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回过头,继续向前行驶,直到江文溪住的那幢楼前才停下。
江文溪下了车,指着最裏面的一个单元对乐天说:“这个游戏操作手柄我来拿吧,这裏楼道很黑,我家在五楼,我比你熟。”
只是轻轻蹙眉,见江文溪一脸坚持,乐天便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她。
“麻烦你待会帮忙打个手机的灯哦。”
乐天跟着她,依言将手机摸了出来,照着漆黑一片的楼道。
“小心哦,这层有七个台阶。”
“转弯了。”
“这层有五个台阶哦。”
“……”
几乎每上一个楼层,江文溪都会好心地提醒。
细细软软,异常甜美的声音飘入乐天的耳朵里,他整个人异常烦燥。他觉得这个窝边草真不是一般的聒躁,当他是瞎子还是夜盲,他能看得见。
“江文溪,你能不能闭嘴?哪来那么多废话!”
“啊——”被乐天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江文溪尖叫出声,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跌去。
乐天见着,急忙伸出手及时地抱住她倒下的身体,薄唇不悦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你真是个麻烦。”也许他疯了,才会答应这个女人,教她打游戏。
江文溪异常尴尬地从乐天的怀中站直了身体,连连道歉:“对不起……”
“这个东西我来拿。”乐天从她的手中将游戏操作手柄夺了过来,绕过她的身体往上又爬了几个台阶,“到了,几零几?”
江文溪刚想说501室,这时,502室的门打开了。
屋内的光线顿时泄了出来,照亮了门前的过道。从裏面探出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妈,她看了看乐天,犀利的目光犹如X光线,最后盯在他一头银白色的头上,防备地挑了挑眉,当看到刚爬上来的江文溪,便问:“小溪啊,刚才是你叫的?出了什么事?”
瞧,她说的没错,对门的大叔大婶比物业公司巡逻的保安还要尽责,所以只要进了这幢楼,她是怎么都不可能会出事的。
江文溪连忙解释道:“阿姨,我没事,刚才脚滑了一下。”
“哦,没事就好。”王大妈的目光再度转移到了高大英俊的乐天身上,然后问江文溪,“带男朋友回来啊?”
“啊?”江文溪的脸一热,连忙对王大妈摆了摆手急道,“他、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上司。”
乐天目光极度不爽地望着江文溪,似乎她很怕人误会他是她的男朋友,他当她的男朋友有那么让她丢人吗?
“哦?”王大妈的眉毛直向上挑,难道是她老了?现在不流行说男朋友了,改流行说上司了?
“阿姨,晚安。”
“嗯,晚安,不打扰你们了。”王大妈很潇洒地将门关上了。
楼道里,又恢复了之前的黑暗。
江文溪从包里摸出钥匙,很快地打开了门,开了灯,从鞋柜里找了一双男式拖鞋递给了乐天。
迈进江文溪的家,干净舒适是乐天第一眼的感觉。
两室一厅一厨一衞,再简单不过的装修,到不像一个女孩子会住的地方。
江文溪倒了一杯热水给乐天,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茶叶,只有白开水。”
“没关系。”乐天在小小的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江文溪抓了抓头发:“乐总,要不你先帮我去装下游戏,我去煮饭,一会就好。”
“也行。”乐天起身,跟随江文溪进了她的卧室。
令乐天惊讶的是,依然没有想象中女孩子会喜欢的粉色系列毛绒玩具,除了一张睡觉的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写字台,剩下的全是书,墙面几乎就是书橱做成。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些书的名字大多是与刑事案件有关,《刑事犯罪案件侦查方法》《刑法评论》《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美食侦探》《异常杀人者的心理探索》等等。
他的眉头深深蹙起,这个窝边草怎么会喜欢看这些东西,这不禁让他想起,她的几次异常。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这房间,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的。”
“的确。”
江文溪浅浅笑着,将那晚买的四张碟子交给乐天,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买的安装盘,不过是盗版的。”
皱着眉,乐天望着眼前分别写着“A”“J”“R”“E”几个英文字母的光盘,便问:“怎么会有四张光盘?”
