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平日极难见到使君,此刻站在他面前,众人虽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但仍然感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压力迫来,忍不住心头砰砰直跳。
使君很少开口,开口后说话也不多。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有穿透一切的力量,有时冰冷刺骨,有时却激昂铿锵,总之不论说甚么,都令人有一股深信不疑之感。
就这么看了属下许久,一动不动地站着,从日头西斜直至天色黑尽。所连络的最后一名高手大理段真也到了后,使君才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众位兄弟辛苦了!遗尊大师好样的,本人已经记在了功劳薄上,报于主公,主公很高兴!因为我们现下的身份不宜暴露,所以功劳记下,且先赏银千两,官职俸禄日后加倍封赏!”
遗尊大喜,连忙抱拳,单膝跪—谢。
张士德便是池杀的,只可惜这件足以轰动天下的大事不能外宣,好在使君赏赐丰厚,稍能抚慰心理。
使君点了点头,道:“郝密兄的葵花宝典神功练得总有小成了罢?现下明玉珍已与陈友谅反目,尚需卜兄仔细叮牢此人的一举一动!”
年前神衣门众高手围攻张无忌,河间双煞中的卜泰被周颠当场击毙,郝密重伤之下逃回去后,不但没有受责罚,反而获赠绝学秘笈,是以心中一直感恩之极。此刻听到这些话,当即跨出一步,抱拳跪倒,道:“卑职绝不辜负使君使命!”
使君点了点头,用缓而沉的话语将其他人的使命均简短地点评了一遍,最后道:“众位都是世间的精英之士,本人能得诸位的辅佐,实乃三生有幸也!时下创业之初,大家受累了,亦受委屈了!但诸位不用焦急,我敢向大家保证,不出十年,我必令大家身着锦衣,昂首阔步于街头朝堂,腰悬宝刀,上可杀官,下可杀民!天下除天子外,唯我等独尊!”
这番话说得大家纷纷动容,似有不信,但从使君口中说出,又不得不信。
使君冷然一笑,道:“神衣门,再过几年便没有这个名号了,咱们到时是锦衣衞!做的是朝廷的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却不受六部统辖,而是直接由天子掌管!”
听得众人心血沸腾,秋苍苏道:“那么咱们可是充当了皇帝的大内侍衞?”
使君轻轻揺了揺头,道:“保衞天子,自然是我等的天职,但我们除了分到各地为官的,其余人还得象我等现在这样四处游走,自由自在,遍索天下贪官污吏,反贼叛逆!”
当官虽然令人心动,但毕竟不稀竒了,而“遍索天下贪官污吏”却不得了,这是管官的差使,油水定然极大不说,而大风光特风光,威风八面甚至名留青史都有可能,不由不令这些江湖豪侠大为心动。此刻虽然穿堂风吹得呜呜叫,四周又黑又冷,但许多人的手心裏还是禁不住浸出了汗水来。
使君平视大家良久,方才缓缓道:“叶道长,神衣门第一规矩是甚么?”
叶长青立刻抱拳朗声道:“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最大机密!”
使君点了点头,道:“好!今夜诛杀李天垣,谁敢做先锋!”
“我!”“属下!”“本人”“老衲!”
一下子有好几个人抢着抱拳道。使君冷然一笑,道:“好,不过今夜的先锋只有一个,这个立功机会便交给秋先生罢!本使已经发出讯息,令先生的两位高徒接应,希望先生不要失手!”
秋苍苏立刻抱拳领命。
使君随后将遗尊引人、其他人如何包抄掠阵以防万一等等事顶安排了下去,简单一拱手,大家便分头下去了。
连亲送六人分别入房的碧玉手白凤都没有发现在送峨嵋二尼入房时,转身的刹那间,灰白衣女尼已经飞身离去了。
静清自从濠州婚变之后,说话便少得多了,而出了家后,说话更加少得可怜。她的这次离去,便没有事先和静敏打招呼,说去便去了,连静敏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静敏起初最不服气周芷若做掌门,后来迫于压力,便敢怒不敢言了,再后来,见到周芷若,她便止不住浑身紧张发抖,便是怒也不敢了。此生以来,她争强好胜,蛮横无礼,自我感觉良好之极,从来没有这般灰心过,可是周芷若从濠州回来后,她竟心灰如死了。
她以前同周芷若正面冲突过,她原本极其担心这个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小师妹定然会寻自己的晦气,谁知她竟提也没有提以前的事。但越是不提,她就越是担心,眼看师妹的武功越来越高,自己永远也赶不上时,诚终于万念俱灰之下剃度出家了。
此次同掌门师妹一同出来,两人便极少说话,静敏心中有时不免便想,掌门之所以挑了私交最恶的自己陪同出来,定是因为自己不敢同她多说话的原因。所以转身发现掌门不见了,她没有半点惊异反应,而是默默地回身将门关闭,盘膝坐于床上静静吐纳。
静清迎着风雪飘然汉水边,凝望灰蒙蒙的漫天飞雪,静听那汉水哗哗不绝的声音。良久良久,她沿江而上,向武当山而去。
她拼命地压抑,足下却不争气地向武当移去,愈是克制愈是前行,愈是克制,愈是禁不住泪如泉涌,发花的双眸早已甚么都看不清了。终于到了武当院墙外,只见夜幕下高墙依旧,却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跃过去了。一直绕到后山,心想,便到他的爹妈坟前坐一阵罢。
一身灰白色的淄衣在漫天稀稀落落的飞雪下,在昏暗的夜色中,飘然而去,便似幽魂一般。行不多久,听见了哗哗的水声,这声音击打在心上,心也跟着碎了。一股不知不觉中已然冷固的冰泪又滚然而出。斩不断,理还乱,红尘发丝已然早已落尽,经书读烂了好几卷,木鱼敲破了好几个,为何还是割舍不了?难道非要舍去皮囊,遁入地域,喝那一碗孟婆汤,才能……
