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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恋 羽芊 6891 字 5个月前

公扎环视着这间石窖,发现裏面很空旷,中间有四根石柱,纵向六排垫子,一排坐了六人。每人都是同一姿势,双腿跌跏,双手置于膝上,面部向里。羊皮的袍子放在臀下,棉衣有的缠于腰间,有的穿了一只袖子。正面高高的石椅上也跌跏坐了一人,面向大众,双手掌心相对。整个厅堂里骷髅只是极个别的,大部分的人脸部肌肉完好,眼闭着,表情平静淡然。

“这些人难道都是在同一时间死的吗?”公扎扫视着偌大的厅堂,各种影子交集在一起显得有些阴森。

“公扎,这儿好像有字!”卓麦在另一头喊。

公扎顺着墙边走了过去,措姆拉着他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石壁上写有红色的藏文,规规矩矩的标准字体。

公扎就着微弱的灯光看壁上的字,轻声念道:“藏历土牛年,加龙人入侵纳仓德巴,族长下令把老人、女人和孩子们送去佛祖安排好的地方。我们是留下来保衞草原的纳仓德巴战士,向上天发誓要用生命守衞家园。加龙人守在山下,堵死了每一条出路,要我们投降当奴隶。山洞里没有肉、没有糌粑。错鄂草原是祖先留下来的天堂,我们把它丢了。草原不在了,它被强盗夺了去,战士的使命无法完成,我们集体向草原辞行,将实践祖先的诺言:草原在,战士在。草原亡,我们亡。我们是纳仓德巴英勇无畏的战士,我们将追随先祖的脚步去到香巴拉。”

“纳仓德巴?什么意思?”卓麦问。

“听说我们这儿最早就叫纳仓德巴,后来改名申扎,是说我们这儿的地势像皮火筒一样。解放后,政府才把我们这裏和后藏的雅要地、巴扎、准布塔尔玛、加龙等部落合并在一起管理组成现在的县。加龙部落在后藏,是人数比较多的,过去非常强悍,以抢劫偷盗为生,其中一部分人常在无人区活动,说是打猎,实际上是专门出来抢劫其他部落。每次抢东西后就迅速撤回无人区,把抢来的东西藏起来,让人想找都找不到,等风声过后才分批送回家去。当然,这只是传说。”公扎看着石墙上的字,解释说。

“草原在,战士在;草原亡,我们亡。”措姆喃喃地念:“不过草原的草仍然年年更新,草原的牛羊仍然满地跑,这些战士却看不到了!”

“按这上面的意思,纳仓德巴被加龙人入侵,他们先送走了女人和孩子。那么现在错鄂湖周围的人是哪儿来的呢?你们是加龙人的后代吗?”

“她舅舅以前跟我说过一个故事。说是错鄂草原的牧人本来全在双湖无人区那边,那时候错鄂草原被魔鬼占据着。那个魔鬼天天要用小孩的心拌鱼肉吃,还把好好的草原变成了沙子石头的荒地。后来格萨尔王看不下去了,就来到错鄂草原,跟魔鬼大战了三天,砍下了魔鬼的头,让错鄂草原重新恢复了阳光,长了青草。牧人们才开始陆陆续续地迁了回来。”

“那只是神话,加龙人占了错鄂湖,要撤走总得有个理由吧?他们是自己放弃了还是被人赶走的?会不会是加龙人占了草原,就在这儿繁衍起来了,形成现在的情景?”

“我好像也听阿爸说过,我爷爷的爷爷原本是在无人区的塔加普山脚下,是族人发现这边的水草好才跟着迁来的。

“我阿爸的老家在双湖那边,靠近色林措。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我还记得石达他们老家是文部的,上次还有文部的亲戚来看他们呢。对吧,措姆?”

