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没有筹码,我也会想要找到你,你觉得我利用了你,心有怨言,我能理解。但是,你应该相信,我还是喜欢你的。”孟汀洲的话渐低,到最后微不可闻,似叹惋、似悲悯。
江锦不以为然:“喜欢?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份,我的能力,我能为你、为博欧带来的利益。”
“那肖澹呢?他的喜欢就珍贵?就值得你一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江锦扬了扬下巴,眼眸中一派冰凉:“那是我和他的事。”
被她冷漠的态度刺痛,孟汀洲怒极反笑,话锋一转,嗤笑着问:“你真的了解肖澹吗?你知道他那副傲慢的面皮下,是人还是鬼?”
“别说了。”
“还是说,在他还有害死你父母的嫌疑的时候,你也爱上他了?”
“我让你别说了!”
啪——
江锦抄起桌面上的笔筒狠狠地砸到了地上,眼底染上了一抹红:“我说过了,如果真的是肖澹害死了我的父母,我不会放过他!现在,请你离开。”
看见她的失态,孟汀洲反而笑了:“小锦,即便你不再相信我,不喜欢我,我们也还是同伴,是吗?”
江锦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
良久。
“我知道……说起来,之前父母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一时行差踏错,做了不恰当的研究,也不能将全部责任都推给你。既然你在隐私系统后台留下了窗口这个结果无法更改,那么之后的研究要在我的主导下进行……只要你能做到,我们就还是同伴。”
“没问题。”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
临走前,他突然出声询问:“对了,你有销毁软件的线索吗?你觉得它到底在不在肖澹身上?”
江锦其实也并不确定。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一瞬间,她的脸上不露端倪,飞快地回答:“不在……”
孟汀洲似乎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离开了。
沈辛安第二天就恢复了一个富二代应该有的、正常的智商,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应尽的责任,带着几个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又杀回了欧博科技大楼。
一行人不顾阻拦,硬要往里闯,孟汀洲得到消息,带着江锦匆匆赶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助手模样的男人站了出来,繃着脸,语气不善:“孟总,我们需要对六爻系统进行一个系统的监测,希望您配合。”一边说,一边出示了一个证件。
孟汀洲扫了一眼,忽而回头看了一眼江锦。
江锦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方才挂上和善的笑,转身引路。
“那几位请跟我来,这裏的门禁比较多,我直接带各位去总控室。”
沈辛安示威般地冲江锦撇了撇嘴,倒是一路来的教授、专家们见孟汀洲文质彬彬又坦坦荡荡,态度好转了不少。
一位头发都白了的老教授露出了点笑模样:“孟总见谅,我们也是受了监管部门的委托,来核实一下贵公司发布的六爻系统是否有危险性。”
“随时欢迎。”
孟汀洲不只将人带到了总控室,还让吴成光带人搬来了所有有关六爻系统的实验记录,足足十几箱,一字排开,很是壮观。
监测的过程十分漫长,中午,孙朵带上来十几份快餐。
江锦一边吃,一边模糊地想着,这些杂事,在孙朵来之前,都是谁做来着?
日暮时分,那些人经过了激烈的讨论之后,老教授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虎父无犬子啊,这些实验明显能看出来是由不同的人主导,当年你父母的脑激光图的发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神色似在追忆,“我们都说,这是划时代的研究,有几个机构都希望他们加入,可谁让你父母和孟宪有言在先呢,可惜了……”
江锦心思一动:“有言在先?”
“是啊,孟宪当年为了争取你父母,承诺一切研究方向都由他们自主拟定,欧博集团只负责财力支持。”
这倒和传闻中不符了。传闻中的孟宪独断专行,且为人暴躁,要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支持孟汀洲。
“好了。”孟汀洲走过来,几分无奈,“你们再聊下去天就黑了。”
“对对对,正事要紧。”老教授扶了扶眼镜,点了点自己手上的白纸黑字,“系统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最大的问题就是这裏——在我们收到的材料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六爻的运行对人脑神经系统存在潜在的危险,还有——‘甚至可以攻击个人的独立思维’这句话我其实不是很明白它的意思。”
江锦凭记忆翻找片刻,找出一份记录递了过去:“您可以看看,这是同一种变量进行的实验,那个实验有问题,支撑它的不过是六爻系统的雏形而已,远没有问世的这一款成熟,不能证明什么。”
老教授费力地辨别着两组数据间的不同。
江锦又淡笑:“而且这两份实验记录都是出自我手,这裏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发布的六爻系统,完全没有……攻击性。恕我直言,沈先生的担忧完全是无稽之谈,所谓最严重的后果,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在的六爻系统中。”
良久,老教授轻叹口气:“老了,老了,跟不上科技的进步了。”
他的手在江锦的肩膀上拍了拍,古板严谨的脸顿时显出几分慈祥:“女承父业,你可一定要加油啊。”
江锦愣了愣,继而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今天换了个人站在这裏,很难自圆其说。风险是有的,可她不会让这风险成真。她会好好留在欧博,她想守护它。
一行人离开之后,孟汀洲转身看向沈辛安,眼中的凌厉一闪即逝。
“沈总,您这样三番五次地来捣乱,我实在没办法接受您这样的合作伙伴。”
孟汀洲话音一落,沈辛安却登时如蒙大赦,脸上写满了兴高采烈:“这可是你先提出解约的,那我们就按合同来,回头我就让我们公司法务部门过来。”
孟汀洲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沈辛安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小锦,我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托我带给肖澹?”
