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她的父母是极有名望的生物学家。她聪明、漂亮,小小年纪便稳重大方,成绩优异,是所有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不可避免的是,她常常感到孤独。特别是念了大学之后,身边都是比她年纪大了五六岁的同学,他们惊奇的目光往往令她更加孤独。幸好,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程暖阳。
程暖阳跟江锦是室友,江锦眼中的程暖阳有些神秘,性格古怪,却对她关爱有加。而程暖阳眼中的江锦亲切、友好,学业优秀,但是生活技能拉低了平均分,而且不太喜欢交际。是以,当经管系一个追求程暖阳的学长邀请她一起露营,并欣然答应她可以带朋友时,程暖阳铆足了劲儿缠上江锦。
“小锦,去吧,博士都快毕业了,怎么能没有集体活动呢?”
彼时夏天快要来临,第一声蝉鸣悠长地从寝室楼外的梧桐树上传来,看着热情洋溢的程暖阳,江锦笑着点头答应了。
出发的当天,经管系的同学们包了一辆大巴车,有车的同学也可以自行前往。
在校门口等待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跑车驶过来,车窗落下,年轻男人坐在驾驶位上,手肘搭在窗沿,抬了抬手,算是跟众人打了个招呼。
程暖阳挽着江锦的手,啧啧称奇:“啧,那就是孟汀洲吧,刚从国外回来。一次偶然遇见,经管系的学长们拉他去毕设投资,他二话不说就投了几十万。这么近距离一看,还挺帅的……话说回来,你爸妈不就在欧博工作吗,这是太子爷?”
看着周围的姐姐们一个个双眼晶亮,江锦觉得有趣,也眉眼弯弯,附和地点了点头:“嗯。”
程暖阳又说:“不过也是奇怪,他怎么来了?”
露营地选在海边,众人燃了篝火,很有气氛。
搭好帐篷,程暖阳就按住了江锦,自己去给正在烧烤的同学帮忙了。江锦独自走到海边,找了一块干净的沙地坐了下来。
夕阳欲颓,举目远眺,偶尔有浪花翻起,不到岸边就消失殆尽。
一阵风从海洋深处而来,带起一阵潮湿的凉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个人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跟她搭话。
“刚才有阵风是从你这边吹过来的。”
江锦偏过头,是那位众人簇拥的孟汀洲学长。
她点了点头,权作招呼,而后又别过脸。夜晚的海边还是有几分凉意,加之清净被人打扰,她不由得动了离开的念头。
“你叫江锦?”
孟汀洲突然叫了她一声。
江锦一扭头,孟汀洲的俊脸近在咫尺。
他垂着头,靠近她的脖颈轻轻嗅了一下,而后笑着望向她:“我没猜错,是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喷了什么香水吗?”
孟汀洲既然是男神级的人物,样貌自然出类拔萃,哪怕有了冒失的举动,也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人设完美的男主人公。
可江锦从不看偶像剧。
她没再看孟汀洲一眼,站起身,皱着眉头离开了。
身后还传来他带着笑意的扬声呼喊:“江锦,我是孟汀洲。”
孟汀洲又怎么样,她毕业后又不打算进欧博科技,还想跟她摆上司的架势?
第二天的项目是登高,明明快到夏天了,可往山林里走,雾气却还是很大。
领队的学姐嘱咐了众人,一定要走开发好的路上山,不要掉队。之后,二十来号人嘻嘻哈哈地开始登山。
刚走了没多远,队伍前面的男人忽然放慢了步子回头:“江锦,累不累?需不需要我帮你背包?”
