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室中,李唯西衔着一口面包换上白大褂,脊背微斜,胳膊伸展,行云流水,穿好后腰身挺直,长指扣上扣子。他的额头微微浸汗,方琳给他端来一杯水,企图让他先休息休息。
沈秋薇已经在隔壁咨询室等了一会儿,李唯西顾不上喝水,低头时一颗汗珠顺着鬓角划入脖颈,在白皙的肌肤上分明可见。
方琳知道他昨晚又在林家做治疗,有些心疼,“太拼命了。”
“催眠指令已经找到了,我要早点治好他。”
李唯西将面包放下,又让方琳拿过来沈秋薇的治疗方案,掀了几页道:“沈秋薇还是不说原因是吗?”
方琳叹气:“感觉她一直在刻意隐瞒一些事。”
李唯西皱眉,想了片刻看着方琳:“我要与沈秋薇面质。”
方琳吃惊:“时机会不会不成熟?”
备注:“面质”是心理咨询使用的干预手段之一,咨询师察觉到来访者言行里的不一致,并指出这个表现,以促进来访者反思性自我的发展。
方琳知道李唯西要将沈秋薇言行不一的地方揭露出来,若放在平时倒没什么,但是现在沈秋薇情绪很不稳定,怕他万一没选对时机,反而会让沈秋薇把李唯西的反馈理解为对她的贬低和攻击。
“有的来访者会一边说自己孤独,一边又拒绝别人向他示好,明显的言行不一,咨询师便会通过面质引发来访者的自我反思,让他对自己有进一步的理解和认识,从而达到内在的修复和成长。”李唯西静默时,方琳劝道,“但是如果咨询关系尚未建立,咨询师对来访者的了解非常有限的情况下,面质手段并不合适来访者。”
李唯西嘱咐她:“你在咨询室外面等着我,如果沈秋薇情绪激动,你立刻进来给她打镇静剂。”
方琳还想阻拦他,李唯西却转身出门,顾自留下一句话:“她隐瞒了十几年,轻易手段是不会让她说实话的。”
方琳赶紧拿了针管和药液跟上去,出来时李唯西已经进入了咨询室。
安静的心理咨询室中,李唯西静静地看着沈秋薇。她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大海的油画,海面平静,沙鸥点点,深蓝色广袤无际,一切都带着安定而沉静的美。
沈秋薇穿着一件棉麻质地的长裙,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李唯西深知这一次的咨询状态更偏向治疗阶段,索性坐在了办公桌前,隔着桌子看着沈秋薇。
即便刚刚出过汗,他身上依旧带着干净清爽的皂香味道,让人犹如在夏日清晨闻了一丛薄荷叶。
他看着沈秋薇浅浅开口:“又做噩梦了吗?”
沈秋薇点了点头。
“你一直放不下你的孩子。”李唯西声音平静,“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和他好好告别。”
她抬头,充满欲望,“什么办法?”
“仪式感。”李唯西盯着她的眼睛,温柔道,“像人死了就要给他办丧事立碑一样,参与仪式的过程就是和他告别的过程。”
沈秋薇忽然摇头,“他都没出生,我不会为他立碑。”
“立不立碑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你的心裏与他告别。”李唯西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变化,继续说道,“告别并不等于不要他,你要学会与他一起存在。”
沈秋薇似乎有些明白了,苍白的唇缓缓启开,“我要怎么做?”
“鬼可操控,你收留他,把他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在心中给他一个位置。”李唯西看着办公桌上的物品,圆珠笔,裁纸刀,钢笔,墨水等等,他将钢笔放进笔筒里,慢慢说道,“你想把你的孩子比作什么?或者你想送给你的孩子什么?”
沈秋薇目光迷离,“他都没有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看走一走,我想送给他一双鞋。”
“那就把小鞋子摆在家中的某个位置,赋予它意义,完成这件事情,你就相当于给了他一个家。”
沈秋薇再次流下眼泪,“我明白了,他回了家,就不是鬼了。”
李唯西知道她心有触动,接着说道:“可是你的心结不仅仅是在孩子身上。”
沈秋薇有一瞬恍惚,她这十几年做噩梦都是因为孩子没有出生,连她自己都知道的事情,怎么会有别的心结呢。
“你有秘密,秘密积压在你心中,你不能说,无法启齿。”
“我……我没有。”
“如果没有,为什么不愿意聊一聊陈西晚?”
