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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恋 羽芊 7902 字 3个月前

一些怨,就能代替了天大的恩么?

公扎不再看单增的眼睛,他怕眼泪会滚了下来。挥起马鞭,“啪”的一声,卷起一溜烟尘远去。

太阳出来了,天地渐渐温暖。

察那罗的清晨是热闹的,小动物们开始出洞,雪地上不时能看到各种脚印,熊的、狼的、兔子、老鹰的……能飞不能飞的,在太阳出现的那一瞬间,都从安全的洞里钻了出来,按照自己生活的轨迹开始新的一天。

卓麦和措姆吃了点干肉,用雪擦了擦脸。

措姆把酥油放在掌心捂化了,分了一半给卓麦,俩人往脸上抹着。在雪地行走,紫外线反射强烈,皮肤很容易灼伤。酥油是很好的防晒品,牧人出门都会带着。

“走吧!”措姆脱下皮袄,露出红色的真丝衬衣,她把两只袖子绑在腰上,带头顺着山腰往上走。

山势越来越陡,加上积雪又厚,只能迂回向上。哪儿好走就往哪儿走,哪儿能上就往哪儿上。他们只有一个目的:爬到山顶那个平台。看看是不是真有一条不知何时何人留下的铁链,至于卓麦要找的四部医典手稿,在这茫茫的雪野中,没有目的地乱找根本就不可能。是的,扎多曾经说在一个山洞里,但那个山洞是大是小,在山的何处却没说清楚。

他们此时上的是察那罗的最高峰,察那罗山的另一面就是碧波万顷的错鄂湖。

蓝天白云下的圣湖波光潋滟,美得那么不真实。

“很美,是吗?我们的草原,我们的错鄂湖!”累了,俩人坐在雪地上。措姆看着山脚下湛蓝的湖水,自言自语地说。

“美!”卓麦看着雪地里的措姆,她把黑色的藏袍缠在腰上,裏面是合体的高领真丝衬衣,解了辫套,任长长的小辫如一张撒开的鱼网披在身上。脸庞有淡淡的高原红,眼睛又圆又亮,就像草原上夜空的星星般流光溢彩。

“卓……”措姆回过头来莞尔一笑。这个家伙,总是这样呆呆地看自己,难怪石达开玩笑说卓医生也看上她了。如果不是知道卓心中有人,这样的眼光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我……该去找他吗?”措姆突然问。

“是的,我好几次我都看见公扎晚上望着你的帐篷发呆,一站就是一夜。”

措姆深吸了口气,看着卓麦笑了笑。“好,如果我们这次能顺利下山,我就去找他。”

“为什么不能顺利下山?咱们爬到那个平台看一下,找不到山洞就算了,我改天再来。”卓麦看着措姆,莫名其妙地问。

“卓,看来你真是不了解雪山的脾气了。”措姆说,站起身来,抖了抖袍子上的雪。“这个季节是雪崩最容易发生的季节,如果雪崩下来,别说我们两个,十个也埋了。再说,这山,看着银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你知道有多少狼、有多少熊就在那些冰后面看着我们?早上你不是见过那么多熊了吗?”

“那你为什么还陪我来?”

“对我来说,没有他,活着还是死了都一样。再说,你是我的朋友,草原上尊贵的客人,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冒险而不管呢?”措姆说,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这个开朗热情的草原姑娘,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脸上再难出现明媚的笑容。

雪山的天气没有规律可言,刚才还阳光明媚,温暖如春,转眼间就乌云翻滚堆积,雪花飘飘洒洒下起来了。措姆穿好皮袄,扎好腰带。“走吧,咱们都到这裏了,总得上山看一看。”

卓麦扛着枪跟在后面。

雪深及膝,一脚下去,真是没个准点。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着,终于爬到了那个平台上。

平台足有一个球场那么大,方方正正的,像有人故意修的一样。平台上积雪很厚,没及膝盖。

“铁链在哪里?”卓麦拔着脚,到处看着,还用枪的叉子在雪地里探着,扬起一片雪雾。

“别着急,慢慢找吧。”措姆说,也用靴子刨着积雪。“听说链子在一个石头上,他们说像从石头上长出来的一样。”

“那边好像是石头。”卓麦指了指靠湖的一边,拖着枪过去,枪叉在雪地上画出两道歪歪扭扭的线条。

措姆也跟着走了过去。

临湖的一边确实有个大青石,比台地高出一米左右。卓麦爬上去,顿时睁大了眼,“措姆,快上来,快上来!”

