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花小蝶欢喜得差点晕了过去,差点脱口呼出:老天呀!我的桃花运终于来了!
花小蝶受伤并不重,她还有马匹在远处吃草,但为了拖住他们,她故意装得受伤很重,也不唤马,便只央求真阳背她回家。真阳是个老实人,当时可为难坏了。后来还是張三丰将坐下的灰驴让给了她,总算由真阳红着脸半扶半抱的弄上了驴,送回了百花山山寨去。当晚大摆宴席,款待了爷孙俩一顿,吃得欢快之时花小蝶偷偷在真阳耳边道:“今天你抱了我了,我可是黄花闺女,从来没被男人碰过,你可要负责哟!”真阳当时便一双筷子同时掉落于地,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花小蝶已捂嘴笑着离开了。第二天一早張三丰爷孙俩便偷偷溜了出去,被花姑娘带人追到山下截住,便发生了那一场张无忌和周颠都看到的闹剧。
听她说完,两女嘻闹了一阵,赵敏终于在花小蝶的央求下附到耳边轻声说她的计策了。张无忌立刻内力灌注于双耳,凝神倾听。正在此时,山崖上一声暴喝传来:“山下的朋友!本帮今日在此拜神,不相干的请速速离去,否则大石便砸将下来了!”
张无忌心中暗骂,忙将周颠负在背上呼喝着大家往后退。灵虚子和郑玄等人想他武功最高,便没有同他客气,抽出兵刃拨打落石,偕同杨昳真阳向来路退去。这时众人的足底功夫的高下才纷纷显露出来。只见杨氏父女身形如神仙下凡般,轻巧灵便快捷之处几乎与身负异禀的青翼蝠王韦一笑不相上下,几下一闪间便将郑玄和真阳落在了后面,转眼掠到赵敏和花小蝶二女的身边,灵虚子拉住了花小蝶的胳膊,杨昳揽住了赵敏的腰,一起向谷外奔去,此时虽各偕有人,但速度之快仍在郑玄之上。令张无忌心中暗暗惊佩。
张无忌不知其实古墓派的轻功早在一百余年前就冠绝天下了,后来又经神雕大侠杨过的精雕细琢,已然更胜往昔,杨昳虽还远不及其曾祖杨过盛年时的功力,但于轻功一项已略有过之。若仅论灵巧敏捷,张无忌和其父灵虚子也都在其下,当今之世唯有韦一笑一人能比她略高一筹而已。
古墓派的武功原本系出女子,最适合女子习练,后来虽然融入了杨过所学所创的各门武功,但杨过的际遇并非其后世子孙可得,再者自火龙到杨昳,三辈人的性格都似小龙女那样好静,又受道家影响极深,是以他们的武功练到后来,几乎已全然没有了杨过当年的影子。
张无忌一直担心赵敏,这时总算略有宽心,背着周颠奔在最后,左袖挥舞,带得头顶落石轰轰坠在身边。这时真阳也用不成那桃木剑了,只得双掌飞舞,以太极拳劲四两拨千斤,拨飞坠石;郑玄则拂尘在手,一路大开大阖,抽得飞沙走石,声势惊人;只有杨氏父女左跃又闪,身如电闪,最是好看。不过四人武功虽然极高,但要在这乱石纷飞的山谷里既要自保又要救人却极其不易了。还好山顶之人不能直接看见众人,所投之石乃是滚动而下,胡乱砸来,否则只怕除了张无忌和杨氏父女以外,其余人谁也幸免不了。但饶是如此,真阳和郑玄也已受了些擦伤,眼看再这样下去便会有人要出意外之时赵敏却压着嗓子喊道:“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快过去!”
杨昳揽着赵敏当先奔了过去,随后灵虚子、真阳、郑玄以及张无忌也先后冲了进去,这时只见山洞上方岩石沙土如奔雷、如暴雨,好半晌才止住了。
灵虚子道:“不久前那两位丐帮英雄上终南山送信时便道帮主被人劫持了,生死不明,看来这一来却是暴露了咱们的身份。”
张无忌直拍脑袋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差点害死了大家!”
杨昳道:“张公子也不必自责,这么一来反倒证明了一点,红石的失踪必乃丐帮自己人所为!劫持史红石,所图定是丐帮帮主之位!”
赵敏道:“杨姊姊所言极是!那么杨姊姊认为咱们此后该如何呢?”
杨昳道:“姊姊我虽痴长张公子和妹妹几岁,但平生极少踏足江湖,是以若论及世事,反倒远不及张公子和妹妹了!遇到这种事,咱们还是听听你二位的高见为好!”
张无忌双手乱摆道:“杨姊姊别再夸我了,我哪里来的什么高论?此处以灵虚、郑玄两位道长为长,乃是武林前辈,不如我们都听二位道长的!”
灵虚子口宣道号道:“甚么长的幼的?如此痴愚!此处以张公子武功最高,尊夫人最富智计,且二位都曾统领群豪,处事经验丰富,二位便不必再行推辞了!咱们是硬冲上去和他们拼还是另想他途便请二位示下吧!”