“对,还来了个女孩,跟我差不多大,叫次旦旺姆,她说她们住在当热雍错旁边。转经的方向跟我们都不一样,我们是顺时针,她们是逆时针。”措姆说。

“逆时针?这么说他们是苯教徒了?”卓麦看着措姆问。

“应该是,因为只有苯教才逆着时针转。”公扎再次看着墙上的字。那些字很清楚,就像昨天才写上去的一样。“这上面写着老人和女人、孩子们去了佛祖安排好的地方。我们是留下的纳仓德巴战士,向上天发誓要用生命守衞家园。也就是说,纳仓德巴并没被加龙人消灭干净,发生战争时,纳仓德巴就把老人、孩子和妇女都送走了。”

“现在错鄂湖周围的人都是纳仓德巴的后代重新迁回来的?”卓麦问,但又摇了摇了头:“那占了草原的加龙人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们回去问问族里的老人再说吧。不过从这上面的意思来看,当时纳仓德马被攻占时,留守的人寡不敌众,最后被迫撤到了这裏。咱们好好看看,这屋里还有什么文字没有!”公扎说,手电在墙上扫射着。

卓麦拿着手电走向另一边,他对那些盘腿坐着的尸骨比较感兴趣,想弄明白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而且几百年过去了,尸骨成粉却仍屹立不倒。

“公扎,措姆……”卓麦捏着手电看着地面,再一次大叫起来,见俩人过来,便指着地上说:“你们看!”

两人见地上手电光照着的地方有些隐隐约约的文字:“烟升起来了,去香巴拉的门打开了。我要走了,多吉拉姆,我的女人,你要把孩子带好,长大后给他阿爸报仇,把加龙人赶出我们的草原。”

“这裏还有。公扎,每个人身前都有字,是不是他们的临终遗言?”卓麦在每具尸骨前仔细察看着。

“是遗言,肯定是他们临死前写的。看来他们是死于一种烟雾,而且全是自杀的。”公扎说,走到旁边的尸骨前,看着地面的文字念到:“加龙人是无人区的魔鬼,他们什么都吃,佛祖会惩罚他们的。”

“果然是从无人区过来的。这帮人现在还在,专门猎杀藏羚羊,取羊绒卖钱。”公扎皱起眉头。

“现在的偷猎者就是他们的后代?”

“不全是,但听说有一部分人是加龙的后代。他们平时都在无人区,因为不敢出来抢劫,所以改行猎杀羚羊,要找他们很难。”公扎说。

“但那时候的无人区跟你们现在说的无人区概念肯定不一样啊。过去人口少,羌塘深处很多地方都没有人烟的,几十里上百里没人烟是正常的,现在不同了啊。”卓麦说,向另一边走去。“到底是什么样的烟雾,可以让人如此平静地死去?剂量如果控制得当,是不是可以当麻|醉|药使用呢?”卓麦自言自语地说。他是医生,总是对跟医有关的东西感兴趣。

“强盗总是藏在佛祖光辉照不到的地方。”措姆靠在公扎身上,两眼含泪。“这么多人啊,一下之全死了。他们为什么要把山下的路全堵死?一条活路都不给,比狼还狠。”

公扎把她的手握紧了一些。“人如果狠起来,比草原上任何动物都要狠上十倍不止。走吧,我们去看看卓又发现了什么。”

此时的卓麦正站在中间高出众人许多的石椅前瞠目结舌。

高高的椅背上有一个白色的图案“¤”,凸出来的线条触目惊心。

石椅上的人盘腿而坐,面部肌肉线条清晰明朗,神情肃穆一如生前。

公扎看到那个图案倒是不再吃惊。从进洞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错综迷离的石窟跟喀果额头上的图案有关系,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这关系是如何扯上的。修这石窟的人是不是就是纳仓德巴部落?看这架式,椅上这个人应该是纳仓德巴的族长。

只是,这个奇怪的“¤”怎么会刻在族长的椅背上?

难道说,内仓德巴把喀果的先祖当图腾崇拜?

公扎他们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卓麦突然更大声地乱叫,回声“嗡嗡”响,手电光晃来晃去,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天哪,公扎,你们再看这裏!”

