发作,骂了句他妈的然后蹲下身子拾杯子的碎片。九月也有些害怕了,半天一动也没动,好一会过去了,她也站起身,走到包子身边帮他拾地上的碎片。

米格看着那扇门,不动。眼睛里,仍是无尽的深邃与迷惘……

子滕回来时,脸上阴沉沉的,我们是从未见过他这样子的。我问说子滕,小米没事吧,子滕没有理我,径直走到沙发旁,在九月的身边,坐下。

九月吓了一跳,看着身边的子滕大气也没敢出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见子滕还是没什么动静,就伸手推了推子滕说,没什么事吧?子滕甩开她的手,说你闭嘴。九月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她又对子滕说,子滕,那个……

我告诉你闭了你没听见啊!没等九月说完,子滕突然咆哮了起来,声音特别大,我们周围的人都吓得一愣。九月立刻没了声音,我看见,她的身子在发颤。包子站起来,说行了,你生什么气啊。

子滕把头扭向包子,又吼了一嗓子:滚!

又是一段时间的宁静,我听见外面有雨点滑落的声音,刷……很寂寞的声音。渐渐地,九月的眼睛开始有些湿润,然后变红,再然后,就开始低声啜泣了起来,像极了一个受惊吓的孩子。米格看着九月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嘴角抽搐了一小下,但又转过头看着窗外。九月还在哭着,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一抽一抽的,可是她每抽一下我的心裏都狠狠地疼一下,于是我站起身走到九月身边,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到米格的身边,而我也坐在她的身边。

我递给九月一张纸巾,塞到她手里,低声对她说没事啦别哭了。当我的手碰到她手的一刻,感觉到她的手很凉。

这时,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许多。

九月对子滕说,子滕,对不起……

子滕抬头看着我们,眼神又回到了往日的那份温柔。

子滕说,九月,刚才我有些太激动了。九月,小米和你不一样,你不应该那样对她的。

九月点点头,撅着嘴,还是啜泣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子滕在桌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九月说,别哭了。

包子笑了,说瞧你俩,为这屁大点的事,至于么!子滕你也真是的,刚才我好不容易煮的咖啡啊,就让你全给弄洒了,你真他妈的……得了,我再去煮,九月的要加奶是不是?九月点点头。

包子拍拍九月的肩,说等着啊,然后噔噔噔跑上了楼。

米格笑,转过头来看着我们,说你们看,外面的雨下大了。

子滕掏出手机,拨号。

喂,小米啊,是我……嗯,到家就好。外面下雨呢,浇到了没有啊……哦,自己在家呢啊,害怕吗……小米,你别哭了,没事的没事的……小米,对不起……没,呵呵……九月是无心的,你别往心裏去……这裏都挺好的,你不要哭了,小米……好了,那我挂了啊,挂了可不许哭了……嗯,行,好好睡觉,别多想……

子滕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叹了一口气。九月说小米她没事吧,子滕说没事,还好。

子滕低下头,抽了一下鼻子。

包子的咖啡煮好了,笑着从楼上跑下来,给九月一杯说这是你的加奶的,然后把另一杯递给子滕说这是给杨子滕同志的,给杨子滕同志压一压火!子滕说谢谢。

包子说,兄弟之间的谢什么谢。

突然,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很亮,照亮了整个屋子,随后又是一声很响的闷雷。雨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外面的灯把滑落的雨点照亮,那一条条银色的线……

一晚上,我们都在沙发上坐着,一言不发,听着外面的雨声。

子滕终于是哭了,抱着脑袋呜呜地哭,发出很大的声音。

不知怎么,脑子里又闪过那个画面,暗蓝灯光下,小米和子滕,我想此刻的小米也应该在哭吧,她哭的时候也会望着窗外的雨点吗?

米格站起身,打开包子家的电脑,朴树的嗓音弥漫在屋子里,荡漾在每个人的耳边。

雨越下越大,子滕仍在哭着,我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脑袋,轻轻地。

<p/><h3 class="center">(十)</h3>

就这么过了一夜,我们都忘记了是如何入睡的了。子滕蜷缩在沙发上,脸上仍留着昨晚的泪痕,包子睡到了地上,打着呼噜,震天响。我是靠在沙发上睡着的,旁边是九月和米格,九月轻轻靠在米格的肩上,睡得很安详。九月的脸上,也留着泪痕,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猫,让人心疼,我想摇醒他们,但看看时间还早。

打开门,站在台阶上,外面的天有些凉。

好久没下过像昨夜那么大的雨了,下了一整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外面的空气清新而且潮湿,弥漫着泥土和湿木的香味。四周遍处是坑坑洼洼的小水泡,记得小的时候,很喜欢到小水泡里去啪啪地踩,溅起水花,溅到自己的身上,溅到别人的身上,很快乐。

