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胭脂染帝业 端木摇 5657 字 1个月前

这个瞬间,心隐隐作痛,“我是廢后,是庶人,他们会相信我所说的吗?”

“虽然你是廢后,但你出身高门、家世清贵,你所说的有很大的说服力。再者,你是皇兄的妻子,没道理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你向臣民出示先帝遗诏,说明你忠于先帝的遗愿与旨意。”

“河间王、东海王和文武百官不会觉得我与你合谋吗?”

“河间王会这么想,但只要大晋臣民相信这份遗诏是真的,我就赢得了民心;废掉皇兄,我即位为帝,就是民心所向,是不是?”司马颖说的头头是道,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他这么说是可行的,百姓饱受兵祸之苦,做梦都想着战火连绵的日子立即结束、天下太平的那一日快快到来,成都王秉承先帝遗诏,即皇帝位,名正言顺,不该有人非议、讨伐。

只要我出面,向大晋臣民说我发现了先帝的遗诏,说先帝属意成都王司马颖即皇帝位,也许很多人会相信。

我应该帮他吗?应该为他多年的筹谋与艰辛献出一份力吗?应该终结这场持续多年的天阙内乱吗?只要我出面,也许司马颖就能顺利登基,就能力挽狂澜,结束内乱,整顿朝纲,让动荡的山河不再动荡,让流离失所的万民回归家园。

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疼?

司马颖握着我双臂,掩不住激动的神情,“容儿,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假如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密谋,我真的会帮你,可我知道了,我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按你的意思祝你一臂之力。我想知道,先前你所说的那些话,隐居避世,过一种宁静、开心的日子,是真心的,还是哄我的?是为了赢得我的欢心与信任,让我对你死心塌地,才说的花言巧语?

“容儿,怎么了?”他略有着急,发现了我的异样,“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到底怎么了?”

“王爷当真有过与我隐居避世的念头?不是哄我开心才说那番话?”我终究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团。

“当然不是。”他面色微变,“刚到洛阳,我真的厌倦了一切,想和你离开洛阳,找一出清静之地,和你厮守一生。后来何乔告诉我遗诏一事,我不想辜负父皇的心意,这才动了心思,想为大晋出一份力。”

我静静地看他,想看清楚眼前这个男子的真面目,想看清楚他的心究竟是怎样的。

可是,我看不透。

司马颖更急了,“容儿,你不信我?遗诏一事,的确是何乔告诉我的……”

不是不信你,而是我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你和何乔的密谋,是你权欲熏心。就算你再如何信誓旦旦,再如何情真意切,我也不会被你蒙蔽双眼。

刘聪曾经说过,司马颖有几次机会带我离开洛阳,可是,他放弃了,为了权势、为了帝位,放弃了一次次良机。

如今看来,司马颖真的是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皇帝梦放弃我。而今日,他为了坐上太极殿那至高无上的龙座,摆明了利用我这个廢后、庶人。

他再三地追问我是否愿意帮他,我凄然一笑,“今日身子不适,我要想想,明日再议吧,我先去歇着了。”

我转身向床榻走去,却被司马颖拽住,“容儿,你真的不愿意帮我?”

看着他受伤、无辜的表情,我心中抽痛,可是,他看得到我心中的伤吗?

先前是谎话连篇哄骗我,现在是利用我,这教我情何以堪?

“为什么不帮我?”顷刻间,他变成一个任性的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大吵大闹,“太极殿那龙座,我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你不帮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他竟然这样质问我,竟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心头落满了雪,我冷了脸、冰着眼,“王爷,这些年,你利用我多一些,还是放弃我多一些?”

“你——”司马颖惊了,面色剧变,不知所措。

“你一再利用我,多次放弃我,多日前,你对我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现在却要我帮你夺位,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怒道,泪水夺眶而出。

“容儿……”他双臂用力,想将我拥进怀中。

“不要碰我!”我愤怒地推开他,“遗诏一事究竟是真是假,我还有分辨之力。”

他慌乱地解释:“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我悲愤道:“够了!原来我爱的男子竟然是一个满口谎言的无耻之徒!”