光滑的石墙上泛着淡淡的青光,一个大大的“¤”形图案就像要从墙体里挤出来一般,圆心中间,一尊黑色的佛像高贵典雅,就像要扑出来一般。

公扎看着圆心中央的佛像,脑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扎多交给自己保管的佛像。

“药师琉璃光佛啊,请护佑极寒之地、极苦之地的生灵吧,保佑他们不再流离,不再争斗,让所有的生命共享这片蓝天草原!达雅他嗡贝看杰贝看杰玛哈贝看杰热扎萨母恩嘎得梭哈!”卓麦看着下方的文字,轻声念着。

“后面是药师佛的咒语,我常听舅舅诵念。”措姆说。

公扎静静地注视着佛眼,佛眼也在静静地注视他。眼神对接之时,就好像连通了天上地下、遥远与未来。

“请帮助佛祖,孩子!”扎多急促的语气又响在耳边。

“以前措姆舅舅跟我讲藏药方子时,总要先讲药师佛的故事。他说药师佛是东方琉璃界的教主,曾经发下十二大誓愿,其中有消除一切众生病痛、令身心安乐的愿,有使众人解脱恶劫的愿,转女成男愿,使饥渴众生得食愿,使贫乏无衣者得妙衣愿等等,他还说,他一生的愿望就是在药师佛的护佑下,为草原上的牧人消除一切病痛、无病无灾,享受安乐。”卓麦自言自语地说。

“如果我想得没错,这个图案肯定是纳仓德巴部落的图腾,而且跟喀果的家族有关。”公扎说,用手摸了摸凸出来的图案。“跟墙是一个整体,不是后来做上去的,而是建修这个石窟的时候就预留了。也就是说……”

“他们就是修建石窟的人?”措姆接口,兴奋地说。“而且他们崇拜药师佛!”

“对。错鄂寺就是纳仓德巴时期修建的,我在另一间石屋里看到壁画上有建寺的过程,只是这个图跟药师佛有什么关系却不知道。”公扎说。

“对了公扎,舅舅临去时说,让你陪卓去取四部医典和行医笔记呢。他说卓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公扎说到错鄂寺,让措姆想起舅舅,想起此行上山的目的。

“你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四部医典的笔记吧?”公扎见卓麦向另一边去了,便转头问措姆。

“是啊。”

“为什么不叫我一起来?你们俩人就敢闯察那罗?胆子可真大!”

“你不是……不是……不理我吗?”措姆低了头,红着脸小声说。

“谁说我不理你了,我天天晚上……”公扎想说我天天晚上去你的帐篷前等你,又没好意思说出来。“我听石达说你俩到察那罗山采药没回,心都差点儿蹦出来了。”公扎握着她的手,用力捏了一把。

措姆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繃着脸严肃的样子,心裏顿觉甜蜜。

这时,卓麦在另一边又如发现鬼一样般惊叫起来。

“卓,你要再这么叫,我们都会被你吓死的!”公扎摇头叹气,拉着措姆的手走了过去。

“你们看!”卓麦指着墙壁上一排模糊的白色字迹,结结巴巴地说:“怎么会有……怎么会有……”

“不是藏文,也不是汉语,奇怪!”公扎看着零乱的字说。

“是英语!”卓麦说,“怎么会有英语?”

“英语?”措姆和公扎同时惊奇地说。

“老外们用的。跟你们说也不明白,反正不是我和你们的语言。”

“你看得懂?”

“学过!”卓麦说。

“那你还不快点翻译!”措姆瞪了他一眼。这一瞪又让卓麦神思恍惚起来,记忆中的眼睛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看着失魂落魄地盯着措姆的卓麦,公扎皱起眉头。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心裏酸酸的却不好发作。

“卓,你发神经了?”措姆用脚尖踢了卓麦一下。

“哦,对不起啊!”卓麦从神游中醒了过来。“上面写的是:在这裏每走一步,对于我们关于地球的知识都是一种发现,每个名字都是一种新的占领。直到1907年1月为止,我们对于行星面上的这部分与对月球背面同样一无所知。瑞典斯文·赫定。”