路两旁的树,被冲刷了一夜,葱郁了许多。我看着叶子上晶莹的水珠,滑落,一颗,两颗……

不知什么时候,米格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跟我一样注视着那些滑落的水珠。

我说,醒了?米格说,嗯。

九月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我们身边,米格看见她,对她笑笑。

米格说,昨晚的雨好大。我说是啊。米格说,出去走走,我说行,米格转过头对九月说,去么?九月点点头。

雨后的清晨是宁静的,空气清新得一尘不染,到处都能听见欢快的鸟叫。

九月安静地走在我和米格的中间,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其实她安静的样子很好看的,乖乖的招人喜欢。我发现原来九月是这么喜欢走在我们中间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米格似乎都没有察觉,我们的中间多了一个她,然而从前从来都是我们两个人走在一起的。

九月抬起头,看看我,看看米格,又低下了头。

九月说,昨天子滕他……好吓人。

一颗水珠掉下来,打在九月的头发上……

我说,子滕以前从来不发火的,他的脾气很好。九月,要我说呢,昨天你做的……的确有些过了,不应该那么对小米。

九月说,我也知道昨天是我不对,可是子滕……

我说,没事的,不用怕,他昨晚是太激动了,今天就好了,他从来不记仇的,不像你这么小肚鸡肠,呵呵。

九月抬头看米格,米格看着她,点了点头。我看见,九月笑了。

回来时,子滕和包子都醒了。

九月走到子滕面前,对子滕说,子滕,那个……昨天呢,是我不对,对不起……然后就睁着两只大眼睛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等着子滕劈头盖脸的责骂,可是子滕只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昨天我太激动了。

九月高兴了,说你不生我气啦?子滕笑,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他说,其实,你应该向小米道歉。

子滕的眼神,有些黯淡。

九月说,嗯,我会的。

看着九月的样子,我有些难受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认识她后总时常跳出些莫名的情感,萦绕在我心头。

包子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嘛!九月点点头。包子说,看看,这孩子多乖。为了弥补你对我兄弟造成的精神伤害,这样吧,你去跟小佳说一说,我俩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上去给了包子一拳说你真是不要你那张脸了。

我们都笑。

六点时,九月让我和米格陪她回家去取书包,包子说我们也去吧,然后一起上学,反正待着没事干。

到九月家,九月噔噔噔跑上了楼,不一会就拎着书包下来了。

我对九月说,夜不归宿,你老妈没把你屁股打开花了啊?九月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他们不在家。我说是么,那我可得向你妈反映反映了,九月说你敢,借你俩胆!我说本来是不敢,可被你这么一吓,倒吓出胆了,今天我就打电话。九月说宇多我打死你,我一下子蹿到了前面,笑着说你打不着。九月气得追了上去,说你站住,看我不打死你的!我说打不着,就是打不着……

米格看着疯跑的我们,笑。

我对九月说,你怎么不哭鼻子了啊?九月说我才不哭呢,我说不知道谁,昨天晚上哭成那样,我们都差点被水冲走!九月忍着笑说谁啊这么能哭啊,我说我怎么知道是谁,小狗呗。九月说好啊宇多你骂我是小狗,我说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承认的!

到班里时,看见双喜对我们很阴险地笑着。

我说你笑什么啊,双喜说高兴呗,不能笑啊,我说当然能了,你是老师啊。双喜说,小兔崽子,跟我贫嘴。你们今天来得都挺齐啊,没迟到,我笑笑说那是!

上课时我发现双喜笑得比以往灿烂得多,情绪也异常地高涨,对待我们十分温柔。双喜说,最近要来一批实习小老师,我带两个,都是我们学校的。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哎呀,你们不知道啊,全市的师范就属我们那儿的美女最多!我们在下面恍然大悟,原来双喜是另有企图,我说今早上怎么笑那么奸邪呢。

包子说老师啊,你也跟我混这么长时间了,就不能有点出息啊……

包子的话没说完,一个黑板擦飞了过去,砸在他的脸上,弄得包子一头的粉笔灰。双喜说别跟我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你?包子我告诉你,今天咱也就这么着了,要实习老师来了你要再跟我皮实咱就走着瞧!

包子笑了,站起来,挺胸抬头,说,是,保证不辜负老师的厚望,让老师的终身大事,顺利进行!

