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过冬天的冰壶赛赫赫有名,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看到。安棉棉突然觉得,今天没能睡懒觉也是很好的事。
宋裕和勾了勾唇,睁开眼睛看了眼一脸兴奋的安棉棉,带着探究的目光。
他们到时,冰壶赛已经开始,安棉棉跟着宋裕和走进湖边的小房子,裏面早已生好了暖炉。
“看见湖面穿紫衣的女子了吗?”
安棉棉走到窗边,眯着眼睛寻找着:“看见了。”
“想办法让她进来。”
安棉棉疑惑地转头看着宋裕和,询问的话刚想出口就被咽下了,转而问:“她是谁啊?”
“太常寺卿嫡女,楚潇然。”
嫡出的官家小姐,或多或少都带了些骄矜,安棉棉还在发愁怎么把她叫到宋裕和面前的时候,见一个人突然摔在自己面前,吓了安棉棉一大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推倒,那人骂道:“哪来的野丫头,竟敢推我们家小姐!”
安棉棉:???
她什么都没干啊。
“你是谁家的丫头?”推人的那个丫头把自家小姐扶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安棉棉。
没过多久,周围就聚了一圈人。
“我是……”
“孔大小姐你可别冤枉人,我分明看见是你自己摔在地上,难道是碍于面子,不想让大家知道你两年都没学会滑冰,所以故意说是人家推的你?”
安棉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她利索地爬起身,转头一看,是楚潇然。
“我没冤枉她,就是她推的我!”孔墨涵急忙道。
“我没有,”安棉棉出言反驳道,“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推你?”
“哪儿来的丫头,主子说话还有你说话的份?”孔墨涵身边的丫鬟再次开口。
安棉棉这小脾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想着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和太后,也没人比宋裕和地位还高,底气立马就足了,于是掐着腰指着她骂道:“你才是野丫头,你凭什么推我?你也是奴才,凭什么教训我?我是王爷带来的,有本事我们到王爷面前讲理去!”
这个宋朝只有一个王爷,大家自然知道是谁,宋裕和什么性格,在场的所有人没见过肯定也听说过。安棉棉环顾了一下周围,清了清嗓子故意道:“但是我们王爷仁慈,定不会殃及无辜。”
话音刚落,围着的人群全都散开,只留下他们几个。
暮迟适时地走过来说:“王爷请几位小姐过去。”
“孔小姐,请!”安棉棉笑看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和楚潇然说道:“多谢楚小姐帮我解围,一同前去吧。”
话一说出口,楚潇然不得不去。
安棉棉走在最前面,进屋时偷偷朝宋裕和眨了下眼,骄傲的小表情显露无疑,待转过身立马换上了一副严肃面孔,将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孔小姐是主子,即使不是你推的,见她摔倒,也该尽快扶起她,这算你的错。快给孔小姐道歉。”宋裕和声音淡淡的,如三月春风,安棉棉有些不安,但又不敢违背。
待她道完歉,宋裕和继续说道:“不知起因,不辨事实就出手打了本王的人。孔小姐,你怎么交代?”
这是要为安棉棉出气。
若换了旁人,定会觉得是安棉棉受宠,可她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
怎么她站在湖面,孔墨涵就刚好倒在自己面前,楚潇然站那么远,怎么就那么笃定地给她证明不是她推的,暮迟又为何出现得如此及时。
想不让人怀疑这是宋裕和设计好的,都难。
“我代玉屏向姑娘道歉,姑娘宽厚,还请姑娘莫要怪罪。”孔墨涵急忙道。
“奴婢不知姑娘是王爷的人,多有冒犯,还请姑娘原谅!”玉屏跪在安棉棉面前哀求道。
“棉棉,你可接受?”宋裕和笑着看向她,眼神却冰冷无比。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温柔缠绵,好似她真的是他宠着的人。
安棉棉看着一脸期待的玉屏,良久,才慢慢说道:“奴婢……不接受。”
“玉屏姐姐若是在冰面躺上一个时辰,这事就一笔勾销。”安棉棉抢在宋裕和说话前说道,装作没看见他看向自己探寻的目光。
孔墨涵连忙带玉屏离开。
有丫鬟来上茶,端上来的是茶叶。
暮迟教过安棉棉煮茶,她很有天赋,一学就会,就连宋裕和见到也说了一句:“你煮茶的天赋分一点给研墨,也不至于会毁了我上好的墨锭。”
安棉棉装作没听见。
茶叶一入水,香气四起,连安棉棉这个不喝茶的,也能闻出来是好茶。
“这茶……”楚潇然闻了闻,眼里颇为惊喜道,“君山银针?”