措姆也赶紧爬了上去。

一条黑黝黝的链条静静地卧在积雪中。

卓麦把石头上的雪大致清理了一下,站在链子处,看着圆形的石头从四个方向伸出的四条青石傻了一般。

“措姆,你看看这个石头,想一下早上那些熊踩的那个图,是不是一模一样?”

“是啊,是很像。不,根本就是一样,太奇怪了!”

“还有这条链子,真像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一样。”卓麦蹲在地上,用力拨拉着铁链,“奇怪,这是什么做的?不是铁,更不是铜,还这么重。”

“不是铁吗?”措姆蹲下来,双手用力拔了一下链子,链子纹丝不动。

“不是铁,铁不会这么重。还有,它一点锈都没有,很光滑,还不积雪,真是奇怪了。”

“我舅舅说,这是格萨尔王用来拴狼神的,怕狼祸害草原,所以让狼祖宗在这儿看着。”

“可那只是神话啊,措姆。”卓麦看着黑链,它跟石头就像是天生连在一起,接触的部位严丝合缝,一根草茎都插不进去。怎么想都想不通在这雪山之巅会出现一条明显是人工打造出来的链子,它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镶进去的?镶在这雪山顶上的石头里干什么用?

“听人说,从我们族人搬到错鄂草原时,它就存在了,至于它是怎么来的,没有人说得清楚。”措姆说,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色,乌云没有一点散开的迹象,雪反而越来越大了,“别管它了,还是早些下山吧,雪如果再厚些我们就只怕回不去了。”

“好。”卓麦说,“从这边走吧,坡没那么陡。”

俩人从石头边溜下来,顺着坡往下还不到五步,却听到山峰一阵“咔咔”声响,“雪崩,站稳了,拉着我!”卓麦本能地说,伸手就抓住了措姆。在阿里他经历过雪崩,知道此时要尽可能地手脚伸展开,背微躬占最大的空间,只要有氧气,俩人才有可能从雪里爬出去。

话刚一落地,山顶上就“轰隆隆”地响着,雪排山倒海一般滚了下来。

惊天动地的过程,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

卓麦挥着右臂,把身边的积雪打实了,弄出一个能活动的洞。再顺着手臂掏出去,把措姆掏了出来。

“别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他说,抖索着把干肉的袋子也扯了出来。摸出吃肉的刀,削了两块,一块放到措姆手上,“吃点东西,咱们再顺着石头往上掏。”

俩人不再说话,嚼干肉的声音和俩人的呼吸声在雪窝里回响着。此时,吃东西是最好的镇定剂,既补充了体力,又能让心安静下来。吃完牛肉,感觉身上没那么软了,大脑又能正常思维了,卓麦开始用刀子顺着记忆中的石壁掏去,只要掏到石壁处俩人就有希望。因为那块大青石离地并不高。

才垮下来的雪并不结实,软软的掏起来并不费力。

“我带有取火器,卓,要不……”

“不不不,措姆,一点火就耗氧,没有氧气我们死得更快。就这样掏吧,朝着一个方向。”卓麦说。措姆说起火却提醒了他,自己不是带了做手术时用的小手电吗?他赶紧伸手掏出手电摁亮。

卓麦把小手电咬在嘴裏,把挖下来的雪扔到身后。俩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前进着,不知道挖了多久,直到措姆一声惊叫。

“卓,我这边好像没有雪了,是空的。”

“空的?”卓麦也伸手顺着措姆的手臂摸出去,前方真的什么都没有。他赶紧拿下手电向里照着,赫然发现前面真是一个洞,两边是岩石,前面却什么都看不清,他和措姆赶紧把周围的雪移开。

措姆拿着装肉的袋子,卓麦并没忘了他的枪,俩人钻出雪洞,站在碎石铺成的山洞里,傻傻地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稍顷,卓麦把电筒调亮了些,往里照去,前面没有一点反射回来的迹象。

他看着措姆,“怎么办?”

