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迦,我说过,我不是来找你的。”
“我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我姬迦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你这只草原上的雄鹰落下呢?你是来找女人的对不对?”
公扎点了点头,他以为姬迦知道他是来找风的。
姬迦猛地把杯子一扔,收回双脚盯着公扎的眼睛,对方眼里的不屑与冷静让他心裏非常不舒服。突然地,他操起长鞭挥了过去,打在公扎赤祼的上身上,流下一条深深的血痕。
公扎皱了一下眉头,依旧淡然看着暴烈得有些狰狞的姬迦:“姬迦,听说你每年都要去转一趟岗仁波齐神山,以此洗脱你犯下的罪孽。你真以为那样做就能蒙骗了佛祖的眼睛?你在荒原上做下的一切,足以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了。”
“在这个地方,我就是佛祖。”姬迦提着鞭子站起来,脸上挂着狰狞地笑走到公扎面前看着他,“这裏还从来没让外人闯入过,你是唯一的例外。为了我这帮弟兄的安全,我是不可能让你再次活着出去的,算兄弟我对不起你了。”姬迦向两边站着的汉子努了努嘴,“沉湖吧,干净利落一点。”
风径直急步奔向公扎,看到他身前的伤,心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公扎看到风好好的站在面前,心裏大大松了口气。
“你到这裏来干什么啊?”
“我听雍西说你来了,就追了出去,看到湖边的血,怕你出事,就追到这裏了。很好,你没事。”公扎笑着,轻描淡写的,“等这裏的事情了了,你就早点回去吧,这裏不适合你。”
风点了点头,然后又猛然摇着头,眼泪横飞:“你真是个傻子。你不知道他们会杀了你啊?你还来?”
“我怕你出事了。”公扎轻声说,“没关系的,别哭了。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风靠过去,公扎告诉他药师佛的事情,希望她出去后能将它还给佛祖。
两个男人再次推着公扎要向外走。
“不……大哥,不能杀他。”色嘎大叫。
风拉着公扎,也大叫着:“不要……”
“大哥,”色嘎没有看公扎,她盯着姬迦,轻声而坚定的说,“我本不想说,但事已至此,我如果不说出来,你们的误会就没法消除。”
“色嘎,这是我们男人的事,跟你无关。”姬迦说。对两个看他脸色的兄弟又说:“还不带走!”
于是两人扯着公扎又要向外走。
“不,不要,公扎……”风疯了一般大叫着扑了上去拉住公扎。旁边过来两个人架住风的手臂向外扯,却听风一声惨叫,肩上和胸前渗出团团的血迹。
“风!”公扎挣扎着,惊骇地看着风身上的血,“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
“色嘎,带她去包扎伤口好吗?求求你,带她走。”公扎看着风失去血色的脸,心裏突然升起好久没有过的恐惧,怕她像措姆当初一样倒下不再醒来。
“风……”色嘎拉开风的外衣一看,胸前和肩上的伤已经撕裂,正向外渗血。
“别管我,色嘎,快对姬迦说。”风咬着嘴唇,忍着身体上一波接一波的巨痛。
色嘎点了点头,转身看着姬迦,清晰地说:“大哥,公扎他……是我的男人!”
“你说什么?”姬迦讶异地看着她。
“什么?”其他男人同样瞪大了眼。
“上次,公扎来找喀果,你带了人围住了他,是我……”
“色嘎!”公扎突然大声喝到,转头看着色嘎。她不能让色嘎因为救他而牺牲掉自己。再说,姬迦想杀他,雍西只是一个小原因。最重要的因素是姬迦害怕他出去后泄漏了影子猎队藏身之处的秘密,“我的心裏,只有措姆。”
色嘎神色黯然,心裏有无数的针在扎。你想救人家,人家却未必领情啊。她转过身来,盯着公扎,用汉话说:“不,你撒慌,你的心裏不只有措姆,你还有她,否则,你怎么可能追到这裏来?”
“不,我谁也不爱。你,还有风,你们俩都无法代替措姆。我的心,早在措姆被喀果咬死的时候就没了。色嘎,你是个好姑娘,但我们无缘。你送风离开无人区吧,拜托了。”
“你不是说你心裏没她吗?她走不走与你有何关系?”色嘎看着公扎,讥讽地笑,“公扎,你言不由忠。草原上的男人,爱就爱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死吗?两个人死在一起,那也是佛祖给你们的福气!”