宋裕和微微一笑:“早就听闻楚小姐喜好品茶,果然名不虚传。”
“王爷过奖。”
安棉棉看见楚潇然红了的耳朵。
也对,宋裕和长相俊美,反正安棉棉活到现在也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特别是他今天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若不是名声在外,任谁都无法把这个翩翩公子与残暴冷血的王爷联系在一起。
两人说话之际,安棉棉已经把茶泡好,先递给宋裕和,之后才给楚潇然。
“楚小姐,请!”宋裕和拿着茶杯,抬了抬道。
楚潇然轻轻抿了一口,笑道:“好茶。”
“王爷,冰壶赛马上开始了。”暮迟从门外走进,福身说道。
“多谢王爷的茶,臣女要去参加冰壶赛,先行告退。”楚潇然起身,得了准许之后离开,离开之前还笑眯眯地将杯中的茶喝完了。
而宋裕和的茶杯,却分毫未动。
冰壶赛之后,安棉棉追上准备离开的楚潇然,递上一包茶叶说:“王爷看小姐您喜爱这茶,便说要赠与小姐。若能博美人一笑,也算尽了它的价值。”
“如此贵重……”
“楚小姐可千万别拒了我,不然我回去是要被责罚的。”
安棉棉说得不对,楚潇然收了茶,她也会被责罚。她现在就跪在院子里,身上被打了十大板。
疼得直不起腰。
宋裕和问她可知错。
她知道,她不该让玉屏只躺在冰面上一个时辰。
宋裕和想让她死,他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但是安棉棉不想,原本活蹦乱跳的人死在她眼前,她做不到。宋裕和当时看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回来定会被罚。
跪了一个时辰,宁格叫她起来,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安棉棉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抓,宁格却往后退了一步,没有丝毫要扶她的意思。
宁格带她去的是孔府,揪着她的衣领飞身进去,落在院里的假山上。
玉屏正提着灯笼,与一同走路的丫鬟说说笑笑。
安棉棉意识到宁格要给他看什么,刚想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影闪过,越过丫鬟,刺穿了玉屏的身体。
玉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就直直倒下去,灯笼掉在地上。一旁的小丫鬟刚尖叫一声,也被刺穿了身体。
一阵风吹过,灯笼火苗跳动几下,最终熄灭了。
那黑影只一瞬,又消失不见了。
“看见了吗?”宁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宋朝的冬天还冷,“你救不了她,你能让她多活几个时辰。但是代价,是死更多的人。”
宁格说:“安棉棉,别想在王爷面前耍小心机,他要杀的人,即使是皇帝也护不住。”
“记住了吗?”
宋裕和娶了楚潇然,做侧妃。
贺礼送了五箱,八抬大轿抬进门,给足了太常寺卿的面子。
宋裕和没有正妻,楚潇然便是王府的女主人。
人人都惧怕宋裕和,可对祯王妃的位子却趋之若鹜。
宋裕和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哥哥,宋朝唯一的王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使他残忍无情,也有不少人甘愿为他俯首。
楚潇然进府那日,晓茴气势汹汹地来找安棉棉。
质问安棉棉为何不告诉她。
安棉棉反问她:“告诉了你又如何?”
