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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恋 羽芊 7902 字 2个月前

血流了,泪流了,生活还得继续。

公扎趁着月色去了错鄂寺的后山。

山上长满扎人的灌木,已经弥漫了上山的小路。公扎拿着一根铁丝爬到山顶上,看了看山下,草原沉睡着,只有那顶小白帐篷还亮着灯。她总是睡得很晚,灯光有时彻夜不灭。每次看着那黄黄的灯光久久不熄,公扎都觉得酥油灯在灼着自己的心脏。

今夜,她是不是又要彻夜不眠了?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己有多担心吗?不知道自己会心疼吗?

公扎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深吸了口气走向另一边的山崖,大青石依然屹立。公扎看了看石缝,当年幼小的自己时常在这裏躲风避雨,现在那个石缝是挤不进去了。他把手上的铁丝弯了弯,形成一个勾子,从石缝里伸进去,凭着感觉小心地掏着。

当铁丝那头传来勾住东西的沉重感时,他的心猛跳起来,佛祖保佑,幸好还在。他抑制住兴奋,稳住手臂,小心地一点一点往外移动。终于把东西拉到了外面,就着月光看清是那本书。他一把抓起飞快地翻着,发现除了沾上些干沙以外,裡外都好好的。他小心放入怀里,再捡起铁丝伸进去掏着,能感觉到东西,就是拉不出来。公扎收回铁丝重新弯了一下再伸进去,这次顺利多了,很快就把那个佛像勾了出来,他用袖子上的羊毛抹掉沙子,月光下黑得发亮的佛光亮如新。

公扎坐在地上,背靠着大青石,就着月光仔细打量。佛像沉甸甸的,是什么材质做的公扎说不上来,反正不是黄金白银也不是铜的铁的。记得幼时,罗布顿珠为了得到这尊佛像,常常把扎多活佛弄去批斗,还把他的腿打断了。它很值钱吗?甚至为了它而不惜毁掉一座寺庙?公扎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突然,他感觉佛像的背后像有什么凸起的线条,翻过来对着月光一看,原本应该光滑的背部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形图案。这是什么图?公扎惊奇地看着。佛教里有这个佛号吗?没见过啊。他抬起头,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副画面:一个穿着破旧僧衣的扎多坐在湖边的沙地上,看着湖对岸的察那罗雪山出神,然后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出“¤”形图案。见到有人来,迅速抹平,装出一副疯癫的样子对人傻笑。

佛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图?代表着什么意思?公扎眯着眼打量着佛像,想了半天却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把佛像揣进皮袍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重新回到山头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寺庙,突然生出想去那里看看的念头。

踩着碎石,穿过灌木下去,院墙边的木门还在。轻轻一推,门发出“吱吱”的声音,吓得院里的两只野猫一下窜出好远。

公扎进了院子,诺大的建筑群现在空荡荡的。这裏曾经作为红衞兵们活动的场地,后来又作为大队的仓库存放干肉,再后来什么都不是了,老鼠、兔子、野猫把这儿当成了窝。

公扎摁亮手电,在空空的房间里走着,一些佛殿的壁画还在,颜色仍如从前一样亮丽。到了正面的大堂,昔日高高在上的菩萨没有了,文革时被疯狂的人们抬出去扔进了湖里,或是砸烂派了别的用场,只有那台子还在,几只老鼠飞快窜过。四根大柱仍然稳稳地支撑着,当然,披金裹银的威仪不在了,佛家高高在上的气派在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光可鉴人的地面蒙了厚厚一层灰,香雾弥漫的佛殿里今日只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

退去神性没有信徒的寺庙还原成了屋子,而且是破败的屋子,远远不如一顶黑帐篷来得温暖,来得安全。

公扎掏出药师佛放在台上,退后两步看着它,淡淡的月光下,那尊高如孩儿手臂的佛像发出莹莹的光泽。他在想要不要磕个长头,想了一会儿终究没有磕下去,不是他不想磕,而是觉得此时磕下去不太妥当。在部队呆了几年的公扎,对世间是否真有佛祖已经持怀疑态度,既然怀疑,再磕头就没意义了。他看了一会儿,收起佛像重新揣入怀里,转身向外走去。