“我来,是因为不想风再出事,人命关天,而我,没有措姆,活着和死了没有两样。”公扎一字一字地说。
“不,我不走。公扎,我觉得色嘎说得对,我既然不顾一切的来找你,就不想再离开你了,要死就死在一起吧。你的佛像,就让他永远埋在地下,也许这是佛祖安排的也说不定。”风挣扎着站直身子,扶了他绑着的手臂,坚定地说。
“你……别这样,风。”
风看着公扎的眼睛,笑着说,“公扎,自从你上次救了我,把我从无人区送出去,我就再也忘不掉你了。你知道我这三年多是怎么过来的吗?天天想着你,在一起的那些天是我这些年过得最快乐的时光。我想找到你,跟你在一起是我支撑自己苦挨日月的唯一理由。公扎,我爱你,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爱的男人,唯一想在一起生活的男人。所以我来了,找你来了,不怕风沙有多大、不管路途有多远,不顾一切我要找到你。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怎么可能为了一尊佛像而离开你呢?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佛,我的主宰。没有你,我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一席话,说得公扎热泪盈眶。
风双手放他赤祼的胸肌上。还没等公扎反应过来,就突然在他干裂的唇上轻咬一口,“我现在是你的女人了。草原上的女人不需要男人为她遮风挡雨,而是要与他并肩战斗,共同进退的,我想我能做到的。”
公扎看着风深情凝视的眼睛,一颗僵硬的心终于柔软下来,沉默下来。
风笑了,眉头舒展开来,轻轻靠在公扎身上。公扎则低了头,下巴在风的头顶上轻轻摩挲着。
色嘎看着他们终于彼此接纳,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转过头来,对看呆了的姬迦说:“大哥,你真忍心杀她们吗?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不仅我和雍西要恨你一辈子,就是佛祖,他也绝不会饶了你的。”
姬迦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心裏在激战着。杀了他们还是放了他们?如果杀了,就像色嘎说的,雍西和她都会恨自己一辈子。如果放了,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隐身之处还安全吗?他环视着众人,脸上阴晴不定。
“大哥,搬一次家并不难。荒原上,哪里放不下流浪人的帐篷呢?如果杀了他们,我们会一生都不得安宁啊!”色嘎向前几步,看着姬迦的眼睛说。
“老大,看在你儿子面上。放他们走吧。”央吉说。
姬迦喝了一口酒,酒杯蹾在桌上:“好吧,送他们走,我们连夜搬家。”
色嘎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过去把公扎的绳子解开。
公扎的手臂一自由,顺手就接住了大松一口气而摇摇欲坠的风,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拉开她的外衣,新伤触目惊心。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拔开瓶盖洒了些药粉在上面。
“强巴,强巴……”色嘎看着晕晕欲睡的风,急得大叫。
强巴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治好她。快点!”色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强巴蹲下看了看风的伤,摸了摸她的额头,摇着头说:“色嘎,我没办法了。她流血太多,只怕……”
“你胡说。你不是会医吗?你不是说自己是神医吗?快点想办法啊!……”色嘎大叫着,抓着他的袍子乱摇。
“色嘎,她的伤本来是要好了的,只是重新撕开,流血太多,我真的没有办法。”
公扎抱起风,往帐篷外走去。他的那匹老马,正在外面的沙地上等着他。
他把风放在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一个汉子把他的老枪扔给他。公扎扬手接过,一挥马鞭,急驰而去。
在一个洼地,公扎刨开沙子取出临时埋藏的药师佛重新上马。走了不到五公里,身后转来“嗒嗒”的马蹄声,一个声音大叫:“公扎,等一等。”
公扎扼住马缰转回身来,见姬迦骑着一匹黑马飞驰而来。
公扎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姬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表情有些尴尬,说:“呃,那个……从前面那条山谷往东走三天,有个神奇的湖。湖边住着些修行者。有个叫萨木的老者医术很高,他可能……可能会……治好你的女人。”他一说完就调转了马头,逃一般往回跑了。
公扎看着他如飞一般的消失在远处的身影,抱拳大声说了声:“谢谢!”就再次调转马头,向姬迦说的山谷驰去。
远处的山头上,蓝天下的色嘎一身黑袍牵着马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如一尊雕像般,忧伤而静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