竟连说“忘”都撕心裂肺,当真无药可就之极了。静清一把摘去头上的斗笠,飞身掠下山谷,扑通一声跪入了冰冷的溪水之中,扔掉斗笠,捧起冰冷刺骨的溪水使力浇在脸上。许久许久,纷乱刺痛的心才慢慢缓解下来。抬起斗笠,沿着小溪缓缓上行,没多远,只听前方不远处一阵低沉的说话声隐隐传来。
是什么人这么晚还在深山野林?静清不禁带回斗笠,轻提淄衣,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去。
“我说你臭蝙蝠甚么时候野变得这般菩萨心肠婆婆妈妈的啦?”说话的赫然便是周颠。
那个被称作臭蝙蝠的自然便是青翼蝠王韦一笑了。他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周颠又道:“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大逆不道,但为了明教大业、为了明教百万教众,这点大逆不道算他奶奶个屁!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又是好一会儿,才听韦一笑长叹一声道:“你周颠难得说一次对的,但这次你真的对了,看来只有听你的了。”
周颠骂道:“你死蝙蝠说话简直就是放屁!臭不可闻!甚么叫我周颠难得说一次对的?我脑奶的哪一次说话是错的?你倒说说看?”韦一笑哑然失笑。周颠道:“说不出来罢?说不出来罢?早知你说不出来!你可亲口说过听我的了,天地可鉴,上有神仙,下有魔鬼,大家可都是听见的了!现下小姐已经出世,现任教主夫人务必速速除去!找机会假借他人之手,无论是鞑子还是神衣门、还是陈友谅的爪牙!只有教主少了羁绊,重新燃起反元豪情,才能领着大伙儿轰轰烈烈地干!才能重整已然四分五裂的明教!”
韦一笑道:“对!倘若到时姓杨的还推推诿诿不肯交还教主之位,老子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周颠道:“这才是真汉子!老子的好兄弟!”
原来这两人竟然在密谋杀害赵敏,静清乍然间听到耳内,顿觉脑内白花花的一片,是惊?是怒?是喜?是悲?也说不清了。
周颠韦一笑二人始终没有去想张无忌之所以归隐,他自己的心内是如何想的,而味地怪罪赵敏的特殊身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倘若张无忌没有意中人,即使遭受了濠州一劫,也极少有归隐的可能。当然这不仅仅只是避敏的问题了,便是其他女子,只要有人相伴,张无忌都有可能选择功成身退,收刀归隐。不过,既然这个女子是赵敏,问题自然复杂了许多。
周颠等人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令教主归位了,唯有剑走偏锋,哪怕事败与教主成仇。
静清恍惚中想到,难道佛说静清的尘缧未尽,尚与张郎有着难断的情份?为何总是有关张郎的大事被静清不经意地得知?难道是佛祖的安排?佛祖的如此安排,又意在何为?是要成就静清的姻缧还是磨炼静清?
恍恍惚惚中胡思乱想,不觉竟走到了张翠山夫妇的坟前。没有下拜,而是抚去了坟旁一块岩石上的积雪,轻撩淄衣,坐了下来。此时的雪已不知不觉地停了,天地万物已裏在浓重的雾气之中,四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想起当年,張三丰带着年幼的自己,也曽走到这座坟前,老人家缓缓地道:“这裏便是无忌他爹妈的坟了……英年早逝……幼年便要夭……翠山哪……师傅无能啊……”说着,这位威震武林的老人竟然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汉水喂饭、西域偶遇、光明顶刺伤、大都囚塔相救、茫茫大梅同船共渡,无名小岛温存耳语,山盟海誓……等等等等,一一涌上心头,如在昨日,又如同梦幻,于是师傅相逼、做的那些恶事也一幕幕地淳现于眼前,当真又很又悔,又悔又很。其实按照张无忌的个性,只要自己对他说明了屠龙刀和倚天剑的来历,他定然会将刀剑一齐送还峨嵋。虽然那时宝剑已被赵敏夺去,但自己便不能夺回来么?那时,谁也不能说什么。屠龙宝刀和倚天宝剑自峨嵋祖上传下,本来就属于峨嵋的。而同张无忌最亲近的四名女子,小昭去了波斯、殷离容貌丑陋又痴痴傻儍、赵敏虽然身份尊贵、容貌美丽,但她身份实在特殊,自己在众人的唱和相助之下,未必便输于了她。只可惜啊,一步走错,永远便不能挽回了。
恍恍惚惚中,也不知想了多久,一身的淄衣都湿透了还浑然不觉。她离开酒肆不久,何绿嫣也带着白凤和小娥出店了。她们三人乃是掌着灯,大模大样地喷着山路往武当山方向走。
酒肆通往武当的大路防守最紧,共有三人隐于附近,分别是河间郝密、少林空林、大理段真。防的就是李天垣自酒肆逃出,奔向武当。三人才来不久,这时见到这三名掌灯而行的女子,甚感诧异。眼见三女步履轻盈稳健,显见武功不弱,三人中的头目郝密便向那二人做了个继续坚守的手势,亲自尾随了去。
路上,只听这三名女子不时地说笑几句,可惜说的不知是哪里的土话,郝密竟然一句也听不懂,三人还说一阵,然后又停在路上歇一阵,好像有些颇为犹豫不决的意思,又好像有些害羞,如同趁夜出去偷汉子的妇人般的,既要扭扭揑揑,又要蠢蠢欲动。四十多里山路,走了足有两个时辰,她们果然是去武当的!
“难道是武当派中的道士夜里思春,于山下悄悄唤的窑姐儿?”郝密不禁心想,暗暗好笑,这事要让自己撞着,以后可着实是一件拿来羞辱武当大侠的大把柄,足以令武当派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郝密越想越兴奋,深为意外收获之喜。心想这三名女子身段儿还不错,最难得的是身有武艺,当真是难得的宝贝窑姐,只可惜啊,现下练了《葵花宝典》,无能为力了,否则,等她们出来后,定要抽空寻她们快活一番!