江锦按了按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你快走,别挑事啊。”
沈辛安哼笑一声,也离开了。
江锦忍不住摇摇头,能将公司开得这么随心所欲的,恐怕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沈辛安一个。
日子飞快,半月倏地走远,在一个秋风顿起的周一,欧博企宣部宣布了志愿者招募工作已经完美落幕,十城联动,数以千计的第一批志愿者,在短短的几天内,全部完成了微型电极的植入,并正式与六爻系统相连。
从第二天开始,便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反馈成果。它的神奇之处被许多报纸媒体报道,就跟当年脑激光图的横空出世一般,在短短两周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偶有零星几个提出疑虑的,也被湮没在一片叫好的浪潮中。
在开放第二批报名者的通道后,短短一个小时,申请的人数已经逾十万。
江锦变得十分忙碌,终日在欧博科技大楼里穿梭,只是偶尔不知怎么地,看见窗外的飞鸟,看见走廊上阳光照射进来形成的花草的剪影,看到咖啡杯里升腾起的热气,她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沉默之中,浑身犹如脱了力一般,怏怏地不愿动弹。
孟汀洲拿过她的杯子,慢条斯理地又为她添了一杯咖啡。对面的女孩儿穿了一套银白色的商务西装,双腿跷着,黑色的高跟鞋鞋跟细而长,自有一种凌厉的韵味,男人的眼神暗了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最近又瘦了,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旁边新开了一家法餐,我一直想去尝尝。”
“那你自己去吧。”
孟汀洲顿了一下:“在想他?”
“在想什么,该是我的自由吧!”
见江锦没有否认,孟汀洲的脸色沉了下来。自从她恢复了记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他也不再热衷于在江锦面前扮演谦谦君子,脸色变换堪比精神病人。
“今后你都要以这副冷冰冰的模样跟我相处吗?”
江锦头都没抬,勺子在杯中缓缓搅拌:“你多虑了。”
被她油盐不进的模样激怒,孟汀洲忍了忍,霍地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阴沉着脸离开了。
江锦这才停止了动作,睨了一眼孟汀洲离开的方向,而后,视线又在室内环顾一圈。
这裏是孟汀洲的办公室。
江锦不由自主地走向他的办公桌。孟汀洲的电脑桌面很干净,几个常用的软件,再就是几个文件夹,大概是商业合作一类的,因为文件夹名称都是项目名称,她的视线移到最先一个,眼神忍不住闪了一下。
——六爻系统。
自从孟汀洲私自在六爻系统里留下了窗口,她对孟汀洲已然失去了信任,因此尽管知道这是孟汀洲的私人文件,她的手指仍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拖着光标移动到那个文件夹上面,短暂的挣扎后,手指双击——
并没有预想中可能带来的冲击,孟汀洲设置了密码,她连文件夹都没能打开。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男人的叹息声。孟汀洲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走到她身后,叹息着道:“如果不是回来拿支笔,我还看不到这一幕呢。是不是该说,你好奇心真重?还是该责怪,你忘记了身份,竟然连我的电脑也敢翻,嗯?”
倒不是害怕,只不过翻私人文件正好被主人逮到,江锦还是有些尴尬的。她敛下眸子,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
孟汀洲没说什么,只是从她手中拿走了鼠标,修长的手指长按住电源,几秒钟后,屏幕就黑了下来。
“小锦,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
“我确实很想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经常不见踪影,你在忙什么?”
“不过是一些商务合作罢了,你的心思都在六爻系统的维护上,可是欧博科技还有别的杂事,总要有人处理。”
这回话倒是滴水不漏,江锦点了点头,可是心底的不安不禁扩大——孟汀洲去而复返,当真只是为了取一支笔?还是为了,防着她?