“嗯?哦,那个卖盘片的老板说是四个国家的都有,所以我就全买了。”江文溪嘟着嘴,她当然想买一张盘片就好了。
“四个国家?”眉角微挑,乐天对这几张碟深表怀疑。
拳皇的制造商SNK什么时候变成四个国家的?就算是多种语言版本,在国内不就一种可以搞定。
江文溪笑着说:“我先去淘米煮饭。”说完,她便出了房门。
乐天将四张碟放在手中看了好一会,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也许是他多虑了。
打开光驱,他将其中一张盘放了进去。
江文溪的电脑配置是几年前的低配置,速度奇慢。
乐天一双黑亮如星的眼眸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静静地等待着安装程序的出现。
三十多秒钟过去了,安装程序依然没有出现,电脑主机的指示灯依旧闪烁个不停。乐天以为这张盘有问题,正想退出这张光盘,这时屏幕布上跳出WINDOWS自带的WMP的播放软件。
骤然之间,屏幕之上一片肉色模糊,画面抖动厉害。
“碟子可以用吗?”江文溪趁着煮四季豆的时间跑进来看看进展如何,孰料当她看清电脑幕上的画面时尖叫出声,颤着手指着乐天怒道,“你在看什么东西?!”
电脑屏幕上,一对男女老外,赤 裸着身体十分卖力的做着活塞运动。音箱里时不时传来女人高亢兴奋的叫声:“Fuck!Fuck me!Fuck me!”
“我是请你来帮忙教我游戏的,你怎么可以用我的电脑看这种东西?!我不要你教了,你马上离开我家!”江文溪怒吼着,以最快的速度扑了过去,将光盘取了出来,当她看清光盘上面写着的英文字母“A”, 赫然怔住了。
怎么会是她买的光盘?!
乐天紧抿着双唇,凝视着身前那张因气愤而泛红的小脸,他微眯起双眸,那里闪烁着一触即发的危险讯息。
“怎么会是这样?!”江文溪难以置信,一张脸胀得通红。
乐天一言未发,毫不犹豫拿起一张上面写着英文字母“J”的光盘塞进了光驱内,点动了鼠标。
江文溪紧张地绞着手指,等了约莫十几秒,屏幕上再次跳出类似的画面,依旧是三具肉晃晃的身体,只不过这次的两男一女换成了东方脸,音箱里传出女主角高亢兴奋的声音:“呀买爹!依库——”
下一秒,江文溪的手便迅速地按向光驱按钮,颤着手从光驱里取出盘片,将两张盘片紧紧的攥在手中,不停地念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乐天木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从桌上拿起第三张光盘,正欲将光盘放进光驱里,左手突然被江文溪迅速伸来的手掌覆盖住。
“不要再放了!”掌心传来的热力,让江文溪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一抬眸便对上乐天深邃的眼睛,紧张地连忙将自己的手收回,结巴着道,“我、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种碟子。我当时买的时候,我明明和老板要拳皇的碟,而且他也说这是拳皇的碟,可是——”她讲着,倏然顿住,口中喃喃地念着,“拳皇……全黄……各个国家的都有……有男有女……三个人一起上……”
一滴汗从她的心中猛然渗出,原来那个老板所谓的拳皇其实是“全黄”。难怪碟子上标着“A”“J”“R”“E”,四个国家,原来指的是四个国家的A片,难怪有男有女,难怪三个人的一起……
天啊!她怎可能这么乌龙,把游戏碟错买成A片……
她偏过头,紧张地望向坐在面前的乐天,几乎看不清他双眸的颜色,之前木然的脸上竟然泛着微微的红,眉头深锁着。
根据以往的经验,江文溪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奏,她急忙将那几张碟子拿起,对他结巴道:“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这种碟子。”
她抓起其中一张碟,毫不犹豫用力掰下去,只听“叭”地一声,盘片应声而断。她憋红了脸,接着又拿起第二张碟,颤抖的双手再用力。
伴随着盘片断裂的声音,锋利的盘片断口划破了她的掌心,顿时鲜血流了出来,迅速在她的掌心蔓延,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嘶——”江文溪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你在干什么?!买错盘片就买错了,当自己是无敌金刚粉碎机?!”乐天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江文溪的右手,从一旁的纸盒里抽出好多张面纸,小心地按在她的伤口上,不一会鲜血便浸透了面纸。
他恼怒地将面纸扔掉,瞪着眼凶她:“家里有没有创口贴?”