张无忌看向赵敏,赵敏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夫妇俩便不再客气了!这次的事情看来蹊跷,决不会以寻常的那种单纯比武决诀胜负来定夺。杨姊姊父女、郑玄道长,还有我夫君,不用说武功都是极高的,四人联起手来,放眼天下绝无敌手!但现下对头颇令我等摸不着头脑,这么硬冲上去绝不是个好办法,说不定有不少受胁迫和愚弄的人要枉自命丧我等手下。所以小女子认为,咱们应当一探、二找、三扶,方是最稳妥的办法!”
众人听到此处都是精神大振,忙问:“甚么一探、二找、三扶?请速速说来一听!”
赵敏道:“其实说来简单得紧!便是探听虚实;找史夫人、找川东毒丐,最好还能找着史姑娘,将她救出来!三扶么就是咱们不防顺应丐帮自己的抉择,劝史姑娘让出丐帮帮主之位,另行推举他人做帮主!”
赵敏的话说完,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真阳第一个道:“推举何人?”
赵敏看到杨昳目光一闪,知道她也有了好的人选,便笑道:“杨姊姊的心中也已有了好的人选了,不妨说出来听听?看和妹子的是否相同?”
杨昳抿嘴微微一笑,道:“史夫人。”
杨昳不似赵敏那般跳脱,处处卖关子,而是被人问着了便心裏有啥话说啥话。她的“史夫人”三个字才出口,赵敏便拉了她的手笑道:“妹妹心中想的也是史夫人。”
郑玄第一个捻须笑道:“好计策啊!如此一来既能平众人之心,又不致于乱了章法!真可谓皆大欢喜之计!”
张无忌听到赵敏说到不愿大家滥伤人命,心中也自欢喜。此时插言道:“现下山上有人下来了,咱们该当如何是好呢?”
赵敏道:“咱们且分三路行动,无忌哥哥与扬姊姊轻功最佳,便冲出洞去引开来人,并先行上山,扬姊姊设法找到史夫人,无忌哥哥设法找到川东毒丐,向他们说明计划后以为中军主持丐帮大会;另外由真阳师弟设法擒住两名丐帮弟子,同小女子我一起换了衣衫混上山去探听虚实,剩下的人且往洞里躲,杨、郑二位道长随后以江湖闲人的身份混上荷花峰,咱们午时荷花峰下见!”
这时花姑娘急了:“那我呢?”
赵敏道:“妹妹找个安全僻静的地方同周大爷好好坐一坐,周大爷的伤势不轻,你要好好照看他哟!”
花姑娘看了看满脸刀疤的周颠,又看了看真阳,满心不乐意,却又说不出口来不愿照看他,厥着嘴不吭气了。赵敏笑道:“要用姊姊帮忙便听姊姊的安排,否则你的事姊姊可不管了哦?”
一听这个,花姑娘连忙点头道:“好好!妹妹听姊姊的!姊姊说啥妹妹都听!”
这时周颠却闷声闷气地道:“还是弟妹留下吧,你的身子更有不适啊!”
赵敏脸上一红正要说话,张无忌也道:“是啊!敏妹,你可千万不能前去探听什么,如果那样我可一万个不放心!”
赵敏身怀有孕的事虽不曾对众人称道,但众人早已看出蹊跷,心中怀疑,也是那个意思,不愿赵敏前去犯险。于是郑玄跨出一步轻拂拂尘道:“张夫人,还是让贫道同真阳小友一同前去吧!”
灵虚子点头道:“郑道兄武功高强,同真阳一起去反而更加令人放心。”
真阳同他一起下山,他可不愿真阳有什么闪失,否则如何面见張三丰?
赵敏虽曾统领群豪,指使人做事已成习惯,但此时早已时过境迁,而灵虚子和郑玄又都是前辈高人,她原本不好意思令其犯险而自己稳坐中军的,现下听到他们如此说,正中下怀,当下喜道:“如此甚好!郑道长的武功远在小女子之上,自然更能做好此事!那咱们此时立刻便各自动身吧!”
灵虚子和郑玄等人听她依然口口声声自称小女子,心中微感好笑,心道此女当真不识礼法,成婚许久了还改不过口来。当下众人点头相互拱手作别,各自离去。
张无忌和杨昳出了洞口便向适才退回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便被山上结绳攀岩而下的丐帮弟子看见,大声吆喝起来。顿时岩石断木又滚滚而下。张无忌闪身站在杨昳的身前,朗声道:“我们二人乃是你家帮主的朋友!为何还要下此黑手!?”
张无忌初时开口山上人等便知道此人内力不弱了,此时再一开口,山上便有人哈哈笑道:“我家帮主小小年纪,又是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哪来的什么朋友!?”
张无忌随手拨开坠石,回头对杨昳道:“杨姊姊,咱俩冲上去将那说话的人擒住如何?”