下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江锦踩着油门,不过十几分钟就回了公寓楼下。太阳穴突突地疼,她一边按着,一边有气无力地往门口走,神色恹恹。
高档小区,道边的路灯都要明亮许多,初秋的风扫过,夜风摇晃着树影,叶子簌簌而下,显得有几分寂寥。
“小锦。”
恍惚间有人叫她,她愣了一下,又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回头。
“江锦。”
这回的声音真切了许多,不是幻听。她停下脚步回头,路灯下,男人修长的身影逐渐从暗处显露出来,他走到她跟前,在她开口之前便解释道:“晚上吃多了些,出来遛遛弯,正巧碰上你了。”
“嗯……”
两个人的家,一个朝南,一个在北,遛弯能遛过来,也是千古奇闻了,可偏偏两个人的表情一个赛一个正经,谁也没觉得荒唐。
路灯的光自上而下,在她的脸上打出一小片阴影,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神情。
半晌无话。
肖澹看着她的脸,极为专心。
“我骗你的,我不是遛弯,我是想来见你。”
江锦捏了捏手指,血液不流通,有点麻。
“你总是骗我。”她咽下那些即将翻涌而出的酸涩情绪,兀自维持平和,“在一元县,我曾问你是否还有其他的事瞒着我,你回答,没有,我就信了你对我已经完全坦诚。”
远处的草地里蓦地响起两声虫鸣,拼尽了全力似的,两声过后,周围恢复了独属秋夜的寂静。
江锦自嘲的声音显得更轻了:“我竟然信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快了许多,“我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肖澹……十年,你在我父母身边十年,我竟然一点都不知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肖澹顿了片刻,皱起眉:“是孟汀洲从前调查过我?”
江锦没有否认,只问:“回答我,你和我父母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
有些许零碎的片段在肖澹脑海中不断串联,有她在半山公寓见他时的陌生,有她在他的帮助下找到隐秘的实验室,还有她突如其来的冷漠。
江锦的失忆是由孟汀洲主导,所以程暖阳曾经托程朝阳带话说:不要相信江锦。
不要相信被怀疑与执念遮蔽了理智的江锦。
肖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起:“对不起,我还不能说。”
对不起,不能说。
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敷衍的两句了,江锦冷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我还在期待什么……我走了。”
肖澹没有再拦她。
错身而过的时候,江锦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开了。
许久,她还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一夜多梦,第二日清早,江锦瞧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遮瑕又多上了一层。到欧博的时候,比往常要晚一些,许多员工跟她打招呼,她打起精神回应。
“江特助……早啊。”
“早,小刘。”
见对方抱着四五个摞在一起的盒子,十分费力的样子,江锦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抱着这些东西要去哪儿?”
小刘又将纸箱往上端了端:“我要去给各个部门送些杂物。不过现在是上班高峰,总也等不到电梯。”
每个纸箱上都贴着楼层和部门,江锦扫了一眼,将最上面的纸箱拿下来抱在了自己怀里:“这个正好在我办公室下一层,我帮你送上去吧。”
江锦是可以坐孟汀洲和高层们的专用电梯的,顺手的事减少了小刘的负担,何乐不为?
她在二十二楼下了电梯,对着便笺上的号码一路往里走。这一层曾经是作为秘书处和公关部门的办公室,后来两个部门都搬走了,江锦也就很少有机会下来。
走了几步,前面隐隐有人声传来,江锦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只一眼就愣住了。
这裏什么时候又建了一间实验室?裏面的设备都很眼熟,跟楼上的实验室宛如镜像房间,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在围着长桌争执着什么。再往里还有一个小房间,只是墙壁严实没有窗子,看不到裏面的光景。
“你们在做什么?”江锦说着,就想推门而入。
“江特助,请稍等。”忽然,一个穿着正装的女孩儿急急地从江锦的身后赶来,阻止了她。
江锦对这个说话的女孩子还有印象,上次见她,她的身份还是付言的新助理。
“孙朵。”
几个月不见,女孩儿已经迅速地成长为一位合格的职场人,她满脸堆笑:“是我,江小姐,哦不,江特助,您怎么到这裏来了?”