江文溪见他满脸的怒气,唯有颤着声说:“……有,在……客厅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
不由分说,乐天拖着她出了卧室,将她塞进了衞生间,命她将手掌上的血迹用冷水冲净,一边在抽屉里翻找着棉签和创口贴。
不一会儿,江文溪的右手掌心贴上了一块创口贴,血止住了,但只要稍稍一用力,隐隐的刺痛由掌心传来。她抬起头,望进一片深邃幽暗的眼眸,那里透着一丝怒气,还有一丝她不能确定的关心。
她咬了咬唇,想要感激的话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请你以后做事多用点脑子。”乐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
江文溪以为他生气了要走人,急忙跟着站起身,急道:“那个,你要走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不是存心买错碟子的。”
其实她更想问,是不是今天游戏学不起来了。
回首,乐天凝视着紧咬着樱红下唇满脸委屈的窝边草,有种说不出的莫名其妙感觉,慢慢地目光变得柔和,但语气依旧冷淡:“你欠我的一顿饭还没吃呢。”
走出客厅,站在阳台上,乐天点燃了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伸手打开了阳台上的窗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让他顿时清醒了很多。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烦躁?他突然觉得自己有毛病,口口声声说对窝边草没兴趣,可今天当她提出请他教她打游戏的那一刻,他竟是有些欣喜若狂。看到她掌心流血的模样会禁不住心疼。尤其是刚才,那两段少儿不宜的片段,让他心猿意马,一直到现在,他的胸口之处还在怦怦地乱跳个不停。
他究竟是怎么了?他绝对不是一个受外界刺|激就轻易混乱的人。
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吐出,想要将内心的一片混乱全数吐出。
江文溪弄不懂他,只好跟着起身,去了阳台。
见他双手搁在阳台窗户上,她走过去,立在他的背后,却听到他一声轻轻叹息。
她咬着唇,心中愧疚,明明是自己买错了碟子,却衝着他怒吼,换作任何一个人完全可以甩手走人。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上司,被属下这样误会,是多么有失体面的一件事。
都怪那个坑人的小贩。
她又向前迈了一步,双手绞着手指,轻声道歉:“乐总,对不起,刚才是我错怪你了……”
无辜,甜嫩,柔软,好似一缕丝缎在人的心间轻轻滑过。
这似在撩拨人的声音让乐天的身体骤然一僵,夹着的手指轻轻一颤,一截烟灰随风飘散。
“乐、乐总……”得不到回复,江文溪又轻轻叫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很像噪音?”乐天刻意佯装淡漠的声音,却依旧掩饰不住内心的矛盾。
“……”噪、噪音?从来只有人夸她的声音好听,没听人说过她的声音像噪音啊。
倏地,乐天一个转身,毫无预示,他的手掌便扣住了她的双肩,手上的力道用力紧收,她便落入了他怀抱之中。
江文溪瞪大了双眸,惊愕地望着骤然反应的他,客厅里透出来的光亮照在他的银白色的头发上,俊朗的脸庞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那一双深色的眼眸里透出的讯息,与平日里他生气的时候,完全不同。
她突然间有些害怕,惶恐地叫了一声:“乐、乐总……”
下颌被迅速地抬起,她听到了蕴藏着怒意的声音:“江文溪,你的声音真的很让人讨厌。”
来不及反应,她的唇便被堵上。
第二次亲密接触让毫无防备的她倒抽了一口气,一瞬间,整个人仿佛像是一大块冰块突然掉入滚热的沸水中,“嗞嗞”作响,不停地泛着热气,像是随时都要化在水中似的。
这是乐天惩罚性的咬噬,他在以他的行动证明他讨厌她的声音,所以他要惩罚发出声音的红唇。
嘴唇被吮得很痛,低呼只要出口便被吞没。江文溪睁着一双无辜大眼,双手用力地抵着他的胸膛,意图要逃开这灼热的吻。
但乐天不容许她逃避,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嘴唇,不,确切的说是惩罚性地含咬。
“唔,痛……”她痛苦轻声呻|吟,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听到她的呼声,乐天停止了带着怒气的噬咬,懊恼地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拭去她眼角渗出的眼泪,却是霸道地命令:“不许哭!”
他真是无比挫败,这个女人,他吻了她两次,两次都只会流泪。
“你咬得我很痛……”江文溪的眼流仍是抑制不住地外流。
“男人和女人接吻本来就痛。”乐天冷哼,吻到嘴唇红肿、麻木破皮、呼吸不畅笔笔皆是。
眼泪在瞬间止住了。
接吻?这样是在接吻?