杨昳点了点头:“全听张公子的。”
张无忌道:“好,那在下在前开路,姊姊跟上,小心坠石!”说罢张开双臂,掌风开合间护住了杨昳及自己,飞扑而上。想当年在大理南海鳄神自悬崖向上攀,段誉在崖上以石掷打尚且没有功效,何况此时武功不知比南海鳄神高出了多少倍的张无忌和杨昳?片刻间张杨二人便掠上崖底斜坡,迫到了崖下,此时早有数十人下至了崖底,见二人冲了过来,纷纷拔出兵刃迎了上去。崖上众人怕误伤自己人,已然停止掷石,尚未下到崖底的,有弓箭的拿出弓箭,没弓箭的取出暗器,瞄准了张杨二人,随时瞅冷子射将过去。
兵刃尚未及身,张无忌嘿嘿一笑,已暗运圣火令心法抢先而上。众人见他身法怪异,都已大吃了一惊,挥刀猛砍,但砍到对方身上时却猛感手头一轻,兵刃已经易手,被对方夺去掷向了悬崖,脆响之下刺入山岩半截。霎时之间数十人无一得免,都是在一招之间手中的兵刃便被张无忌夺去掷上悬崖,丁丁丁声中,那些单刀自崖底而上,直溜溜地达到近二十丈处,形成了一排颇为壮观的刀梯。张无忌道:“杨姊姊,刀山敢上否?”
杨昳微微一笑,已当先跃了上去。张无忌不再理会崖下众人,扭身上了悬崖,手抓丐帮众人所留的绳索,快胜猿猴,飞速上攀。杨昳知他要赶在自己头里,以便接挡暗器飞石,挣胜之心暗起,颇想和他比试一下轻功,便素手出袖,加力施为,裙袂飒飒之下,向上快速飞去。崖上丐帮人众见二人神妙至此,一时间只想脱口喝出彩来,竟忘了将手中的暗器等物发将出去了。
这时崖上头目探出身子看见了下面的异常,当即提刀斩断了张无忌所攀的绳索。张无忌只感手头一松,立即松开绳索一把抓住了面前的岩石,速度丝毫未缓,迅速超越数名丐帮帮众,向崖上冲去。此时众人才回过神来,手中家伙纷纷出手,向张无忌身上招呼过去。
众丐见杨昳美若神仙,都不忍射伤她,不约而同一齐射向了张无忌,张无忌武功虽高,但要在这容身尚且艰难的悬崖上尽数避去这些密如飞蝗般的羽箭暗器也极为不易。躲闪的空间十分有限,张无忌右手衣袖挥舞,以劲风先行拂去占多数的轻小暗器。杨昳见张无忌上攀的速度猛然慢下,落在了自己身后,心道这群恶丐当真可恶,回身便一把银针射了出去,顿时数名乞丐惨呼着坠下崖去,眼见活不成了。其余乞丐脸上变色,欲射杨昳时,杨昳又是一把银针射了出去,顿时又有数人中针坠崖。杨昳喝道:“哪个还敢放冷箭暗器?”杨起了右手,一时间崖上众丐尽都怔住,谁也不敢再行施放暗器羽箭。
这时张无忌已经攀到杨昳身边,杨昳道:“张公子,咱俩比试一下,看谁先上崖顶?”
张无忌道:“也不必比……”杨昳已道:“让我就是小看我!张公子请!”说罢飞身而上。张无忌只得紧跟而上。初时张无忌还真的不想和她比,但没上多远便看出杨昳的轻功之佳简直罕见,当下竞争之心大起,全力施为,紧跟其后飞窜而上。
这段山崖有四五十丈高,并非光岩绝壁,着手之处甚多,没片刻两人便越过了张无忌插的刀梯,两人一齐徒手攀岩,自崖上乞丐身边掠过,不一刻便接近崖顶了,崖顶那头目见事不妙,也不管崖下的自家弟兄了,指挥着崖顶众丐向下掷石,但没几块杨昳、张无忌二人便已先后扑上了崖顶,还没等张无忌出手,杨昳已将那约五十岁出头肥肥胖胖的头目老丐擒在了手里,抬足向荷花峰方向奔去。
张无忌喝了一声彩,随着断后,令群丐无法追赶。奔出群丐数十丈,张无忌赞道:“杨姊姊轻功绝佳,小弟不是敌手!但姊姊手头的老丐甚是蠢重,还是交给小弟来扛吧。”
杨昳也看出了在局狭之处短时间内的蹿跃张无忌可能不如自己,但若到达空旷之地长途跋涉则自己绝不如他。适才自己全力施为之下已然内息沸腾,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说话已是极为难能,但张无忌却没事人一般地开口说话,心头佩服,当下便将手里提着的胖老丐向张无忌掷去。胖老丐被杨昳制住穴道一直动弹不得,此时穴道猛地一松,人虽在空中,口中兀自骂道:“小贼找死!”手指撮拢作蛇首状凌空向张无忌当胸点去。
张无忌识得那是蛇拳,也不打话,迎上去伸手一拿,便抢先抓住了此人的腰带,食指顶出,顿时封住了此人腰间要穴,令他僵在了半空,顺势将其扛在了肩上,紧随杨昳之后翻山越岭而去。众花子吆喝呐喊着随后追来,张杨二人故意脚下放慢,令群丐追出了两座山才脱身去了。
张杨二人都是初次到此,不知那荷花峰坐落何处。但见这裏峰峦叠嶂,峡谷深幽,古木参天,河流碧潭镶嵌其间,片片积雪纤尘不染,在幽绿之处闪烁着洁白的光芒,景色却是美丽极了。
幸好身上扛了这名老丐,正好问路,只略施小刑,此人便什么都招了。不过此人只是丐帮中的一名六袋弟子,无名之辈,奉上头长老之令带领三百名弟兄把守石槽峡,不准帮主的人入峡。张杨二人问那长老名字,却是一名从未听说过的七袋弟子的名字。问他为何不准帮主的人上山,此丐支吾半天才说出了个大概来,原来丐帮中大部分的七八袋长老都反对现任史帮主,准备另立新帮主,是以才会如此。
