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的风,突然猛的吹起,卷起一片黑草。
他是佣兵王海浦·科顿!他是落人群的无冕之王海浦·科顿!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依然是!
“我看得见你眼中的死亡之焰,你被仇恨主宰了灵魂,你已经堕落了,云!现在的你只会带来绝望恐惧和死亡!”他振了振剑,“想要从这过去,就踏过我的尸体!”
云只是站着,安静得像早已死去,只有瞳孔上不断游动的痛苦灵魂不时发出哀嚎!
海浦·科顿全身戒备着,蓄势已久的一击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机会,然而云的气息若有若无全然无法锁定。明明他就站在面前一步可达,但感知中那里却是空无一物,海浦·科顿知道自己只有一击的机会,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量进行长久的战斗,而空还需要时间布置最后的陷阱。所以他必须拖延时间。
可悲吗?拥有圣阶之名的战士,佣兵中最强大的精神领袖,现在却只能苟延残喘只为了拖延时间。更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看透云所拥有的力量了,就如同当年云在他面前一般。他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全身肌肉都已经绷紧,精神高度集中,但只看见一团迷雾。就像是笼罩在层层云雾中的高山险峰,他只能隐约感觉到云的强大与昨日的巨大差别,却根本无法看清彼此的差距!海浦·科顿已经老了,只剩下昔日的威名和荣誉在支撑他老弱的身躯——这种认知更让他感到无力。
掌心有点湿,呼吸开始急促,连续作战的体力消耗,为空疗伤所耗费大量心神,再加上血族对他所带来的严重伤害,老人只是站着就已经感到辛苦。他眨了眨眼,突然——咦?这是,什么?
海浦·科顿惊讶的看见一尊无头尸体衰老虚弱的模样,视线缓缓下降。无数的血线同时从身体上崩裂开来,溅出的血肉遮住他的眼,他想去擦,却感觉不到手,旋即一阵仿如第一次高潮的快|感瞬间吞没了他!他突然明白,那是他自己,这也是他最后的感觉。
云低着头看着握剑的手,白皙修长,这本不该是双握剑的手,没来由的他又想起了女孩美丽的长发和丝绸般舒服的触感。没有回头,也已经感到不断迫近的怒火,契约者的感应让他清楚的感觉到银龙心中正不断攀升的怒火,就像他心中燃烧的烈焰。
脚步声倏至即停。
他回过身来,银发银衫银瞳的美丽女子脸上写满怒意冷冷的看着他,她冷冷开口:“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不死的堕落者。”
“就像你早想过的那样?”他侧着身摊开手,笑了,纯真得像个孩子,左半边脸却冷着,嘴角僵硬,眼中却只有冰冷的死亡之焰在跳动,“以辛纳雷拉的法则缔结契约,好在我‘堕落’的时候借助它的力量用自己的生命封印我?就像你早已知道一切,却故作无知,用什么记忆封印的烂借口骗得我团团转,让我像个傻子似的真的去寻找所谓的‘自我’,只是为了让那个不负责任的懦夫觉醒!就像你明明一直注视着我等待着我来‘宠幸’你,现在却故作矫情说我永远也得不到你?……”
看着她勃然变色,他依然在笑,他摇头,笑得眼泪都呛了出来,双瞳里却一点笑意也无,冰冷的愤怒在翻滚:“我是白痴,所以想了这么多年才想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幸运’?我是白痴,所以想了这么多年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那么你呢?”他看着她,他还在笑,戏谑的语气与不相配的冰冷目光反差出森冷的寒意,“你又算是什么东西?龙皇的心腹?遗孀?还是他的情妇?这么多年了,还死守着所谓的誓言。你这老寡妇这么无怨无悔的勾搭上这老男人,让他拼了命的为你拖延时间,好让你准备好牺牲的道具?这就是你的努力吗?啧啧啧,真是让人敬佩啊!”
她板着脸,对他刻薄无情的话语听若不闻:“为了大陆上所有种族的幸福,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转过头,将灿烂的右脸颊收入阴影,露出冰冷的左脸:“别傻了。人死了就都结束了。什么荣耀尊严,都是狗屎!你只是为了一个男人的命令让另一个爱你的男人为你去死而已,说穿了,你也只是个贱人。”
她脸色一白,紧咬着唇,咬出血。
“你看,我并不笨,不是么?”他笑,嘴角露出讥诮,“不如投入我的怀抱如何?反正我们是同一个人,用的同一具身体,他能让你满足的我一样可以满足你!还是,你要先验验货?”
“无耻!!”空一声怒叱,愤然出手,银刃破空而至。云却只是微微偏头就避了开去,同时反掌挥击!一道无形气浪正打在空跃出的身体,将空打得倒飞出去,在地上拖出一道二十丈长的深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低着头发出一阵低低的笑,旋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城中惨烈的厮杀!他按着额头,仰天狂笑;他抱着胸膛,笑得弯下了腰;他大跺着脚,与先前判若两人,笑得连脸容都变得扭曲,左脸右脸表情幻变,只有一双眼,只有那双燃烧着幽蓝怒焰的淡紫双瞳越发浓郁,像是布满了紫色的血丝,眼角笑出粘稠的血滴!