司马颖看着我,脸上的慌色渐渐消散,冷静下来。

泪水如倾,心痛如绞,这个时刻,我很想转身背对他,宁愿看不透他。

我走向床榻,但听他悲声道:“容儿,诸多兄弟中,我自认为才智谋略远远超过其他兄弟,可惜父皇把帝位传给了痴傻无能的皇兄。这么多年,我苦心孤诣地经营,算计筹谋,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继承大统,让大晋在我的治理下永享太平、国泰民安。可是,内斗多年,希望越来越渺茫,现在河间王和东海王的决战胜负将分,正是我夺位的好时机。有先帝遗诏,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就能顺利地登基。”

他走过来,从身后抱着我,悲伤含情的嗓音令人动容,“就算我利用你,对你多有欺瞒,可是,我对你的爱,日月可鉴。你嫁给皇兄,朝不保夕,废立数次,就连小小的洛阳令、一介武夫都可以下廢后令,几度濒临生死,你可知道我多么担心、心疼?我爱你,皇兄无法给你的安稳、荣华,我想给你,而只有我取代皇兄登位九五,才是最圆满的,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你,我们才有可能厮守终生。”

这番话,多么动听,多么感人,假若是以前,我会感动得无以复加,会欣喜若狂。可是,此情此景,我无法投入太多的感动,疑心和芥蒂让我无法再完全相信他。

就这样,他抱着我,我一动不动,许久许久……

司马颖得不到我的支持,没有再强逼我,怅然离去。

心那么痛,我放不下自己的惊痛与烦乱去助他一臂之力,因为我的任性,让他失去了这次千载难逢的夺位良机。

他离开后,我难抑心中悲痛,哭倒在床……昏昏地睡过去。

醒来后,震惊地发现,我不在寝殿,而是在一户农家。

屋中没有人,只有一盏灯烛,我静下来想了想,不是刘曜就是刘聪,我必须趁他不在赶紧走。

可是,正要开门,屋门就被推开,刘曜矗立在门外,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他关上门,拉着我回屋,我坐在简陋的床上,心中惴惴,“你怎么来了?”

他如何潜入我的寝殿,如何带我出宫,我一无所知,他可真是神出鬼没。

“昨日就到洛阳了。”他的声音很冷,有点怪怪的。

“你没有和家人一起过年吗?”

“陈永说你发生了一点事,我就赶来瞧瞧。”刘曜拿了一个烙饼递给我,“还热着,吃吧。”

我啃完烙饼,他递给我水囊,我举起来就喝,想不到水囊中装的不是水,而是烈酒。我被烈酒辣到了,剧烈地咳起来,他拍着我的背,满目疼惜。

脸颊好像有火在烧,也许是因为咳,也许是因为烈酒。

他问:“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慢慢地不咳了,一笑,“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前贵人想害我,不过已经没事了。”

“陈永说,碧浅不喜欢他。”刘曜忽然提起这件事,好像别有深意,“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问过碧浅,她……已有意中人。”

“哦,原来如此。”他看着我,目光犀利无比,“陈永对我说,他认定碧浅是好女子,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妻子,他不会放弃,一定会设法打动她、得到她。”

“想不到陈永是痴情种。”我轻笑,有点僵硬。

“匈奴男子都是痴情种。”他云淡风轻地说道,“为了得到喜欢的女子,匈奴男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句话好像大有深意,我觉得,他的笑和以前不一样,别有一种冷酷的意味。

我预感不祥,问:“陈永不会做出伤害碧浅的事吧。”

刘曜付之一笑,“不好说,我无法保证。”

此时此刻,我确定,他故意这么说的。他说陈永与碧浅之间的事,其实是在说他与我之间的事,他要让我知道,假若我有意中人,他得不到我,大有可能做出伤害我的事。

难道他和刘聪一样暴戾?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屋外夜色如染,寒风呼啸,刘曜点了柴火,屋中才暖和一些。

他坐在火堆前,火光映亮了他的脸孔,那冷峻无温的神色分外瘆人,“容儿,我决定了,三年之期太过无稽,我不想等。”

我惊震道:“你想怎么样?”