二人按照老丐所指,一路高低起伏地越过梭椤峡、红石峡等等,来到了荷花峰下。点了老丐哑穴,塞入石缝内,令他十二个时辰内动弹不得,这才斜上峰去。
荷花峰并不甚险峻,由五座并列在一起,远看略像荷花花瓣的山峰组成,峰名由此得来。张扬二人绕到东首峰侧,只见峰下山坡甚是宽广,靠近中峰之下有一座不大的庙宇,香火缭绕,隐隐见有无数黑点晃动于庙前空地和附近山坡之上,山下仍不断有人上来,几乎全是丐帮弟子。杨昳道:“张公子,照尊夫人所说的,我去找寻史夫人,你去找寻麻寻天。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动身吧。”
张无忌点头道:“甚好!找到之后便在庙前汇合吧。”
庙前乃是丐帮高手最集中之地,选择在那里汇合令杨昳微吃一惊,但转眼亦是豪气横生,点头道:“便在庙前汇合!”说罢飘然下山。
看着杨昳下山而去的背影,张无忌心道杨姊姊年龄也不小了,却好像还没有成婚,难道也想出家为道不成?疑惑中绕至峰下,见到一巨岩之后有一瘦丐小便,当即掠到其后,在他肩上一拍。那丐正尿得忘情,突然被拍,以为谁在开玩笑,开口骂道:“哪个耸!想喝老子的尿么?”回过头来,张无忌手指一扫之下,便点了他数处穴道。提到隐蔽处藏了,将他身上的衣衫剥去,但还没有穿上身就被那衣服上升腾出的一股浓烈的恶臭熏得差点呕吐,试了几下都没有穿上,气得将那破衣服又扔还给了他,穿回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看得瘦丐忍不住好笑,只是苦于哑穴也被封住,笑不出声来。
既无法装扮丐帮中人,张无忌索性便这么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没走多远就被几名持棒巡逻的乞丐拦住询问。张无忌道:“我乃华山派的王二,你们长老请来的。”
说着话足下毫不停留,擦过众丐的身子便往里走。群丐抓了抓后脑勺,一名辈分最高的三袋弟子觉得蹊跷,忙又拦上去问。张无忌突然想起了《九阴真经》中的摄魂术,便回头朝那花子的眼睛瞧去,花子一愣,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回去。其余乞丐心中奇怪,一起看过来,被张无忌目光一扫之下,尽皆糊涂了一般点了点头,继续巡逻去了。张无忌此前于这摄魂术只用过一次,并没太在意,没想到今日牛刀小试,竟大派用场,心中得意,索性大大咧咧哼着小曲儿走入了山坡上的人群中。
山坡上除了丐帮弟子外尚有不少其他武林人物,所以张无忌这般大模大样的走反倒没人在意他。但山上的乞丐太多了,他转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川东毒丐麻寻天,最后无奈问了好些人也没有问到,心中郁闷。想再到处问问,却有丐帮长老在庙门之前朗声说道:“各位武林同道,丐帮众弟子,午时的送神大礼快到了,恭请大家不要再行随意走动!送神大礼一毕便请大家吃口斋饭,饭后帮主将与大家同乐!”
说罢丐帮群弟子有的颇显诧异,有的则欢呼起来。这时庙门开处,由内自外走出了一个人,正是手提熟铜大棍的掌棒龙头,只见他比以前瘦多了,精神也颇为萎靡不振。他出来后,杨了扬手。喊话老丐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请就近坐在石头上,丐帮弟子原地坐下。”
这时有十余名丐帮弟子手捧红木椅子奔了出来,在庙西五十余丈远的空地上摆了两排。
喊话老丐又朗声道:“蔽帮帮主感谢各位武林同道大驾光临,在此先行见过各位!”
说罢庙门处的丐帮弟子一齐拜伏在地,其余弟子也纷纷拜伏下去,庙门内有人要出来了。张无忌暗叫幸好没换那瘦丐的臭衣服,否则此时自己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可就为难得紧了。这时张无忌才留心看了一眼那小庙的庙门,只见庙门上方悬挂的牌匾刻着斗大的“灶君庙”三个金字,牌匾崭新,字迹锃亮,看来新做不久,与陈旧斑驳的庙门庙墙相比,显得极为显眼。
灶神虽被民间广为供奉,但大都供奉在家,极少有在外建庙的。想来此处原本是个老君庙或山神庙什么的,后来被花子们强行将庙内神像搬了家,换了匾,便变成灶君庙了。
此时庙门内人影晃动,款款出来数人,这几人一出现在张无忌的眼中时,着实令张无忌大吃了一惊。只见走在最前,手持丐帮帮主信物碧绿色打狗棒的正是丑女史红石,她此时已比上一次见到时高了许多,胖了许多,更丑了。她的左手拉着一个四十几岁比她还丑的老妇人,右侧却是美如天仙的杨昳,她们身后跟着的,更出乎张无忌的意料,竟是古剑斜背,长发披肩,黑髯轻拂,一脸肃穆,空着一条衣袖的方东白!