双喜笑了,点点头说这才乖。

站在走廊的窗前眺望,操场上那些可怜的初一孩子仍在加紧训练着,眯着眼睛站在毒辣的太阳下面,汗珠从脸上渗出,一滴滴掉下。有时候看见他们的样子,我也会很心疼,因为那种艰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的。米格说,站在这裏看他们,总有一种沧桑感,我白了他一眼说你装什么老。

双喜又说,明天不上课。班里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敲桌子的,叫嚷的,乱成了一锅粥。

双喜又说,后天就开学了,大家都回去准备一下。

班里静了下来。

双喜把手插|进兜里,笑了一下,说,后天,你们就真正上初三了。

然后班里的那帮家伙就开始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特别壮烈。我看见,米格一直望着窗外那棵树发呆,他说,八月结束了。我说,是啊,结束了。

结束了,这个夏天。

放学后,我们四个就背着大书包在大街上游荡,寻摸着弄点什么东西以果腹,包子说这么过下去我那点钱挺不了多久,天天吃饭店太贵了。

子滕说,那咱们就买菜做饭,包子说得了吧你真有那份闲心,咱们四个大老爷们哪会做饭啊。子滕说我会啊,包子说嗯,也就蛋炒饭,再就鸡蛋炒西红柿,我可不吃。米格说,那咱们就吃方便面。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我们几个全票通过了米格的建议。

于是我们四个赶去超市,扛着两箱康师傅出来了。

回到包子家,包子的手机响了,包子接起手机哼哼哈哈一阵后,对我们说,找我出去喝酒的,你们去不?我问包子说都有谁啊,包子说咱班的谁谁,还有谁谁,五班的小谁,还有三中的小谁四中的谁谁谁还有他弟弟……一大帮子人,多半都不认识。我说都不认识去了干吗啊,包子说去了不就认识了嘛,米格说包子认识的都没什么好人。

包子瞄了我们一眼说你们不去拉倒,然后问子滕说你去吗?

子滕说不去,在家学习。包子说那我自己去。

包子走后,我们就都上楼,子滕把书包扔在地上拿起一堆乱七八糟不知名的练习册做了起来,我和米格都笑了,子滕总是这么勤奋。米格从柜子里拿出笔记本,插上电源,打开,坐在床上安静地写起他的文章,笔记本键盘的声音很沉闷,不像台式机键盘那样清脆。

我打开包子床前的电脑,上网,九月在线,我笑了。

——呦,娘子在啊。

——在哪里,在哪里啊,你的娘子在哪里呀?我怎么没看见啊!

——少跟我得色,打死你。对了,昨天你怎么没有上线啊?

——昨天住一朋友家了。

——哦,是男的朋友还是女的朋友啊?

——切,用你管。

——怎么不用我管了,你是我娘子,当然要管了。

——不是!

——就是,你甭想耍赖。

——算了,跟你这种无赖说不明白。

——怎么跟你相公说话呢,怎么这么不乖呢。

——无语……

——呵呵。

——昨天,我把子滕的女朋友说哭了,子滕发了很大的火,好吓人啊。

——是么,你怎么惹到人家了?

——我就看出她的包是假的,说了一下嘛。

——这就是你不对了嘛,女孩子家家的,最在乎面子了,你这么说她,她脸上当然挂不住了。

——哦,你说,她会记仇吗?

——不好说啊,瞧你净给你相公我惹祸,那么不乖。

——去你的。你说我不淑女吗?

——谁说的?不啊……

——就是宇多他瞎说,还有米格,也帮着宇多说话,一点也不向着我,讨厌死了。

——哎呀,你不是说他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么,帮他说话是应该的。

——切,说我不淑女……

——那俩小子在哪儿呢,跟相公说,敢说我娘子不淑女,太放肆了!我家娘子哪里是不淑女,明明是泼妇嘛!

——你个混蛋,连你都骂我!不理你了!

——啊呀,娘子我错了啊。

——哼!

我笑出了声来,赶紧捂着嘴。米格抬头看我,说你没事成天跟她抬杠有意思吗。我说挺有意思的,你也一起来啊?米格说我可没你那么有瘾。我说,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米格笑笑,没说什么,低头继续敲着自己的东西。

我起身,去冰箱里拿了听可乐回来,喝了几口,感觉有些冷,对米格你能不能把冷气关了,我这儿都冻死了。

米格头也不抬地说,冻死了还喝可乐。说完米格从床上站起来,抢过我手里的可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把可乐塞回来。我晃了晃发现没多少了,说米格你怎么给我喝没了啊,米格说没啊,还留一口呢。我无语,一口把剩下那点底端了,把罐子冲米格的脑袋扔过去……

米格叫了一声,说你拿罐子砸我干什么啊。我笑,坐回电脑旁。

子滕走进屋来,跟我说宇多你看这道题怎么做啊,我见他手里的是数学题,跟他说数学题问米格,那么恶心的玩意我懒得做。于是子滕拿着题去问米格……

QQ上,九月的头像在闪动。

——喂,你怎么不说话啦?

——你不是不理我了么,我怕你烦啊。

——你好烦人啊!

——你看,我说么,你那么烦我。走了,伤自尊了!

——走吧,没人拦你!

——哎呀,娘子你就这么绝情啊,也不挽留一下……

——我发现你怎么和宇多一样贫啊。

——是吗,就是那个成天和你吵架的家伙?