“没有!”
“你放不下孩子,必定和这个秘密有关。这个秘密让你流产,让你失去了你第一个孩子,所以你才念念不忘,十几年都活在噩梦里。”
沈秋薇猛地站起来,嘴唇抖动,“我没有!和谁都无关!”
门外的方琳忽然听见一声大叫,她一手攥着门把手,心口直跳,随时准备冲进去。
室内的李唯西同样站起身,“你想不再做噩梦,不再受鬼的干扰吗?”
沈秋薇没说话,眼泪却越流越多。
李唯西绕过办公桌,搬起两把空椅子放到地毯中间。他指着两把空椅子道:“你坐在这把椅子上扮演你自己,和另外一把椅子说话,将另外一把椅子当成陈西晚。你和它说完话之后,你再坐到另外一把椅子上,扮演陈西晚,与刚才的你对话。”
沈秋薇怔愣在地,李唯西接着道:“我会离开,你将想对他说的话全部说出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沈秋薇眸光闪烁,她不明白李唯西在做什么。
然而李唯西却十分笃定地和她说:“相信我,找一双鞋子当作你的孩子,再把秘密和这把空椅子说出来,你就康复了。”
李唯西说完后走到门口开门,将沈秋薇自己留在了房间中。
然而门口的方琳太过紧张,她以为沈秋薇已经在面质环节崩溃,李唯西刚一从裏面出来,方琳竟然没控制住自己一直颤抖的手,猛地将针扎在了李唯西的胳膊上。
李唯西轻嘶一声,低眉看着弓着腰的方琳。
“方医生,医术愈发精进了。”
方琳没想到是他,哆嗦着身子,“怎……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沈秋薇出来了。”
李唯西将针管从白大褂上拔|出|来,揉了揉左臂。他浅道:“仪式感也好,面质也好,都是为了让她走到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方琳不明白,“是什么?”
李唯西半倚在门上,侧耳听了听裏面的动静,轻轻说道:“空椅子技术。”
“啊!”方琳恍然大悟,没想到李唯西步步经营,是为了让沈秋薇接受这种治疗方法,“空椅子所代表的人曾经伤害、误解或者责怪过来访者,来访者由于各方面的原因不能直接将负面情绪发泄出来,郁结于心,此时就可以通过对空椅子的指责甚至漫骂来获得内心的平衡。”
李唯西淡淡补充:“你说得仅仅是其中一点,它还包括来访者以自我为中心,不能或者无法去体谅、理解或者宽容别人,在心理辅导上都可以采用这种技术。”
方琳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是说沈秋薇的全部秘密都在陈西晚陈院长身上,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所以用空椅子技术治疗最为妥帖。”
李唯西做了那么长的铺垫,就是在等沈秋薇自己给自己治疗。
不过方琳转瞬又皱起眉来,“一般来说在心理师见证的情况下,来访者把秘密公开,秘密就不会成为压力了,只有这样来访者才会康复。如今这么做,沈秋薇并没有把秘密公开,我们无法见证,她真的会好吗?”