顺着山边的小路下到草地上,荒草没及脚背。在进帐篷点时,想也没想脚就自动转弯,往那间白色的小帐篷走去,在距离十米远的地方停下,那头大獒卧在地上,警惕地盯着他,嘴裏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星星已经变得稀疏,月儿也走过了山顶,她为什么还不熄灯?莫非又要一晚不睡吗?已经熬了好几个晚上了,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夜夜不眠啊。

公扎有一种冲动,他想把那头大獒一脚踢开,想掀开帘子进去,想对她说对不起,想告诉她自己天天都在想她,想搂她入怀伴她入眠……

良久,公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绕过小帐篷向西头走去,孤寂的身影在草地上拉得好长。

对不起,措姆,我们不能这样下去,我太想你了,我要娶你,我只要娶你。公扎在心裏不断跟措姆道歉。

就在公扎落寞远去时,身后的小帐篷慢慢掀开一条缝隙,露出措姆苍白的脸和泪光盈盈的眼睛,目送他远去。

团里办了个小学,请了教员,暂时解决守边官兵孩子的上学问题。卓麦把儿子一航送进学校后,抽了个时间再次来到草原。明年就要退伍回去了,他想找到四部医典的笔记,完成老人的心愿。

他去找过公扎一次,公扎见到他不冷不热的,还没等他开口说出来意,他就拿出枪牵了马走了。

无奈之下,他去找了石达,让石达陪他去找喀果。

“找喀果?你要找喀果?闯察那罗雪山?”坐在草地上,石达眼睛瞪得像牦牛眼一样大,仿佛抱着吉它的卓麦在说什么笑话。卓麦只要来草原,都会带着吉它,吉它和药箱成了他形影不离的两件东西。

“是啊,怎么?”卓麦正在调弦,闻声抬头看他。

“这个季节是雪崩最多的时候,你不知道啊?前几天还发生了一次,埋了湖对岸上山打猎的两个人!”

“我们小心点就不会了。再说,才发生了雪崩,这几天应该是安全的。”

“卓大哥,你还是不要去的好,真的。再说采草药不一定非去察那罗,其他地方也有啊。那个喀果可不是好惹的,它伤了好几个猎人了。我可不敢去。”

“谢谢你,我自己会把握的。”卓麦说,拿起吉它,拨了几下弦,看着远处的雪山唱了起来,忧伤的歌声在草原上回荡着。

<small>我今天要去远方</small>

<small>离别时你说请不要把我遗忘</small>

<small>我们的誓言高高挂在天上</small>

<small>那些白云那些星星那个月亮</small>

<small>看着我们约定今生约定来世相约永不忘</small>

<small>美丽的牧羊姑娘爱了你无论日月怎么变迁我都把你放在心上</small>

<small>美丽的牧羊姑娘你的笑声挥洒在蓝天下留在了我的心房</small>

<small>给我一顶帐篷哟,想牵你的手共度一生不再心伤</small>

<small>给我一片天地哟,想伴你的爱漫舞天涯不再徬徨</small>

<small>牧羊姑娘,可爱的牧羊姑娘</small>

<small>何时才能回到我身旁,何时我们才能一路花香</small>

<small>不再分离是不是我的奢望</small>

<small>今生的爱是不是已经散场</small>

<small>爱了你难道就只能绝望</small>

<small>没有你的日子天天是情殇</small>

随着丝弦叮咚响起,卓麦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中。亲爱的牧羊姑娘,你还好吗?离别经年了,你的笑容是否依旧?是否记得当年那个一起捡磨菇一起唱歌的汉族小医生?

石达也看着远处,眼前闪过央吉怨恨的双眼。她,是带着恨意离开的,走得那么快那么决绝,连一丝后悔都不给他。

而草地的另一边,身着小羊羔皮袍的措姆在帐篷前,两手握着打酥油筒的杆子,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们的爱情,随着二叔灵魂一起远去了,今生,将不再有欢笑!