他转过脸,嗓音沉沉,“明日我就带你走。”

“为什么?”我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没有为什么。”刘曜的眼中跳跃着火焰,却是冰冷的火焰。

我轻咬着唇,思忖着他为什么突然来洛阳,为什么突然有这个决定,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他瞪着我,嗓音里似乎压抑着怒火,“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带你走。”

我没有回答,没有表态,我不能激怒他,必须想个法子让他改变主意。

他没有看我,清寒的目光落在火光上,却好像落在我身上,让人觉得那么刺。

屋中寂静,柴火哔啵做响,呜呜的风声充塞于天地间,犹如鬼哭狼嚎,怪吓人的。

这样的静默,气氛越来越压抑,刘曜忽然起身,拽着我来到简陋的木板床上,我骇然一跳,立即推拒着,他轻而易举地推倒我,压下来,制住我双手。

心跳加剧,我喘着粗气,一眨不眨地瞪他。

怎么办?

他的眸中跳跃着诡异的火光,很熟悉,与刘聪一模一样,那是一种足以摧毁神智、撕裂所有、令人崩溃的火。他盯着我,眸色如染,越来越暗沉,沉得仿如深潭潭底的暗无天日。

“八年前你已伤害我一次,八年后你还想摧毁我吗?”我幽冷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匆匆赶到洛阳吗?”

我摇头。

刘曜道:“陈永飞鸽传书给我,说你受人迫害,差点儿被杀,成都王突然出现,救了你。”

我知道,陈永会将我发生的事一一向他禀报,可是,我没料到陈永会瞧出我与成都王有私情,瞧出端倪。

“陈永还说,你与成都王似有私情,我不相信,特意赶来洛阳瞧个究竟。昨夜我抵达洛阳,今日我乔装成侍衞,守在你的寝殿前。”他一字字地说道,语声充满了力度,“我亲眼目睹,司马颖进入你的寝殿,很久以后才出来。”

“你听我说……”

“你别跟我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什么都没做。”

“是,我和成都王有点交情,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急地辩解。

“那是怎样?”他的神情变得很邪恶,心中仿佛藏着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司马颖为什么救你?为什么三番四次来金墉城看你?为什么多次留宿?为什么……”

刘曜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雷霆震怒,怒火直喷我的脸,几乎将我焚烧殆尽。

想不到他发怒的时候这般可怕,一如猛虎出笼,张开嘴就能把人一口吞掉。

他会像刘聪一样残暴吗?他会不会丧失了冷静与自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慌张地解释道:“你听我说,我和成都王没有私情。”

他的话一字字从齿缝间挤出来,“如果你们没有私情,为什么他三番四次留宿在你的寝殿?”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心头转过数念,却没有一个说服力强的借口。

陡然间,刘曜攫住我的唇,蹂躏地吻,疯狂地咬……我极力闪避,却始终躲不开他的追逐。

他的唇是刀锋,割下一片片的血肉;他的舌是冰锥,扎出一个个血窟窿;唇很痛,我似乎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头晕目眩。我抵挡不住他高歌猛进的攻势,步步后退,片片沦陷。

他的狠辣与粗暴,比刘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拼命地扭动,却无济于事,无法撼动他分毫;他啃咬着我的乳蕾,那股尖锐的痛意击中了我,我弓起身子,惧意涨满了心间。

不!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他!

“刘曜,如果你再次强迫我,这辈子,我不会原谅你!”我森寒道,“我羊献容说到做到!”

“那又如何?”刘曜注目于我,反问道。

四目相对,我目光冰寒,他眸色沉鸷。

我发狠道:“你可以强迫我,但我告诉你,就算你得到我,我死也不嫁你!我死了也会恨你!”

他目龇欲裂,黝黑的脸膛像是泼了血水,风起云涌;他用力一扯,衣袍撕裂,我身上没有了遮蔽的衣物。寒意袭来,可我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害怕,从心中扩散的惧意,流窜在四肢百骸。

刘曜疯了似地咬我、吻我,就像一只饿了三日三夜的猛虎,咬得我全身疼痛,在我身上留下一个个可怖的血口;我只觉得全身都散架了,双腿酸软,双臂疼痛,他庞然大物似的身子压得我喘不过气。

可是,再怎么艰难,我也要反抗到底!

