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那是她命苦,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抬起胳膊想扇她一个耳光,却被身后的李唯西一把攥住腕子,疼得呲牙咧嘴。
李唯西从没见宋摘星这么骂过人,想来时越和她说了诸多苏静芳的事情。
中年男人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两个,猛地抽出胳膊骂道:“我马上报警,你俩都给我滚蛋。”
他说完随即出门,不愿再多待半分钟。
宋摘星泪光迷蒙,吸了口气和李唯西说道:“苏静芳和蒋超结婚十几年,蒋超从一无所有到身价不菲,都是苏静芳默默陪在他身边,跟着他吃了很多苦。苏静芳查出尿毒症的时候蒋超第一时间就转移了自己的财产,等苏静芳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后来苏静芳没了大女儿,为了给小雪看病才将唯一的房子卖掉。我猜苏静芳咬着牙过这样的日子,就是因为小雪还在。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小雪,听时越说她推了小雪那一把用了很大的力气,小雪哭了很久。”
李唯西劝慰道:“苏静芳的病也很重,或许她没有办法顾全小雪。”
宋摘星看着他,“你和蒋超聊了吗?他有杀害苏静芳的嫌疑吗?”
李唯西摇了摇头,“他没多说。”
“我看着并不像他干的。”宋摘星心情郁郁,“蒋超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到这裏,可我们什么都还没有查到。”
李唯西走近她,“苏静芳不是他杀。”
宋摘星惊讶,“她到底怎么死的?”
“自杀。”李唯西沉默片刻,接着道,“下午去西山病院,是和小雪道别。”
宋摘星呼吸微滞,有些难以相信。她看着一身装扮的苏静芳,皱眉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唯西牵起她的手,“我还需要再去见一下隔壁的邻居。”
宋摘星猜到他已经有了线索,稍稍振奋起来。她跟着李唯西再次进入假手男人房间时,假手男人正痴痴地看着手中那个电话号码。
李唯西走近他,拿起那张纸条说道:“苏静芳死的时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雪,所以想让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人先给时越医生打电话。”
假手男人扬了扬唇角,嗓音低沉嘶哑:“她经常骂自己的女儿,有病还要给她添麻烦。但是每次骂完之后,就又夸小雪聪明,乖巧,说每次喊她妈妈的时候她心都化了。”
李唯西:“你那么在意她,知道她那么多事情,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邻居。”
坐在床边的假手男人抬起头,目光锋利如刀,“你想说什么。”
李唯西解释道:“苏静芳房间中有半碗凉粉,还有一双筷子,看似是饭都没有吃完就被人杀了,但是我检查过苏静芳的口腔,她死前并没有吃过东西。”
宋摘星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或许是买回来没吃呢?”
“筷子上染着凉粉的汁液,凉粉分量也不足,即便这样也不排除你说的可能。但是有一点,房间中没有打斗的痕迹,床上也没有挣扎的痕迹,凳子却平白倒地,晚饭撒了,玻璃杯碎了,都会误导警方房间中有人来过。”
“你是说现场是伪造的?”宋摘星皱眉,“为什么?”
李唯西紧紧盯着假手男人,“因为有人想嫁祸给蒋超。”
宋摘星眨了眨眼睛,她终于明白过来,“虽然蒋超有杀苏静芳的动机,但是苏静芳本身就命不久矣,他完全没必要动手。只要蒋超不给她钱,她过阵子也会死的。”
李唯西点头,他的目光依旧拢在假手男人身上,“你发现了她的尸体,就将自己的晚饭挪到她的房间,摔碎了杯子造成打斗的假象,当警察调查到她上午去找过蒋超时,会自然怀疑到蒋超身上。”
假手男人没有说话,李唯西继续说道:“苏静芳死的很安详,想必也是解脱。她的病到了很严重的阶段,只能做透析换肾活命,可她根本没有钱看病。”
李唯西甫一说完,假手男人眼眶中涌出雾气,他抖动唇角,“静芳她太傻了,她还有机会活着,还能活很久。”
李唯西浅浅出声:“单单活着,都会让她觉得辛苦。”
假手男人冷冷道:“那个男人干的事儿丧尽天良,他连静芳唯一的房子都不放过。趁火打劫,让人按最低价收过去的。”
宋摘星心尖一痛,“苏静芳卖房的时候不是她大女儿刚死的时候么……她为了给小女儿凑钱看病才不得已卖了房子。”
假手男人眼眶湿润,泛着浓浓的苦涩,“老天爷不开眼,让静芳嫁了这么一个男人。”
宋摘星别过头,不忍听他再说。
李唯西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他猜测蒋超刚刚也没和自己说实话,他看着假手男人说道:“我想听一句真话,苏静芳上午到底为什么去找蒋超?”