李唯西扬眸,目光清冽潋滟,“那么多年她都忍着,如果今天能在咨询室里说出来,明天也会在治疗室里说出来。”
备注:空椅子技术疗法是格式塔流派常用的一种技术,是使来访者的内|射外显的方式之一。这种技术常常运用两张椅子,要求来访者坐在其中的一张,扮演一个“胜利者”,然后再换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扮演一个“失败者”,以此让来访者所扮演的两方持续进行对话。通过这种方法,可使来访者充分地体验冲突,而由于来访者在角色扮演中能从不同的角度接纳和整合“胜利者”与“失败者”,因此冲突可得到解决。
公路蜿蜒,一条河流从桥下奔涌而过,绿色的水面映着蓝天白云的倒影,河水拍打岸边撞击出白色的水花,发出清脆的哗哗的声音。河岸两旁花木葱茏,绿树成荫,高大的香樟与梧桐郁郁苍苍遮天蔽日,将山路完全笼罩着。
宋摘星专门请了假,与时越一起前往孤儿院。两人下车后沿着小径向里走,郊区的空气清新宜人,将宋摘星心头的阴霾扫去很多。
时越穿着白T恤,纤长的胳膊白白的皮肤像新蕊初绽的山茶。脱去了白大褂,他反而更加清秀雅致,带着淡淡的读书气,少了疏离和倨傲感。
时越听宋摘星讲完苏静芳的故事喟叹道:“我与邻居打电话的时候让他先不要报警,当时还在想他怎么如此配合,没想到他也有别的心思,故意在等蒋超。”
“当时忙着破解小雪妈妈的死因,根本没料到他会动手。”宋摘星到现在还无限感慨,“生前王侯蝼蚁各不同,死后也都是一样。”
时越垂眸,“小雪妈妈没做透析,将积蓄都留给了小雪。”
宋摘星心尖一痛,“小雪现在成了孤儿,我担心她病情会不会复发。”
时越与她疾走了两步,两人已经来到孤儿院门口。他淡淡抬头,看着孤儿院的牌子道:“这裏的人都很好,相信小雪很快就会适应的。”
宋摘星愣了愣,随即跟着他一起进去。
楚茵一头齐耳短发,眉似柳叶,眼睛玲珑,小麦色的皮肤衬着她健康活力的样子。她说话带着几分俏皮和爽利,一见到时越便张开双臂拥抱上去,却被时越巧妙地躲开。
“还不能和人亲近啊?”楚茵只比时越小一岁,语气却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时越淡淡的,“别总是胡闹。”
楚茵看向站在时越旁边的宋摘星,见她双瞳剪水,鼻梁高挺,肌肤白皙,黑亮垂直的头发垂到脖颈,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禁不住啧啧道:“带来一位美人儿呀。”
宋摘星懵怔地看着时越,希望他能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是谁。
只是时越还未张口,楚茵率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院里的教师,从小和时越在一起,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她撩了撩自己短短的头发,作出骄傲的姿态,宋摘星恍然一笑,“你们是同学吗?”
楚茵:“什么呀,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
说话间时越已经扯住宋摘星的衣服一角错过楚茵向里走去,楚茵大叫一声,呼吸都停了。
“时越!你不是有洁癖吗?从小不让人碰!”
时越没理她,反倒是宋摘星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她之前从不知道时越竟然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身后的楚茵紧跟上来,与时越保持着十几厘米的距离,还在不断地确认:“你是不是好了?能不能让我碰一下?就一下?你是不是也可以喜欢别人了?我能不能喜欢你?”
时越声音愈冷:“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
时越将宋摘星带到教室门口时楚茵才彻底闭嘴,立刻换成一副老师样子,端正严肃。宋摘星透过窗玻璃看见年轻的女老师正带着孩子们读诗,正是《送方外上人》一篇: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
诗句妙趣横生,闲散淡远,宋摘星没想到老师会教他们这首诗。倘若小雪在,肯定也会欣慰的。这篇是刘长卿送僧人归山的诗句,大有闲云野鹤堪堪自在的心境,会让人觉得归去也是一种好的归宿。
时越看出她的心思,轻道:“这裏的老师很负责,会教孩子们很多课本上没有的东西,而且孤儿院里也配置心理辅导室,对孩子们的成长很有好处。”
楚茵补充道:“我们格外留意孩子们的心理健康,工作人员会定期给孩子们做心理疏导。”
宋摘星总算放心,眸光熠熠地看着他们,“每年会有多少人来领养这些孩子?”
楚茵微顿,道:“正常的孩子会多一些,有缺陷的孩子可能永远不会被领走。”
宋摘星意识到自己问题有些突兀,低了低头。时越靠近她,浅道:“小雪会遇到和她一样的朋友,她会喜欢这裏的。”
楚茵知道了小雪的事情,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时越又与楚茵详细介绍了小雪的病情,颀长的身子隽雅出尘,眸光淡淡。期间楚茵趁机去抓时越的手,被时越再次躲过。
时越素来知道楚茵的性子,打小在一群孩子里个性出挑。他自动与楚茵隔开半米,借故要赠一些书,先去图书馆登记。楚茵悻悻地待在原地,宋摘星看出她的失落,反倒没有跟着时越过去,决定留下来陪她。
等时越走了,楚茵又好好看了看宋摘星,撇嘴道:“时越喜欢你什么啊?”