——嗯,我一直不明白,他和米格两个人,怎么可能是朋友。

——呵呵,朋友没界限的嘛,什么人都可以。

——不是,他们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

我低头,看着九月的话,发呆。这时米格合上笔记本,从床上下来,冲我过来了,我的手下意识地把对话框关掉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很难受,我对九月说我先下了,以后再聊,然后关掉QQ。

然后我转身对米格说,又没灵感了?米格点点头。我笑笑,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别急,没灵感就先歇歇。米格说好。

我看着米格那张好看的脸,心裏一直想着九月。

嗯,九月。

包子回来时,醉醺醺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晚上,我和米格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一言不发,屋子里还是弥漫着朴树的声音。

我知道,米格又在难过了,我从不问他为什么难过,因为那样会使他更加难过。

九月一直问米格他文字里那些悲伤是从哪里来的,他笑笑说不知道。其实米格的悲伤,就来源于他的文字,还有那来自心底的寂寞,可是我也始终读不懂米格的那份伤痛。米格很脆弱,脆弱得一片飘落的叶子都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有时恍惚觉得,米格就像是我的弟弟……

朴树的大男孩的声音,仍萦绕在我们耳畔,一遍一遍。

米格安静了下来,我看见,他睡在我的怀里,眼角还残存着眼泪。

米格。

米格摇醒我时,天已经亮了。

我说这么早你又干什么啊,米格说不早了,都十点了。我起身,感觉屋里静悄悄的,我问米格说包子和子滕呢,米格说都出去了。我说哦。

米格把衣服丢给我,说陪我出去。我说去哪儿啊,他说,小山坡。

小山坡上,我和米格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浮云飘散。

米格说,宇多,你看啊,八月就这么过去了,然后就是九月,九月是这个夏天一切繁华的尽头。

九月。

<p/><h3 class="center">(十一)</h3>

九月一日,开学。

我们早早地起床,套上校服,戴上名签出发了。到班里时,发现那帮子家伙在屋里安静地上着自习,一派新学期新面貌的气息。双喜也套上了校服,老师的校服比我们的衣服强不了多少,是劣质布料做的黑色西服,我们还看见他的小皮鞋也擦得锃亮,还扎了领带,尤其那个刺猬头,喷了啫哩水,上面的毛全都立了起来,完全没有以前的邋遢样。见到我们,特意在门口摆了一个造型,冲我们瞥了一个飞眼。

包子说这是怎么回事啊,要相亲啊。双喜说不相亲啊,我说不相亲打扮这么好看干什么啊?

双喜笑了,说你们也说好看啊,嘿嘿。我白了他一眼。

双喜说你白什么白,怎么的,我打扮打扮不行吗,校长说了,新学期要有新面貌。说完又摆了个造型。

包子说完了,这全都疯啦。

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鸡肋般的话,我们在下面笔直地站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校长讲累了,就把麦克风交给副校长让她接着讲,然后是教导主任……就这样几个人在上面打起了车轮战。我看见不远处的初一小孩,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来这军训还挺有成效。

眼下又轮回了校长,只听他在上面说,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军训,让我看到初一新生们优良的素质,良好的精神面貌。我知道,军训很苦,很累,但是没有一个初一新生叫苦叫累,这一点就是值得赞扬的,当我看到你们在军训中逐渐坚强了,勇敢了,有毅力了,我打心眼里为你们感到高兴。同时我又感到很自豪,因为你们这届初一,是我们学校历届当中,最棒的!然后下面哗哗掌声雷动,尤其初一的小孩,鼓掌鼓得格外卖力气。

我们一边鼓,一边感觉不对劲。我嘟囔着说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与此同时,我听见身边二年二班一小子说,他妈的,咱初一时也这么说……

掌声却没有停止,而且越鼓越热烈。

坐在班里,耳朵里仍嗡嗡地回荡着雷动的掌声。

双喜用漂亮的鸟虫书在黑板上写了六个大字:新学期,新面貌。写完了,双喜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说学校净整那些没有用的事,好了现在是班会。

班会刚开始双喜还在前面人模狗样地讲着些跟校长讲的一样无关痛痒的废话,可讲着讲着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实习老师身上。双喜笑着说,昨天那些实习老师就来了,那一个个,什么也不说了,太好看了,都挑不过来,最后我还是抢了两个最漂亮的,哎呀什么也不说了。我们在下面都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这个伟大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想你整那么好看的有什么用,又不能看上你,要讲究门当户对不是。估计双喜看出了些什么,立马收起了那副色迷迷的表情,严肃地说,都看什么看,老师也是人啊!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说,你们都别给我捣乱,听见没有!小心我把你们脑袋拧下来……

永刚今天也穿着一身黑西服,一进门我们就尖叫着说老师真帅!永刚笑了,说也就比你们老高帅一点点。

也许是看永刚穿民工衣服看习惯了,今天他这么一打扮,真挺有男人味道的。包子说老师你今天怎么也想着打扮这么帅呢,永刚一边擦着黑板一边说,校长不是说了嘛,新学期,新气息。当永刚走到黑板右边时,我突然发现永刚脚底下竟然踩着双拖鞋,很是郁闷。