“斯文·赫定?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名字!”公扎喃喃自语。

“奇怪,这个瑞典人到这裏来干什么?”卓麦看着那些模糊的字母,脑袋里像灌了糨糊一样。自从进了这个山洞,惊喜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一个比一个震撼。他是一直相信这片高原上有神奇存在的,那些雪山湖泊被人加进无数的想象,赋予神性的同时,难道就真的没有神奇存在吗?神话的传说追根究底,总会在某朝某代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牵出历史的丝丝缕缕来。

这个瑞典人比自己早了几十年踏上这片土地,他因何来此?来此做甚?最后又是如何离开的?没有历史可查,也从没人提起。

“1907年?天啊,那么遥远啊?”措姆讶异地看着那些如蝌蚪一样的文字。

“公扎,你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卓麦突然问。

“好像听老族长说,他父亲年轻时曾给一个老外当向导,带他们进无人区找石头,那个老外好像就叫斯文·赫定。”公扎看着石壁,沉思着说。“草原上很少来外人,特别是高鼻子蓝眼睛的人,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回去问问老族长!”卓麦和措姆异口同声。

公扎点了点头,三人转回身来看着寂静的厅堂,各自不知在想什么。酥油灯的火苗垂直向上,橘红的光就如晕染开来一般,石柱、跌跏而坐的人影,一块块阴影重叠着、相交着,妖异鬼魅。碎石的墙壁在修建时显然拌了草灰和糌粑抹平过,泛着淡淡的青光。

所有的亡灵都整整齐齐地坐着,没有害怕,没有一丝慌乱,衣服的纹饰都清清楚楚,安静从容一如生前。

公扎搂着措姆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卓麦站在中间那张石椅旁,枪口驻地,下巴放在枪托上。三个人静静地站着,陷入沉默。

在石屋再也找不出什么,他们出了通道。

卓麦在前,依旧拿着石子转一个弯就画一条线,转一个弯就画一条线。

前面出现了两条通路,一条向左向上,一条向右向下。

三人站定,商量着走那条路。

“先向上吧,你们不是从上面下来的吗?会不会还有一条出口呢?”公扎说,卓麦和措姆点了点头。

三人向左边的通道走去,依旧一路走一路点灯。

通道弯弯曲曲向上延伸。

这条通道跟前面的还有所不同,两边的碎石壁显然在修建时经过细心的整理,非常光滑。酥油灯跟别处的不一样,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铜碗,而是雕了各种精美的吉祥图案,华丽气派。

通道尽头出现一道朱红色的铁门。

三人站在铁门前,看着那道紧闭的门默默无语。这是进洞以来首次发现有门的石窟,没锁。

是胸有成竹还是勇者无畏?不得而知。

门楣上同样画着朗久旺丹,色泽艳丽。

门上画着“¤”,单一的白,柔和中带着神秘。

公扎试着推了推门,门扉吱吱呀呀地响着,有灰尘从上方落下。

三人并没马上进去,而是等了一会儿,让浊气排尽后才持着手电进入,仍然先点着了门边的两盏华丽大灯,待看清屋里情景后,三人才一齐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

屋子正中有个高高的四方形石台,顶上放了一个木头盒子,显然是檀木做的,因为满室都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盒子前摆了一排小小的佛像。

公扎仰脸看着那些小佛像,足有二十来尊。幼时父亲去拜见扎多活佛时,他无数次在扎多的佛龛里见过这些佛像。红衞兵蜂拥进寺庙时,就因为找不到这些古老的小佛像而一次次审问寺里的僧人。原来,扎多活佛早就把它们转移到了这裏。

卓麦把枪递给身旁的措姆,仰望着那个盒子,突然感到心跳加速,血脉上涌。

这个盒子,跟扎多活佛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一生行医的心血都装在一个檀木的盒子里,放在了极安全的地方。将来你如果有缘得到,请多加珍惜,别忘了医者的仁德之心和普世之爱。”这话是扎多活佛生前对他说的。那个他最尊敬的老人,跟他见了一面就成了忘年之交,把一生所学倾其所有地强行灌进了他的脑海里,他说他不想自己研究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失传,希望他有朝一日能让藏医在草原上重新开花。

石台边有三步梯子,卓麦并没急于爬上去,而是学着藏人磕头的样子,恭恭敬敬磕了三个长头,然后起身,顾不得抹去额头的灰,他看着那盒子,一步一步上了石梯。“公扎,台上也有字,写给你的!”

