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奇是哪一方水土能养育出他这么一朵奇葩?”释南把门一关,悠悠闲闲地走过来,“你的那位和蔼可亲、随时都让我忍不住想给他捐钱的前男友,原来面目可憎起来也是蛮可怕的~”
我哭丧着脸,连鞋都忘了穿就往外跑:“释南,你丫的害我!他肯定误会了!不行,我得跟他解释一下!”
他直接伸出一条胳膊,挡住了我的去路,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纪循循,你自尊心都拌饭吃了吗?这种连问都不问从始至终就不相信你的男人,还要留着过年啊?”
我焦急道:“可是,他看到你留宿,是正常人都会误会的!”
释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了一声:“误会又怎样?你俩的情缘已经OVER,字幕都上了,灯光也亮了,扫地的大妈都进来打扫了,你还蠢蠢欲动地想要折腾,没个完了?把观众不当人是吧!”他轻轻叹口气,“我看着都很烦的知不知道?拜托请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我心想,真正烦的应该是我才对。
的确,我对潘为得并不是爱的死去活来,而是我需要一个男朋友的时候,他恰好在那儿了。我敢说如果换做另一个别的什么人,他也将“要友情还是要他”这种问题放在我面前让我选,局面依旧不会有任何新鲜之处。
我突然才意识到原来释南对我是这么重要,重要到我不愿意为任何人和任何事来变更我们之间的朋友关系。
释南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画板前:“你吃饱了就赶紧画,画展快开始了,办正事要紧。让那些儿女情长都去死。”
我妥协地点头:“对,让儿女情长都去死!”
接下来我费了几天的时间将画全部完成,释南不知道是何时离开的,他认识很多人,比陀螺都忙,甚至晚上再也没有来借宿,我也无暇顾及。
如约的梦境又准时到来,这回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情节,只是在我家里,自己就像个入室窃贼一样拼命地翻找东西。高中时代的释南跟在我旁边没完没了地絮叨,大概说的是“丢了就算了”“有什么好找的再买一个就是了啊”等等之类的话。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王子,也不是那种无论受到怎样的不公平待遇,都不会作一句辩驳的骑士,他只是待在我的身边,和我吵架拌嘴一起磕磕绊绊地长大。
最终解救我的是闹钟,在梦境消散的那一瞬,我大发雷霆很不甘心地朝释南摔东西:“我他妈还不都是为了你!都是你!!”
睁开眼躺了片刻,我陷入了迷茫……梦境越来越奇怪,我丢了什么?我在找什么?我为了他什么?
然后释南的来电就响了,他总是掐准了时间:“小青龙,起了没?今天要去交画,你记得的吧?”
他在室外,周遭车水马龙的噪音很吵,略带中和的男音从当中剥离而出,到达我的耳洞,传进我的脑海,久远的就像经历了一个世纪。
我从床上爬起来,语气不耐烦地揉揉眉心:“知不知道操心老得快,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婆婆妈妈?”
说完我就把通话按断了,将手机扔在了床上。我越来越频繁地将气撒到释南身上,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无法控制。跟他有关的梦境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日常心情,我很不喜欢这谜一样的人生,到底为什么总梦见他?他只是我的一个发小、一个男闺蜜而已啊!
我把画包好送去蒹葭画廊,张老师没在,是他的助手接收的。我们随意客套了几句,那小助手就开始愁眉苦脸地对我说:“听老师说你是释南的朋友,那你能不能帮忙催一下释南的画啊,他的号码一打就是不在服务区,根本联系不到他,大家都快急死了!”
呃……释南把人家拉黑了,至于吗?他拖起稿来还真是怂!
我安抚地拍拍小助手的肩头:“别急,我会让他赶紧交的,不要担心。”
小助手担忧的神色没有变化,明显不太相信我的实力:“你真的可以找到他吗?”