上老高的课时,见老高也一身黑西服,他进来就向后拢了拢头发说,怎么样,是不是比赵永刚帅?我们在下面大声地应和说:是,高老师最帅!老高笑了,把手里的卷子分给第一桌的学生说把卷子发了。老高对米格说,怎么样啊那些题做得?米格说挺好啊,老高说有没有不会的题啊,米格说没有。我说有不会的就翻答案了,要么我俩研究,还行,都能做出来。老高笑眯眯地说光能做出来不行啊,你们俩得练细心,做题别图快,步骤不全可不行,要丢分的。我和米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老高走了。

老高给我们的练习册,早就不知道被我们扔到哪里去了。

一下课包子就满脸春风地出去给我们丢人,过不多久就扫兴而归。我们也不劝包子了,顺其自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中午吃饭,包子再次勾引小佳未遂。

回到包子家,子滕说今晚他不在这住了,包子也说他要去石头家住一宿。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米格两个人了。

打开电脑,上QQ,又看见九月的头像闪动着……

“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喂,你在不在了?”“真的走了吗?”“你不知道的,他们真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米格其实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是藏着很多事情,很深很深,他不愿意倾诉,也可能是不愿意向我倾诉吧。米格的脾气很好,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的宽容的笑,总是用心去对待每一个人。他长得很帅气,眼神永远飘忽不定像天上的浮云一样,有好多女孩子都喜欢他呢。但米格又是个忧伤的孩子,他的文字里经常透出一种不可言喻的疼痛,让人心疼,好可怜的一个孩子。

——而宇多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尽管他总是喜欢跟我抬杠。别看他外表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内心却和米格一样细腻。他也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身上透着浓浓的孩子气息,他总是把笑挂在脸上,特别张扬,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他平时喜欢调戏小美眉,喜欢恶搞,喜欢和我吵架,没有闲着的时候,但他的内心裏十分的寂寞,他不停地讲话不停地笑,是怕我们抛弃他,他是那么让人放心不下。

我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子,一种酸酸的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九月,九月,九月……

身后,米格仍在写着自己的文章,安静地。

我敲着键盘写下:原来我们都是这样的一群孩子。

很快,我的留言下面出现了一行字:哎呀,你又发什么疯啊?

——娘子你在啊!

——是啊,我一直在呢,隐身哦。

——呵呵,我一直想你呢。

——嘿嘿,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

<p/><h3 class="center">(十二)</h3>

下了一夜的雨,淅淅沥沥的……

突然梦见自己从高楼上摔下,掉到地上,啪的一下……

啊……我睁开眼睛,看见米格站在我的面前,我自己躺在地上,浑身疼得厉害。我说米格你干什么啊,睡得好好的给我从床上拽下来干什么,摔死我了!

米格说,不这样你起不来啊,现在都六点四十了。

我二话没说,从地上跳起来收拾收拾就和米格拼了命往学校跑,出门看看表,六点四十五。

刚进大门,天杀的上课铃就响了……后果可想而知,我和米格再次被赶出来,拎着书包,晃晃悠悠地往草坪那里走。冲刷过一夜的操场,干净得一尘不染,空气也还是潮湿的,坐在草坪上,可以闻到清新的泥土的香味。我和米格背靠着背,看着操场上的积水反射着阳光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辉。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地传来,我起身看,看完后就大声地笑,笑得肚子疼。

我挥挥手,对那个人喊,九月!

九月见是我们,颠颠跑到我们身边,喘着粗气,站都站不稳了。我说,已经迟到了,我们都被轰出来了。她问我说,那怎么办啊,我说,来一起待会儿,等下课再回去呗。

九月想了想,说不行啊。我说有什么不行的,没事的。

她还是转身跑进教学楼……

不一会,我们就看着九月撅着嘴从楼里出来,手里拎着书包。她来到我们身边,把书包丢到米格的身上,坐了下来。米格眯起眼睛瞅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我问九月说,你怎么又迟到了啊?

她伸手揪折一根草,狠狠地撇出去,说昨天跟一个白痴聊天聊了一宿,早上睡过头了。

米格咳嗽了一声,扭过头继续望天。而这时九月身边的我,已经笑得倒在了地上……

九月很奇怪地看着我们说你们怎么了,我说没怎么没怎么。

我问九月说,是哪个白痴啊?九月紧了一下鼻子,没好气地说你不认识,跟神经病似的,成天叫我娘子。我说呦,原来是你家相公啊,这你可就不守妇道了,怎么能随便在背后说自家相公的坏话呢!九月打了我一下说什么啊,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叫我娘子的,那么烦人!