这话乍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对,江锦看着眼前笑容完美的孙朵,又扭头看了看实验室裏面的几个茫然或警惕的研究人员,心中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来……帮你们送点儿东西。”
孙朵笑靥如花,连忙从她手中把箱子接了过去:“辛苦您了,我来放就好。”
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深了,江锦点了点头,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歪了歪头往室内看去:“哦,我很久没来公司了,竟不知道这裏什么时候又建起了一间实验室,我进去看一下。”
“哎,江特助。”孙朵急忙伸手拦住了她,手中的箱子砸到了地上也没有管,“您还是上去吧,这裏有我呢。”
江锦的脸色沉了下来,下颌微微扬起:“你进欧博的第一天,应该就有人事部门的同事给你做过培训,一个职级有一个职级对应的权力和义务。我看你年纪小,也就不跟你论职级了,不过我虽然名分上属于管理层,但归根结底还是研究人员,进实验室有什么不对吗?”
孙朵咬了咬唇,有些难堪,但依旧牢牢地挡在她身前:“江特助您不要为难我。”
江锦突然弯起嘴角轻笑出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看你现在是在为难我。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我进去或者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第二,我现在下楼交代人事部的同事,为你办理离职手续。”
孙朵红了眼,表情有些愤慨:“您不能这样!”
江锦表情分毫未变:“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向你证明,我能。”
“你——”
“是我告诉他们,不要让你进的。”
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孟汀洲缓步靠近,站在了江锦的身后,伸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你消消气。”
这样的场景,搁谁看来,都坐实了欧博的掌权人对他的前未婚妻宠爱有加的传闻。孙朵看着,忍不住有些眼热。
江锦不着痕迹地躲开,目光看着实验室内,用意明确。
孟汀洲叹了口气:“不让你进,其实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走,我们上去说。”
江锦被孟汀洲攥着手腕拉到了他的办公室,她试图反抗,可是孟汀洲的手比她想象中有力,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牢牢地锢着她。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他松开她的手,眼底的光芒大盛:“小锦,既然你都发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正好我遇到了一个难题,还需要你的帮助。”
江锦冷眼看着他在办公室里左右踱步,不动声色地说:“你先说说看。”
孟汀洲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五官背着光,显出几分诡谲:“不必试探,你难道就没有猜到什么吗?”
看到孟汀洲笃定的神情,江锦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一直勉强压下的担心在此刻成真。孟汀洲一直想要通过六爻对使用者的神经系统进行干扰,因着技术有缺陷,原本只是个妄想,孟汀洲一直苦于无法攻克技术难关,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她恢复了记忆,还带回了在一元县实验室里找到的资料,让这个噩梦成了真。
江锦抬头,细细地看着孟汀州的脸,不知怎的,想起了他们的初见,那个时候的孟汀洲英俊、文雅、阳光,像一个影视剧里走出的男主人公,她虽不会为之着迷,却也知道,孟汀洲的存在满足了几乎所有少女的梦。可是现在,他的眼底却只剩狂热,那双阴鸷的眼睛,每次都能让她联想到最深最深的深渊。
从未有一刻,江锦像此刻这般清醒地意识到,孟汀洲已经陷入了对自己畅想中的未来的渴望,无可救药。
孟汀洲骤然伸手,把住江锦的双肩,弯下腰,目光灼灼:“你想得没错,小锦,我们快成功了。”
江锦面无表情地在心裏反驳,不是“我们”,是你自己。
“一旦成功,我会对原有的立即升级,你将看到新的世界……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你不想走过去看看吗?”
见江锦无动于衷,孟汀洲有些失望:“你还不明白?你难道一点也不为此感到激动吗?不说别的,小锦,你想一想,假如有朝一日,我们将这个成果应用到肖澹身上……他无法抗拒你的问题,他也无法对你说谎,你可以凭此得知父母死亡的真相。”
江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这不是人控制科技,也不是科技控制人……这是人控制人,孟汀洲,你想要做上帝吗?这是原则问题,哪怕你想,我也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我会不惜一切阻止你。”
天空中有几朵乌云飘过来,光影明明灭灭从孟汀洲脸上晃过,显得他的神色越加诡异起来。
“我知道的,小锦,你的胆子一向大。”他一面说,一面往前迫近了一步。江锦退,他就近,一直将她逼得靠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江锦看了一眼办公室上方的监控器,没有强硬地推开他。那是昨天她被孟汀洲撞见碰了他的电脑之后,新安上的。孟汀洲对她的防备之心昭然若揭,他的性情也越来越难以预测,她不能激怒他。
她润了润喉咙,脖颈弯下,是一个臣服者的弧度,语调柔和了三分。
“当然,我更希望,我们能达成一致,一起让六爻发挥更大的价值。”
气氛又归于平和,孟汀洲也配合地选择性遗忘了方才的对话,后退了一步,空气又重新开始流动。
她现在,做什么都处于被监控之下,她不能轻举妄动。
江锦冷静下来,刻意放缓了语气,不经意地问:“对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出色的生物学家,也不止有你的父母和你。”
“生物学家……是付言?难道你又把他找回来了?”