郝密和鹿杖客一样,颇为好色,不知神衣门使君有意还是无意,竟将这能够斩断祸根的武功绝学传给了他们。一想到无能为力,郝密不禁心内难受之极,痛很之极,原本只是想探个究竟,尚还平静的心裏顿时升腾起了强烈的杀人心想且等她们进去,入了房,上了床,老子来个出其不意,公的母的一起杀死,将他们赤条条地绑在一起,于墙上留血字而去,将武当的丑行大白于天下,遗臭万年!
当然,在烕名赫赫的武当派既要杀人,还要留字,绝非易事,郝密正自暗暗核计该如何行事之时,已经尾随三女到了武当大门外了。最后九级台阶前的平台上三名女子又嬉笑推攘了一番,最后那名年轻的女子才提着灯笼走向大门,拉起豹口下的铁环,用力地撞了数下大门,还未开口,三名女子就笑成了三团。
“好啊!”郝密浑身一阵哆嗦,但听大门内一个含着枣儿似的声音喊道:“谁呀?如何半夜三更还来敲门?”
何绿嫣捂着喉咙轻咳两声,粗着嗓子道:“我是你家何老爷,速速开门!”
一老一小两名女子捂着口,强忍着笑,都快蹲到了地上。郝密心想,婊子不愧是姨子啊!连老太婆都这般不正经!
“何老爷?甚么何老爷?”裏面的人说着,便搬开门杆,将大门打开了一个缝,掌灯照了出来。
何绿嫣一路上颇还扭揑紧张,此刻事到临头一股冲劲上头,早将小女子的羞涩抛一边去了。她不等惊愕的小道士发问,便挺身冲了进去,将小道士挤了一个大跟头。
小道士大惊而呼:“不好了!有刺客!”何绿嫣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持了起来,笑骂道:“蠢货!本小姐象刺客么?本小姐要是刺客,何不悄悄跳墙过来,还敲甚么门?”
这小道士虽然进门晚,没有修习武当上乘武学,但几手粗浅的拳脚还是会使的,但这女子一抓之下,小指便抵住了胸口膻中穴,他浑身酸麻之下,半点力也使不出来,而这女子身上滚滚袭来的浓香又熏得人头晕,当真是气不得恼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深夜造访武当所为何事?”
何绿嫣扶正了他的身子,松开他,笑眯眯地帮他拂了两把后背和臀上的灰,见吓了小道士一跳,一张蠢丑的方脸猪肝似地红,不由得哈哈大笑,盈盈一福道:“小女姓何,云贵人氏,敢问道长如何称呼?你家张无忌师兄可曽回来?小女子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未等小道士开口,紫霄宫大门嘎拉一响打开,走出了三名道人来。小道士见状大喜,道:“谷虚师伯,这几位女施主说要找无忌师叔!”
谷虚子乃是命岱岩的大弟子,也是武当第三代弟子中年岁最长的,如今已经三十出头了,下巴留着一撮黑须,道袍宽大,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带领着两名徒弟走向前来,施了个礼,道:“女施主深夜造访,寻我无忌师弟何事?”
何绿嫣笑眯眯地大声道:“他有一件极其贵重的物事尚在我处,张无忌!你快来拿啊!”
最后完全是喊出来的,夜深人静,这一声大喊,只怕将全武当派的人全喊酲了。谷虚子等人见这女子在此大叫大嚷的喧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但人家毕竟是来‘送礼’的,俗话说抬手不打送礼人,饶是谷虚司知客一职不短,迎客、陪客更是老练,但碰到这么一个钹辣的女子,也是无奈了。
殷梨亭的女儿一直哭闹不休,好容易哄睡着了,这才闭上眼准备吐纳一番的,突闻外面的大叫,立刻睁开眼来,杨不悔赶忙看女儿小脸,发现她没有被吵酲,长出一口气,看向殷梨亭。殷梨亭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披上长袍,便出去看了。
殷梨亭心想定是无忌这孩子又惹了什么风流债了,前有赵敏大闹喜堂,今有烈女大闹武当!真真岂有此理!但心中又好笑,走出紫霄殿,便发现张无忌和赵敏一起出来了。三人相视尬然一笑。
何绿嫣见张无忌出来,顿时欢喜得奔上前道:“无忌哥哥,回来了啊?”
张无忌下意识地搂了赵敏的纤腰,道:“何姑娘有何事?”
何绿嫣毫不介意,笑眯眯地道:“尊夫人可清减了,无忌哥哥没有照顾好哦?”
张无忌强忍心中的烦躁,道:“何姑娘深夜造访,就是为了说这个?”
何绿嫣笑道:“当然不是啦?无忌哥哥可还记得小女子尚欠哥哥一件贵重的礼物?”
张无忌想也不想,便揺头道:“不曾记得,假如有,也不劳姑娘破费了,张无忌先行谢过。”
赵敏噗哧一笑,道:“是一座金矿吧?”
何绿嫣嘻嘻一笑,道:“赵家妹子当真聪明!一点就通!”
赵敏也嘻嘻一笑,道:“不敢,只是别人欠我的,我往往很难忘怀。”
何绿嫣嘻嘻一笑,道:“姊姊可没欠你,姊姊是欠张公子的。”
赵敏搂了张无忌的腰,脸贴在他的肩头上笑道:“张公子是我相公,我二人夫妻一体,我的便是他的,他的,自然也是我的了?”
这话令何绿嫣微微一宭,但随即便又是一脸的笑意,道:“无忌哥哥,你看呢?”
张无忌点头道:“正是。不过何姑娘,你的那座金矿本人不想要了,本人谢谢你的好意,现下天色已晚,还请姑娘早些回去吧!”