假手男人流下一行浊泪,“她去求蒋超,求他给她一些钱。她的小雪要康复了,她要看好病带着小雪好好活下去。可是蒋超不仅不给她钱,还盼着她尽快死掉,这样他就能抚养小雪了。”
“判给蒋超的大女儿已经死了,蒋超想把小雪接过来?”
假手男人:“蒋超的情人年轻,长得好看,花钱像流水一样,根本不关心孩子,大女儿在她那里病的越来越严重才会自杀。静芳什么都没有了,他还要把静芳的小雪抢走。”
李唯西心中豁然明晰:“她已经没了任何尊严,去求蒋超却被他们夫妻合力打了一顿,她彻底绝望了。”
假手男人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脸,那只手黑黢黢的,都是皱皮,干巴巴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我根本不知道她要自杀,晚饭她送我凉粉的时候还笑着。我要是知道她活不下去了,我一定会时时刻刻跟着她。”
宋摘星嗓子发酸发紧,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是好人。”宋摘星抿着唇,“好人会有好报。”
李唯西靠近他,轻声问道:“晚饭时苏静芳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东西给你吗?”
假手男人摇头,“她跟往常一样,就算病得那么严重,她每天都会帮我打扫房间,一直感谢我为她做的事。”
李唯西浅浅皱眉,又问道:“她之前送过你什么吗?”
假手男人默了一会,转了身子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图画。上面用蜡笔画着一家四口,爸爸妈妈牵着两个女儿在树下唱歌,画法稚嫩,像是孩子画的。
假手男人哽咽道:“这是她送给我的。”
李唯西细看了看,歪歪扭扭的手绘图色彩艳丽,画着蓝天白云,爸爸穿着黑色西装,妈妈穿着白裙子,两个女儿则都穿着花裙子,头上戴着花儿,手腕上戴着小珠子,每个人都很开心地笑。
李唯西眸光大亮,“什么时候给你的?”
“昨天。”
李唯西心中泛起涟漪,随即转身带着宋摘星出去。
宋摘星被他拉得脚下生风,知道他很是着急,问道:“苏静芳对付不了蒋超,昨天就想自杀了是吗?”
李唯西没回答她,将她再次带到苏静芳的房间。如今再看苏静芳的尸体,李唯西竟有些触动,眼眶微红,闪着泪光。
通平街道外老楼一角,满目的垃圾随意丢在马路牙子上,在夏天燥热的夜里发出难闻的恶臭。昏黄的灯光围成一团,照着飞虫和苍蝇,蒋超抽着烟站在树下,正等着警察过来。
他刚刚报了警,出警只需要几分钟,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时越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掐了烟,声音也变得客气许多,“我是小雪爸爸,小雪是不是快出院了?”
时越声音清冷:“一周后可以接回家。”
“那我准时去接,这阵子辛苦你了。”
时越似乎很不习惯他的客套,电话中传来的声音疏远冷淡,“你之前从来没看过小雪,最好来病院见见她。”
“是是,我肯定去。之前不去还不是因为苏静芳拦着我,她一直跟我抢女儿。”
“所以你不替她交住院费,就是为了让她熬不下去将女儿给你?”
“要么说医生聪明呢。”蒋超痞笑,“我这也是没办法。”
对面的时越心寒,不知他到底爱女儿还是爱他自己,连这种事情都能以女儿为筹码。擅自争夺抚养权还要花钱诉讼,等苏静芳死了,他接收小雪便顺理成章。
时越最终什么都没说,淡淡道:“小雪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希望你好好对待她。”
“绝对没问题,您放心好了时医生。我可是小雪的亲爸爸,我绝对会好好疼爱我女儿。”
时越静默,蒋超笑嘻嘻地继续说道:“要不是苏静芳一直没死,我早就想接小雪过来了。我现在就剩这唯一的孩子了,我也舍不得我家小雪再受苦。”
电话中传来盲音,蒋超后面想说的话硬生生憋在嘴边。他看了看手机,挑眉不屑:“牛逼什么牛逼,我养我自己孩子犯法了。”
他又往马路上吐了口痰,接着给另外一个人打过去。
“小心肝儿,你不能生也没关系,等我把小雪接回来咱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蒋超挂了电话后神清气爽,他得意地哼着曲子,伸了个懒腰。他又拿出来一颗烟,忽然听见警笛声传来,由远及近,愈发尖锐刺耳。他连忙往前走了两步,把烟塞到西裤口袋里,翘首盼着警察赶紧过来。
地下室中,宋摘星隐约听到外面吵嚷纷杂的声音,猜到警察应该快到了。只是如今她仍然不明白李唯西的举动,不知道他怎么这样难过。
李唯西将丢在衣柜旁边的寓言故事拿给她,那本寓言故事的封皮很旧,裏面的一些书页都破损了,个别地方还沾着饭粒和汤渍,看起来像是被人经常翻阅才变成了这样。
李唯西问道:“你知道金羊毛的故事吗?”