我点头:“放心,只要他没死,我就能找到他。”
小助手这才激动地抓住我的双手,就像农奴终于见到了解放军,感激的泪都快要飙射出来:“那真是谢谢你了!纪老师!”
我故作温柔的笑了:“老师不敢当,不过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找到他后也可以让他死一死。”
“不需要不需要!”小助手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们想要完整的释南。”
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释南,而是打通了另一个女闺蜜的电话:“二喜,有空吗?请你吃饭,出来陪我聊聊。”
电话那头立马传来一股拈酸的鄙夷,余喜拖长了音对我嘲讽道:“呦~我没听错吧,你竟然会翻我的牌子,看来释南那个小妖精终于失宠了啊!”
“美院门口咖啡店,等你二十分钟,你不来朕就摆驾别处了。”能把所有闺蜜搞成后宫一样的争宠吃醋模式,我也是蛮有本事的。
余喜够二,所以我一向称呼她为二喜。她一直看不惯释南,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没有什么女兄弟男闺蜜这种称呼,这些都能用另一种近义词替代——备胎。
现在想想,我的朋友好像没有任何一个能看得惯释南,他就像一个万分不受待见的狗不理,不知是他的个性原因,还是他的作风问题?我决定把所有问题交给旁观者,既然我看不透,旁观者也许能窥探出一二给予我指点。
余喜不到十分钟就风风火火地杀来了,她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抬手要了一杯雪顶咖啡,然后就开始捧着脸做倾听状:“心事垃圾桶已就位,主人请快倾吐!”
“以下的谈话一定要保密,泄露半句我拿你是问。”我用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二喜啊,最近,我常做一种梦。”
“噩梦?”
“那倒也不是。”
余喜和释南的反应差不多,先是给了我一个拙劣的笑脸,拖长了音揶揄我:“噢……春梦!”
我白了她一眼:“滚蛋!”
“你话说一半讨不讨厌啊,到底梦见什么了?直接讲不就完了,难不成梦见什么让你难以启齿的东西?”余喜突然一拍脑门,“噢!我知道了,你梦见释南那个小贱婢了!你放着你口中的男闺蜜不找,那就一定是跟他有关,我的推理能力过不过硬?”
很好,我人生中的神探狄仁杰也到齐了……
我用双手捂住脸:“我频繁地梦见他,我不知道我的潜意识是怎么了,这简直荒谬,搞得我现在一面对他就心虚,这也太烦人了啊二喜。”
“虽然我比较讨厌他的刻薄毒舌和清高,但客观来讲,那家伙脸挺帅腿挺长,才华也不错,对你也没话说,”余喜的声音越说越低,语气就像是在讲什么灵异故事一样,“循循,你说你们为什么就没在一起呢?”
是啊,我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现在没有在一起,以前未曾在一起,将来也不会在一起,这是我潜意识里认定的事实。我跟释南太熟了,熟到连假使要接吻的画面我都不敢想,因为好尴尬,一想我的汗毛就炸。
余喜有感而发:“看得出来你很惆怅,你的空气刘海都快要缺氧了。”
我拨拉了一下刘海:“最近在赶画廊的义卖作品,机会得来不易,我忙得没时间洗头。”
余喜一脸看萌宠的表情,对我双手比了个爱心,撅起嘴道:“哎呦,真可爱~”
余喜这女人,多次被朋友圈投票评为西北地区最爱执行双重标准的女性,如果陌生的女人发型太好被她看见,她会说人家做了个婊子发型,如果普通朋友不洗头见她,她会骂到人家返回家去洗头,而对于我,我敢说我一边拉屎一边一手抠脚一手扣鼻屎,她也会对我双手比爱心,夸我好Q好萌好可爱。
谜一样的痴恋,谜一样的审美。
我倾诉完跟没倾诉效果差不多一样,反而更加迷茫了。和余喜分开前,她怨妇般地朝我喊道:“陛下,快废了释南那个乱人心神的小妖精吧!释南不死,吾等终究是妃,得不到陛下您的全部身心啊!”