公扎迅速爬了上去,看清那些字后,不禁眼眶发热。扎多活佛的字他极熟悉,那些字是写给他的。

“公扎,我的孩子,请把这些佛像在适当的时候送回错鄂寺,让佛祖的光辉重新照亮草原。”

“真是个聪明的老人,谁能想到他把佛像藏到了雪山之巅的山洞里啊。只是,他怎么知道你能找到这裏来呢?”卓麦喃喃地念。

“因为喀果就住在这个山洞里,我只要找到喀果就能找到这裏。原来他一直要我找到喀果是这个意思。”公扎跳下去,示意卓麦把佛像递给他。

卓麦把小佛像全部递给他,台上只剩那个檀木盒子时,卓麦的心跳再次加速,伸手出去又蓦然缩了回来。这是老人一生的心血啊,触到它,就像触到了老人的灵魂一样。

最终,他还是双手捧了起来,慢慢退回到地面上,盘腿坐下,拂去盒子上的灰尘。这是一个十分精致的紫檀木盒,上面雕刻着一把吉祥的宝伞。

“是你要找的东西吗?”公扎把小佛像用措姆的头巾包好放进她背上的袋子里,这才蹲到他身边,小声问。

“应该是了!”

“怎么打开?”公扎接过,上下左右看了一下,没有锁,也没有合扣啊。

“这是个密码锁,你看,这儿有个凹进去的小转盘。”卓麦说,从盒子一头掀开一个小木片,下面果然有一个精致的“¤”形小金属盘。

“你怎么知道?”公扎惊奇地看着小小的“¤”问。

“措姆的舅舅以前跟我说过,他说找到这个盒子后不能敲,也不能强行打开,否则裏面的东西就全毁了。”卓麦说,拿起盒子轻轻摇了摇,裏面传出水的晃荡声。“可能是腐蚀性的液体,如果强行打开,流出来就会毁掉裏面的东西。”

卓麦掏出吃肉的小刀,用刀尖轻轻拨着转盘,顺着三圈,逆着三圈,再顺着一圈,逆着两圈,盒子“嗒”的一声弹了开去。

裏面放着一圈纸。卓麦轻轻拿出来,一页页地看着,眼眶发热。

“全是病案,还有草药的形状,太好了。措姆,你舅舅真是活着的佛啊。”

措姆没有说话,只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卓麦放在地上的叉子枪。

枪在草原上,似乎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们会帮着收拾,但从没使过。安全是男人的事,寻找食物也是男人的事,女人只需等着男人归来,再为他们拭去尘埃。

这屋里除了那个石台,周围空空荡荡的,措姆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卓麦递给她的猎枪上,端起瞄来瞄去地玩着。

她把叉子架在地上,手搭在扳机上,转动着枪口,当转到进门处时,突然见到一个灰蒙蒙的影子探头探脑的,吓得手一抖,“呯”的一声枪响,那影子发出闷闷的声音倒了下去,措姆吓得扔掉枪,大声惊叫起来。

同时,外面传来什么东西跑动的声音,一会儿就无声无息了。

公扎顾不得受惊的措姆,转身就冲了出去。

卓麦也顾不得再看那些医案,迅速折叠起来放回盒子里,“啪”的一声合上盖子揣进皮袄里,起身也向外跑去。

门口倒着一只小熊,脑袋正中有汩汩流血的洞。远处传来熊的咆哮声,开始是一只,接着两只、三只、四只……最后不知道有多少熊加入,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熊的怒吼。

公扎和卓麦把枪架在地上,枪口对着远处的通道。

措姆在他们身后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