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我用鞋底狠狠地碾他的脚,桌上,我笑着提醒:“清高的艺术家先生,吃着火锅辣出鼻涕的时候就不要说这种台词了。鼻涕擦一下,逼格才上的去。”
释南笑吟吟得掏出手帕擦鼻涕,又给蘸料里舀了两勺小米辣:“好爽,真辣。你们两个继续。”
我突然产生错觉,以为我和黎嘉微是大王的两个宠妃,都争抢着让大王夜宿自己被窝。他倒是很乐于看我和黎嘉微争抢他啊!这贱人,还真把自己当天子了!我愤愤一拍桌,转身走掉。
释南“哎哎”叫了几声,我走到门口时,他已经跟了出来:“真生气了?”
我摇头:“我好得很,一点都不生气!”
“真的假的?”
我猜测牛皮糖小姐这回没再黏着一起,一定是在酝酿大招,说不准下次碰面就不给我泼水了,要改硫酸。但我还是有点窃喜,我拍了拍释南的肩:“真不生气,你还不错,没有见色忘义,这才是好闺蜜!”
释南的表情慢慢冷下来,耸肩把我手甩掉:“我讨厌伪哥们伪闺蜜文化,请自觉。”
“好好好,我自觉。那你能不能也自觉?”
“你当我没努力过吗?昨天我面试了一个模特,身材那叫一个好,”他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S型曲线,“符合我对作品的设想,可以入画。”
我神色异样的瞅了他一眼:“那你咋不画?”
释南说:“但是她一张口就是一股浓浓东北大碴子味,跟《乡村爱情》演员海选第二轮被刷掉的那些似的。这怎么能忍?”
我呸了他一口:“你家独创的用耳朵作画吗?我画得少你别驴我。”
“感觉。”释南深沉道,“你懂什么是感觉吗?我对她没有感觉,提不起笔。”
我觉得荒谬,瞪着眼问:“那你对谁有感觉?!”
“你。”
他的眼睛清亮而坚定,说出来的字眼像是不容你质疑。
我愣了一下,其实我刚只是一个吐槽,并不需要答案的。头脑绕起一团乱麻,难道说我碰上求爱了?我是直接拒绝好,还是直接撕逼打死他好呢?
见我没吭声,释南又接着说:“你最适合,身材虽然平庸,但也杜绝了我沉迷,你是最完美的防沉迷系统。画你,我感觉一个小时就能交画了。”
我一脚就踹上去:“滚蛋!你才防沉迷!”
他躲过:“我这是在夸你啊!”
我又一拳过去:“留着自夸去吧!”
释南用胳膊夹住我的拳头,一直不松开,拉着我小跑回家,我使劲挣扎,怎么都挣脱不出来,就好像被猎人拽住了尾巴的猎物,难有转圜之机:“释南,你放开我,不然我真生气了。”
他带着我走,脚步轻快,心情愉悦,但胳膊夹得依旧格外紧实。我只能说软话:“你别这样,万一被认识的人看到,又以为咱俩是一对呢。你天天被传绯闻就不烦的吗?”
他不回应。
过斑马线的时候我还在往回抽手,释南大声嚷我:“纪循循!你消停点可以不?没演过韩剧难道没看过吗?过马路要当心出车祸!不要动。”他从夹改为拉,拉着我过马路。
虽然他理直气壮,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进屋之后他关了大门,咔咔咔反锁三道。我心一慌,想了一下,小声说道:“我不脱|内|裤。”
释南在我头顶低低笑了:“为什么?”