“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这裏有个山洞。”措姆摇了摇头。

此时,公扎已经顺着两人的足迹找到他们头晚住过的雪窝子。看着那个小小的空间,公扎的心裏再一次升起刺痛的感觉。面对整个雪山,公扎听见自己的急速巨大的心跳声他清晰知道自己决不能失去措姆,也决不能允许任何人分享措姆的感情。

他不想再看,转过身来,眼睛扫视着雪谷,那个怪诞而夸张的“¤”形图案就这么突然地、没有任何预兆地进入了他的眼帘,公扎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措姆,他脑中一下闪过措姆被雪豹追击的画面,顿时纠紧起来。

黑佛背后的光滑圆润的“¤”、扎多坐在地上无意识画出来的“¤”、狼群里喀果额头上跳跃的“¤”……齐齐涌了出来。为什么这荒无人烟的雪谷里也会有这个图案?公扎无法抑制住惊诧而又激动的心情迅速滑下山坡,连滚带爬的,裹了一身白雪落到那个图案面前。“¤”形图案非常工整,四个方向的四条线斜斜伸了出去,长短宽窄都一模一样,就像是人拿着标准的尺子画上去的。

公扎绕着图案仔细看着,不时俯下身去察看一下图的边缘。碎碎的、零乱的脚印,像什么动物用脚踩出来的。公扎抬起头,开始在两边的谷地里寻找,果然在右边雪地上发现了一长串脚印。

他顺着脚印向前走着,心情因兴奋而有些紧张,他甚至忘了上山是来干什么的了,只是本能的,凭着一个老猎手的经验跟着脚印而去。这群熊能在山谷里画出这么个怪诞的图,不可能不被山坡上的措姆他们发现。而这谷里没有一点人熊争斗的痕迹,那至少说明他们现在还安全,公扎松了一口气。

公扎跟着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山谷的另一边往山上爬去。在北边的山崖上,脚印突然消失了。

“奇怪!”公扎抬头望了望悬崖下,万丈绝壁,两边都是雪,雪面光滑明亮没有一丝印迹。“怎么会可能不见了?”公扎坐在雪地上,自言自语。看着自己身前零乱的熊脚印,这一路上都是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脚印,到了这儿突然变得乱七八糟。就像到了家门前,迫不及待地等着家人来开门因着急而无意识地多转了几个圈一样。家门?当这个念头闪过时,公扎莫名地兴奋起来。他翻身爬起,在周围仔细寻找,终于发现左侧有两只细细的脚印向上延伸,到了一处红色的灌木丛边再次消失,而脚印两边的雪地上,像有什么东西滚过一样。公扎俯身察看着,捡起两根灰棕色的毛,“怪事,它们为什么要在雪地上滚?想掩饰什么?难道裏面有熊仔?”

他知道熊在小熊还不能出洞时,母熊外出觅食怕别的动物伤害小熊,会想方设法地掩饰洞口,再绕着圈往外走,回洞时也并不直接回来,而是绕远远的路,确定没有危险才会回到洞里。

公扎几步上去,蹲在那丛红色的灌木跟前,拨开浓密的干枝条,果然有一个洞,洞口很小,却足可容一头成年的熊进出。这些熊真是聪明绝顶,把洞口藏在灌木丛下,而且是斜着向里,既挡风雪还十分隐蔽。公扎回身看着被压过的积雪,笑了。谁说它们是笨熊,这些家伙对付敌人时是一点都不笨的。它们出去回来时,会让最后两头熊把脚印毁掉。即一只熊在下面挡住,另一只熊从上往下滚。然后最后一只熊回洞时,还会把前面一头熊留下的印子再清理一遍。公扎想明白这个道理后,简直是佩服极了熊的聪明。