她们怎么会在一块儿?史红石不是失踪了吗?方东白怎会跟变了个人似的,须发也黑了,神情也全不是那般的猥亵不堪了?
这时只见史红石身边的那名丑妇突然回了一下头,目光望向方东白,方东白便点了一下头,露了一丝极为罕见的微笑,丑妇立刻红晕上脸,忙心满意足地转过了脸来,笑意挂在眉梢。
真是奇了。
走神间丐帮众弟子已齐声山呼道:“拜见帮主!恭祝帮主福体安康,万寿无疆!”
史红石看了一眼丑妇,丑妇向她点了点头,史红石方才向众弟子扬了一下手,轻声道:“好了。”
除了近前的几名帮中高手外,群丐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见,只是跟着他人一起山呼道:“多谢帮主!”拜得三拜,坐直了身体。
当下喊话老丐开始将江湖同道中的首脑人物给帮主一一引见,什么武夷派掌门玄宗道人、青海派掌门叶长青、神拳门掌门刘开山、巨鲸帮帮主麦少伦等等等等,场面一时间颇为热闹,诸首脑一一上前客套。史红石不知说话,一直由那丑妇代言,她自己则只是胡乱地笑笑,点点头而已。百无聊赖之下她便东张西望,突然扫到了张无忌的脸上,一时间她浑身颤抖了一下,继而拉住丑妇和杨昳的手雀跃着叫道:“娘!杨姊姊!你们看,那是谁呀?那不是无忌大哥哥吗?张无忌大哥哥呀!娘,就是我给你说的骑在假爹的脖子上的张无忌大哥哥!”叫完便跳着向张无忌招手大喊:“无忌大哥哥!我们在这边啊!快过来吧!”
史红石的这一阵大叫大嚷倒是几乎令全场人都听到了,一时间人人都朝张无忌看去,人人心中惊叹:“啊!连明教教主也亲自到了!看来今日情况不妙!”
张无忌心中尴尬,只得走上前抱拳施礼道:“史帮主好。”
史红石奔下台阶,拉住张无忌的手道:“无忌大哥哥!”
张无忌一共见过她三次,前两次她都没有同自己说话,此时却如此热情,心下感动,但又感觉颇为奇怪,便轻轻挣脱她的手,笑道:“半年多不见,史姑娘都长高了这么多,快要变成大人了。呵呵。”
史红石兴奋地踮了踮脚尖,与张无忌比了比个子,脸上泛红笑道:“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大哥哥,我天天做梦都梦见大哥哥骑在我假爹的肩膀上呢!嘻嘻。”
张无忌笑了笑,同她一起走上台阶,见过了史红石的母亲等人,见过方东白时,两人都各怀心事地点了点头。
张无忌心中满是疑惑,偏又无法询问,看向杨昳,杨昳只向他点了点头,张无忌无奈,只得静观其变。心中盘算着神衣门已然如此,当真不知其葫芦里藏的什么药,其门主又藏身何处,来了多少高手?还有陈友谅呢?想来他决不会肯罢休的;还有麻寻天、灵虚道长和敏敏他们,也不知到底来了没有。
介绍完诸路英豪,丑妇史夫人便抱拳道:“承蒙各位武林同道赏光,敝帮深感荣幸!现下敝帮送神在即,由于帮中祖传规矩较多,为了不致亵渎神灵,冒犯各位,便暂请诸位先去庙西稍坐,吃些茶水,稍后有请各位共进斋饭。”便引了众人往西走,到了那十余把座椅跟前,史氏母女和掌棒龙头三人亲自将张无忌请到了左首第一把交椅上坐了。
张无忌才落座,方东白身边的一名衣衫白净的八袋长老便沉声说道:“嘿嘿!这第一把交椅么,当今天下也只明教张教主方有资格坐得!”