“……理由很难猜吗?”我真是服了他的问题,“我可从没在异性面前脱那么光过,你要是非让我脱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现在就去厨房拔刀,切了自己,我就脱|光。”
释南不知道被戳了什么点,整个人都往外散发着一股微微的愉悦之情,目光浅淡,但灿若星辰。他伸出食指,从我的脸颊慢慢滑到下巴,慢慢将它抬起:“好,就依你。”
这样的对话也太让人不适了!唉,算了,为艺术牺牲,是每一个艺术生都会遇到的境况,只要经历了头一回,以后就心裏无障碍了吧。
画板上的猛犸象眼神寂寞,就像在等人入画。我舔舔嘴唇,指着画板:“你不觉得这个猛犸象踩花园的比例和你留白处要画人体的比例不太……内个……不太……”
释南说:“别找话题演示尴尬了,直接脱吧。”
我:“……”
我吐出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以冲战斗澡的速度脱了战衣,胸罩扔在沙发上。释南来到画板前,一边在颜料版上调色,一边用笔指向胸罩方向:“我好像跟你说过那个颜色不适合你,”我刚想骂些什么,他又用笔尖指我,“别捂了,我对一手能掌握的东西向来没有兴趣。”
我们学画的人,最基本的人体画没少画,学校里有这样的课,会专门请裸体模特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鲜嫩的老态的,我们见过的肉体不计其数,如今早应该是百炼成钢了,我是最应该知道,模特对于作画人的意义,完全是艺术角度,是可以肆无忌惮打量观察的活的物品。
我原本双手捂住胸,一副春光不准外泄的模样,现在只能放下双手,脸火辣辣地烧着。好在老天都帮我,我无意间瞥见释南的耳朵红了,这给了我绝佳的反击机会:“没兴趣你耳朵红什么?说谎不打草稿,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这果然是真理!”
释南埋头作画,不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怼我:“因为我羞愧,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竟没帮你去寻找丰胸秘方,枉费了这些好时光,是我不对。”
我:“……”
我郁闷又窘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他却不抬头看我。整场作画持续一小时二十分钟,这期间他只抬头看过我四眼。唉,我的身材果然难入他的法眼。不入眼还非要找我来,是想羞辱我,还是脑子缺根弦?
我陷入了沉思。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沉思的好问题。
当释南把画笔扔进洗笔桶里,我就快步上去准备要看,也不知是不是一时神经大条,我竟忘却了自己真空上阵的事实,坐着的释南明显地愣了一下。
我这才猛然警醒,自己的胸线和释南的双眼正好平行。这姿势……我的妈……
我后退一步捂住胸,与此同时,一声尖叫在我赤|裸的背后响起!释南几乎是第一时间起身将我紧扣在怀里,原地转了个圈,将自己的后背对着黎嘉微。
黎嘉微快要疯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开撕:“释南!她是谁?!你放开她,让我看看她的脸!”
这场景,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所以更怕释南会撒手,让我尴尬面对。我紧紧贴着他,就像要埋进他的身体里,能感觉到释南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冷漠的声音回答黎嘉微:“是谁你不用管,出去。”
黎嘉微说:“我不!你不跟我睡觉就是因为她吗?你让我看看她是谁!我死也要死个明白!”
释南又说:“黎嘉微,我最后警告你一遍,离开我家。”
也许是深知释南的脾气,黎嘉微出于仍想和好的前女友心理,终究还是走了,她的每一步都带着怨恨,鞋跟哒哒的声音都快要把地板凿穿。关门声一响,我就火速推开释南将衣服穿好,顺便骂释南:“你是傻逼吗?怎么还给她钥匙?”
“她可能是侦探,猜到我喜欢把钥匙放在门垫下面。”释南一副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的样子,“要来看看画吗?”
我哪有那份心情:“不看!我走了!”