完全无法消化他所谓的“接吻”二字,江文溪瞪大着眼睛,想努力看清眼前一片模糊的脸,可无论如何努力,映现的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轮廓。熟悉又陌生的温热气息,就这么放肆地吹拂在她的脸上。她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炫晕,不由得闭上自己的双眸。
这对乐天来说是极大的盅惑,他不再给她逃避的机会,将她紧紧困在怀中,性感的薄唇再一次欺上她的唇,霸道地以舌撬开她的唇齿,攻城掠地。
轻含、辗转,紧缠着她不放。
意乱情迷。
被吻得有些痛的嘴唇仿佛再也不属于她,就连打颤的牙齿也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心中一片慌乱,她只能听到交织在一起异常急促的呼吸声和“咚咚”不停的心跳声,她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双腿越来越软,双手只能紧紧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生怕自己就这样滑落在地。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乐天终于放开江文溪。
江文溪浑身瘫软,双腿无力,只能将身体全部的重心放在他的身上,伏在他的胸前大喘着气。
乐力的唇贴着她的发际,用力地嗅着发丝散出的淡雅香气,拥着她的双臂用力收紧,直到她低呼一声,他才缓缓松开。
被乐天这样抱着,江文溪的脸就像是发着高烧一般的滚烫,紧贴在他的胸前,她不敢动,更不敢抬头,脑中早已是一片浆糊,她无法相信刚才,第二次又无防备的被人强吻了,并且还是同一个人。
令人羞愧的是,刚开始的挣扎到最后是不但没有推开他,而是欣然接受,并且是那般的投入。
他说是接吻,可是在她认为,只有爱恋中的情人才会接吻,他为什么好好的会这样对她?
如果说,上一次是因为他想掩饰顺手抓了她,那么这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在怦怦地乱跳个不停,她甚至不敢去想那种不可思议的可能。
“好一些了吗?”乐天的手指插入她柔顺的发丝之中,温柔地自上而下轻轻拨弄。
江文溪不敢答话,脸颊越来越烫,仿佛是烧着了一般。她好怕被他瞧见她现在的模样,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小心翼翼地调整气息。
浅浅的轻笑声从头顶上传来,感受到那宽厚的胸膛的震动。
江文溪蹙紧眉心,死咬着唇,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蓦地,身体被轻轻拉离,一只手在轻轻地拨弄着散乱在身前的发丝。
又是一片慌乱,她忍不住抓住那只手,低垂着头轻道:“我自己来吧……”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的左手紧紧握住,下颌被他的右指轻轻挑起,只见他一本正经地问:“有没有男朋友?”
她直视他的眸底,犀利的目光仿佛是在警告她,如果敢说出不称他心意的话,她就死定了。她胆怯地垂下眼帘,目光移向别处。
其实本来,今天,她可以有一个男朋友的,可是计划不如变化,那刚刚萌生的恋情种子芽儿尚未破土而出,总是遇到阻碍。在她开口请眼前人教她打拳皇的时候,就注定她没资格做人家的女朋友了。
也许,命中注定,她和顾廷和有缘无份。
咬着牙,他的两指微微用力,再度抬起她的下颌,迫她对上他的双眸:“说话!”
方才她那样不明所以的表情,让他有些恼火,如果这个女人敢在招惹了他,撩拨了他之后说一个“有”字,他一定会要她好看。
她抬眸注视着他,轻吐了两个字:“……没有。”
得到预期中的答案,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扬着眉,淡淡地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么简单的问题要想这么久?”
她撇了撇嘴角,不敢搭话。
“我现在很饿,你还欠我一顿饭。先吃饭。”不由分说,他牵着她的手进了屋。
她嘴角微微抽搐,缓缓抬眸,盯见那耀眼的银白色头发,心念:他的思维可不可以不要跳得这么快。
刚进屋,一股子糊味迎面扑来,乐天不禁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江文溪大叫一声:“糟了,四季豆还在锅里煮着!”
她挣开乐天的手,叫着一路跑向厨房,浓重的糊味直呛入鼻。她伸手将锅盖打开,原来翠绿的四季豆,此时此刻,有一大半全成黑乎乎的,锅里的水早已烧开,这下子就算是炒干扁四季豆也没的想了。
造孽!都怪那该死的黄碟!
她伸出手打算倒了那一锅四季豆,当右手刚碰上锅把手,这时某人习用的命令式口吻再次响起:“你是不是打算明天不用上班?!”