一听此言,许多人的脸上均纷纷变色。张无忌望了一眼那丐,见他四十余岁年纪,皮肤白净,衣服白净,决不是讨过饭的样子,倒像是身负功名的读书人。自一出来他就一直站在方东白的身边垂手肃立,由于没有见过他,所以张无忌还没有过多的注意他。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想到他定和方东白是一伙儿的,说这种话自然想挑拨其他人与己为敌了。当下笑了一笑,道:“这位前辈此言差矣!在下早已经不是什么明教教主,所以坐此椅乃是与史帮主及帮中朋友甚有私交而已。再说,此处座椅应当乃随意而设,并无先后高下之分吧?”说罢便拉了杨昳在身边坐了。
史夫人眉头微微一皱道:“张少侠说得不错,此处座椅乃随意而设,没有先后高下之分,大家尽可随意而坐。只是本帮穷困,没有过多的座椅,多多委屈了其他的武林朋友而已,还望海涵!”说罢回头颇含怨意地瞟了方东白一眼,方东白又转头斜了那丐一眼道:“文长老在帮主及主母面前不得再行胡言乱语。”
文长老嘿嘿笑道:“老丐之言句句发自肺腑,那是出于对张大侠的崇敬之情而已,若是何人不服,那是自认武功比张大侠高了。嘿嘿,我看不见得。”
方东白欲发作,被对方眼神一瞪,竟收回了气去,只得低声对史夫人道:“夫人,午时马上就到了,我们得回庙内了。”
史夫人点了点头,对各路英雄福了福道:“敝帮仪式即将开始,请恕我等不能久陪!各位朋友自便便是!”说罢带领群丐去了。
史红石很想留下来陪着张杨二人,但手被母亲拉住了,极不情愿地随之而去。
张无忌等人所坐之处较庙前山坡为低,此处望去只能看见庙顶飞檐,站起来也只能望见庙墙上半部,看来丐帮把众人安排在此处的目的是不想让大家看到丐帮的送神仪式了。一些脾气不好的当下便骂了起来:“妈的这些叫花子!有些甚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还好各门派的头脑大都自重身份,对方既不方便让外人看,便也约束手下不得造次,各自安心等候。便这么等了一会儿,忽有一人自地上猛地跳了起来,奔到张无忌的面前道:“你当真便是张无忌么?”
张无忌听他问得无礼,却也不着脑,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阁下乃是?”
那人哇呀呀叫道:“江湖传言屠龙宝刀在你手中!宝刀呢?何不拿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
张无忌听他原来企图窥觑宝刀而已,心中不由来气,便道:“那把刀子本人并未随身携带。”
那人怒道:“没带?我不信!”
听到屠龙宝刀几个字,几乎人人心中打了个突,顿时无一人再窃窃私语,也无一人阻止这莽夫的言语。
到此地步张无忌已是不怒反笑道:“阁下是何人?是何门派?尊师如何称呼?”
莽汉道:“我乃武夷派丁辉道!玄宗真人乃我恩师!如何?屠龙刀呢?”
张无忌向坐在杨昳身侧的玄宗道人看去,只见他正自手捋稀疏短须,闭目养神。抱拳道:“晚辈见过道长。”
玄宗道人微微点了点头,道:“贫道久居深山,曾偶闻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少年高手,此人既做了魔教大魔头,又夺去了屠龙宝刀!嘿嘿,了不起,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们这些老东西,已经是没用喽!”
张无忌点头道:“道长师徒口口声声屠龙刀,看来此次出山,便是为此物而来了。”
张无忌此言已颇不客气,如这师徒二人般无礼之人当真少见,任张无忌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了了。莽汉正要发作,却另有一人呵呵笑道:“屠龙宝刀好大威名!可惜我等却还从未见过。有道宝刀又非你家之物,便是拿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又有何妨?”
张无忌听他也带着浓重的闵赣口音,看将过去,是一赭袍浓髯老者,只见他哈哈一笑抱拳道:“老朽南丰八卦刀胡德,有礼了!”
张无忌抱拳道:“有礼。不过现下咱们同来丐帮为客,屠龙刀的事便麻烦各位稍后再提,否则须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张无忌的威名早已遍布天下,玄宗等人虽自负身负绝技,并猜想对方的武功又多半乃是江湖中的无知之徒的谬传,但看他始终镇定自若,气度不凡,猜疑间却也不敢过于挑头造次。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忽听庙前吆喝声大作,锣鼓齐鸣之下,鞭炮啪啪响了起来。有好事者赶忙踩上椅子引颈观望,只见庙前坐了数千名的花子,个个手捧破碗当当直敲,口中大唱几句又大吆喝几句;庙前右侧有七八个乞丐手拿锣鼓等物狠敲,在两挂燃放的鞭炮中将那灶神神像抬入了庙内。山坡上的叫花子们闹哄了好半天后才逐渐停下了。耳边听得喊话老丐高声说道:“春风瑞雪,灶神上天!恭慕圣颜,乞福平安!芸芸众生,得享饱餐!”
众丐一起手捧破碗拜伏于雪地之中。
好一阵后,便有小叫花奔了下来,对众人道:“请各位贵客上山享用斋饭吧!”
众人面面相觑,均想这叫花子的午饭也不知做得如何,倘若一人有一只叫花鸡啃啃却也凑合得过。便随着小叫花上去了。
上去便看见庙东一块空地上已然一字排开地支了二十余口大铁锅,锅底火焰熊熊,锅面蒸汽升腾,汩汩淫|靡之声遥遥可闻,离之尚有二十余丈,便感觉有一股酸腐之气如海浪般阵阵汹涌过来,也不知那锅里煮了什么,杨昳当即便轻轻捂住了口鼻,轻拉张无忌衣袖,示意去偏风处站立。张无忌虽然曾经贵为明教教主,实则十几年来都没有享过什么福,所以也没怎么在意,但杨昳既然拉他了,便也随她走到了山坡下方十余丈处,此处虽非上风,但毕竟避过了风头,气味好多了。
众武林豪客也是同样大皱眉头,尴在了当地,面面相觑,哑然失笑。丁辉道挠着头皮道:“丐帮难道就请咱们吃这饭么?怎么比我家煮猪食还味重?”