“喂。”
他似乎想要叫住我,但直到我关门离开,释南都没有任何动作。
后来画展如约开始,我还是看到那副画了,该怎么说呢……
明明我牺牲那么大,却完全没起到什么作用,我看淘宝性用品里的评论都觉得比那画刺|激。画里没有丝毫情欲诱惑的味道,赤|裸的洁白身体就像一个易碎的白瓷瓶,一个少女就站在凶狠画风的背景最中间。
展示后的义卖活动,吸引了不少同好和媒体来捧场。就连我的生涩作品,前面都经常会驻足几人点评赞赏。我倒并没有特别兴奋,因为可能也是蒹葭画廊的名气在那摆着,就算是展出一副《小鸡吃米图》,说不定都会在收到八方夸赞后以高价成交。
艺术家张泽远正处在众星捧月的位置上,他身旁就是西装革履的释南,出门的时候我还故意吐槽他,说他的装扮像个卖保险的,还不如穿校服来得好看。
可现在,释南站在明亮的地方,被众记者包围,闪光灯刺得我都快要看不清他的面容,我在阴暗的楼梯拐角,被追星般拥挤上前的女孩们推搡着踩了鞋。
我突然觉得,闪光灯下,他穿正装的样子其实挺好看,不,或者应该说是——很诱人。鲜肉般的皮囊,禁欲式的衣装,皮囊衣装之下的满腹内涵才华,这是足够令万千女性着迷的艺术界新生代偶像。
“啧,还真不习惯这样仰望他。”我转身走开,心裏苦涩得像是生吞了一罐没有伴侣的黑咖啡,不知是出于嫉妒释南的出色,还是羞愧于我和他之间的差距。
我上了扶梯,没想到还没站稳,裙角就突然被绞进去了,一瞬间好的画面坏的画面依次出现在脑海!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我的半身裙被整个搅进电梯,电梯因故停机,所有人注目过来,只穿着小内裤的我完美的抢了知名艺术家们的镜头!坏的结果当然就是有关生命危险,我吓得腿软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拽住我的裙子!
我是想了很多,可实际上只有短短几秒,电梯还在下行,裙角就卡在阶梯之间的链接缝中,那股拽力随时都可能将我弄伤。这时一个男人从我背后越过我,跟我撂下一句“抓紧扶好”就跑了下去,在我刚刚抓紧扶手的时候,他就很及时的按住了扶梯下端的暂停键!
“谢谢你啊。”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实。
“不客气。”那个人仰起头来看扶梯上方的我,我俩都愣了一下!
这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身材的线条硬朗,看上去直接换装就能上T台走秀了,可这不是重点,他就是吃火锅时被我挡了过道打招呼的男人啊!真的好巧!
男人走上来,笑着看着我的裙子,问我:“裙子怎么办?”
我蔫眉塌眼的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可以牺牲掉它吗?”
“这可是巴宝莉的最新款,两万多块。”
男人笑了一下:“所以呢,舍得吗?”
我点了点头,他弯下腰用手一撕,就将我的半身长裙变成了及膝款,然后他向我伸出手,语气就像在问候老朋友:“我是乔枷木,又见面了。”
我也伸出手握上去:“这场相遇真是事关生死惊心动魄啊,我叫纪循循。”
“我知道,”乔枷木用下巴指了指繁华之处的释南,“那天听见他这样叫你。”
乔枷木来看展,对于他的救命之举,我觉得我很有必要陪他一起转转顺带讲解。我俩路过了我的画前,他突然就停住了脚步。
你们懂那种感觉吗,所有人都蜂拥在张老师和释南前谈话聊天,画廊里形成热闹和安静的两重天。在安静的这边,我仿佛找到了同伴,没想到腹泻火锅的食客除了我和释南以外,还有能欣赏我画作的人。
我问他:“这种画也需要你看这么久?”
乔枷木实在是一副标准的青年才俊长相,很稳妥,不冒失,微微一笑,竟让吵杂的背景都模糊了几分:“你看,这幅画的作者也叫纪循循。”
我礼貌地回应:“是很意外我会画画吗?也对,我长得就很不像搞艺术的人。”
乔枷木的眼睛很长,微微一弯,就成了一拢月牙:“我只是意外,同时拥有美貌跟才华的女同学,说的话听上去怎么会不太自信?”他又认真盯了盯我的画,给出一个评价,“色彩运用的很随性,稍显稚嫩,但是充满了灵性。方便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
我挑了挑眉梢,什么都没说。这人倒是挺直接的,不知怎的,行情向来没有释南好的我也会受到这样的……嗯……这样的搭讪……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认识你。”乔枷木从口袋拿出一个东西:“那天吃火锅你掉了东西。”细看之下,那确实是我的海绵宝宝钥匙链,乔枷木将它递给我,“它的胳膊断了,我帮你修好了。”
我接过来,刚道完谢,乔枷木就问:“你是不是没发现自己弄丢了它?”