公扎对熊仔子没有兴趣,他要去找措姆,却突然他看见洞口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淡淡的线条。

公扎一看到那个图案,心底顿时波涛汹涌,迅速掏出手电,想也没想就猫着腰爬了进去。

洞子很深,只能爬着向里蠕动。约两三米后,洞口开始倾斜向下,因为无法转身,公扎只能咬着手电,把手当脚,微弱的手电光下,能看见洞子的两边有人工开凿的石窝。他顾不上多想,用手撑在石窝处,一点一点向下移动着,好不容易到了底部,发现洞子又向一边斜斜地升了上去,两边仍有石窝作支撑。公扎也是胆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爬了上去。出了顶端,发现上面有一个小石窖,地面平整,两边还放了些石头,就像凳子一样。石壁上画了很多熊,各种各样的姿态,有玩耍的、有哺乳的、有捕食小动物的……

“喀果……”公扎看着正中那头熊,它的身边还跟着两头小熊,不过额头上的图案一个是黑圈一个是白圈。

这应该是苦修者的山洞吧?公扎这么想着,慢慢移动着脚步。从小就听父亲说,察那罗山有修行者,只是不曾见过。他打着手电四处察看,发现右边石壁上开了一条通道,通道的上方画了彩色的朗久旺丹。

朗久旺丹在藏语里是十相自在的意思,是藏传佛教时轮的精髓,是时轮金刚的核心表像意义。

公扎因此更加确定这是个修行者的洞窟。然而既是修行者的洞窟,为什么熊会进来?莫非修行者死了,熊把这裏当成了窝?那墙上画的那些熊又作何解释?还有那个神秘的“¤”形图案。雪谷里的、黑佛背后的、扎多活佛画在沙地上的、喀果头上的、刻在洞口的,看似没有联系,却又隐隐觉得有中间有什么线在牵着。

公扎顺着石头开凿出的通路继续向前走。通道一个人走着略宽,如俩人并排走又嫌窄,两边石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石壁上隔不多远就会有一个小孔,放了酥油灯,公扎掏出取火器,打了几下,点着油灯。通道里顿时明亮很多。他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点灯,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前面又有一个四方的石窖,这个石窖比刚才看到的那间大了不止一倍,而且方方正正的,墙壁上也有壁画。右边壁画一群人在往山上运木头,正面的在彻墙,左面是一群红衣僧人,对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在念经。那个寺庙……那个寺庙……特别是中间那座大殿的外观,经幢、红边、黄墙,怎么那么眼熟?公扎走近了些,仔细看着墙上的画,眼前闪过错鄂寺主殿的样子,只不过壁画上的错鄂寺比现在的错鄂寺多了很多房子,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

公扎皱起眉头,如果错鄂寺建成是这个样子,那么后来边上那些房子怎么没有了?是毁掉了还是根本没建成?

这个山洞跟错鄂寺有什么样的关系?为什么在墙上会有关于错鄂寺建寺时的情景?那尊黑佛,号称错鄂寺的镇寺之宝,为什么佛背上会有一个跟喀果头上如出一辙的“¤”?

一连串的问号出现在公扎脑海里,每一个问号都足以想得他头晕眼花。

然而所有的问号都没有一点头绪。

这时,另一边突然传来熊的吼声,还有措姆惊恐的尖叫声。

“措姆!”公扎大喊一声,转身就朝石窟另一头的通道跑去。

偌大的荒原上,无边无际,谁知道哪座山、哪个湖下埋藏着千年的神奇。就像这个深不可测的山洞,每一次拐弯都不知下一个路口会是什么。

“咱们这是在察那罗山裏面吗?措姆!”卓麦摸着石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在这个山洞里走了多久?一条通道接一条通道,就像进了一个迷宫,不知哪里才是出路,也不知哪里才是尽头。

“应该是啊。奇怪,从来没听说过察那罗有这么一个山洞!”措姆说,用火器点着了石壁上的酥油灯。

卓麦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时针指向下午四点,也就是说,他们从发现这个洞到现在,已经转了六个小时。