这时只听喊话老丐朗声又道:“送神斋饭,万人所讨。祸福与共,同尽一觞。明日中原,兴我丐帮!”
老丐喊毕,群丐高举破碗,齐声大呼:“呵!”立时便依辈分大小排成二十余队自二锅起恭恭敬敬地打盛斋饭,再领取一小竹筒水酒,回归原地坐好。
吃饭乃是花子毕生头等大事,是以满山虽有不下三千名花子,但人人表情肃穆,满场除了锅碗及走路之声,并无其他杂声。仅此一点便令群豪心下暗暗叹服:丐帮能称雄江湖数百载,毕竟有它的过人之处。
此时史红石等帮中首脑从庙内走了出来,早有小丐在头锅盛了斋饭捧至群豪面前,众人看在丐帮首脑的面上,也只得纷纷接了。看见史红石招手,张无忌笑了笑,向杨昳示了意,两人手端斋饭水酒走到了庙门阶上。
熙熙攘攘好一阵,终于每人手里都有了斋饭水酒。群丐坐好后,喊话老丐便道:“丐帮大会,水酒斋饭!入我丐门,永誓帮训!齐一口——深谢各武林同道!”
群丐端起手中破碗,向着群雄,齐吃了一口,又小酌了一口水酒。群雄也学着样皱着眉头意思了一下。张无忌看那碗中的饭,乃是玉米粥及蔬菜叶混合物,闻起来也不难闻,再看阶下群丐的,却是红黄蓝绿皆有。原来头锅和后面的不同,后面那二十余口铁锅内的斋饭才是万人所讨的残羹剩饭混合炖煮之物。心中踏实之下不禁受不住热饭的诱惑,大喝了一口,滋味还不错。那酒却不怎么的,又酸且浑,不大好喝。
喊话老丐道:“帮主敬饭敬酒!”
史红石看向了史夫人,史夫人向她点了点头,史红石迟疑之下走前一步,高举饭碗竹筒团团一周,自己吃了一小口。群丐也吃了一口。史红石紧张之下忘了吃酒便退回了母亲身边,群丐暗暗摇头之下,那酒也没有喝。
史夫人回头瞟了一眼方东白,发出求救的眼神,方东白点了点头,走向前去,举起土碗朗声道:“千秋万载,同福同乐!大家干了碗中饭,杯中酒!”说罢仰脖就要倒。这时突有一丐自山下远处高声道:“慢着!这碗斋,这筒酒,还有许多贵客和老丐麻寻天也要一起享用!”
大家一起向山下望去,只见山下阔步上来两人,一人是麻寻天,另外一人却是明教光明右使范遥。张无忌大喜之下,正欲招呼,山下又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呵呵笑声,道:“呵呵,俞二侠、张四侠两位也到了?那咱们便一同去讨他丐帮一碗送神饭吃吧!哈哈!”
俞莲舟道:“阁下乃是昆仑派的新任掌门司徒兄吧?今日有幸得见,甚是幸会!”两人口里说着,声音已近了许多。听得昆仑派新任掌门司徒余和武当派掌门俞莲舟也到了,各人心中均自一振。方东白的眉头微微一跳,回头看向文长老。文长老眉头紧皱间微微摇了摇头。方东白叹了口气朗声道:“贵客光临,弊帮上下不胜欢迎!”当下和帮中头领一起迎下山去。
张无忌几乎要走在了最前面,不一刻来人便出现在了眼前,只见俞、张二位的身边还有灵虚子和一名白净俊俏的小道士,只一看,张无忌便认出那是赵敏装扮的,心中更喜。那司徒余的个子却甚矮,只及愈莲舟的下巴,身材瘦削但太阳穴高耸,显是功力不弱。他身边带了七八名弟子,个个身披白袍,英姿飒爽,却有大半张无忌没有见过。
众人见面自然不免多礼一番。回到庙门前,早有小丐盛了头锅的粥捧到新来的客人手中。麻寻天是八袋弟子,也有资格吃头锅的粥,可麻寻天对送粥而来的小丐摇了摇手,大步走到二锅旁边,自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来打开,尽是些锅巴碎馒头之物,双手捧住举过头顶跪地朗声道:“食我万民食,衣我万民衣!弟子川东毒丐麻寻天恭送灶君菩萨上天!送神斋饭,万人所讨。祸福与共,同尽一觞。明日中原,兴我丐帮!”说罢站起身将手中所讨之饭倾泻而下,拿起大勺将大锅搅匀,取了自己的破碗,满满的盛了一大碗,再领了一竹筒水酒,坐回了群丐八袋弟子的队列中。
方东白重新举起土碗道:“这一碗先敬众位武林同道!”
众人正欲举碗,麻寻天却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方东白脸上闪过一丝苍白,眉头跳了几跳,正想说话,身后的文长老已厉声喝出:“执法弟子何在?给我拿下麻寻天!”