她回首看了他一眼,心念:做什么这么凶?谁说她明天不上班,不上班要扣工资的啊。
“走开。”乐天不耐烦地将她赶向一边,端起那一锅煮糊掉的四季豆倒在了垃圾桶里,然后动作麻利地将锅洗洗干净,回转头问立在身后呆如木鸡的女人,“你今天晚上想煮什么菜?”
“啊?”江文溪回过神,“只有青菜了,还有昨天晚上剩下的一条鱼。”
“在哪?”他问。
“啊?”
“啊什么啊?不用吃饭啊?!”他的口气很不好。
“青菜在柜子下面,鱼在冰箱里,你等一下。”江文溪转身出了厨房,很快地从冰箱里端出一条鱼,折回厨房,惊愕地看见乐天熟练地摘起青菜洗了起来。
不一会儿,乐天将青菜洗好切好,准备下锅时,却见到一旁电饭煲的灯是灭的,他揭开锅盖,赫然发现裏面的米还是生的。
江文溪见着,一脸困惑:“之前灯明明是亮的啊?”
乐天皱了皱眉,拔下插头,重新插了一下,电饭煲的灯依旧不亮,回头问江文溪:“哪儿还有插座?”
“客厅电视机那插座。”
乐天端着电饭煲到了客厅,打开电视机,确认了电视机的插座是好的,重新插上了电饭煲,可是灯依旧不亮。
“坏了。”乐天拔下插头将电饭煲重新端回厨房。
江文溪盯着那用了好多年如今已经寿终正寝的电饭煲,脸色有些微微泛白,前两天微波炉才坏掉,为什么今天连电饭煲也坏了?她都为公司那该死的游戏对决比赛罚款愁死了,这会,家里的电器居然给她提前罢工了。
又破财!
望了一眼只顾盯着电饭煲发呆的江文溪,乐天轻轻蹙眉,道:“有没有速冻水饺或是面条之类的?”
江文溪不甘心地瞪了一眼电饭煲,嘟着嘴有气无力地回答:“……有。”转身,她从柜子里取出一袋速食鸡蛋水煮面,递给了乐天,“不好意思,本来是我请你吃饭,应该是我烧菜的,结果变成你煮面条了……”
不过几秒,他便继续手中的动作,在心中冷嗤:真是个噪音。
江文溪默不作声地看着一言不发他,以为他又生气了,不自觉地抿了抿嘴:“真的很抱歉……”
下一秒,淡而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那就记着欠我两顿饭。”
江文溪只觉得自己的嘴角在不停地抽搐,她在心中咒着,那个该死卖黄碟的贩子,害死了她。
未久,两碗散着浓浓香气的青菜鸡蛋面上了桌。
江文溪看着已经开吃的乐天,跟着拿起筷子,入口鲜美的汤汁让她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没想到你下得青菜鸡蛋面这么好吃。”
微微抬眸,乐天凝视着对面一脸满足的白痴女人,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闭嘴别说话?!”
烦人的噪音。
这个窝边草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嚼在口中的半口面条,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江文溪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如果不是她的手受伤了,也不会麻烦他下面,而且明明是他自己抢着要去下面的,干吗又怪她。
真是个霸道不讲理的家伙。
称赞他也会被骂,为什么他对她总是那么凶?刚才,莫明其妙地抱着她亲吻,还声称那是在接吻,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喜欢她,可是这会对她又这样凶。她是脑子犯混了才会认为他喜欢她。
可是不喜欢她,干吗又吻她。这种感觉真的好不舒服,胸口之处仿佛堵了一块铅似的。
蓦地,乐天抬起头问:“你一个人住?这裏是你家,还是你租的房子。”
江文溪正在心中咒着他,突然听到问话,差点被口中的青菜给噎住。她咽下了青菜,怔怔地望着乐天。他好奇怪,刚才还那么凶,怎么现在关心起她的家庭,变脸比女人变得还快。
“算了,当我没问。”被江文溪的眼光盯着看,乐天有些不自在。
“这裏是我家,我一个人住了很多年了。”江文溪双手抱着面碗,抿了抿嘴,“我父母在我高二的时候就去世了。”
“很抱歉,这并不是很好的话题。”乐天轻轻地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凝视着对面浅浅微笑的女人。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看,我家里都没有挂他们两人的照片,我真是很不孝。”江文溪干笑了两声,“从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在山里扑蝴蝶,我,这么爬爬就长大了。”
“扑蝴蝶?”乐天不解。
怎么会有人整天无所事事的在山里扑蝴蝶?除了昆虫学家,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会这么无聊。
江文溪见乐天一脸不明,笑了笑:“嗯,他们是专门从事蝴蝶研究工作的,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昆虫学家,可是在我看来,就是和大多人小时候一样,无聊扑蝴蝶的。”
扬着优美的唇线,乐天被她的话逗笑了。
蓦地,她的眸色一黯,吸了一口面条又道:“我高二那年,他们又去云南某个山沟沟里扑蝴蝶,后来那里发生山体崩踏,两人以及那次同去扑蝴蝶的工作人员全部被埋在了山里,再也没出来。”
乐天知道自己起了一个多么烂的话题,岔开话道:“别说了,快吃面条吧。”
“……哦。”为什么她把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依旧得不到上司的欢心,还真是难伺侯的家伙。
两人陌陌地吃着面条,只能听见吸食面条的“咻咻”声。
蓦地,江文溪想起了学拳皇的事,抬眸又问乐天:“乐总,我今天还能不能学那个游戏?”