公扎也听到了忧伤的歌,无法抑制住心底的悔和痛,打了马疯了一般地在草原上狂奔。

<small>牧羊姑娘,可爱的牧羊姑娘</small>

<small>何时才能回到我身旁,何时我们才能一路花香</small>

<small>不再分离是不是我的奢望</small>

<small>今生的爱是不是已经散场</small>

<small>爱了你难道就只能绝望</small>

<small>没有你的日子天天是情殇</small>

弦音在慢慢地弱下来,歌声也越发地忧伤缠绵。

空旷的草原上,牧羊人看着远处的白云发呆,牛羊和野驴都停了脚步,静静地伫立着……

草原,铺上了一层说不出来的伤感。

卓麦准备独自去察那罗山闯一闯。在西藏这么些年,走过无数的雪山,蹚过无数的河流,不相信察那罗就能难住他。

他把军装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被子上,穿上借来的老羊皮袄,带了两腿羊干肉,牵上马正要出发,措姆拉着马带了看帐篷的獒过来了,“我跟你一起去!”

“啥?”卓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措姆看着他,坚定而清晰地说。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察那罗。”措姆淡淡地说。

“那你还要去?”

“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再说,我是本地人,土生土长的,比你更熟悉雪山。”

“你没听猎人说吗?察那罗山可是熊窝子、狼窝子,我自己去已经很勉强,你一个女孩子跟着我,还要我照顾你,危险将加大一倍。”

“就你这个样子还要照顾我?算了吧!”措姆瞅了他单薄的身子一眼,嘴角一撇,翻身上了马背,用马鞭点了点他。“我知道你心裏想什么,怕我跟你一样被熊咬了、被狼吃了吧?你放心,你被熊咬了被狼吃了我都会好好的。走吧,俩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说完打马疾驰而去,獒跟在后面。

俩人到了察那罗山脚下,解开马鞍扔在一边,马到草地上吃草,措姆吩咐獒看好马儿,就和卓麦背着各自装肉的袋子向山上爬去。

“你小心一些。”措姆不时回头看看卓麦笨手笨脚地往上爬着,有些好笑。草原人,翻越雪山是常有的事,哪见过这样四脚并用还笨得如熊的家伙。“别踩到冰上,滑。”她话一说完,卓麦就四肢着地摔到了冰面上。

越往上越陡,积雪也开始加厚,白色的山坡,看上去哪里都一样,一脚踩下去,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

措姆毕竟是本地人,长年生活在荒原上,比起卓麦来经验要丰富得多。卓麦看着她在雪地上冒着热气的背影,再一次心生感慨。草原的女子别看平时嘻嘻哈哈的,只知打茶挤奶侍候男人,一旦风雨来临,她们绝不躲在男人的身后,而是跟男人并肩站在一起,镇定自若,共同迎接风雨。

如此一想,心思又飞回到藏东的大山里了。那年他才十八岁,部队驻守在大山里。作为军医,他常常下山为周围的老百姓看病,就这样认识了她,一个美丽如月亮般的姑娘,有事没事都爱放声大笑。自己常借住她家,出门巡诊,她就为他提着药箱,陪他走村串户,傍晚时,俩人踏着月色归来。她爱唱歌,总是一边走一边玩着乌儿朵唱歌给他听,还“咯咯”地笑个不停。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牵她手的情形,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突然间娇羞无限,脸庞上飞起两朵红云,眼睛看着地上,两排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唉,那些日子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呢?怎么一夜之间她就成了别人的新娘呢?

想起她出嫁的那个晚上,自己在山顶上的小路上走,听着山脚下的哭声撕心裂肺。

如果不是一身绿军装,如果不是部队有铁的纪律,他真就那么干了。

从此,她的眼泪留在他的心上,再没干过。

翻过一道山梁,前面出现一条积雪的谷地,干净的雪地上,连一丝尘埃都找不到,就像是地上平铺了一层绵软的白糖。在这个雪白的世界里,没有声音,寂静得除了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还有其它生命存在。

这是藏地最普通的景观,那些层层叠叠的山后,可能都是这样的情景。然而这又是藏地最不普通的景观,因为它在羌塘高原的腹地,号称世界屋脊的屋脊。这屋脊的脊柱并不是那么结实,说不准什么时候脊柱闪一下,积雪滚滚而下,轰隆隆地把这片区域的面貌重新改写。

“它就是察那罗吗?”卓麦看着山峰,出神地说。

“对,察那罗。我天天看见它,却还是第一次走近它。真漂亮,是吧?”