站在人群外围的数十名壮丐齐声呼喝一声,放下手中杯碗,手提棍棒便拥了上来。这时麻寻天猛地大喝一声:“慢着!”原地站了起来。哈哈笑道:“难道执法长老才去了没多久,咱们诺大一个丐帮便没有规矩了吗?这碗斋饭水酒应当由主母先敬才对呀?哈哈。”
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史夫人,史夫人脸上一红,略举了举杯碗,道:“老妇一个女人家,不懂得什么规矩,好在方长老乃是帮中辈分最高的元老,便由方长老来替我母女代行礼节罢!请诸位英雄原谅则各。”
麻寻天嘿嘿笑道:“久闻方长老终获帮主恩准,得以重归我帮,当真该恭喜方长老才对!”
方东白脸上铁青,口中道:“好说。”
麻寻天朗声道:“那好!帮中的弟兄们!大家且先一同敬各位武林同道一杯!然后再同敬帮主、主母及方长老!”
群丐心中各怀心事,听到此处虽不知道这毒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有许多人轰然叫了一声好。酒饭下肚,群丐又起去排队。张无忌也吃完了手中的酒饭,低头见赵敏正盯着手里的土碗发愁犯呕,便将她手里的酒饭拿了来一并吃了下肚。赵敏看他这般又是好笑又是心痛,暗叹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好内人的责任,弄得自己的相公连吃猪食狗食都这么的香甜可口。
此饭入口有一些怪怪的味道,却也并非全是馊味,入肚后腹内暖烘烘的甚是舒畅,张无忌精通医学药理,当即品味出此粥内竟煮了不少名贵药材,吃了颇具扶养精气之功效。赵敏此时身怀有孕,原本正需要这些好处,只可惜叫花子毕竟是叫花子,做的饭滋味实在是太差了,比嵩山少林寺都远远不如,看来以后若再作客丐帮,非得自己带上酒饭才行。看到杨昳等人也是仅将土碗端到口边晃了晃,心中不禁好笑。总算不好意思替他们都喝了。
那边丁辉道的目光没一刻离开过张无忌,这时见他连喝了两碗酸粥,有心同张无忌比个高低,一仰脖,将手中的一碗粥喝了个底朝天,然后走到锅前,让小丐又盛了一大碗,专门端到张无忌的面前,昂首挺胸,又一口气喝了个干。然后一抹嘴巴,粗声道:“好粥!再来一碗!”又盛了一碗,在张无忌面前喝了,一亮碗底,道:“敢比么?”
张无忌摇了摇头,丁辉道哈哈大笑,径自走到二锅亲自动手盛了一大碗,仰天喝了半碗入口,群丐此时的敬仰之情、知己之感早已如海潮般涌起,不可阻挡,禁不住齐声欢呼起来:“好样的!喝!”可是丁辉道这一口入口便感觉奇酸奇馊无比,实在咽不下去,但事已至此、水已泼出,又怎么能收得回来?只好包在嘴裏秉住呼吸强行下咽,结果才咽下嗓子眼便腹内急翻,哇的一口吐了出去,连适才吃下的三碗也没有剩下,只见满天花雨凭空喷洒,有一小半都喷进了二锅里。
二锅的斋饭主要供丐帮六七袋长老专用,帮主和九袋八袋长老也要陪着同享至少一碗。当看到丁辉道如此,这些首脑禁不住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倒是乐坏了其他武林人物和丐帮低级帮众,若非心有顾忌的话,直想要喝彩欢呼。
麻寻天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这才是叫花子该吃的饭!身为帮中长老、帮主,更应该带头!”说罢大步上前搅动大勺二十转,搅匀了丁辉道的呕吐之物,盛了一大碗,然后对帮主及众六袋以上长老道:“大家请!”
长老们都知帮中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就如同新上任帮主要接受帮众的唾吐一般,帮中帮主及长老平时虽不乏生活奢华的,但每年送神会上的“万人讨”斋饭是无论如何也要吃上一碗的。否则如何服众?如何自称是丐帮弟子?这一规矩历年来只有做帮主做得最三心二意的桃花岛黄蓉黄帮主才没有执行过。
丐帮众长老可没有黄蓉那样的浑不在意和自信,只得强挺胸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人盛了一大碗,其中包括帮主母女、方东白、文长老等人。麻寻天高举破碗朗声道:“只有真正的丐帮弟子才能吃得下真正的‘万人讨’!来!加盐加肉!”
群丐顿时沸腾起来,齐声高呼:“加盐加肉!加盐加肉……”
群雄以为当真加盐加肉,谁知群丐中积极踊跃地跳出好几十人来,纷纷在身上又搓又抓,片刻间便积攒了满满一大碗汗泥和臭虫跳蚤,一丐恭恭敬敬地举着此碗自帮主开始,送到每人跟前,由喊话长老给每位头领的碗里都抓了一小撮。
原来这就叫做“加盐加肉”,赵敏第一个扭转身吐了出去。张无忌赶忙扶住了她。扭头看向史红石,她却捧着碗,浑身颤抖着哭了。张无忌突然觉得她好可怜,可怜得无以复加!她怎么做得了丐帮帮主呢?难怪丐帮上下无论黑的白的都不服她,这样的差事,干一刻都是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