这时米格咳嗽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九月的话说:那么烦人……我用胳膊肘使劲捅了他一下,他回头说宇多,你捅我干什么啊。

九月说,你们俩今天真的很不正常啊。

我对米格说,听见没有,人家说你呢,今天很不正常。米格说,你才不正常呢。

然后九月就开始跟我俩愤恨地讲着她相公的种种滔天罪行,并一个劲地埋怨她是多么多么命苦,小嘴一直没停过。米格就安静地笑着,我在旁边时不时地抬杠起哄助威,九月越说越气,开始跟我打了起来……

阳光透过密密的叶子的空隙星星点点洒在我们身上,风掠起我们的衣襟,伴着草香,还有九月和米格以及我身上的味道。头上的天,真蓝,还有那阳光,也好晃眼睛。

九月抬头看着蓝蓝的天,说,我想出去玩。

我笑了,说那就逃一天课,玩呗。九月转过头来看着我,瞪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我说怎么,不敢啊,不敢就算了。九月哼了一下,说那有什么不敢的,逃就逃!米格笑了。我说,就不怕老师收拾你,再告诉你妈,打你屁屁?九月犹豫了一下,说不怕!我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说不怕咱们现在就走,九月把手放进我的手里,我将她拉起。

我们来到大墙底下,把书包撇向外面,然后我递给米格一个眼神,米格点了点头,抓住我的腰向上一提,我顺势跳了上去,抓住墙头,骑在上面,然后把手伸给米格,米格也跳了上来。我们在上面低头看着九月,九月有些害怕了,说这么高啊……我说没事的,一跳就上来了,来我们拽你,说完我和米格把手伸给九月。

九月抓住我们的手,上蹿下跳怎么爬也爬不上来。后来她耍赖地坐在地上说我不爬了,我说不爬怎么行,书包在外面呢。九月带着些哭腔说我上不去怎么办啊?我从墙上跳了下来,蹲下身说你踩我肩膀上!九月笑了点点头然后踩在我的肩膀上,我缓缓站起身,米格使劲地拽着九月,总算是把她弄上了墙。

跳墙又成了一件难事,九月坐在墙头上死活也不往下跳。这个简单,米格先跳下去,我在上面一推,九月就尖叫着掉了下来,扑到米格的身上。

九月吓得哭了,说宇多你怎么这么狠啊,我说那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米格对九月说,你怎么跟猪一样笨啊。九月说什么啊,我第一次翻墙嘛!

哄好了九月,我们三个背起书包,在街上疯跑着,一路上留下我们张扬的笑声,路上的行人都扭头看我们,笑,然后摇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我们跑到小山坡,踩着没过脚脖子的草奔向山顶那棵最粗壮最高的树。

站在山顶上,俯瞰眼下一片葱郁,大片大片耀眼的绿色,耳畔,林子里的鸟叽叽喳喳很欢快地叫着。九月说这裏真美你们怎么找的这个地方啊,我说我们两个从小就在这玩,一直玩到大。

九月走在山坡上这片林子里,闭上眼睛,开心地笑着。是啊,任何人来到这裏都会这么笑的,因为在每个人小的时候,都会梦想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茂密的树,青青的草,在林子的尽头,是一座高大的城堡,城堡裏面住着王子与公主,他们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九月这时是不是也在重温那样的梦呢,梦里的公主是她,而王子是谁?

我和米格看着九月,笑。

米格说,宇多,你还记得么,我们小的时候,在那棵树底下。我笑,说记得。于是我们走到那棵最高大的树下,蹲下身子,用手挖啊挖,挖出来一个瓶子,里边装着一个泛黄的纸条,打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依然清晰:宇多,米格,子滕,包子,永远在一起,永远是好朋友。

我看见,米格脸上的微笑凝固了,眼角有些湿润,微风轻轻吹起我们的头发。

我们坐到地上,背靠着那棵大树,九月坐到我们中间,拿起那张条来看。良久,她说,真羡慕我们,有彼此这么好的朋友,一起长大。

米格说,你没有吗?九月摇摇头。

起风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米格望着天,眼神依旧迷惘,没有焦点。

我把身子向九月靠了靠,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女孩子的气味,九月突然把脑袋靠在了我的肩上,我吓了一跳。九月对我说,宇多,你看天上的浮云,前面那两朵粘连在一起的,是你和米格,而后面的那朵,就是我。风把九月的辫子吹起,扫到我的脸上,很香,很痒。

我说,九月,看啊,那三朵云融合到一起了。

突然想起以前的这片小山坡。夏天的这个时候,这裏到处长满了齐膝的草,还有野花。那时的树还没有现在高吧,但特别的绿,有些耀眼。我们就喜欢跑到那里,打闹,捉迷藏,捕蝴蝶,用石头把趴在树上肥大的毛毛虫打下来……想想那时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我和米格最喜欢的,就是躺在那里看天。那时的天,好像比现在的要蓝,草也要比现在的清香。

有时候就有一种幻觉,我们四个就一直在那里那么躺着,然后世界开始旋转,就像电影里拍的一样,转瞬间,就长大了……

九月突然指着前面说松鼠,松鼠啊!