乐天淡淡地看了她的右手一眼,道:“你觉得呢?”
江文溪看了看自己贴着创口贴的右手,握紧复张开,还有些痛,右手掌心那个伤口一周之内肯定不可能会好的。这就意味着,她准备罚款了。
捣着碗中的面条,隔了许久,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那场比赛一定要规定最后一名的部门罚款五百?”
乐天抬眸,一脸莫明,完全不知她在说什么。
他皱了皱眉,不解地问:“什么部门罚款?”
“哎?就是参加拳皇对决啊,赢得第一的部门有五千元奖金,最后一名的部门罚款五百啊。”江文溪咬着筷子说。
乐天的嘴角微微抽搐。
为了激励所有员工的斗志,江航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年年会活动必设一份大奖,同时也有一份惩罚,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已经成了江航特有的企业文化。
“怎么了?有异议?”他挑了挑眉。
江文溪咬了咬唇,说:“我只是觉得这个对决游戏不太公平。”
“怎么不公平?”
“总经办只有我和严助两个,别的部门至少也有一两个男同事,我们怎么可能会这种男生会的游戏,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有总经办垫底。”江文溪的声音越说越小,“我不想被罚款……”
乐天的表情一片木然,沉默了许久,有些不悦:“所以你就想学这个游戏?保证至少不是最后一名?”
本来他还有些欣喜,以为她会和其他女人一样,知道玩一些手段接近他,结果却是让他咬牙的是,完全是他自作多情,这女人压根是为了不想罚款。他与那二百五十块比,有那么差劲吗?
“嗯。”江文溪喝了一口面汤,点了点头,“赚钱对我来说,很辛苦,你不会明白的……”
江文溪的话让乐天想起自己刚出狱的时候,什么事都做过,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劳动强度,累得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一个月下来只能挣几百块。
不明白?呵呵,赚钱有多辛苦,他比谁都知道。如果不是他好命,遇到深叔,也许他现在还只能捧着一份盒饭蹲在马路边上吃着。
忍不住,他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江文溪错愕地看着对面表情有些古怪的乐天,难道她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起身拿起茶几上烟灰缸,放在他的面前,她伸手在他的眼前招了招,轻轻叫了一声:“乐总……”
弹了弹手中的烟灰,乐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乐天,或者阿天。”
“……”江文溪说不出的惊诧。
乐天起身端起碗筷走向厨房。
江文溪见着,急忙端着自己的碗筷追上:“你要帮我洗碗?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乐天额上的青筋隐隐泛起,嘴角不停地抽动。一句粗口硬生生的忍住,都是那该死的“拳皇”,才会让他意乱情迷地看上这个白痴一样的窝边草。
“走开。”他夺过她手上的碗筷,将她轰出了厨房。
江文溪倚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乐天不停动作的双手。
白炽光下,映衬出他侧脸完美致极的侧脸,犀利的发线,饱满的额头,漂亮的眼眸,挺拔的鼻梁,还有那张薄而性感的嘴唇……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似乎无法移开视线,脑中突然浮现之前阳台的一幕。排除先前他蛮不讲理的啃咬发泄,继而绵柔温暖的唇细细包含着她的,灵活舞动的舌头,总似在有意无意的安抚又挑 逗,唇齿纠缠间,她迷失了……她控制不住地以齿轻咬着下唇,双颊越来越烫……
“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发呆?”磁性的嗓音飘来。
“啊?”方才明明离得还很远的薄唇,此时此刻却是近在咫尺,江文溪尴尬地别开视线,羞红了脸转身离开。
擦干了手,乐天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半。
“我该回去了。”这时间对经常应酬的他来说,连真正的夜生活开始都算不上。但,他该回去了,他可不想在第一个晚上就吓到了他的窝边草,让她误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
“……哦。”江文溪又咬了咬唇,“那明天下班后,你还会教我游戏吗?”