孟汀洲话音一落,许多若有似无的打量从不同方向落在江锦身上。
那种目光之于普通人忽视就是了,可江锦不同,她身上瞬间像是被许多尖锐的长刺试探地戳来戳去,有点疼。
江锦假装没听见,扭头看向程暖阳:“暖阳,你先走吧,我有点累,慢慢上去。”
程暖阳皱了皱眉,察觉到了什么,也只好点了点头。
为了避开孟汀洲,江锦大致看了一下山顶的方向,干脆偏离了主道,准备从一条几乎看不清路径的小路上山。
独自走了几分钟,人群的喧闹声消失,她身上的不适感才逐渐褪去。
忽然,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从后面赶了上来。
“江锦,那边还没开发,挺危险的,别过去了。”
江锦木着脸,加快了脚步。
“我回国见过你的父母,他们都很和善。
“你以后也想来欧博工作吗?我很希望能跟你成为同事。
“你跟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孟汀洲的大长腿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因着茂盛的灌木丛遮挡,江锦一脚踏空的时候,孟汀洲就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他反应迅速,当下脸色骤变,上前抓住了她。
孟汀洲的动作太拼,江锦甚至听到了他骨骼错位的声音。
她堪堪被他拉住胳膊,身子悬空。
碎石顺着岩壁滚落下去,听不见落地的声音。
底下不是山崖,却是个近乎直角的陡坡,往下十来米是洼地茂盛的树冠,影影绰绰看不清地面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一旦摔下去是死是伤。
孟汀洲趴在泥土草木上,一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抓着一个胳膊粗的树干,身子没有着力点,也没办法拉她上去。
这么僵持下去没有意义,是她连累了他。
江锦低叹一声:“孟汀洲,你放手吧。”
孟汀洲额上还带着方才被擦出的血迹,紧紧地咬着牙,面上却笑了起来:“原来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小姑娘很聪明啊。”
江锦抿了抿唇,没吭声。
孟汀洲又笑了笑:“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部爱情电影是什么吗?”
“是什么?”
“《泰坦尼克号》。”
说完,他猛地放开拽住树枝的右手,双手护住江锦,两个人一起往山沟里栽去。
感受到身下灼热跳动着的胸膛,江锦睁开眼。
洼地的光线比上面要昏暗得多。感谢未开发的山林树木足够郁郁葱葱,两人掉下来的时候减缓了速度与高度的落差,他们还在人间。
只是孟汀洲除了两只手还能活动一下,全身上下好像多处骨折,根本动弹不得。
男人无疑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看着手足无措的江锦,他却还有心思安慰她。
“我这算不算殉情?不过为爱情献身的确是我觉得最有价值的一种死法。”
江锦毕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闻言不免红了眼眶:“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孟汀洲艰难地伸出手,揉了揉她凌乱的头顶:“可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值得的一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透过繁茂的树冠,夜空繁星点点……他的双眼是她在这一天夜里见过的最美的星辰。
“别担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一阵凉风扫来,江锦打了个哆嗦,身上又冷又热,虚得厉害,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她好像发烧了。
“冷……”
江锦难受得想哭的时候,忽然间,火花迸溅。她扭头一看,是孟汀洲挣扎着燃起了一堆树枝。
“你带了打火机?”
“打火机可点不燃这东西,我带了点火器。”
藉着火光,看着男人惨白的脸上流淌着豆大的汗珠,江锦讷讷不成言:“你还……挺细心的。”
火堆燃了起来,江锦连忙又捡了一些枯枝,顺便将周围的杂草清理了一下,坐回去的时候,体内那种透入骨髓的寒意已经被火焰驱散了许多。
孟汀洲的脸色却更加惨白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笑了一下安慰她:“小姑娘,靠着我睡吧,醒来我们就能得救了。”
天边天光乍现之时,天上下起了小雨,江锦被越来越近的嘈杂声惊醒,是搜救队的人来了。
一夜担惊受怕,江锦刚一坐起来,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昏过去之前,江锦想,要是孟汀洲没事,她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他。
后来,在医院里,孟汀洲温和地对她说:
“想报答我?来欧博吧,我想跟你一起工作。”
江锦本是个固执的女孩儿,从小就不算乖巧,但是看见孟汀洲虚弱的状态,她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了。
让她改变观念其实也挺容易,豁出命去就行。
后来,江锦顺理成章去了欧博科技,成了六爻研发小组的一员。只是她再有天分,也不过是初涉职场的新人,偶尔也会手足无措。只不过她比别人幸运,她的父母可以手把手地教她。
可是仅仅过了半年,那场实验室的大火,摧毁了一切。
她的父母因为一场实验事故,被困在了火海。
她赶到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火舌甚至舔到了她的头发。她看见她的爸爸、妈妈被束缚在椅子上,而椅子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
惨烈的景象宛如炼狱,令人肝肠寸断。
江父的眼中是生命流逝之前最后的狂热,逼着自己忍下痛苦的哀号,提着一口气,再多看一眼他最爱的女儿。
“江锦,你要平安……走啊!”