我们顺着她的手望去,看见前面一只小松鼠正在草坪里找东西吃。九月摇着我的胳膊说快啊宇多,你帮我把它抓住,我要玩!我悄悄地站起来,走近那只松鼠,向它扑去,在我的手刚刚碰到它时,它就从我手里跑掉了。九月站起来踢了我一脚说哎呀你好笨啊,连只松鼠都抓不到!

我们在林子里相互追逐着,穿梭在林子里,九月绕着一棵又一棵的树跑着,笑着跟我说来啊来啊你抓不到我。我快跑两步,抓住了她的胳膊,但她又使劲甩掉我的手,又躲到了米格的身后,左闪右闪的,时不时尖叫一声。米格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笑……我们的笑声回荡在林子里,惊起林子里的鸟儿扑扇扑扇地乱飞,划破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天开始阴了下来,随后就下起了雨,哗哗地打在叶子上,沙沙的声音很好听。

我们跑到一棵大树底下,看着银丝一样的雨点簌簌地落下,一串串,织成了透明的水帘。雨点透过叶子的空隙,打在我们的身上,凉丝丝的。

九月说,这个天怎么能这样啊,说下雨就下雨!

我说,是啊,九月的天怎么能这样啊,跟九月似的,说变就变。

九月伸手打我,说宇多你又说我,我说我说的不对么。

米格脱下校服,盖在九月的头上,九月笑。

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个完结的样子,淋湿了我们的衣服、我们的头发、我们的书包。

九月说,我们出去淋雨吧,然后就拉着我和米格跑进雨里,雨水顺着我们的脸颊淌下。九月在雨里高兴地笑啊跳啊的,像个孩子一样,她张开手臂,仰头对着天,大声地叫嚷,声音回荡在雨里。

我和米格相互看了一下,笑了,也张开手臂,跟着九月,大声地叫嚷:啊……!

九月的天,阴得快,晴得也快,没过多久,天就放晴了。

我们笑着,拧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我说九月你浇得跟落水狗一样啊,九月叫着用拧成绳的衣服打我。

我和米格还有九月,在小山坡玩了整整一天,沿着夕阳的余晖奔跑,风轻轻抚摩过我们的脸庞,听我们的喘息,起伏不停。我闭上眼睛,笑声,在耳畔回荡……

米格看着山下大片大片耀眼的绿色,远处的天已经被夕阳染得火红。

米格低头,轻轻地吟唱:风不停,绿树荫,阳光晃眼,天真蓝。我们在奔跑,沿着夕阳,是你喘息,起伏不停,我闭上眼睛……我们躺在青草上仰望,看日子在飘荡。我们像那朵云彩一样,来不及回头望……

九月在网上,跟我讲着今天的事,在小山坡。我在电脑旁,看着她发过来的文字,安静地笑着。

她说她很开心,打心底的,自己从未这么开心过。她说她很羡慕宇多和米格,高兴时可以在一起笑,难过时可以在一起流泪。她说她今天似乎找到了丢失已久的东西……

肩膀上,还残留着九月的味道,闭上眼,还可以感觉到她靠在我肩上时那份温存。

<p/><h3 class="center">(十三)</h3>

第二天到学校,双喜见了我们就劈头盖脸地骂起来说你俩小子昨天跑哪儿去了?我说出去玩了。双喜被噎得没话说,气呼呼地说你俩小子挺能耐啊,吓死我了!我和米格都笑了,从没见双喜这么关心过我们。双喜急了,说还好意思笑,昨天七班的一小姑娘也逃学了,是不是你俩拐跑的?我们点头。

双喜大喘了两口气,说好小子……然后就没话了,过了会儿,双喜抬手摸了摸脑袋,说你俩真本事。

我笑了,说那是啊。双喜说行了今天这事就这么着了,要再有下次……我整死你们!然后双喜晃荡晃荡地走了,我们也走进班级,包子凑上来说你俩怎么回来了啊?我瞪着眼睛说干吗不回来了啊,包子说你们和九月不是私奔去了吗。我上去就给包子一拳说你才私奔去了呢!

我径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转过头跟包子说,你们家私奔是俩男一女啊!

小沫对我说,昨天你们干什么去了啊?我说没什么啊,出去玩啊。小沫说哦,是不是还有七班的九月啊?我点了点头,说是啊。小沫没说什么,看了一眼米格,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练习册。

过了一会儿,小沫拿着一道题问米格,米格拿起笔低头刷刷地把解法写在纸上,递给小沫。小沫很高兴地接过纸,折好,夹在练习册里,说谢谢米格,米格笑笑。小沫又问米格说,米格,那个……你们昨天是不是玩得很好啊。

米格说是啊。

小沫又想说什么,可这时石头走了进来,说宇多,米格,老高叫你们去办公室一趟。

我和米格听了,对视了一下,站起身往办公室去。走出班级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下小沫,见她一直盯着米格,脸上的表情怪怪的。

敲门,进去,再关上门,小心翼翼地。

老高在办公室扫着地,见我们来了,放下笤帚,走到我们身边上去就给我们一人一脚,说胆子不小啊,敢逃学了!我小声嘟囔着说就出去玩了玩……老高说,玩也不行!记住,你们是学生,都初三了,还能整天想着玩啊。这马上就要中考了,你们再这么下去怎么行,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成绩不错就翘尾巴,你们哪天要掉下来看我怎么擂你们,叫你们得色!

