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拿着笸箩刺绣,语气闷闷地道:“乱走什么,弄得人心裏不踏实。”
“你倒是坐得住。没听锺司衣说她不懂刺绣,那日你和绣儿联手绣制的宫样已经交上去了,被查出来可怎么办!”
宁霜说到此,绣儿捂住嘴,露出恍然和惊慌的神色。
青梅丢开手里的料子,“急有什么用,交都交上去了,还能偷出来不成?”
韶光从外廊回来,见绣儿泫然欲泣地伏在妆奁前,“房内多是非,这么一闹,肯定有人回去翻旧账的。”
确实。
屋外的布帛堆积如山,锺司衣依然嘱咐让帮衬着练好女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怕比试之日不到,她们三个在司衣房就再难待下去。
“那宫样已经被我烧了。”
踏进屋院,女子将托盘放在桌案上。蒙布里是打成股的丝绦和绣线,色泽艳丽、溢彩流光,都是刚从储物房领来的。韶光将丝线一一码放,然后坐到铜镜前,拿鱼尾梳将丝绦捋顺。
宁霜一怔,“烧了?”
何时……
“那日考核完,就拿出去烧掉了。”
铜鼎里的炭火很热,灰烬落,那块联手绣的缎子也随之灰飞烟灭。她处理得很干净。
绣儿破涕为笑,用袖子擦擦眼睛。
宁霜抚了抚胸口,道:“万幸,要是让人抓住把柄,以后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我会好好学……”
雕花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漆黑的瞳人,仿佛将一汪夜色尽数揉碎在眼底。
宁霜看得出神,半晌,才愣愣地道:“什,什么?”
“我会好好学。”韶光握着鱼尾梳,轻声道。
绣儿担忧地抬起头,针黹女红是极费神的技艺,想在半个月内凭刺绣手艺胜过司宝房,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时,青梅低头沉吟了一瞬,却断然抬眼,道:“好,我们来教你。”
这是青梅第一次流露出坚定的神情,韶光怔住。
宁霜侧着头,片刻仿佛跟着想起了什么,一拍巴掌,“对啊,针线手艺,谁也比不过你。你做师傅,绣工何愁不精进。”
说罢,转身拉开漆花柜,从第三层里取出一个缠枝封叠。
封叠是蜡皮制的,每一张里夹着宫样,手绘花色,图案从略到详,与房内分发的练习绣样大不相同。
绣儿探头来看,“这就是两个姐姐之前说的刺绣样品?可真漂亮!”
青梅脸颊微红,“都是宁霜的提议。上面好些是刺绣手艺的初学,若韶姑娘一一临摹去,针落线起,想是有些裨益。”语毕,双手将缠枝封叠递过来,“绵薄心意,希望能帮得上忙。”
韶光抬眸——
女子脸上含着清浅笑靥。
她是自祸乱中侥幸逃脱而出,那些轻蔑的、敌视的、嘲讽的、残忍的目光如影随形,提醒她一旦脱离朝霞宫,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卑贱奴婢。缠枝封叠半敞开,还残留着素手握过的余温。韶光看着同样殷切望过来的绣儿和宁霜,忽然无言以对,却有一股寥落荒寂之感在瞬间占满了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