我激烈地挣扎,以各种法子掀翻他、推开他,因为,我不想再重蹈覆撤,不想再委身任何可恶的男人,我羊献容只属于自己!

他扯开自己的衣袍,身子稍稍抬起,我趁机抬起膝盖,往他的要害处顶去。

正中他的下身,刘曜闷哼一声,捂着下面,我趁此良机、迅速地爬起身,往外面奔去。

可是,他武艺高强,反应神速,手臂那么长,一个转身,他就拽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回扯。

我拼死不从,就在这样的拉扯中,刘曜手上加大力道,我被他拽得跌回去,摔在地上。

不知怎么回事,额头磕在床头木板上,剧烈的痛陡然袭来,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头很晕,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我……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我动了动,惊醒了趴在床边的刘曜。他惊喜地握着我的臂膀,问:“容儿,你醒了,头还疼吗?”

额头的伤处的确还疼着,只是可以忍受罢了;我拂开他的手,别开脸,冰冷道:“假如这伤口再深一些,或是伤在要害处,我就死在你手里了,你开心了?”

他略有慌张,“我不是故意的,容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落在你的手里,反抗不了,也逃不了,被你囚着,任凭你为所欲为,你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蝼蚁,我还能怎么样?”我漠然以对,“不如你现在就一掌打死我,一了百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再动粗了……”刘曜真的急了,“容儿,相信我。”

“你这种粗暴的人,我很难再相信你;再者,你一次又一次地食言,不守信诺,我如何相信你?”我心灰意冷地说道。

“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我不语,相信他会明白,要让我再次相信他,除非他不强迫我。

过了半晌,他重重叹气,嗓音里微含歉意,“刚才是我冲动,我向你赔不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仍然不说话,微抬下颌,不看他一眼,整出一副冷傲的模样。

又过了须臾,刘曜沉声道:“好,三年之期,我会等;但我希望你不要骗我,你与司马颖之间的私情,我会查清楚。假若你还和他纠缠不清,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我缓缓道:“我是嫂嫂,成都王是小叔子,仅此而已。假若非要说我和他有什么,那就是他想利用我这个廢后,为他争取一点裨益。先前我觉得他颇有才干,手握强兵,忠君爱国,能够辅佐陛下佑护大晋江山,再者他姿容俊美、风度翩翩,我对他略有好感。可是这次他据守洛阳,多次向我表明心迹,竟然是利用我。”

他半信半疑地问:“他利用你?利用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想怎么利用我,但我发觉了,今日他说要复立我为皇后,向东海王投诚。我训斥他几句,就吵了起来,后来他气色不太好,或许是因为被我骂了,觉得颜面无存,就走了。”我拣一些无关紧要的瞎编乱造。

“当真只是如此?”他仍然心存疑虑。

“我怎么会和小叔子有私情?虽然成都王比陛下俊美年轻,但他只是利用我,我怎么会……刘曜,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不耐烦地叹气。

“只要你真心待我,不是糊弄我,我就相信你。”刘曜揽过我的肩,侧搂着我。

“现在我担心的是他还会来烦我,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做出一副苦恼、不胜烦扰的样子。

他拍拍我的手背,“别担心,眼下河间王和东海王这次决战胜负已分,大局已定。东海王不会让成都王一直据守洛阳,也不会让这场决战再拖下去。”

忽然之间,我惶惶不安起来,“你的意思是,东海王大军很快就会攻到洛阳?”

他点点头,语气十分笃定,“河间王和成都王必败无疑。”

我慌了神,“那东海王不会放过他们吧。”

刘曜嗤之以鼻,“晋廷宗室已经死了那么多王爷,被毒死,被火烧死,手足、亲人惨死没多久,这二王的下场可以预见。”

不!司马颖不能死!我怎么能让他死?他绝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