自此,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有人死死地拖住了她,隔着浓烟,她看到了那个见过两面,却已经令她心生爱慕的男人。
可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儿?
料理完父母的丧事后,江锦足足两个月被噩梦缠身,醒着的时候,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哀伤与惊恐,甚至令她连天空是蓝的还是灰的都无法分辨。
由于现场毫无人为痕迹,实验室大火最后被定性为意外事件。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
她一心一意投入到六爻系统的开发中,孟汀洲陪着她,试图开解她。
可是,没用。
渐渐地,她脸上的笑容越发少,行事作风越发雷厉风行,偶尔实验进度出了差错,她还会冲下属发怒。这时候她甚至会想,技术而已,不过一项新技术而已,不研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就值得她父母付出生命呢。
她爱六爻,却也恨它。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她任由孟汀洲大刀阔斧地对六爻系统的功能进行调整,哪怕有些实验,已经背离了她父母当初的设想。
直到某一天,孟汀洲找上了她,对她说:“江锦,你不觉得,你父母的死有蹊跷吗?他们可不是那种粗心的人。”
那一瞬间,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可以拼命活下去的理由:“你是发现了什么疑点吗?”
孟汀洲问:“你父母死前,有一个人见了他们,那个人你认识吗?”
她的心重重地敲了一下。
“见过而已,姓肖。”
孟汀洲皱起眉:“有件事很奇怪,我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资料,就像是被什么人从中阻止,但是据我调查,江教授和他根本就不是才认识的,两个人之间的交集也已经近十年了……我猜,他接近你父母,肯定是有所图。”
听着孟汀洲说这些话,江锦将曾经升起过的那些悸动的小心思尽数掐灭,脸上显出一副平平淡淡的神色:“我一点也不知情,但是如果以欧博的能力都无法知道那个男人的来历,这裏面的确有古怪。”
“他是最有嫌疑的。而且六爻的自毁软件不见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拿走的,如果是……他势必要来找你拿到密钥。”
“密钥……”
“是,小锦,六爻自毁程序的密钥是什么?”
孟汀洲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
江锦的喉咙里有些干,她忍不住清了一下嗓子,表情带了点儿愧疚:“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孟汀洲摇摇头并不在意:“没关系,我只是问问而已。我虽不知为何你的父母当初要设计这样一个程序,但小锦你是知道的,一旦密钥和自毁软件合在一起,就可以销毁六爻系统,六爻系统便不复存在了,所以你要小心,他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你。”
江锦沉默了片刻:“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等着他来找我?”
想了想,她又说:“如果他来找我也好,我或许可以想办法套出真相。”
“如果他能在你父母身边潜伏近十年而不被我们发觉,那就说明他极擅长洞察人心,伪装对他来说毫无作用。”孟汀洲摇了摇头,又说,“还有一件事……因为此前六爻系统所有的运行工作都是由你父母亲自负责,他们死后研究小组接了过来才发现,构建隐私模块时的那些实验记录是缺失的——不排除也在那个男人的手里,我希望你能查明,然后将实验记录找回来。”
江锦摇头苦笑:“你太高看我了。”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但是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江氏夫妇的身死使欧博科技内部发生了极大的动荡。六爻系统还没有研发完成,就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机,这时候江锦才正式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她是江氏夫妇的女儿,自幼跟在他们身边,是除了两人以外最熟悉六爻系统的人。
国内外的科技公司闻风而动,下了大功夫想要挖江锦跳槽,可就在这个时候传出了江锦和欧博集团太子爷孟汀洲订婚的消息。
而在两人订婚的第二个月,孟汀洲凭借着微弱的优势,在董事会上,将权力从自己的父亲手中夺走。
两人订婚后的第三个月,天空中飘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孟汀洲沉默地看着江锦调试着眼前的机器。
“我原本只是有个想法而已,想不到你真的实现了。”
“我也是无意间从我父亲的口中听说过一点,利用微小电流的刺|激,可以短暂地影响到人的中枢神经系统,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将隐私系统放在首位,‘人’在实验研究里,才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小学究。”孟汀洲失笑地摇摇头,“不过,这在你的定义里算是违规实验了,你会没事吧?”