“像个女神。”

“她本来就是女神。舅舅说,察那罗的前生是格萨尔王妃的帖身侍女,替王妃管理珠宝的,转世时投错了方向,成了牧女。”

“管理珠宝的?难怪会这么美,就像一颗大钻石,光芒四射。”卓麦收回目光,又看了看措姆,微闭着眼,若有所思。

今天措姆穿的皮袍是黑色绒面,领子边缘露出白白的羊羔卷毛,纤腰上扎了一条镂空雕花的银腰带,无数的长辫套在银色的辫套里,轻垂在腰际,走时便随着腰肢轻轻晃动。

措姆的眼睛带着一丝阴郁,光洁的额头正中有一粒红色如水滴般的玛瑙。那是她阿妈出嫁时活佛舅舅送的,措姆十三岁那一年,她阿妈送给她作为成年的贺礼。

在这个银白的世界里,带了一丝忧伤的措姆仿佛就是这片天地的女神。

“卓,那是什么?”措姆往前走着,突然指着前方的雪地说。

“什么?”卓麦走过去站在她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雪地上,一个个小坑蜿蜒而去,消失在雪弯尽头。

“熊脚印。”措姆几步走下去,仔细看了看,抬起头说。

“这裏有熊?”卓麦有些吃惊,本能地取下猎枪。“我们碰到熊了?”

“还没呢。这些印子应该是前几天留下的。你看,有的都有些模糊。”

俩人跟着雪地上熊的脚印走着,头顶上,不时有鹰向下掠过。

走了一段时间,发现地上的脚印突然多了两行,而且零乱不堪。

“怎么有三只熊了?”卓麦看着前方乱糟糟的脚印说。

“好像是上面又下来了两只,你看那些印子小一些,可能是这只的孩子吧?”措姆说,“卓,我们得从另一边走了,熊在带仔时脾气很暴躁,咱们不能跟它碰上。”

“好。”俩人离开熊脚印,从另一边斜斜地往山上爬。

天黑之前,俩人在一处大石头下掏了个雪窝子,三面都用积雪垒实了,吃了点干肉和雪,把羊皮袄紧紧裹在身上,靠着石壁,倒也不觉得冷。

“卓,那个医书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我是学医的,只要对我专业有帮助的,我都感兴趣。何况,你舅舅研究了一辈子四部医典,据他讲,凡是经过他治疗的病症,他都详细记录了用药过程和病人的反应。有了它,我就相当于有了你舅舅几十年的行医经验,你明白吗?”

措姆点了点头,“我明白。舅舅生前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医生,可惜他被打成了牛鬼蛇神!”

“不管别人认为他是什么,他都是我心中最好的老师。”卓麦看着外面仍然明亮的天,认真地说。

“卓,我知道舅舅为什么喜欢你了,你和舅舅太像了,你们俩都那么善良,做事情都一样认真。”

“公扎也是。你舅舅很欣赏他,否则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

“重要的东西?什么意思?”

“错鄂寺的重建啊。你舅舅希望公扎有一天能重建错鄂寺!”

“重建错鄂寺?卓,你说笑话吧?”措姆偏着头看他,不相信地问。

“措姆,草原不会永远这样的,就像错鄂湖的水一样,下雨时会浑浊,天晴又变得清澈了。我这次出来时听团长说,这场革命不会长久了,中央已经在开始反思,也许不久的将来,人们的生活又会重新恢复平静。”

“恢复平静?像以前那样为主人放牧?”

“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以前你们这儿叫黑地,政府为了自己的利益,说你们这儿到处都是鬼,不准牧人来这裏放牧。现在生活好多了吧?只是这场运动让人闹心,到处乱哄哄的。我听说,我也只是听说啊,政府今后可能要把牲畜分给老百姓自己养,还要给你们修公路,修电站。”

“分给我们自己养?还要修公路?修电站?”措姆不相信地看着他,“那样一来,我们不是跟城里的生活一样了吗?”