说着便抱拳送客。何绿嫣没有想到张无忌竟如此漠然无情,毫不贪财,听了金矿完全无动于衷,一股又悲又怒之气涌了上来,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她自问此生接触过的男子多了,上到王侯公子、下到农夫猎人,从来没有这般难过的经历,当下将一腔的偾恨全发在了赵敏身上,手腕微抬,两枚黝黑的弹丸弹指而出,击向赵敏的眉心和咽喉。
这两枚弹丸由薄皮包裏,内填毒粉,一触即爆,毒粉四溅,随风飞散。在伏牛山时对付青海派刘道士,何绿嫣用过银丸,那是专门毒害眼睛口鼻等黏湿之处,可令人一时间眼盲鼻塞喉魄肿胀,只要及时以大量清水冲洗,假以时日,便可好转;但黑丸则不同了,裏面添的是剧毒药粉,只要吸入少许,或眼睛溅入少许,便会很快融入血液,保管一两个时辰内要人性命!
她离赵敏极近,又是毫无征兆地曲指一弹,换做寻常人,必然着道。可是她曲指的刹那间,张无忌的两条护体真气便感应到了这股力量的波动,顿时精神抖擞,盘旋了过来,毒丸飞出,便立刻缠绕上了,毒丸堪堪飞到赵敏面前,便悬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不再向前半分了。
众人都被这如同魔法般的怪异景象惊呆了,何绿嫣更是不敢相信之极的眼睛。张无忌冷冷一笑,袍袖微拂,两枚黑丸稳稳落入了何绿嫣的怀中,毫发无伤。张无忌道:“姑娘好意,张无忌心领了,但姑娘若再起歹心,休怪张某无情!”说罢伸手送客。
何绿嫣仰天哈哈大笑三声,掩面大哭奔出,白凤和小娥狠狠地瞪了张无忌一眼,也顿足追出去了。
谷虚、清风等人看得直暗暗咋舌,艳羡不已。一旁躲在廊柱下的小昭却暗暗心酸,不知怎么竟为那个从不相识的女子流下了两行泪水。她一直很钦佩赵敏的聪慧勇敢,现下这个何姊姊,却更加勇敢,为何这世上有这许多优异的竒女子啊?
张无忌揽着赵敏回身欲回厢房,便看见了躲在黑暗中的小昭,小昭浑身一哆嗦,连忙整了整衣襟,抹去泪痕,婷婷地走过来,轻轻一福,道:“公子爷,少夫人。”
张无忌轻叹一口气道:“小昭,你我早已结拜为兄妹了,何必……”
小昭赶忙又是一福,轻声道:“哥哥,嫂嫂。”
赵敏心中酸酸的,但见已经长高不少的小昭立在寒风中,单薄得就像一片纸,心中一时复杂难言。张无忌忙道:“妹子快回去歇息吧,小心着凉。”便揽着赵敏回房去了。
这一夜将子矜哄睡着后,两名婢女便前来将小姐抱出去了的。回到房内,两人相隈着躺在被窝里,只觉睡意全无。
郝密暗叫张无忌果然回来了,不如便劝使君下令大家一起合力诛杀此人,为兄弟卜泰报仇。三女奔下山时,已是三更时分,遗尊他们应当开始下手了,郝密便赶忙跟了下去。虽然不是探到武当大侠风流之事,但见到张无忌也不虚此行,还好三女奔行极速,没有耽误了郝密的脚程。不到半个时辰,便奔了回去。见到留守原地的段真和空林二人,只听他们道,遗尊引出了一名尼姑,但那尼姑显然武功低微,引她都无趣,而秋苍苏师徒冲入李天垣的房间时,却发现这厮竟然在房中掘了一个地道跑了。使君有令,围紧了此地,仔细査找,决不能让那人逃了出去!
话音未落,突见酒肆着起火来,那个姓何的女子手举火把,飞窜四周,不一会儿,便将酒肆四面八方都点起了火来,酒肆内正在熟睡中的活计们大惊之下裏着衣衫棉被跑了出来,乱叫不止。姓何的女子眼看完全点燃了酒肆,掷去火把,仰天哈哈大笑,其声如鬼,听得人心中发毛。正在几人分心之时,最能做到物我两忘的少林高僧空林突然沉声厉喝:“那边有人!”拔出戒刀,向武当去的方向飞扑而去。
郝密段真二人,连忙收回心神,扭头去看,只见十余丈外一个黑影一闪,已向武当的方向飞奔而去了。两人心内电光一闪,心想定是李天垣趁大家注意大火之时,偷偷摸出包围圈,向武当逃窜求援去了。当下纷纷拔出兵刃,呼啸追去。
啸声不大,但郝密、段真二人内力诨厚,这呼啸声依然传出了一二十里,埋伏于酒肆四周的神衣门高手全都听到了,大伙儿稍事倾听,听到了第三声,便同时向啸声传来的方向飞速潜去。
呼啸声乃是神衣门联络的一种讯号,第一声是提酲注意,第二声代表紧急,第三声代表确定点子所在。
这第三声沉啸是遗尊发出的。按照计划,他引走了蛾嵋女尼后,便折回通往武当的道路,形成第二道关卡。此刻漫天飞雪早已停住,劲朔的西北风将满天的乌云浓霎推到汉水东岸去了,一轮明月亮华华地挂在天空,原来竟是个月圆之夜!遗尊听到第一声啸,便打起了精神,悄悄潜到了路边,看见那黑影飞驰而来,突然跃出,抬掌以大力金刚掌向来者当胸击去,来者显然被他如此威猛绝伦的突袭吓了一大跳,狂冲之下哪里避得及?只得抬掌对去,轰地一声响,遗尊暴喝声中向前跨出了一步,而来人则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
遗尊的外家硬功已经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天下硬碰硬同他对掌,能占到便宜的人少之又少。那人斗笠翻飞而去,下巴脸颊的胡须亦被震飞不少,月光下看得真切,不是李天垣是谁?遗尊大喜,心想该得老衲立首功,大踏步而上,欲再补上一掌,打得他彻底瘫软,谁知李天垣落地便一弹而起,原本空空双手竟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宝剑,遗尊掌未到,他的长剑却已经刺向遗尊的咽喉了。
原来遗尊对掌大占便宜之下竟一时忘形,忘了对方武功绝高,而且还身负葵花宝典竒功,大意之下敞开门户向他击去,这一剑蓦地里刺来,寒光一闪间,遗尊连想都没有来得及想,立刻收势后躺,双臂上扬,竟然以胳膊的血肉之躯挡开了这一刺。嗤的一声,锋利的长剑在遗尊的右胳膊上滑过一条极细的白印,转眼间,便渗出一条鲜血。李天垣一击不中,立刻翻身弹起,跃入了旁边的灌木之中,沿着一条山中樵夫猎户走出的狭小山路,向武当方向飞奔而去。
这时空林、郝密、段真三人也先后追到了,前面二人更不打话,紧随而去,段真则奔到遗尊面前颇为关切地道:“大师如何?”