“放心吧,我心中有把握才敢自己冒险,你来看看,到时候按照我的操作,反过来操作就可以……还有这个药水,如果——”
江锦皱了皱眉头,有些勉强地拿出一个药剂瓶说道:“这个药水里我增加了几种化学成分,如果到时候我,嗯,不配合我们的计划……你就用这个。”
孟汀洲接过了那个装着澄明药水的瓶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也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江锦躺在长椅上,耳边最后的声音是孟汀洲在说:“听到你失忆的消息,那个人应该会放松警惕,想办法重新接近你……小锦,希望我们能成功。”
黄昏的光影浓重而热烈,江锦一睁眼,就险些被这耀目的金黄色刺痛。
“你醒了。”
孟汀洲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他将手中的书放下,伸手倒了杯水,走到江锦身边:“喝点水吧,你感觉怎么样?”
江锦接过来一饮而尽:“我没事。”
门适时地被敲响,吴成光走了进来,先是看了江锦一眼,才开口:“孟总,肖澹他们过来了,还带来了警察,说我们非法拘禁。”
孟汀洲点了点头,神情看不出丝毫紧张。他转过脸来,带着笑意问:“小锦,我们过去看看?”
江锦起身,将被子搁在一旁,木着脸点了点头:“嗯。”
欧博科技的一楼大厅。
正值下班的时间,许多员工却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躲在一旁围观,窃窃私语。
大厅中间,肖澹面无表情地负手站着,沈辛安则一脸公司马上破产的样子,拉着一个警察的衣袖喋喋不休。
“真的啊,警察同志,我也不敢相信,为什么孟汀洲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个警察也不过二十多岁,当即义愤填膺:“您放心,法治社会,绝对不会允许限制人身自由的事情发生!”
“没错,警察同志!”
“放心吧沈先生!”
肖澹无语地瞥了两人一眼,忽然视线看向了远处。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攥起来。
大厅仿佛有一瞬间的寂静。
孟汀洲大大方方地冲肖澹伸出手:“肖先生,又见面了。”
肖澹也伸出手去:“孟总。”
两个人的手指一触即分,孟汀洲又衝着沈辛安点了点头:“沈总,今天也是来谈推广方案的吗?”
沈辛安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我们今天是来做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吗?”
三个男人加在一起就能演一出大戏。
警察显然被眼前的状况搞糊涂了,半晌才看向唯一一个没说话的女人:“那个,我问一句,你就是江锦?”
江锦点点头:“是啊,需要拿身份证明给您看吗?”
“那个,您是自愿的吗?”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和朋友们吵架了,他们应该是误会了,让您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为群众排忧解难是我们应该做的嘛,但是……”
警察的话止于几个人平和的神色中,除了沈辛安,其他三人的表情仿佛都蒙了一层纱,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沈辛安瞠目结舌:“江锦?你傻了吧,还不快过来?我们带你走。”
江锦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眼眸微垂:“沈总,您说笑了,欧博事务繁杂,我很忙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就请你们离开这裏吧。”
不等沈辛安再开口,她又笑着跟警察再次道歉,将人送了出去。
从楼上又下来一群企宣部门的人,瞬间就围住了沈辛安,两家公司名义上是合作关系,沈辛安也只得敷衍一下。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一场闹剧,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孟汀洲身子向江锦倾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我们上去吧。”
“嗯。”
江锦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又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提步离开。从始至终,她没有看肖澹一眼。
一只脚踏进电梯,江锦的手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她脚下踉跄,被那人扶了一下才站稳。
“我们谈谈好吗?”