这个故事宋摘星之前听过,如今记忆有些模糊了。她翻开寓言故事,找到了讲金羊毛的那一页。
“传说科尔喀斯有一件稀世之宝金羊毛,很多人为了得到它而踏上了艰险的路程,但他们都没成功。伊阿宋为了给父亲复雠,带着好友前往科尔喀斯拜见国王。但是国王却让他做两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答应他如果做到了就将金羊毛给他。后来,国王的女儿美狄亚爱慕伊阿宋,偷偷将神药涂遍伊阿宋的全身,让他拥有神力,这才让他顺利刺死四面八方凶恶的武士,又制服了毒|龙,最终完成了国王让他做的两件事情。”
宋摘星将书合上,接着道:“然而成功之后伊阿宋从国王的眼神中觉察出他不会善罢甘休,迟则生变,于是当晚就盗取了金羊毛。得手后他带着美狄亚回到故土,最终复雠成功坐上王座。”
李唯西默默道:“很多人都知道金羊毛的故事,却不知道美狄亚的故事。”
宋摘星也有些迷糊,“她怎么了?”
李唯西眉目疏淡,“美狄亚用自己的法术帮助伊阿宋完成了自己父亲定下的不可能任务,条件是伊阿宋要和她结婚。取得金羊毛后,美狄亚和伊阿宋一起逃走。美狄亚的父亲派她的弟弟前往追回她,然而美狄亚却杀死了自己的弟弟,并将弟弟的尸体切开分割成碎段,抛在山上各处,让父亲和追赶的差役忙于收尸,以此拖延时间让她和伊阿宋顺利逃走。”
宋摘星又将寓言故事打开,发现并没有这一段。金羊毛的故事最后只有小小的备注,宋摘星看完大吃一惊。
她缓缓读道:“伊阿宋回国后移情别恋,美狄亚由爱生恨,将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杀害,同时也用下了毒的衣服杀死了伊阿宋的新欢,逃离伊阿宋的身边,伊阿宋也抑郁而亡。”
李唯西淡淡转身,看着苏静芳说道:“她的打扮,是那幅画里小雪的打扮。两个女儿的头发上都扎着花,胳膊上戴着珠子,苏静芳在模仿她们的样子。”
宋摘星张了张嘴,心中疑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无法杀死自己的丈夫,就杀死自己的孩子让丈夫难过。”
“不……”宋摘星一时难以接受,“难道苏静芳下午也想杀了小雪?”
她想起来苏静芳根本不常去西山精神病院,想到连时越和潇潇都认为苏静芳不疼爱小雪,想到苏静芳对小雪的狠心和冷淡,愈发震惊,“苏静芳恨小雪,恨她的出生给了蒋超出轨的机会,恨她给自己带来了麻烦。她……真的有杀小雪的念头?”
“我相信这些恨,都是蒋超带给她的。她要蒋超痛失爱女,要他与自己一样生不如死。”李唯西眸光深邃,呼吸渐疾,“你还记得小雪母亲下午推了小雪一把吗?”
“是,她狠狠推了小雪一把。”
“她在救她。”李唯西凝视着床上的人,慢慢说道,“在小雪扑进她怀里的那一刻,她根本不想对小雪动手。所以她推了小雪,狠狠地推开她,让她不要接近自己,以免受到伤害。”
宋摘星脚下趔趄,她没料到苏静芳对小雪的冷淡和排斥竟然是这个原因。
“摘星,她首先是个女人,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她无法原谅蒋超对她做的一切,如果她杀不死蒋超,很可能就要杀死他们的孩子。”
宋摘星眼眶盈泪,“她最终没做,她没伤害小雪。”
“是的,她还是个母亲。”李唯西哽咽道,“所以你看她打扮成小雪的样子,死在这张床上,就是为了让蒋超看见她的那一刻,让他以为自己的女儿死了。她想尽办法要让蒋超难受难过,不惜用自己的死为代价来唤醒他的良心。”
“可是蒋超一点反应也没有。”宋摘星的声音压抑而失望。
李唯西站在原地,此刻对苏静芳充满敬重和钦佩。一个苟活在生活重压下的女人,肉体和心灵得到了双重摧残,长期苦痛下连精神也出现了问题,她活在滔天的恨意里,可她却对伤害自己的人毫无办法。她隐忍、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蒋超尝到苦涩的滋味,然而事实却不断向她证明着,蒋超没有得到半分惩罚,他远比自己活得风光,活得好。
“生活给她那么多苦楚,她最终也没有选择伤害别人。”
李唯西喑哑出声,带着莫大的哀凉。他从她手中拿回寓言故事,翻开美狄亚的那一页。
书上什么都没写,他却对着书本一字一字读道:“美狄亚是最狠的女人,也是最痛的女人。她没有疯,却比疯了更加难堪,清醒带给她的只有蚀骨的痛苦和煎熬。”
宋摘星再次看着头上戴着各种发卡,手腕上戴着各种劣质珠子的苏静芳。她在不甘中死去,她把自己画成一个小孩子,在死之前还想为自己的一生鸣一声不平。离婚时那么恨她的丈夫,却又为了小雪以后的生活硬撑着去求他,然而他毫不珍惜,毫无怜悯,她有多绝望才想对自己的女儿下手,想着两人一起死去,也好过在这世间苦捱。