我瞅了米格一眼,他也瞄了我一下,我们偷偷笑了。

老高说,笑,你们还有脸笑!

我们不笑了。

这时永刚进来了,看着挨训的我们,笑了。说哎呀小子嘛,逃个学没什么大不了的。老高说这怎么行,逃学还了得!永刚说你小子小时候也没少逃了,现在还有脸站在这训学生?

我们都看着永刚,永刚来劲了,跟我们说真的,你们老高小时候没少逃课,叫你们王老师拿着大笤帚满屋子追着打!他是不是都没跟你们说?我们点点头。永刚说就是嘛,他还能跟你们说这些吗!

老高的脸色很不好,说我训学生呢你少插嘴。永刚说老高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俩也是我学生,说完转身跟我们说,你们俩走吧,老高我帮你们摆平了。我连连点头说谢谢老师,然后拉着米格走了,屋里边老高和永刚继续抬杠……

路过语文办公室,在里边看见了九月,也正被老师训呢,我们笑了。

上语文课时,我看见两个漂亮的女的拿着书款款走了进来,满脸的笑容,比鲜花都灿烂。随后双喜也走了进来,满面红光,笑得比鲜花还鲜花,嘴角一直没有放下来。双喜拿了一个凳子,放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捅了捅我,低声说你看怎么样?我说挺好啊。双喜笑了,说你老师我的眼光能不好么!我说,人家能不能看上你还是个问题呢。

双喜说,感情是慢慢培养的。

我斜了他一眼,他说你小子瞅个屁,告诉你,一会儿都给我积极举手回答问题,不许给小老师出难题。

其中一个穿长裙留披肩发的女老师走上了讲台,站在上面看了我们好半天,然后对下面的双喜说,那张老师我开始啦?双喜笑着点了点头,那个女老师笑笑说那同学们把书翻到《变色龙》这课,嗯,《变色龙》呢,是俄国着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契诃夫早期的一篇非常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

那个老师在前面很流利地讲着,我看见身边的双喜看她都看呆了。

无奈,写了张条给包子:双喜也没发展了。

一会,包子回了条: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愁死我了,你是没看见有多丢人。

我把头伸向双喜,小声对他说,口水流出来了。双喜听了,忙伸手摸了摸下巴,说哪有口水啊?

我彻底无语。

那个小老师在前面很认真地讲着,从写作手法一直到思想内容,很全面。她说,其实呢,我们现实生活中也有许多像这样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人,请同学们站起来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然后她就笑眯眯地等着我们举手,结果下面没一个举手的,她有些害怕了。

双喜突然狠拧了我一下,我哎呀叫出了声来,无奈举起了手。

小老师像看见了救星,连忙对我说,这位同学,你来说一下。

我站了起来,笑了,清了清嗓子,慢斯条理地说:老师说得很对,像奥楚蔑洛夫这样的人呢,在我们生活中是很常见的。就拿我们生活中的某人来说吧,就有这么一个人,瞅着一本正经的还有点人样,但平时对我们呢,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顺心就骂。二十多岁了,还没有一个对象,见到美女就跟不要命似的,笑眯眯地上去又是献殷勤又是卖乖,怎么看怎么恶心。对于这种人呢,我们要大大的鄙视……

全班笑倒了,五十多双小眼睛一齐盯着双喜瞅,再看身边的双喜,脸都绿了。

下课,等小老师走后,我又受了双喜的一顿思想教育,并严重向我提出警告,再有这类侮辱老师的行为,就把我送到校长那里去,给我一两个处分。我一脸愤然地看着他,双喜笑了笑,得意地扬长而去。

在食堂,我们几个围一桌,狼吞虎咽地抢着别人盘子里的东西吃,不亦乐乎。

子滕对我们说,那个……跟你们说件事。

我们不抢了,等着子滕的后话。

子滕说,过几天呢,小米要转咱们学校来。我们哦了一声,继续抢饭吃,只有九月一副呆呆的样子,没说什么。

米格跟九月说,没事的,来吃肉。然后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夹给九月。

过两天小米转来了,分到了七班,和九月一个班。九月向小米道歉,说那天的事是她不对,小米笑笑说没关系的。九月就把自己的包送给了小米,小米推脱了一会儿后还是在包子和我的怂恿下收下了。然后她们俩就手拉着手笑眯眯地在学校里走,一下子变得跟认识好几年似的。

子滕和米格看着她俩挨得紧紧的身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