身后男人的声音已足够冷静克制,可江锦依旧听出了他其中细微的颤抖。她印象中的肖澹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时这般请求的语气莫名地令她憋闷。
可是……谈谈?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
她设计自己的失忆,却巧合般地遇见他又喜欢上他。现在如同大梦一场,浓情明明就在昨日,却已经是镜花水月。
电梯门长久无法关闭,发出了“嘀嘀”的警报声。
孟汀洲的脸色沉了下来:“肖先生,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这裏是欧博,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
肖澹恍若未闻,一心一意地看着江锦,哪怕三人古怪的气氛已经引起了四下的注意他也毫不在乎。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等事情了了,我就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可是我想去的地方只有实验室。”
——“那我也陪你。”
——“好。”
怎么会不记得呢?失忆后的她,忘记了那些晦暗的记忆,要更肆意,可两年前,因为目睹了父母的死,她要更阴沉、更工于算计。
她在这个不适宜的时间里心生疑惑,肖澹到底爱因为父母身亡变得冷血的她,还是爱失忆伪装后的那个看似坚强又偶尔骄蛮的她?
她自己呢?她对肖澹的感情也很奇怪。这些心动、爱慕、亲密是真实存在的,可曾经的那些怀疑、猜忌、憎恨也是真实存在的。随着她的记忆彻底恢复,他们之间好像被划上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线,或者说,那条线一直存在,只是在她恢复记忆后重新浮现了出来。
她冷着脸,攥紧拳头:“肖澹,你走吧。不管我曾经说了什么……都不作数了。”
江锦的办公室又恢复了原样,就连书桌上的笔筒里那支钢笔,也是她习用的那支,只是裏面的墨水已经干了。
她叹了口气,面上也染了些疲惫之色:“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可以让我自己静一静吗?”
孟汀洲没有依言离开,而是熟门熟路地自行坐了下来:“你做得很好,找到实验室,拿到了资料,也没有让他拿到密钥。虽然还不能确定肖澹是不是令你父母死亡的元凶,但是我向你保证,假以时日,我会查出来的。”
江锦有些厌烦:“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来说,我是有资格关心你的。”
她霍地扭头,冷笑溢出嘴角:“我和你的关系?你不会真以为我现在还和当年一样天真吧,所谓的订婚只是你为了利用我增加你在董事会的筹码而编造出的谎言,想要帮我也只是想让我心甘情愿替你找到自毁软件,解除你的后顾之忧,不是吗?”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她甚至怀疑,他们的初遇、他救了她的事情,是否也是一场设计。
沉默了几秒钟,孟汀洲温和的脸上显现出几分不可思议的光来:“你现在的确和从前不同了,是谁改变了你,肖澹吗?我早应该认出他,阻止你们走得这样近。”
“阻止?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你的计划很成功,虽然自毁软件没找到,却意外得到了我父母曾经的研究成果,足以帮助你攻克难关。”
男人站了起来,负手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就算你说得对,那既然我要的都得到了,你还觉得你有筹码这么疾言厉色地对我?”
“当然。”江锦冷笑了一声,丝毫不觉得自己讲了一个笑话,“我的筹码就是我自己,志愿者已经报名差不多了吧?下一步就要给他们移植芯片、连接六爻。可是你拿着从我这裏套走的密钥,瞒着我擅自更改了隐私系统,现在的六爻已经跟原来固若金汤的六爻完全不同了。移植芯片之后,万一出现了什么问题,就凭你现在的研究小组,未必能控制得了。到时候,不只是六爻系统失败,就连欧博科技,也要因为你的决定而走向毁灭。”
孟汀洲应该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否则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来,围绕在她身边,如同附骨之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