“我也只是听说的,不知是真是假!”卓麦笑着,把脑袋再度缩进羊皮袄里。

措姆看了外面一眼,也把头缩进皮袄里,俩人不再说话。

半夜,外面突然传来熊的嚎叫,俩人同时惊醒。卓麦摸着枪,弯腰悄悄爬到雪窝边上,只见下面雪谷里,七头熊正伸着脖子在原地转着,不知在干什么。

措姆也挤到了卓麦旁边,探着头向外看。

“它们在干什么?”卓麦轻声问。

“你看那个图,是不是一个圆,边上还有四条斜线?”措姆盯着下面,眼睛发亮,因为激动,语音都有些颤抖。

卓麦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身边的女人兴奋什么?一群熊啊,如果被它们发现,他们还不完蛋?

“是啊。奇怪,熊深更半夜在这裏干什么?”

“别说话,认真看!”措姆说,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下面。

熊一会儿两只在一起向前走,一会儿又分开各走一边,但始终都在图案的线条上,绝不踏错一步。仿佛,它们的任务就是把那个图案的线条踩得更深更严实。

终于,一只大个子的熊低低地吠着,其他熊便退到它身边,六只站成一排,仰脖对着山头一阵嚎叫,高亢的熊嚎声此起彼伏。

措姆示意卓麦看右边领头的大熊。

卓麦就着月光看去,见它头顶有一个圆圆的白圈,四条白线伸向四个方向。“它是喀果吗?”

“好像是。”措姆点着头,又摇了摇头,“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它。”

在太阳划破云层之前,熊终于嚎完,成一个纵队向左边的雪谷驰去,瞬间就消失在了苍茫的雪山中。

太阳慢慢射出了第一缕光线,雪谷里又安静了。

卓麦和措姆钻出雪窝子,站在山坡上。这裏居高临下,雪谷里的一切尽收眼底。线条边上的雪绵软光滑,除了熊们离去和来时的脚印,偌大的一片山谷里就只有熊踩出的那个怪异的图案,“¤”如一粒硕大的印章,盖在了洁白的雪地上。

“这个图跟那头熊额头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它真是喀果吗?”

“不知道,以前我们没有近距离见过喀果,只是听公扎说过它头上有个白圈,但从来没看清过。”

“它们好像在朝拜什么,奇怪!”

这时太阳冲破云层,一抹金色的光线落在了山谷里,苍茫的雪地慢慢变成橘红,那个怪诞的“¤”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奇异的光芒。

帐篷点后面有座小山,山坡上长了些低低的带刺小灌木。

穿着老羊皮袄、戴着牛仔帽的公扎盘腿坐在山头上,深邃的眼神望着白云翻滚的天边,獒坐在他旁边。

这时,石达叫着“公扎!公扎!”,往小山上走来。

“措姆……措姆和卓大哥去察那罗雪山了,昨天没回来,单增他们急坏了,正要去找她呢!”

“他俩去察那罗干什么?”公扎眯着眼看着远处隐隐的察那罗峰顶,黑红的脸上升起一股不祥的阴云。

“卓大哥要去采药,还说只有找到喀果,才能找到他要的草药。唉呀,我也没弄明白,他本来叫我陪他去的,我没干,哪知措姆却跟他去了。”石达看着他,着急地说。

“疯了,这个季节去察那罗,雪崩那么多,不要命了。”公扎跺了一下脚,转身朝山下大步而去,石达赶紧跟在他身后。

公扎回到帐篷,给二弟公赞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得两三天,叫他照顾好阿妈,按时熬药给她喝。然后带了老枪,牵了马出了帐篷点,先去了单增的帐篷,叫出单增。

“叔,我去找她。”

“你行吗?”单增看着他,稍顷点了点头。

“嗯!”公扎应着,翻身上马。

“你等等。”单增转身回了帐篷,拿出自己的皮袄放在公扎的马背上。“雪山上冷,你和措姆早点回来。”

“好!”公扎看着单增担忧的面容,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又忍住了。

单增看着马背上的公扎,眼里充满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