遗尊胡乱抹了一把伤痕,晬了一口一口吐沫道:“这人的功力果然不浅,竟然将老衲的铁布衫给破了,划了老衲一条血痕!”
段真暗自心惊此人的武艺,口中赞道:“大师当真了得,利刃都伤不得!”
遗尊哈哈一笑,挥手道:“闲话少说,追人要紧!”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追了去。
其实刚才遗尊当真吓得不轻,若是寻常高手使剑刺他咽喉,说不定他当真连躲避都不躲避,凭他的横炼铁布衫,寻常宝剑和寻常人,休想刺入他的咽喉,但刚才李天垣的一剑,剑未到,一股凌厉之极的剑气便到了,若非他的功力高深,光是那股剑气,就足以刺穿他的咽喉了,所以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立刻后仰躲避,并舍弃双臂保命。还好他的双臂横练的功夫更加远胜咽喉,李天垣的剑气又凝聚在剑尖之上,所以才只受了些许皮外伤,全无大碍。惊险一闪既过,遗尊心跳加剧之下不愿让人看出来,所以才原地站着调吸,听段真说了几句废话。此刻追人,他才呼啸而出,告诉大家,他已经认出点子了。
羊肠小道越走,离大路越远了,但此刻到处都是獾木乱草,山地又高低不平,不时出现山崖陡坎,山涧小溪,李天垣不敢贸然离开小路,闯入不明深浅的灌木之中,只得顺着小道拼命飞奔。这些的人的轻功都不弱,内力犹强,是以路虽难走,但藉着月光,众人连奔带跃,却也奔得极快。
李天垣受伤颇重,这一番奔逃下来,只觉胸口疼痛难忍,又喷出几口鲜血。上得一处高岗,遥遥望见左首半山坡上的楼宇,不由停下脚步强自提气而呼:“张教主!我是李天垣!快快救我!”眼见郝密飘然飞上,忙又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翻腾,顺着小路继续奔逃。
很快奔入一片竹林,李天垣慌不择路,连撞了几根腿粗的毛竹,惊得无数白鹭呱唣而起,此刻郝密已经追至身后了,曲指一弹,一枚钢针激向李天垣背心射去。李天垣毫不停留,手中长剑悠然扫到背后,丁的一声脆响,钢针斜飞开去,咄地刺入了一根大竹之中。
郝密的轻功原本和空林等人在伯仲之间,但自他习练了葵花宝典之后,轻功突飞猛进,是以他奔在了众人之前,第一个接近了李天垣。
他的本身武功和李天垣也相若,但李天垣习练葵花宝典在先,功力因此较郝密为高,但适才李天垣同遗尊对掌却受了内伤,如此一来,李天垣反倒不如郝密了。李天垣挡了那一针,气血又阵翻腾,足下又慢了一步,郝密足踏毛竹,飞身从李天垣头顶跃过,回手一甩,三根钢针闪着寒芒射向李天垣的眉心、咽喉、膻中三处要害。
这一着,既近且快,李天垣猛然收步,长剑平举,使了招“天王托塔”,丁丁丁三下齐响,钢针射在了剑脊上,弹落草丛中。郝密微微一笑,道:“好本事!”双手自袖内悠然而出,两道银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云那间便点了数十下,下下不离李天垣的周身要穴。李天垣对这路诡异地点穴手法似乎早已熟悉,手中长剑横削斜刺,丁丁丁连响之下,如行云流水般,将这比骤雨还密的刺一一御去。
郝密的判官笔原本以镔铁锻造,黝黑粗长,重达数斤,而此刻他用的判官笔大小更似两根眉笔,闪闪发亮,乃是烂银打造,煞是好看。相传习练葵花宝典后,人的性子会发生大变,看来果真如此!急攻过后,两人相视一笑,云那间便似两个情投意合的好姐妹一般,令随后赶上来的遗尊心头好不泛呕。抬掌便向李天垣后脑打去。
李郝二人互使幻术未有成效,遗尊一动,郝密手中烂银眉笔亦悠然而出。李天垣不再招架,闪身跃上了旁边的一棵大竹,大喝道:“住手!人多打人少,算甚么好汉!有种的一对一决斗!我姓李的也不怕你们车轮战!”说着胸内剧痛,咽喉一甜,咳出数口血丝。
若寻常情况下,看到对方如此,便知其内伤之下,己方大占便宜,哪怕武功在其之下,这时上前与之周旋,也是极有胜算的。但众人自加入神衣门后,所受的熏陶,已经使他们大大地改变了心头的想法。是以听到李天垣的话,连随后赶来的空林和段真都先是一愣,然后相互一望,道:“速战速决,不留后患!”