晓茴哑口无言。
楚潇然住在南阁楼,仗着自己侧妃的身份,对小妾们颐指气使。
“侧妃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常寺卿的女儿才敢如此作威作福,可这府里的官家小姐也不止她一个。”在安棉棉房里绣花的小丫鬟说道,“姑娘,怎么了?”
安棉棉摇摇头,扶起倒在桌上的茶杯,擦干净桌子笑道:“太烫了,你方才说的还有谁?”
“官家小姐吗?晓茴啊,她是光禄大夫的义女,也算是个小姐。”
安棉棉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暮迟。
府里的人都唤安棉棉为姑娘,因为她是太后送来的,说句不好听的,是来做小妾的。
但宋裕和没把她安排在南阁楼,也没说清她的身份;若是主子,却天天要去和丫鬟轮班;若是丫鬟,却派了暮迟来照顾她。
府里的人弄不清楚,不敢怠慢,便跟着暮迟喊了一句姑娘,也算半个主子。
自那天之后,晓茴再也没来过北阁楼,安棉棉也没过问她的消息。
“晓茴姑娘近来如何?”暮迟突然问。
绣花的小姑娘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侧妃管得严,晓茴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别人的事情,我们不必过问。”安棉棉有意无意地看向暮迟,眼中带了些警觉,只一瞬又消失了,笑着道,“你绣得可真好看。”
安棉棉还是照例每日去宋裕和房里,他最近经常不去上朝,有时安棉棉到了他还没醒。
有一次门口无人,宁格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安棉棉唤了几声没有动静,便推门进去,走到里屋发现宋裕和还在睡觉。
怕把冷气过给他,安棉棉离得远抻着头看他,头发未束散在床上,眼睛闭着,睫毛很长,像小扇子。
鼻子大概是遗传自太后,嘴巴是薄的,书上说嘴巴薄的人多是无情之人,安棉棉咂咂嘴,看来没错。
就是不爱笑,可笑的时候更可怕,还是别笑了吧。
眼睛竟是琥珀色的,真是奇特。
眼睛?
安棉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您醒啦?”
“做什么?”大抵是刚醒,宋裕和的声音有些哑,手杵着头侧身看向她。
像只慵懒而高贵的狮子,让人敬畏,却忍不住想靠近。
“王爷长的可真好看。”安棉棉眼睛弯弯,实话实说道。
宋裕和低头笑了一声道:“过来点。”
安棉棉站起身走过去,刚到床边就被猛地拉住,跌到床上。宋裕和欺身靠近,安棉棉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热气,身下的被子还带着他的温度。
由于常年喝药,泡药浴,宋裕和身上带了些淡淡的中药味,很特别,但不难闻。
安棉棉下意识地抓紧身下的被子,听宋裕和问道:“什么感觉?”
“秀……秀秀秀色可餐。”
宋裕和笑出了声,睡衣因为动作太大滑落,露出雪白的肩膀。安棉棉努力不让自己往下面瞟,看着宋裕和慢慢靠近,感觉到他将下巴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安棉棉觉得自己都不会呼吸了。
脸热地出奇。
“既然这样,是不是每天待在我身边,就永远不用吃饭了?”
欸?
???
安棉棉还没反应过来,宋裕和就往后一靠,恢复到平时的状态:“更衣。”
由于没有传唤私自进里屋,安棉棉被打了二十手板,罚一天不许吃饭。
宋裕和像是故意的一样,让小厨房做了一堆肉和甜食,他只吃了几口,剩下的,就放在那里。
安棉棉饿得肚子“咕咕”叫,也不敢说话。
就在她盯着桌上的糕点望眼欲穿时,管家来说,南阁楼的晓茴姑娘,小产了。
晓茴性子直爽,不与其他小妾一样巴结楚潇然,所以总是被格外针对。
今早由于一个过失,被楚潇然罚跪,没过一会儿就晕倒了,身下一摊血。
管家走后,安棉棉问道:“王爷不去看看吗?”