“你、你疯了……”空半跪着抬起头,看着云,心中的怒火稍减,更多的是错愕和震惊,一丝不该有的怜悯从心底悄悄浮现。那压抑千年的哀伤突然一下子全部涌出,差点便直接冲垮她的心防!她摇摇头,这不是审判者的她该有的感觉,但是她却无法克制住心中的冲动,就像蠢蠢欲动的汹涌情感突然袭上心头。
为什么她不是追随者?
为什么他选择了另一边?
为什么她必须审判本该追随的主人、爱人、情人?
她感到惶恐,在说出口之前,她感觉到自己的动摇!但是她不能!所以她咬紧牙,想着惨死的老人,想着沉睡前“他”的嘱托,想着看着她的同胞们信任的目光,想着千年的漫长等待,想着身上的重托,想着所背负的命运……她将属于自己的喜恶剥离,冷冷的看着堕落的天命之子,看着渐行渐远的主人、爱人、情人。
他没有感觉到她那一刻内的悄然转变,如果当时他发现了,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如果当时她依从了内心的情感,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但是现实没有假如,这不是小说,没有读者呼吁重写一次的机会,他和她都依从自己的原则,选择向对方刺出两败俱伤的双刃剑。
“那么……”他直起身子,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和狰狞的泪水,他说,“你去死吧。”
好快!连影子都没看见就被打了出去。口中喷出血,空曲起双手,银色的龙鳞从破烂的衣衫下露了出来,就像是件连体的铠甲!双眼闪动着夺目的银华,空大张着嘴,无声的咆哮以她为中心向四周炸开,被卷起的尘埃垃圾在半空中推出一圈圈波纹似的涟漪,向外激射!
便是云也被密集的攻击给轰出了身形,再也无法高速突进攻击空。露出玩味的笑意,他兴奋舔着嘴角,只有双瞳越冷,极端的反差让人看得难受得吐血。
风暴中心露出纤美的秀丽身影,世上绝对没有另一套银色铠甲能这般贴合她的身形,就像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套铠甲一般。双手化成龙爪的模样,却一点也不觉得丑陋,反而更增几分野性的美丽,空脸上额头多出的菱形银麟更让她看起来充满了异样的魅力。
半龙化!舍弃庞大的身躯,将力量压缩,配合天生铠,达到以人型所能表现出的最强战力集合。
“你是在诱惑我吗?女人!”云大笑着向前突进,幽蓝光点附在漆黑巨剑上将剑刃变成闪烁的锋芒,黑红色的火焰虚影在他的身后集合,就像是虚张着的巨大翅膀。
铿!
剑与爪相交发出巨响,齐整的鳞甲比地狱火还要坚硬,竟是纹丝不动!云脸上还来不及露出讶然,剑下爪后美丽的女主人却露出讥讽似的嘲笑,平整的鳞甲上突然长出钳状的鳞刺,将剑锁住!猝不及防下,云竟是来不及反应!空反手回抽,将云拉得跌向身前,右爪握拳打中他的下颚将他打上天空!空冷漠的银眸中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恨意蹦出怒火,反手拉近身来又是一脚踢出,正中小腹!
巨剑脱手,云倒飞出去,撞进坚硬的城墙石里,巨大的力量撞出一道深深的洞口。失去了底下下支撑的巨石哗啦啦掉落,将他压在下面,堆成了乱石堆。
空猛的弯腰捧腹,手捂着嘴重重的咳嗽,许久才缓缓站起身子,掌心摊开,入眼处一团紫红触目惊心!
“啪,啪,啪。”
掌声悄然响起,眼瞳微缩,空紧紧的盯着乱石飞散的地方。黑色的火焰虚影化成的两双巨大翅膀合拢着,挡住了全部巨石。随着云站起翅膀缓缓舒展开来,在他的身后轻微的摆动着,露出他一身洁白的衣衫,竟是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沾上。脸上像罩着一层霜,嘴角却带着笑,冰冷的上半脸和微笑的下半脸拼接着,他一边鼓掌,一边发出赞扬似的叹息。
空心中警戒大生,她没有忘记,海浦·科顿就是被云在一瞬间以超高速的进攻斩成了碎片。“他一定在魔界获得了某种可怕恶魔的力量!我必须消灭他!”空在心中对自己大喊。
“啪”的打了个响指,云微笑的看着她,许久不见的温柔微笑让空看得一呆:“我猜,你一定在想,一定要消灭我!绝对不能让这可怕的恶魔毁灭大陆,就算牺牲你自己也在所不惜,对么?”
空沉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哀痛从深处涌出,一如烙伤的烧痕阵阵灼痛。这样的话语,怎么能、怎么会、怎么可以从他的口中说出?到底是经过多少的伤心失望愤怒痛苦背叛怨恨绝望,他才会变成这样?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拯救大陆的英雄!他应该是受万世膜拜的救世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猜得都对?”云淡淡的问,却不等空回答,他又笑了,自大而残虐的嘲笑,“当然是对的!除了龙皇陛下还有谁能让一头龙为他一等就是千年?”他耸耸肩摊开手,双眼闪烁着精光,游动的幽魂蓝光就像在讥诮着什么,“那你还在等什么?”