李天垣听他们说到一半就知他们会立刻一拥而上,是以强忍胸中剧痛,马上插口骂道:“不顾江湖规矩,无耻!”
遗尊嘿嘿一笑,道:“谋大事者,何拘小节?大伙儿并肩上!速战速决!马上离去!”
众人都知此地正在武当派后山,若惹得武当四侠前来,事情就会复杂很多,尤其张无忌倘若前来,那就更加麻烦了,是以唯有速战速决,杀了此人,背走尸体,便算大功告成!
这一片竹林,其实便是向阳坡了。遗尊话音一落,四人同时飞身而起,分四个方向,齐向李天垣招呼去。这四人中,遗尊武功最强,郝密次之、段真再次之,空林最弱。遗尊大力金刚掌,正面当胸轰来;郝密银笔却是走的下三路,笼罩了左腿自环跳以下大肠肝经所有要穴;段真一阳指笼罩了右侧肋部要穴;空林手中的精钢齐眉根乃是夜叉探海,直戳李天垣后心。
除了空林的铁根,其余人未及身,凌厉的气劲便已袭来,李天垣蹬离毛竹,翻身避过空林的长根,长剑御去三方急攻,背向空林跃去,左手后挥,屈指轮弹,四股穿骨钢针般地气劲射向空林,空林急忙侧身之下,嗤嗤嗤嗤四响,胸腹之上顿时被划出四条血口。空林骇怒之下,铁根狂舞,护住了全身,也封住了李天垣的去路。
转眼数招,李天垣虽凭宝剑之锋勉强支撑,但胸间愈痛,终于又咳嗽起来,身形稍拙,顿时合谷穴被银笔刺入半寸,身形再次受挫,左肩立中遗尊一掌,顿时上臂断折,肩骨碎裂,身子如鹞子一般飞了出去。
郝密如影随形,飞掠过去银笔直刺李天垣咽喉,这一下,李天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招架了,只好闭目等死。
砰砰接连撞断两根毛竹,郝密手中冰冷的银笔也已刺入皮肤内,正在此时,李天垣却听到耳旁急脆的风声一响,银笔竟然立时退出,连忙睁开眼来,却见一个灰影已经挡在了身前!又接连撞折十余根毛竹,李天垣才坠落下地,鲜血狂喷之下,如一摊烂泥般躺到地上,再也动不得分臺了。此刻几乎整个竹林的白鹭都被惊飞而起了,呱唣震耳,遮天蔽月!鸟粪与竹叶满天纷飞,比暴雨还密。
那个灰影正是女尼静清!她一鞭击退郝密,身形毫不停留,左手的半截倚天宝剑直削郝密右臂,身形快如闪电,势如鬼魅,招式更是诡异狠辣,惊得郝密不得不放了李天垣凝神应对。遗尊等三人轻功略弱,来势稍缓,但若四人合击静清,静清只怕也难敌五招,是以不等他们冲来,静清已经曲指连弹,三枚霹雳雷火弹迎胸向三人呼啸着飞射而去。众人见她双手都拿了兵刃,尚能弹出暗器,都吓了一跳,暗道这贼尼果然了得。三入不及细想,也不敢伸手接这不知名的暗器,只得纷纷侧跃躲避,只听轰轰轰三声猛烈的爆响,三根腿粗的毛竹冒着浓烟应声而折,很快众人的鼻中都闻到了浓重的硫磺气味,不禁脸色微变,这才反应过来,这名女尼竟然是使君交代过不可招惹的峨嵋派掌门一静清师太!
想当初在峨嵋绝顶,南海四仙翁为难周芷若时,周芷若便是凭这霹雳雷火弹攻了他们措手不及,继而送诸仙翁飞升极乐。
到此刻,霹雳雷火弹猛烈的爆炸自也立刻将四人吓了一大跳,攻势顿时缓了一缓。
四人经过神衣门特训,早已习惯配合做事,而非以往的独行侠了。说时迟,那时快,四人互望一眼,当即遗尊、郝密、段真三入缠紧了静清,空林飞身向李天垣跃去。
静清弹指又是三枚霹雳雷火弹,击向近身而来的三人,左手断剑守住了门户,头也未回,右手软鞭便迅疾无论地转了个大圈,鞭稍迎面向空林的颈部卷去。
静清现下用的软鞭比在少林“屠狮会”用的要长多了,几近三丈!如此长的软鞭使用起来极其困难,尤其此鞭身上布满了尖利的鱼鈎状钢刺,更加难以驾驭,弄不好非但不能伤敌,反而极易伤及自身!而且此刻又在竹林中,长形兵刃都不宜使用,何况软鞭!但此鞭灌注了静清的内力后,便如活了一般,伸缩卷曲自如,竟全然不受竹林所限,鞭身时刻护住门户,鞭稍神出鬼没,迅若幽灵闪电般地攻击敌人,令人着实难以招架!
空林但见星光一闪,布满倒鈎的软鞭卷向了脖子,挥棒斜扫,长鞭在棒头上呼呼连绕几圈,鞭稍扫过空林的肩头,嗤地一声,僧袍便被撕烂了一个大口,肩头的皮肉也被拉破了几条血口,火辣辣地疼痛。股不了太多了,当下趁长鞭绕棒,赶忙力拉,即使夺不过来长百年,也要因此阻碍了那贼尼的行动,好叫他们三人得手!谁知他一挥棒之下,那鞭便又如诨身涂满了油一样,滑溜异常地脱棒而去,转个圈,再次向脖子卷来宣!