宋摘星哽咽道:“时越说小雪妈妈走后,小雪还做了沙盘,希望父母两个人能复合。看来苏静芳从没有在小雪面前说过她父亲的坏话,还让小雪保持着对情感和生活的热爱,她真是一位勇敢的母亲。”
都以为苏静芳不爱自己的女儿,殊不知苏静芳早已将残存不多的爱全部给了自己的女儿,而自己却饱尝着如洪水一样的痛苦。
走廊里忽然传来蒋超兴奋的声音,他身后跟着很多看热闹的人,把警察都隔在了最后面。
“就是这个房间,咱们快到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悲痛,似乎苏静芳的死对他而言无足轻重,甚至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李唯西与宋摘星看了苏静芳最后一眼,默默地准备出门,然而两人还没到达门口,一声惨叫突然袭来。
紧接着所有人都吓得惊呼后退,叫声连连。
李唯西连忙出门,却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
只见假手男人不知从哪里一跃而起,用仅仅完好的一只右手杀死了蒋超。他那只干瘪露骨的手带着巨大的力量,将尖锐的刀锋直直插|进蒋超的脖颈。鲜血溅在假手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他的表情。
宋摘星跟着出来,单手捂住嘴巴,她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蒋超死前的一抹笑意还没消失,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嘴巴里不断冒出鲜血,脑勺后面已蔓延开一滩浓稠的血迹。假手男人衣衫褴褛,半坐在蒋超身上,而蒋超华丽的手表,光鲜的衣服和名牌皮包在假手男人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冰冷璀璨。
李唯西终于看见了苏静芳自杀用的那把刀,刀柄还带着污渍,灰扑扑的,却不妨碍它穿透蒋超的身体。一截白刃露在外面,透着冷森森的寒意。
赶来的警察迅速支开围观的人,将现场封锁起来。而宋摘星忽地转身向着假手男人的房间急速跑去,她检查了男人的抽屉和床铺,最终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堆药瓶。
她发现了假手男人的诊断单子:肝癌晚期。
李唯西跟着进来,看见桌子上小雪画的那幅画被他撕去了一块。他撕掉了父亲,蓝天白云下,母亲带着两个可爱的女儿唱歌跳舞。
宋摘星痛哭出声,眼泪落到图画里:“她们终于在一起了,她们再也没有烦恼了。”
她哭得悲戚,想到苏静芳死前的不堪和绝望心如刀绞。她哭了很久很久,将眼泪当做对苏静芳最后的祭奠。
李唯西带着宋摘星出来时,连苏静芳的房间都被警察团团围住。局促的地下室更加拥挤闷热,围观的人满身是汗,却没有一个人为难坐在地上的假手男人。他们静默地站在旁边,麻木的眼睛被浑身是血的蒋超吸引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了解自己同类,知道假手男人必是有什么苦衷。
假手男人一直是个好人,他给邻居修门,给小孩子糖水喝,给苏静芳送去了风扇。他的手在工厂上班时绞在了机器里,工厂许诺为他的下半生负责,然而他却拒绝了。他带着病住在不大的地下室坐天等死,他活着或者死了都没什么重要。
李唯西牵着宋摘星的手离开,两个人一路向上,出来老楼时天空黝黑,星光寂寥。
“苏静芳放在小雪枕头底下的字条上写了什么?”他问。
宋摘星仰头,看着远远的迷蒙的月亮道:“妈妈爱你。”
即便身在出口,两人依旧能听到下面吵杂的声音。一切发生的太快,让李唯西心中哀寂不已。庞杂的地下群租房像一头看不见的猛兽隐藏在城市中,没人在乎像蝼蚁的他们,然而他们之间却惺惺相惜,充满温情。
他轻轻问她:“你玩过动物纸牌游戏吗?”
宋摘星眼眶还红着,声音寂寂,“小时候常玩,一象二狮三虎四豹五狼六狗七猫八鼠。”
李唯西再次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心还是那么凉。
“老鼠可以杀死大象,乞丐可以杀死国王。”他带着她离开,“人贵有敬畏之心。”
“是啊。”她慢慢重复着,“坏事不能做尽,人贵有敬畏之心。”
狭窄的街道影子寂寥。路灯昏黄,通平的夏夜没有一丝风,一切都被浓稠的空气吞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