我扶额:“你再放屁,朕就要龙颜大怒了……”
余喜加紧双股离我而去,我拿起包打车,前去找释南。
我们俩家同在一个家属院,但释南自己还有一个房子,在大北郊。拖稿时,他基本上只躲在那里,不管是在裏面夜夜笙歌还是孤寂抠墙皮,他只会在那里。
当我用门垫下的钥匙打开门时,释南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看了我一眼,反讽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脚上踩了风火轮吗?”
他可能以为我一交画,就会得知他拖稿玩失踪,接着就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我走过去,背靠在洗手间的门上,双臂环胸,似笑非笑地鄙视道:“你让我不要忘记给画廊交画,你自己却拖稿,你也是有脸。”
释南的说辞很理直气壮:“我没合适的人体模特,画不了,你是知道的。”
连这种借口都说得出来,要不是有交情在,我早就一天打他八百回了。
他照着镜子取下隐形眼镜,用了两种洗面奶清洁面部,擦上保湿霜,接着打开电动牙刷坚持震动了五分钟,用李施德林薄荷漱口水最后漱口。完成这最后一道工序后,释南离开洗手间走回客厅。
我紧跟在后面:“目前我有个合适的人选推荐给你做模特,她叫余喜,你见过的,这个姑娘特别厉害。”
“有多厉害?”
“一,肯为艺术献身,但是得掏钱,好在你又不差钱;二,对你完全没有兴趣,还有点烦你,她不会缠着你。”
这么好的条件都没有打动释南,他丝毫不在意,脚步一步未停。于是我又追加了一句:“余喜的保衞萝卜和植物大战僵尸现有的关卡全通了、开心消消乐打到889关了。”
释南这时脚步才有所减速,他将iPad拿起来,表情庄严又不失肃穆,我以为他要去百度余喜,正要主动给他介绍一下,发现他已经用手指戳进了欢乐斗地主的大厅,然后把iPad递给我:“brother,帮我斗死这几个贱人。”
“全世界你最贱好吗sister!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打什么斗地主?你该不会这些天全靠斗地主来找画画灵感的吧,你能找到个球啊!”
释南轻飘飘地扫我一眼,抱怨道:“凶。”
如果杀人不犯法,释南坟头的草此刻肯定已经长到两米高了。
“要是你不同意让余喜做模特,我可以花钱帮你招别人,有金钱联系的模特会比较有操守,不会索求太多;要是你还不同意,那就联系你的第二十六代女朋友牛皮糖小姐黎嘉微吧,先把作品画完,顶多完工后让她把你睡一次。挺划算的。”我都快以为自己是售前工程师出身了,竟然满脑子的解决方案。
释南叹了口气:“哎,我现在不想这个,我想吃火锅。”
这是不是就是活生生的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例子?我到底是图什么啊操心他这么多?我要是死了,那肯定也是贱死的!
最终我和释南来到了最着名腹泻火锅门口等位,这家火锅吃一次拉一晚,拉一晚就能让人铭记三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释南就是爱吃,也许他天生有自虐倾向。
我不懂我为什么会同意陪他来自虐,也许是因为友情吧,就算看着他吃屎,我也得守在旁边给他擦嘴啊,这才是朋友啊,不是吗?!
我和释南是这家火锅店的荣誉会员,因为释南某次喝多了直接往会员卡里充了十万块,老板承受了莫名的压力,一见我俩来,就亲自过来招待,送吃送喝还不用等位。
但是这次释南的意思是要体会普通人的等位滋味,就像微服私访体验民情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病。等终于叫号叫到我们时,我俩已经在门口的寒风中坐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用颤抖地双手调好了料碗,正要往我们定的那桌走,一个女声就在身后爆炸般地响起:“纪循循!”