棒势太大,无法立刻回收,空林只得奋力向后跃,倒拖铁棒避开了这一卷,但听不远处砰砰砰三声巨响,那三枚霹雳雷火弹被三人避过,撞到远处的毛竹上爆炸了,毛竹哗哗倒下,空林也被逼回了圈中。
四人初时认出静清的身份时,出手还有所顾忌,但片刻间便在静清凌厉狠辣的鞭招剑招下险些连连着道,当下哪敢再行怠慢,忙打起了精神应对,出手也狠辣起来。这一来,静清顿觉压力剧増,长鞭团团护住了门户,已是大感护之不及。郝密两支银笔暗含气劲团团飞转,最是难防;遗尊和空林嫌毛竹碍事,当下大开大合,不断将周围的毛竹击得粉碎,顿时喀喇哗啦的毛竹倒坠之声不绝,积雪竹叶鸟粪在狂风中如暴雨般钹洒。静清头戴斗笠要好得多,那些人则苦了,这般密急的鸟粪谁能避得过?白鹭好看,但粪便难当啊!
静清使尽了浑身解数,暂时缠住了四人,但这般却极其消耗内力,不一刻,她便感心血沸腾,招式开始越加缓滞起来,鞭圈越收越小。而四人又都是内力高强,招式沉猛之辈,一旦占了上风,便立时反守为攻。好在此刻人人中又想起了使君的吩咐,不敢痛下杀手,只求制住她,杀了李天垣后,带她去交给使君发落。
但静清长鞭便如裏紧了身体,断剑又如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同鞭稍一道,随时弹出啮人,想要生擒她,谈何容易?好在他们都明显地感觉到静清的内力在急剧下降,只要这般逼紧了她,不用一时三刻,自然手到擒来!
李天垣眼前金星乱舞,剧痛之下昏晕了过去,不一会儿,冰冷粘湿的积雪和鸟粪击打在脸上,便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只觉喉内口中都是血,顿时连连剧咳,伤痛牵连之下,又差点晕了过去。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忙拼了所有的力扭头看去,只见身周昏暗中,全是一双双腿,当下强忍胸中急欲喷出的鲜血,奋力叫道:“师太快走!不要管李某了!”说罢狂喷鲜血,又晕了过去。
原来神衣门众人先后都到了,这些人没有一个庸手,是以竟来得无声无息。
使君披着黑色的斗篷,头戴斗笠,低头看了一眼李天垣,轻轻摇了摇头,转身下山,众人不再观看前方激斗,也随着使君下山,阿二上前,挥手封了李天垣的数处穴道,将他往肩上一扛,随后而行。可还没有走几步,突感一股诨厚之极的巨力向后脑袭来,阿二大惊,这股内力虽然明显并不劲急,显然对方只是随手一挥,远远没有出全力,而即便如此,以自己最引为自豪的过人内力,竟使出全力也难以抗拒之感,当真吓了一大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道:“难道張三丰到了?”
是啊,阿二生平交过手的髙手中,从来没有这样的高手,便是师傅遗尊,两三年前重伤过自己的魔教教主张无忌也没有这般浑厚无底的功力啊,除了仅仅耳闻神思过的張三丰,这世间还有甚么这样的高手?
当下哪敢招架,先行将头一缩,着地滚去。那股巨力悠忽而止,肩头一轻,李天垣便被夺去了。
阿二滚倒在地还没有喊出,秋苍苏已第一个飞扑回去夺人了。
那人单臂夹着李天垣去得好快,秋苍苏等人检尽全力也赶不上,一闪之间,那人便冲入了遗尊等人的包围圈,原地激旋一圈,激得地上泥沙竹叶鸟粪冲天而起,众人大惊失色间,两条人影嗖嗖跃出圈子。一条便是静清,她如飞鹤般跃上了一根毛竹梢头,轻轻一荡,便去得远了。另外一条人影落在了快步赶来的一群人前,臂夹李天垣,手挠头皮望着静清飞去的方向微微发怔,正是张无忌!
这群赶来的人中,站在最前的,便是韦一笑,他在张无忌之后便到了,随后是殷梨亭、周颠、辉月使等人,连赵敏和杨不悔等女子,也抱着襁褓包裏的孩子到了。
张无忌伸手搭了一下李天垣的颈脉,只见此人已经心肺均受重伤,如不急救,恐怕便没得救了,但是此人却是反叛明教,杀死舅父的大仇人,不亲手杀死他便算仁慈的了,却如何能救他?但便眼看着他这样受尽痛楚死去,又实在心有不忍。当下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又点了几处穴道稳住他的气血,令他少受些痛苦,再注入一股内力,令他苏酲了过来。
韦一笑和周颠同殷野王的私交平平,甚至还有不少私怨,所以给他报仇的愿望不强,但此人竟敢杀害教友,叛教求荣,却是罪大恶极了,见他酲来,便要抢上去大声质问折磨他,还好被殷梨亭及时拦住了。
此刻神衣门众人都走到面前十余丈扇形分开站定了,不说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阿二心中又是惊竒又是妒忌:张无忌的内力他不是没有见识过,确然在自己之上,但绝没有到达超出自己很多的地步,而他在三十岁出头时练到了比现下稍弱的境界,然后再进一小步都难若登天,但这个张无忌年纪轻轻为何能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便如此进步巨大?难道他当真有神灵相助?天之不公,竟至于厮!
张无忌见李天垣看见自己的眼神,又是激动、又是欢喜,眼泪夺眶而出,伤痛被牵动之下,又晕了过去,心头顿感惶惑了。此人怎会如此?—在自己的手中,不但不害怕,反而很欢喜,这是为何?当下又缓缓输送内力,扶正了他被震偏的心肺,充盈胸膛,令他浑身一舒,流出充塞于气管喉腔内的淤血,李天垣又缓缓地清酲过来。
这时他终于没有咳嗽,面部还浮现红光。看着张无忌,他再次眼泪夺眶而出,欲翻身下拜,却丝毫使不出力来,只得脱口哭出道:“教……主……李天垣……冤……枉啊……”
张无忌运内力稳住了他的心肺,尽量平静地间道:“李法王,勿焦急,慢慢说。”
李天垣听到“李法王”三个字,心中大喜若狂,原来教主还承认自己是明教中人,还是教中的法王,如果不是张无忌运内力护住了心肺,当下便要狂喷鲜血,撕裂心肺了,但尽管如此,还是剧痛难忍,喘息了良久才算稳了下来。极其艰难地开口缓缓道:“多谢……多谢教主……教主恩德……李天垣粉身碎骨……也难忘怀!”