空终于不再避开他的眼,她直视着那双嗜血的眼瞳,声音清冷坚定:“我的责任就是阻止你,你必须留在这裏。”
他笑了,嘴角又变得僵硬,像是死人的抽搐,眼瞳中的血色幽蓝却淡了下去,露出忧郁淡紫:“我等着。”
深深吸气,平静的心波澜不惊,空望着云身后的远方,落人群中的战斗已经零落,抵抗的烽火已经渐渐减弱,空气中凝结的冰霜将迟到的冬寒带到。缓缓呼气,白色的雾腾起,遮住她的眼,和他的容颜。
轰!
银白团猛然出击,迅若雷鸣!空左掌右爪在龙爪与素手之间随意转换,时而化作坚硬的龙爪抵挡锋芒,时而又是一只芊芊玉掌从不可能出现的方位攻击死角!地面上到处是不规则的大小坑形,空气中一道道不断绝的银练白影连成轨迹,就像是一大团突然炸开的云雾,四面八方的四处扩散开来,之后才突然炸出噼里啪啦一阵阵爆响。
空气中凝结的雾气时不时溅上红点,那是飞散的血珠被冻结。
空抿紧嘴,美丽的脸庞像带着一层面具,清冷的双瞳看不见一丝情感波动,即便是在战斗中也抹不去那份优雅。云却相反,脸上表情变幻无常,一时狰狞可怖一时疯狂残暴一时又冷漠僵硬,瞳孔中疯狂与痛苦之火交炽闪现,只有一抹抹不去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从眼底直射出来的恨,浓得变成漆黑!
两道白,一浓一淡,一冷一烈。
那本该相伴同行的俩人,却是两条交叉而过的直线,在短暂的交汇之后渐行渐远,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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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光终于泼洒下来,照破被笼罩的阴云,洒落大地。
焦黑的土地包裹着死去的城池,迟到的落雪轻轻滑落,冻结的世界里原本就没有了活物。冬风抱怨着没有温暖的热度,大地冷漠地回答死亡:这样美好的黎明,除了创造人类,还有什么好追求的?
冻土焦地中央,衣衫尽裂的男女疯狂的做着爱做的事,女人忘情的叫着,如果不是四周的断手残肢尸体累累,看起来会是非常美丽的风景。周遭地上散落着角质模样的东西,靠近了看才知道那竟是被生生撕下来的鳞片,粘稠的血搅着不知名的粘液冻成一块。突然,女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男人直起身子,手抓着从她身上撕下一片鳞,阳光下反射出黯淡的银泽。
露出身下的女人,两手扭曲着倒拐在一起,一双失神的眼瞳暗淡无光,银色长发胡乱的散着,盖住了大半脸颊,纠着脖子往上弔着被男人的另一只手抓着,往上一提,就勒出长长的舌尖。她的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那是龙族女人动情时身上所自然散发的味道,连阳痿的男人闻到都会勃起。随手丢掉碍眼的杂物,男人重新伏下身去,又开始新一轮动作,一边将手用力上提。女人眼瞳都翻了过去,只剩下眼白在挣扎,口角有白沫渗出,脸涨得通红,不知是高潮还是窒息。
啪。
纠缠的发丝突然断裂开来,男人的动作微停,疑惑的看着手上的断发,还是看着自己的手?露出白发后憔悴的年轻脸孔,狰狞和痛苦交织着在他的脸上出现,幽蓝和血红在他的眼瞳中挣扎着互相推挤。女人用力的呼吸,胸口上下起伏,血顺着被强撕开的伤和剩下的鳞片间中的痕流了下来,太喘的力道呛得她连连咳嗽,脸孔刷一下变得雪白雪白。
他低下头,凝视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和赤|裸的胸膛,颤巍巍的乳|房布满咬痕。他认真的看着,像是最虔诚的信徒望着女神的雕塑,清澈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淫秽,只是满眼的迷茫和痛苦,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
男人动了,他颤抖着伸出双手,缓缓下落,长发缠着他的臂膀仿佛纠缠的毒蛇。手落在女人纤细的脖颈上,扼,缓缓收紧,缓缓收紧,却仿佛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阻止着他的动作,将他那可以轻易撕裂山峰的力量给阻遏。手不停的颤抖着,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女人的目光缓缓凝聚,该有的恨意沉淀消融,平静的眼神深深的,深深的回望着男人。
她缓慢的抬起手,扭曲的手臂撑着无力的手掌艰难而坚定的向上伸去。男人却像看见烙铁般条件反射的躲了开去,让女人的手落了个空,无力的摔回地面,在荒野中传出嘭的一声轻响。
女人却坚持着,重新举起手,捧到他面前,摸到他的脸颊,轻轻的碰着。
女人的脸庞突然被打湿了,当时,天空没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