宋摘星转了转眼珠,向她探了探身子,“你还有机会。”
楚茵像假小子一样嗤之以鼻,“我根本够不到他,只是有点嫉妒你。我以为他这辈子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宋摘星想起她刚刚说的事情,觉得时越内隐而克制,即便如今她也没有完全了解他。
“我想问,时越一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吗?”宋摘星看着楚茵,“他父母怎么去世的你知道吗?”
“我比时越早来一年,他当时来的时候很不开心,还自杀过。不过几年后他就被人领养了,反倒是我一直留在这裏。至于他父母的事情,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从来不说。”
宋摘星察觉到一丝异样,“他被谁领养了?”
楚茵挠了挠头,“不知道,这事儿只有院长知道。”
“你能帮我联系院长吗?”宋摘星声音低了半分,“不过要替我保密,别告诉时越。”
“帮你倒没什么问题。”楚茵盯着她,脸色变得认真起来,“他那么喜欢你,你可别伤害他。”
宋摘星怔在原地,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楚茵。她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睛中的光芒在一瞬间熄灭。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时越的样子,高傲孤冷,淡漠疏离却又韬光养晦,一身锋芒。她不知道时越到底有怎样的故事,如今身在孤儿院,她终于得到了了解他的一把钥匙,她不能放弃。
教室内郎朗读书声再次传来,她抬头看着楚茵,在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中说道:“喜欢一个人就等于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利,我比任何人都更容易伤害到他,所以我没办法答应你。如果你无法帮我,我会自己去找院长。”
楚茵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惊在原地动弹不得,半晌寂寂而笑,“难怪时越会喜欢你,你真的与众不同,连句敷衍的话都不会说。”
她说完呼出一口气,眉眼再次明亮,唇角上扬,“我会帮你。”
京大医院心理科。
沈秋薇汗津津地出来,李唯西嘱咐方琳带她去治疗室睡一会,自己则再次进入咨询室。
长身绕过空椅子,他扬手将笔筒内的钢笔拿起来。它的外壳近似钢笔,然而实际上却是一把录音笔。心理医生在面对特殊病患或者重大病情时都会录音以作内部资料归档,他将录音打开,听了几分钟后脸色大变。
他单手撑住桌角,额头上不断冒着冷汗。
方琳推门进来,和李唯西报备:“做了浅度催眠,已经睡了。”
她见李唯西迟迟没说话,上前问道:“录音了吗?沈秋薇都说了什么?”
握着录音笔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拇指向笔尖移动半分,他按了按钮,轻轻抬头。
“没有。”
方琳隐着愁容:“我们没办法知道她到底因为什么才会这样,她的心结解不开,普通的治疗基本不会起作用。”
李唯西垂眸,淡淡道:“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他近乎恳求的语气让方琳一惊,以为他太过劳累了,连忙转身出门。方琳轻轻扣上房门的一刹那,李唯西跌坐在凳子上。
他刚刚删掉了裏面的内容,然而沈秋薇说的话却一遍遍在他脑海中重复。他的薄唇紧抿,呼吸愈来愈浅,眉心蹙起,将脸色衬得愈发苍白。
沈秋薇在自我治疗的过程中透露出她对陈西晚的怀疑和恨。当年林落雪是陈西晚的病患,而在林落雪被强|暴的那一晚,她亲眼看见陈西晚去过心理科。所有人都以为那一晚是自己的父亲顾伯棠值班,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却没有人知道陈西晚也去过。
最重要的是,当年林落雪已经对陈西晚发生了移情,她深深喜欢上了陈西晚,而陈西晚也对林落雪动了情!