我猛地转头,几乎听见我可怜地颈椎在哀嚎:“呃……黎嘉微……”
牛皮糖小姐没有打我,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座位上,这是个二人火锅桌,我只能移了个位,坐到面向走道的桌子边,来来往往的人都从我背后穿过。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牛皮糖小姐冷哼一声:“释南发了定位朋友圈,明显就是让我来的。”
只是定个位而已,并不是邀请你,你会不会想太多啊小姐?!但是我不能直言,毕竟这件事的错在于释南,谁让他手这么贱,发什么定位,是怕自己死了会没人发现尸体吗?
释南呵呵一乐,用眼神示意黎嘉微。黎嘉微这才坐直了身子,对我说了一句话:“上次用水泼你,对不起啊。”
我去!她这是什么路子,是不是预示着我要歇菜了?出于不得不防的心理,我搬着椅子朝后移动了一下:“你不会往我身上泼火锅汤吧?”
“不会的。万一不小心溅到释南怎么办。”
搞半天你还是想泼,因为释南才打消了念头啊,我真是谢谢你了……
“你好,”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侧头一看,一个西装革履的有为青年微笑着看着我,他的手里也端着一个料碗,“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哦,原来我的椅子太靠后,堵得人家过不去了啊……我赶忙又前移。这个陌生男人继续对我笑,笑得春回大地春满干坤春光肆意的:“用餐愉快。”
我不由得也笑起来,回复道:“你也是,用餐愉快。”
“纪循循,你怎么跟陌生人都能聊起来?”释南用筷子敲着锅边,想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去,“往锅里下肉啊,给我肉!”
我不好意思地对那个男人笑笑:“抱歉,我的朋友脑子不好。”
他也微笑着对我点了一下头,然后就离开了。我回头瞪了释南一眼:“想吃肉就自己下,你的手是被剁了吗?”
黎嘉微马上就不乐意了:“你竟敢这样说我家释南,你全身都被剁了!”
我:“……”
什么叫脑残粉,我今天算是彻底懂了。
这场腹泻火锅三人趴体,释南吃得满嘴喷香,我吃得却比尤二姐吞金还要艰难。
黎嘉微翘着兰花指,用筷子搅着蘸料,语气里浓浓的嫌弃气息已经都快要盖过火锅味儿了:“释南啊,这种Low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烂火锅有什么吃头呀,陪我去吃牛排好不好?西大街新开了一家牛排店,环境特别棒,很安静很有情调~”
我放下筷子:“黎同学,是这样的,释南不能陪你去。”
黎嘉微轻挑眉头,弹了弹指尖,感觉她很想把我当个鼻屎弹出去:“为什么不能陪我去?难不成要陪你?”
我说:“不不,你误会了,不管是牛排店还是牛郎店,我陪你去都行,但是释南不行,他有任务在身。”
“我才不要你!”黎嘉微指着释南,“我偏要他。”
“但他给不了你。”
黎嘉微的韩式半永久眉毛动了动,好像在表达不爽:“你口口声声说跟释南是朋友关系,怎么朋友还要管朋友的私房事?”
“等他把画展的作品画完了,你们爱怎么私房就怎么私房,我要是管一句,我就是这个——”我双手叠加,做了一个王八手势。释南乐不可支。我马上调转王八头对准他。
黎嘉微打掉我的手:“他想画肯定就画了,你见哪个艺术家是被人逼着出作品的,真无知。”
我忍不住提醒道:“就要开展了,时间不等人,既然答应好了的事情,那做人总得守信吧。”
黎嘉微说:“少见多怪,搞创作的难免有灵感枯竭的时候,我追的那些文,作者头天说要更,结果等了八个月都没更新,还有的说下楼买包烟回来写,结果一包烟买了两年都没再上线,这有什么的呀!”
我眯了眯眼睛:“那能一样吗?给那些作者几百万,她们马上日更到完结,可是释南这货——”
释南堆着笑插嘴:“钱催不出我的灵感,我清高。艺术家都清高,而且我也不差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