每条通道的尽头都有一个小石窖,四壁上有壁画,有灯,他们还在一间石屋里发现糌粑,装在石盆里,用石板盖着,只是结成了块状,显然好久没人动过。

藏北荒原上的人没有吃糌粑的习惯,平时都是以肉食为主。山洞里发现糌粑,这与措姆最初的想法不一样,她本来以为这裏是本地修行者的洞窟。在西藏,野外修行的人很多,深山老林里的、偏僻的荒无人烟处,虔诚的信徒找一个能容身的洞窟,与世隔绝,不与人交流,只与心中的佛祖对话,一住多年。然而,那样的洞窟总是很小、很简陋,修行人一旦离开,从此就破败了。这个洞窟显然不是某个修行者的,各室之间都有通道相连,整个洞窖保持得非常完好,特别是那些壁画,色彩鲜艳,就像昨天才画上的一样。而且,作为修行的洞,这裏也太大了些,足以让几十甚至上百人在此长年居住。

卓麦脱掉皮袄的袖子拴在腰上,突想起什么似的大叫。“山洞山洞……”

“卓,你疯了啊!”

“不是,措姆,我……我……我想起来了,山洞,山洞……”

“我知道这是山洞,你怎么了?卓?”

“我是说……我是说……,你舅舅不是说,四部医典和他行医的笔记藏在山洞里吗?”卓麦显然是激动得不行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措姆也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俩人从进洞起,因为好奇,居然忘了这次上山的目的。

“快找快找。”卓麦说,把枪放在地上,在石窖里找起来。

石窖就那么几个可以放东西的地方,一目了然。

俩人一间间找起来,根本没去想要留个记号以便出去。当他们找来找去,重新回到刚才找过的石窖时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迷路了。

“措姆,咱们好像又转回原地了。”卓麦看着石屋周围的壁画,沮丧地说。

“先看一下肉还有多少,够咱们吃多久的。”措姆说,解下背上的袋子放在石凳上。“剩一小半,你那儿还没动过,两三天是够了,关键是水。咱们进来这么久,还没发现哪里有水!”

“肯定有出口,否则空气不会这么清新,咱们慢慢找。”卓麦说,捡起一个石子,“咱们要做好记号,不能再走回头路。但凡迷宫,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肯定能找到出口,咱们现在开始朝左走。”

“好!”措姆签应着,重新打好包甩在背上。

俩人进了左边的通道,一路走一路点灯。约十来分钟,发现前面出现一个很大的洞窖,有些影影绰绰的背影,像是打座的僧人。

走在前面的措姆侧靠在墙壁上,示意后面的卓麦往前看。

“怎么办?”卓麦探身看了看,大厅里没有灯,过道的酥油灯映过去,些微的光亮,只能看见一个局部,石屋里没有一点声息,整个厅堂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气氛。

“好像在学习,但又没有声音,咱们先过去看看再说。”措姆说,慢慢向前移动。

到了出口,俩人的影子映在厅堂里,挡住了仅有的光线,厅里显得更加昏暗。所有人都面朝里跌跏坐着,像极了僧人打座念经,身上穿的衣服又像是普通牧家的样子。

卓麦轻咳了一声,弯腰说:“对不起各位大哥,我们遇到雪崩,误闯了进来,请大家原谅!”

死一样的沉寂,除了他们自己的呼吸,厅里没有任何声音。

卓麦看了措姆一眼,措姆也正惊异地看着他。

“对不起各位大哥,我们遇到雪崩,误闯了进来,请大家原谅!”卓麦再次提高音量弯腰说了一遍,声音在洞窖里“嗡嗡”地回响。

还是没有人回答,那些背影一动不动,俨以入定。

措姆突然大步走了进去,到了最近的一个背影跟前,伸手拉了对方衣服一下。“大哥!”没想一触到对方的衣服就变成了粉末,“簌簌”往下掉。

“怎么会这样?”措姆不相信地看着刚才摸过的地方,那里赫然出现明显的一个破洞,其他地方却完好无损。她索性又抓了一把,仍然是触手成灰。她再探头一看,一个白色的枯髅头,吓得她“啊啊……”叫了起来。

卓麦用手电到处晃着,见殿里的柱子上、地上、神秘人身上,到处都是尘土。他再探头看了看坐着的人,“天哪,措姆,他们全是死人!”