张无忌道:“不要说这些了,你说我舅父,到底是谁杀的吧。”
李天垣拼力缓缓地扭过了头,看向了神衣门众人。使君冷冷一笑,没有开口。
李天垣咬牙道:“封炜!”
封炜是何人?张无忌一时想不起江湖中哪有此号人物,抬头看向了站在前方最当中的着斗笠、披披风、戴面具的中等身材汉子,道:“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神衣门使君么?”
使君抱拳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张无忌抱拳道:“敢间封炜是何人?可在贵门?”
使君嘿嘿一笑,道:“张教主贵人多忘事,封炜乃是原天鹰教外五坛神蛇坛的坛主,乃是明教弟子,怎来问我?”
说来说去,那封炜原来竟是自己的属下,而且还亲眼见过此人,只是没有听过他的名字而已,但作为他的教主,此人好歹也算得一名坛主级的头领人物,自己竟然不知,还来问人家,张无忌不禁脸上一热,看向了李天垣。
李天垣切齿道:“灵鹫双怪诱惑封炜,害死了野王师侄,又杀死了青龙坛坛主程青峰、殷无福、殷无禄、殷无寿三兄弟,独霸江南天鹰分舵!李某被陷害后天幸没有远逃,而是藏身在分舶内部,没想到不但更加安全,还让我探到了这些消息!否则,我李天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拼力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后,李天垣不禁又而出。张无忌听出了大概,心想没想到外么一家竟然惨遭如此大变,心头悲愤,掌中继续送内力入李天垣体内,眼睛精光大盛,如两道闪电一般射到了站于后排的灵鹫双怪脸上。灵鹫双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目光,不觉都暗痴一惊,不由得往他人身后避了避。
李天垣奋力抬起右手指着使君切齿道:“属下还侥幸査出了此人的真面目……”
话音到此,忽然寒光一闪,数十粒寒星激射而至,张无忌身周的两条护体真气早已在气血沸腾下旋转剧烈了,此刻探到外力波动,立刻飞迎而去,笼罩了那数十点寒星。但这数十点寒星暗含了极强劲的内力,竟依然前进一丈有余,直至飞至李天垣的面前,方才如雨落下。原来是一把钢针!如此细小轻微的暗器竟能射出十余丈还如此劲急,可见发射暗器的人内力何等髙深!
此人正是神衣门使君。钢针射去,对方不挡不避,竟以无形真气制住,令神衣门使君对张无忌的实力估计,更加深了一层李天垣顾不得理会那些钢针,继续一字字地道:“此人便是冷谦!我教五散人之首的冷谦先生;平常说一个字都嫌多的冷谦先生;贵为我教副教主、刑堂执法的冷谦冷先生!这个奸贼!他连自己的生死兄弟铁冠道人、说不得大师都不放过啊!”
听到此话,不但韦一笑和周颠等人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便连神衣门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令明教众头领名声大振,冷谦位居五散人之首,虽然在交战前被成昆暗算,没有出得了手,事后他又留守光明顶,故而天下见识过他武功的人不多,但冷谦的沉默寡言却是天下皆知的,而现下这个神衣门使君,却并非言语极少之人,尤其听过他训话的神衣门众高手,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曾经慷慨激辞、豪言壮语、言词独到犀利的主公使君竟然就是江湖传言中三年说不了十句话的冷谦!
众目凝聚之下,使君轻轻地哼了一声。
周颠突然大喝一声跃出入群,大声叫道:“老子不信!我冷谦大哥怎会是这种人!”叫着向使君冲了过去,使君身旁的人立刻便要挡在前方,使君轻轻一挥手,止住了大家,冷冷一笑,掲去了面上的面具,现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周颠猛然收足,定定地打量这张脸:黑须没了、略显紫掲色的脸膛怎会如此苍白?他并非如此瘦削的,现在又怎会如此瘦?但分明却是冷谦!
可……周颠心头一阵混乱刺痛,手足发颤。
冷谦的声音几乎完全变了,他以前的声音便不大好听,现在,则更难听了,像鸟鸣,如妖叫。他同周颠对视半晌,缓缓道:“周老弟,一年多不见,你我都老了很多了!”
周颠双目眼泪哗然而下,刷地抽出单刀,当头便劈下,暴喝道:“你不是我冷谦大哥!”
冷谦揺头微微一笑,毫不动声色地身子略一偏,这一刀便顺着头侧肩膀边砍落下去。一劈不中,周颠立刻收刀变招,“半湖秋月”,连环十二刀向冷谦砍去;冷谦一言不发,背着双手,前倾后倒,左扭右斜,寸步不疑,便将这白花花一片的刀尽数避了过去。周颠暴喝中又使出泼风刀法中的绝招狂风倒卷,正面一刀刺去,冷谦避开,周颠借刀势跃到了冷谦身后,不等回身,便仰面朝天,单刀如风,刺砍削挑,直攻冷谦后背,但冷谦毫不回头,依然不伸手、不挪步,将这一回马枪中变化而来的绝妙刀招尽数避了开去。
三招让过,冷谦目中戾气已然盛极。周颠刀招连连走空,极怒之下也是不顾一切了,当下第四招风卷残云,跃至半空劈砍而下。刀将及顶,冷谦伸指弹在了刀身,当的一声脆响,周颠只感虎口剧痛,整条胳膊都似麻木了,单刀差点脱手而飞,偏了开去,但见冷谦微微一笑,施施然一掌印向胸口来。这一掌的速度并不甚快,但他的那一笑,竟将周颠的浑身气力化了千净,竟无力闪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