乐天淡扫一眼她的绞着的双手,轻道:“手机给我。”
江文溪怔了怔,转身走回房间,从包中取出手机,然后折回客厅,递给了乐天。
乐天接过手机,按了一串数字,直到自己的手机声响,挂断,将手机还给江文溪,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哦……”江文溪清澈的双眸黯淡了下去。
换了鞋,出了门,乐天骤然转身,道:“明天,早上八点在楼下等我,我来接你。”
“你、你要接我上班?”江文溪惊呼出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忙摆手道,“不要!”
“为什么不要?”乐天有些动怒,他接她上班,是省了她搭公车的时间。
某一天下班,正好他看见她追着公车跑得气喘吁吁,结果还是没追上。她立在寒风中,拉着衣帽,不停来回走动瑟缩的样子,让人怜惜。以后他接她上下班,不用风吹雨淋,岂不省事?
江文溪咬着唇,吱唔了半天,终于说出憋了很久的话:“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别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和顾廷和如果是两条交叉线,那她和他基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妍妍说过,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刚才,他又一次强吻她,或许就是受了那该死的盘片诱惑。说起来,祸是她惹的。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一脸被强迫的姿态。他喜欢她才会吻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乐天眉头紧蹙,愠道:“那种关系?那你认为是哪种关系?”
“嗯?”江文溪不明所以地抬首。
“人头猪脑!”乐天被她气得无话可话,转身下了楼梯。
坐进车内,乐天倚在车座上叹了一口气,大把的鲜花等着他去采摘,他偏偏就是要来拔这根窝边草。真是快被她气吐血了,没见过脑袋这么转不过弯来的,他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有那么难懂吗?他真是折服了。
乐天又叹了一口气,抬首望了望五楼还在亮着的灯,挫败地发动了车子,飞驰而去。
江文溪怔怔地望向那一片黑暗,许久,才有气无力地合上了门。背抵着门,她想着他临走前的话,究竟蕴含了什么样的意味。
她满心期待会和顾廷和有所发展,可是全让那几张碟子毁掉了,所以事情完全走了样。
抬起手,她看着掌心那块创口贴,想到被白发魔男握住自己冰凉双手的瞬间,有一股暖意直透心底。
唉,怎么才短短几个小时,心中的那杆天秤就偏离了,难道她天生就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人?
走回房间,她看见写字台桌上那块光盘碎片,不由得双颊又滚烫了起来。
作孽哦,都是那个死小贩,真是会坑人。
将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下,她洗洗上了床,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墙顶天花,习惯性地咬着嘴唇,脑中纠结着明天早上八点,白发魔男要是真的来接她,她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潜规则”三个字一下子跳进她的脑海里。
黑暗中,她慌张地将被子往上又拉了拉。
凭良心说,她既没财又没貎,比起见过他身边的几只莺莺燕燕,人家要身材有身材,要美貎有美貎,像她这种傻头傻脑的笨鸟还不知道排到哪边去,更别提那个经常出入他办公室的曾姓美|少|妇,还有那次婚宴上见到的方氏美|少|妇。
唉,就凭她这种样子,哪里值得人家“潜规则”。
假如,那句接她上班只是客套话,她到时候不只是要挖地洞钻了。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右手握着,莫明其妙地,就好像与他的手相握一般,她找出最后一个通话记录,盯着那一串数字,犹豫着要不要存进手机。
下一秒,她又紧张地开始输入他的名字,从“乐天”“阿天”到“口香糖”“白发魔男”,甚至还有一个恶心的昵称“天天”都输过了,可是反反覆复,她都觉得不太满意,最终还是输了乐天两个字。
对着这两个字,她又发起了呆,不禁喃喃自语:“真的是男女朋友那种关系吗?”
漫漫长夜,自父母和大舅相继去世,这么久以来,却是江文溪第一次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