孟汀洲欣然点头:“他虽然不堪大用,但是他了解你的父母,了解六爻,只要有人辅助他,付言可以达到我的预期。只是,唯一的问题是,密钥——小锦,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我输入了密钥,却还是无法直接打开隐私系统进行修改?”
“我不懂你的意思,密钥我已经告诉你了。”江锦别开了脸,心裏有些气闷。气自己没有早对孟汀洲生了警戒之心,以至于将密钥透露给他,让他背着自己修改隐私系统。
孟汀洲打量了她许久,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方才点了点头:“既然你认为不是密钥的问题,我再另找问题。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密钥为最高指令密码,尚不能修改隐私系统,想必更不可能启动销毁软件,倒是解决了我一直以来的顾虑。”
临走前,孟汀洲又扭过头:“对了,楼下那间实验室,你不要管了,知道了吗?”
江锦看着那双已然恢复了清明的眼睛,缓缓勾起了一个温顺无害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是自己犯了蠢,竟然以为可以跟孟汀洲谈条件,牵制住他。可现在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所做的所有事情,竟然都是为孟汀洲扫清障碍,成了他野心的垫脚石。
她不能激怒孟汀洲,她要镇定下来,想一想,现在该怎么办。
傍山的高层住宅里,沈辛安好不容易才将热情的女邻居劝走,端着一盒热气腾腾的饺子瘫坐在沙发上,叹息着开口:“从前你闭门不出也就罢了,这几天才出门晃悠几圈,就惹来了桃花债。哎,这要是小锦在,还不得气炸了。”
肖澹以复杂的眼神盯了沈辛安几秒钟,确定他不是刻意触自己霉头,而是真的没有眼力见儿。
“跟她有什么关系?”肖澹说得轻巧,只是眼睛下有掩饰不住的黑眼圈,整个人透着一股蔫蔫的味道。
沈辛安将餐盒打开,毫不顾忌自己名贵的西装被沾上了食物的芬芳,捏起一个饺子就往嘴裏送,一边吃还一边含糊地说:“哟,牛肉馅的,不尝尝?”
肖澹嫌弃地往后撤了撤身子,没有接沈辛安的话头,直截了当地说:“我托人找到了一点孟宪的线索,你吃完了尽快上路替我核实一下,小锦不在这裏,我总要帮上一点忙。”
“什么叫上路,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沈辛安被噎得翻了个白眼,也将餐盒搁到了一边,“成,谁让你惦记着你的小锦妹妹,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肖澹嗤笑一声:“这要是她在,看你现在还贫嘴,会气炸了。”
沈辛安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着笑着,眼底却忍不住飘上一抹苦涩。
“欧博科技的水实在太深了,当初……当初江锦的父母身死,哪怕调查过后毫无疑点,你也坚持向上汇报你的疑心。你的领导应允你继续查下去,却险些被孟汀洲顺藤摸瓜查出你的身份,然后……我们都猜测,这裏面一定有什么猫腻,你一心想找出疑点,因而辞职。也是为了保护你,你领导还在你家里安装了联网监控,并对外模糊了你的离职原因。”
肖澹看着窗外也有几分出神,良久才又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啊,你倒是看得开。不过当警察不是你一辈子的梦想吗,为了个女人,啧啧,就这么放弃了。”
“我放弃了我的志向只是因为江家夫妇于我有恩,既然我心有怀疑,就一定要找出真相。而且,我有了更想要得到的东西,人各有志罢了。”
肖澹偏头看了一眼沈辛安,见后者还是一副意难平的模样,难得开了一次玩笑:“这话说得好像我是多好的一个人似的,难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沈辛安笑笑,没有再开口。
虽然女邻居没有希望,但是对于人家送上门来的饺子,沈辛安可没有负担地全部吃掉了。
吃完晚餐,他擦了擦嘴,就跟肖澹道别。
“我走了,一有孟宪的消息我就通知你。”
“多谢。”
沈辛安上了车,隐没在夜色中,在转弯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肖澹公寓所在的方向,眸光中闪过少有的正经。
圈子里的人都嘲笑说,他沈辛安一个好好的富二代不做,偏偏要围着一个怪胎转,可是他们谁又知道,哪怕有着最傲慢最苛刻的个性,肖澹其实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善待一切,可是,当别人周围围绕着繁花锦簇时,他仍旧只是只身一人,置身事外。
现在他终于想敞开心扉期待着一个人的到来,沈辛安祈盼着,这个故事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