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胭脂蓝 悄然无声 2301 字 29天前

夜熔走进乾涁宫时,罗迦正坐在塌上,面色十分平静。

从十一月小产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他们久未相见,彼此都感觉生疏了些。

他面前的紫檀几案上摆着一套紫砂壶茶具,刚刚沏好的茶冒着轻薄的水汽,萦萦绕绕。

伸手拿起那个紫沙茶盏,手却抑制不住的在抖,一碗茶终是没有拿住,掉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罗迦看着那满地的碎片,许久,才冷笑道:

“如何,现在可满意了,私吞了国库的粮饷可让你们夜氏满足啊?”

她一凛,以为罗迦震怒摔杯,便跪了下去。

她身上的玄貂披风,产自极寒之地,这种貂算是极品,珍贵之处就在于可以融化一尺之外靠近的雪花。

可是这样的极品,却依旧没有挡住心中蔓延开来的寒意。

玄色的貂衬着玉白的容颜,眼乌黑幽亮的,不言不语,虽是跪着但此时更显出一种气势。

他却是恨极了她的这副模样,抬起一直半垂着的眼睛看着她,英挺的眉不是很舒展,带了些仿若幽怨的愁思,可这些都是一瞬间的。

“你以为你手里有那十几万的兵马,就可以作威作福,爬到朕的头上,朕告诉你,这辈子你夜氏都只能跪在朕的脚下,摇尾乞怜!”

她抬头忽然笑了起来,殿内幽深的阴影映在她的面上,或疏或浓,衬得她的笑意更加的残忍。

“皇上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妾的父王不就是被陛下还有太后连和都侯,毒害而死的吗?如今皇上既然恨极了臣妾,那就请赐给臣妾一杯万艳窟,一了就也百了!”

大雪的寒意好像浸透了乾涁宫,他的心瞬间被冻得几乎爆裂。

他站起身,殿中辉煌寂静,他的朝靴踩在深黑色如水镜般的砖面上,传出一种空洞的回声,有些浮晃,可依旧坚定的走到了她的身前。

“你知道……”

“臣妾自然知道,臣妾不止知道这些,还知道的更多。”

她的回答非常的平静,静的如同冰封的太液池水。

可是罗迦品在心中,味道却是苦涩的,犹如钢针刺伤一般难受。

有些事情他一直希望她不知道,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

千言万语的解释到现在已是多余,到了最后他只轻轻道:

“那不是你父亲,现在供奉在太庙之中的灵位才是的你父亲。”

她抬眸,眉目间淡然而安静。

“那不是,那不是,那是皇上的父亲,并不是臣妾的,臣妾的父亲只有一个,就是被您毒死摄政王,谢流岚。”

他离她那样近又那样远,近到已经闻到了她身上充斥的香味,那幽暗与隐晦的暗香,不同于她往日的甜腻味道,反倒像是枯败得即将离枝后的花,发出最后幽香,透出妖异。

“看来,谢流岚教会你的只有复雠和憎恨,你现在也只会这个而已,朕反倒要可怜你了。”

罗迦说着,俯身过来,微微地蹙起了眉,露出了脆弱的神情,低低地一字一顿,道:“我们,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且,箭已离弦,已经无法回头。”

她的眼睛比冰更冷,比雪更清。

到底是谢流岚教出来的,孤高清傲如出一辙,可是少了谢流岚的隐忍和不动声色。

也许,她认为在他的面前,已经不再需要伪装。

“你打算怎么办?夜氏要怎么办?你要朕怎么办?”

一项一项的问过去,张开手臂将她紧绷的身体拥住,扶起了她。

他牵着她的手,引她走着。

她玄色的群摆迤逦在乌砖的地上,犹如一朵盛开在黄泉岸边的彼岸花,摇曳着,掉落了墨色的花瓣。

他的手依然是那样的温暖。

诗经中有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此时此刻他牵着她的手,其中已经掺杂了太多的东西。

他扶她坐下,而他则慢慢走开了,站在窗子前,外面透进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平日意气风发的眼已是略显黯淡。

一旁宫人机警的奉上了手炉,她苍白细瘦的手指捧着裹着织锦套的手炉。在温暖一下身子后,便缓缓闭上了眼,那如鸦翼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在眼下留出了一抹深青。

然后,他回身望着她,那眼神,如此的复杂,但却是很疲惫的样子。

她张开那美丽的眼,眉眼间涌起的是一种类似回忆的神态。

“臣妾要的很简单,臣妾原来的侍衞夜橝为人精明能干,请皇上封他为青州侯,索侯的侄子夜鸣功勋显着,请皇上让他继承索侯灵州侯的封号。”

“你这是要挟朕?”

她长长的眉毛挑了挑,带着刻薄的味道。

“国库已然空虚殆尽,如皇上是等待着都侯等人的家产充盈国库,那已经是不可能,所以臣妾认为皇上一定会同意的。”

一丝倦意自心头涌上,他与她,已经是弱肉强食。

若是不争,是不是两人之间便可毫无芥蒂。

若是不争,是不是便可以重新来过。

罗迦微眯了眼,嘴角笑意隐去。

正如她所说,离弦之箭,很多事情都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

“你下去吧。”

“臣妾告退。”

“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的蓦然发问,止住她在宫人搀扶下离去的脚步。

她缓缓回过头来,眼色茫然,只是看着某处呆楞了许久,缓声道:

“如果我们身在百姓家,那我们就无须如此了。”

他眼底疲意更浓,眼光闪了闪,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另一种光景不见得适合你我,百姓的日子比你想象的要难过许多。”

“夫妇恩爱,生活祥和,粗茶淡饭也是人世间幸福的极致,你……终是不懂……”

她,重又迈步离去,不再回头。

回头也是伤心,白白心伤而已。

念六年,正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