一切都被陈西晚的妻子沈秋薇察觉,她深深地埋着这个秘密,深受巨大的痛苦,孩子为此流产,而她也连续做了十几年的噩梦。
难怪陈西晚要请辞院长职位,难怪沈秋薇无法向陈西晚倾吐心结,难怪每每陈西晚与她沟通工作,她都会做噩梦。在她心裏,陈西晚的工作就是她的噩梦。
李唯西冷汗涔涔,他现在还有一件事急需确认。林落雪的姆妈到现在都不曾吐露当年的事情,林落雪身上到底还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颤抖着手拨通了电话,宋摘星的声音随即传来。
他嗓子发紧,沉沉道:“摘星,每个人都有弱点吗?”
宋摘星几秒后答道:“有。”
李唯西浅笑,笑意未达眼底便消失了,“可是我发现一个人没有弱点,她隐瞒着当年的事情,无论我哀求她还是逼迫她,她都不说。”
“如果你对她好也无法感动她的话,或许在你之外,有让她更害怕的人。”
李唯西暗暗开口:林雨泽。
宋摘星有些奇怪,“她做了坏事吗?”
“或许吧。”
声音甫一落地,李唯西忽然抬头。他想到了她的弱点,只是还没开口,便听对面的宋摘星说道:“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让她开口,她做了坏事,一定心有恐惧,那件事本身就是她的弱点。”
李唯西原想同她说一样的话,如今便什么都不需要说了。他紧紧握着手机,低语道:“摘星,我需要你。”
云密监狱。
孙鸣一直守在门口,等两位警员出来一忙迎上前去,给他们递了面包和橘子汁。
为了肖雅洁的事情,孙鸣特别从单位赶过来,希望审问环节有所突破。肖雅洁参与非法游戏设计与实施,罪行已经板上钉钉,只是李唯西嘱咐他务必盯着肖雅洁,让她说出周鸣山的罪行。然而一连多天肖雅洁就是不松口,根本没有招出周鸣山。
两位警察有些疲惫,知道孙鸣一直跟进肖雅洁的案子,如今只对他摇了摇头,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孙鸣干脆推门进去,却陡然迎上肖雅洁微笑的眉眼。
他心一惊,“你知道我来?”
肖雅洁一身囚服,脸上素净无比,没了往日的精致妆容,显出一分将老之色。然而她唇角扬着笑,深深的笑意带着轻蔑和不屑,给人刺骨的寒意。
孙鸣轻踮着脚靠近她,疑惑道:“周鸣山不惜利用你,又设圈套让唯西亲手将你送进监狱,你该恨他才对。”
肖雅洁的手指还保持着夹烟的姿势,她没向孙鸣提任何要求,淡淡道:“一切都是我做的,和周鸣山无关。”
孙鸣叹气:“你就算不说,唯西也会治好林雨泽,让他揭穿周鸣山。你说了还能减刑,这又是何必呢。”
“我说过和周鸣山毫无关系!”肖雅洁乍然扬声,目露凶光,“一个警察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可以随意指控别人吗?”
孙鸣愣住,肖雅洁说得对,即便现在对周鸣山有莫大的怀疑,只要没有证据,就没有人能对他怎么样。他依旧风光无两,即便公司股市大跌,也不妨碍他继续赚钱和交易。他出入政商两界,在社会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接管了林雨泽的公司更是洋洋得意,没有任何人能怀疑到他头上。
只是孙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都到这个时候了,肖雅洁为什么还要维护周鸣山。
他想起肖雅洁刚刚对他的笑,是胜利者的笑。
肖雅洁缓缓出声:“李唯西不可能赢过周鸣山。”
孙鸣退到门前,知道再说无益,转身欲走。
“等等,”肖雅洁拦住他,“我要见李唯西。”
孙鸣看着她,“他不会来的。”
肖雅洁唇角抖动,“如果想要看好林雨泽,他得来求我!”
这次换孙鸣笑起来,浅浅的,自信而明朗。
“他已经找到了催眠指令,不会来求你。”
话出口的一瞬间肖雅洁好似被雷击中一般,原还端庄持重的一张脸瞬间崩塌。她坐在审讯椅上无法动弹,然而手指却狠狠攥进掌心裏不停地颤抖。她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大口喘着气,胳膊扒住椅子的边缘,她想站起来,却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孙鸣知道,在这一瞬间,肖雅洁的一身骄傲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