“我为何要去?”宋裕和头也未抬地问她,“南阁楼归楚潇然管,她罚晓茴,自然有她的道理。”
“可晓茴姑娘小产了……”
“没保住孩子,本就是她的错。”
安棉棉张了张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不在乎晓茴,亦不在乎楚潇然为何罚她,仿佛死掉的不是他的孩子,只是一个蝼蚁。
安棉棉垂眸道:“奴婢想去看看晓茴姑娘。”
宋裕和看她一眼,放下书问道:“我禁你足了?”
便是默许。
第二天一早,宋裕和刚出门,安棉棉后脚就跑去南阁楼找晓茴。
这是她第一次进南阁楼。这裏丫鬟很多,比北阁楼热闹得多。
她找了一圈才找到晓茴的院子,敲门却无人应,推门一看,晓茴挂在了房梁上。
安棉棉吓得尖叫。
尖叫声引来众人,她们却像习以为常一般。
安棉棉看见她们叫来家丁,把晓茴的尸体放下来,裹上草席,抬了出去。
要送到哪里,安棉棉不知道。
有的人拿手帕捂着嘴一脸嫌弃,有的人咂舌,似是惋惜,有的人看过一眼便离开了,漠不关心。
“姑娘,我们回去吧。”暮迟在旁边说。
安棉棉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快,好几次差点滑倒。
“姑娘,雪天路滑,慢点。”暮迟在旁边劝道,安棉棉置若罔闻。
突然蹿出了一只狗,安棉棉踩到它,被绊倒在地。
推掉暮迟想扶自己起来的手,安棉棉刚站起身,就看见她抓住那只雪白的小狗,丢进了湖里。
安棉棉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狗扑腾几下,沉了下去。
她说不出话,她阻止不了暮迟,也无法责备暮迟。
一个衣着靓丽的女子冲过来,扬手给了暮迟一巴掌。
很响,那个女子的叫声也很响。
她在喊,在尖叫,她命令下人去把她的豆哥儿捞出来。
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安棉棉脸上。
很疼,火辣辣地疼。
她还想再打,被暮迟拦住了。暮迟力气大,楚潇然这样的娇小姐自然敌不过,暮迟声音有些冷漠道:“侧王妃息怒,做事前望三思。”
暮迟松开手,福了福身道:“奴婢失礼,侧王妃恕罪。”
楚潇然退后一步,被她的丫鬟扶住了,声音颤抖,带着些许恨意:“我堂堂正三品官员的女儿,竟被两个奴才欺负到头上,来人,二十鞭,现在就打!”
“小姐不可……”丫鬟芳兰出声制止,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一个侧王妃,连奴才都打不得了吗?”楚潇然厉声质问:“还愣着干什么,打啊!”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爷对安棉棉有些不同,虽不知原因,但都自觉地敬着她。
加之安棉棉为人和善,性子活泼,从不吩咐别人干活,所以和府里的人关系尚好。
可她现在被入府不满一个月的侧王妃给打了。
冰天雪地里,安棉棉趴在湖边,冰凉的风,让她觉得刚刚那二十鞭都不是那么疼了。
她想哭,却流不出眼泪,王府冬日的寒风能把人的眼泪结成冰。
狗死了,还有人给它出气,替它讨回公道。
人死了,就草席一裹,丢到不知道哪座荒山。
原来有的时候,人命比狗命贱。
管家派人将她和暮迟抬回北阁楼,又请来大夫。
可大夫刚到门口,就被楚潇然的人拦住了,管家好说歹说,楚潇然就是不松口。
最后是管家在前院拖住她,另一个太医从后门进入。
安棉棉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听不太清,还有人给她喂药。
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醒过来,一个小丫鬟趴在她手边睡着了,她刚一动那小丫鬟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