我本想说是的,但察觉出他表情不同刚才,只好说:“当然发现了,找了半天呢,就是不知道它掉在了哪里。”
乔枷木有些欣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同款派大星钥匙链,说道:“设计师邹淮扬亲手做的高价限量版作品,只做了三对,要买的人数不胜数,都没抢到,我辗转得到其中一个,发现你有另一个时,真的还蛮惊喜的。”
“呃……是吗……”这着实是个误会,乔枷木可能惊喜于我们有缘,但实际上有缘的可能是他和释南。我终于想起来那天,我是怎样拿到海绵宝宝钥匙链的。
我过生日,所有人都为我庆祝,作为好朋友的释南却一天不见影,不知跟谁鬼混未归,零点过后,他醉醺醺敲响我家门,口头祝贺我生日快乐,连个礼物都没有。他随手将身上的物品依次摆放在桌上,让我随意挑选,我一看见海绵宝宝眼睛就直了。
虽然总是被释南吐槽幼稚,但是海绵宝宝是我最喜欢的动画片,这次见一向对此嗤之以鼻的他身上竟有这个东西,没来得及多想,我就抢夺过来了。好像隐约还看到释南在偷笑。
跟刚认识的人也不好过多解释,我只能笑着引开话题:“这画廊里的画,有你喜欢的吗?”
乔枷木随着我转悠,我为他一一介绍,他走到释南的画前,脚步停下了。我的脸顿时升起一朵火烧云,想拉开他,但又怕碰触肢体的动作过于唐突。
他一直盯着画,过了片刻又看了看我。我赶紧表示:“艺术,这都是艺术。为艺术献身是光荣的事,你不要用有色的眼睛看待。”
乔枷木笑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又尴一尬。
“今晚请你吃饭怎么样?我是指,看了你的……”乔枷木眼瞟一下画,隐去了关键词,“总不能白看对吧?”
“实在抱歉,今晚庆功宴,她没空!”释南不知从何处强势插入,他搭住了我的肩,替我回答了。
庆功宴关我屁事,我才不要去,在一群大牌之前显示我的小咖,那不是自取烦恼么。我对着乔枷木扬了扬手上的海绵宝宝:“不不,你捡到我的珍宝,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释南突然心情大好:“珍宝?这个评价不错,我送你的东西可不就是珍宝,请继续保持你的辨识力。”
我瞪他一眼,非得在别人面前这样埋汰我吗?这时乔枷木将名片递给我:“等你忙完,给我电话,我们再约定地点。”
“好的好的。”
乔枷木走后,释南一掌打到我后脑勺上:“还看!人都走了,你念念不舍个什么劲儿?”我憋屈地揉了揉头。
义卖的时候,我的作品和释南的都没上场,出于疑惑我问了一下义卖走货的负责人,却被告知我俩的画已经被高价定了出去。我再三追问是何人这么不长眼时,得知买画的人是年轻有为的知名企业家,名叫乔枷木。
翻出名片确认完,我找释南显摆:“看见没有,我的画价格和你一样了,这真是具有跨时代意义的一天啊,不行,我得发微博空间朋友圈,能发的社交平台都发一下这个消息,此时不装逼,更待何时啊!”
释南不屑地哼了一声:“嘁,没见过世面。”
所有认识的人都给我发的状态点了赞,但是释南迟迟不点。我追问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释南点点头:“金主眼瞎,让你我同价,我能没意见吗?”
早就知道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不再追问,直接改为追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