措姆身子抖着,牙齿咬得簌簌地响。“全是……全是……死……死人……”

“嗯,全是……”卓麦还没把“死人”说出来,措姆就“啊啊”叫着狂奔出去,冲到洞口时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吓得更大声的“魔鬼,魔鬼”叫着,手脚乱舞。

“措姆,措姆,是我,我是公扎!”公扎一把抱住啊啊乱叫的措姆,拍打着她的脸。

“公……公扎?”措姆脸色煞白,魂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来。

“是啊,我是公扎,不是魔鬼。”公扎看着她的眼睛,见她花容失色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心痛地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我来了,不要怕,有我,我在这儿,我来找你的。”

“公……公扎,公扎……”醒过神来的措姆抱着他的腰,哇哇大哭。

“你真是不要命了,敢到这裏来。”公扎又气又怜惜。

“没有你,我活着跟死了都一样。”措姆盯着公扎的眼睛,温柔幽怨。

公扎紧紧搂着措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知道措姆还是自己的,他还想说,其实没有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行尸走肉般。公扎的心脏似乎在舒展,很温暖,他感觉自己的每个毛孔都是暖烘烘的。

卓麦也走了出来,看到公扎,立马露出兴奋的表情。“公扎,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你们昨晚没回去,我上山来找你们。在雪谷里追几只熊,就追到了这裏。”公扎搂着措姆,看着卓麦说。

“你看到雪谷那个图了吗?熊踩的。”措姆终于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从公扎怀里抬起头。

“看到了,真的是熊?”

“是它们用脚踩的,我们亲眼看见的。领头的那头熊额头上长了个白圈,跟它们踩的图一模一样。我们怀疑是喀果,但又不敢确定。”卓麦说。

“我之所以能闯进这个山洞,就是因为洞口有个跟喀果额头一模一样的图。还有,我在前面一间石屋里看到建错鄂寺的壁画,另外还有很多关于熊的壁画,其中一只额上的图案清清楚楚。”公扎说,把自己如何进到这个山洞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喀果,到底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卓麦皱起眉头,一连串的疑问不得而解。

“现在还弄不清楚。”公扎摇了摇头,极自然地拉起措姆的手,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这样的一个动作,让俩人尽释前嫌,温情重新弥漫在俩人的心间。

卓麦说了经过。

“你们看到了铁链?”公扎惊异地看着他。

“是啊,我们就是从那儿进来的。”

“这么说,你们进来的地方可能就在石头下面。”

“有可能。我们就是一直往石头边掏的,本来就是想掏到石头后再顺着往上的。”

公扎想了想,问措姆,“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吓成那样!”

“那边……那边石屋里……有……有鬼!”公扎这么一问,措姆又想起刚才的情景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地说。

“有鬼?女人,你是不是被吓糊涂了!”公扎好笑地看着她。

“真的有鬼,那些人明明都好好地坐着,一摸却全变成了灰,而且……而且全是骷髅!”措姆说,还下意识地往公扎身上靠。别看措姆一路上都冷静沉着,那是因为草原雪山都是她所熟悉的,再说,没有自己亲密的男人在身边,没有依靠的女人也能独挡一片天,女人的柔弱和眼泪,是为自己的男人准备的。山洞里的一切她以前从未经历过也没听说过。现在好了,自己的男人就在眼前,一切都有他挡着,再不用强撑坚强,女儿家的天性也就随之露了出来。

“过去看看!”公扎说,拖起措姆的手就向前走。

进入石窖,两只手电轮流扫射着。公扎看到石壁上有大大的酥油灯,走过去用火器打着引火的油纸后把每盏灯都点了。

石窖里顿时明亮许多,影影绰绰显得更加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