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兄数日前在西城力敌神庙高手,此事在京中已是传开。试问本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却有如此神妙的本领,一只手便废了那如神龙般神出鬼没的西陵神官一臂,谁人不惊?谁人不惧?”谢仲歌笑着说道。
江一草摇摇头,心想原来是此事余波。莫矶在一边道:“谢大人既然不急着回家,不若来与我二人共饮数杯?”
江一草笑着将手上的食案掂了掂,道:“这话不差,可是好酒好食啊。”
他与这谢仲歌虽只在边城见过一面,不过倒也挺喜欢这人赤诚之性,而且向来闻说此人处身颇正,加之莫矶似乎与此人稔熟,也不忌与他共饮一番。
不料谢仲歌婉言谢绝,接着面上无来由一紧,顿了良久方讷讷问道:“敢问江司兵,不知边城中……边城中,那位身着黑衣的……噢……令仆可有随您来京?”
江一草一愣,寻思半天才知道此人问的是阿愁,不由好生疑惑,心想这堂堂侍郎怎么别的不问,倒问起阿愁来,应道:“确是一路同回。”
谢仲歌喜色一现,道:“那便好……那便好……嗯,嗯……今夜无事,噢,有事……来日定当去拜访……嗯……拜访阁下。”不知是何等喜事,竟让这位当年登闻鼓院的铁嘴御史,如今的礼部侍郎,竟是有些口齿不清了。
江一草全然摸不清头尾,只好嗯嗯应着,看着他下楼而去。
莫矶酒已有些多,从他怀里接过酒壶,便仰喉接着一饮而光,直把江一草心疼的半死。
他满面醉意地问着:“你可知刚刚与你争斗的,是何人的属下?”
江一草笑笑,道:“这自然是清楚的,东都劳亲王的二子,宋离。”
莫矶道:“我这倒是白问了。虽不知你与望江郡究竟有何瓜葛,但想来对于望江郡王那个恨他入骨的弟弟有所了解才对。”
“岂止是恨之入骨,他东都亲王府里的人,谁不想将那个十年前强娶后母,惹得东都成了天下笑话的不孝逆子宋别斩于刀下。”江一草半带嘲弄之色说道。
“既然如此,他既然知道你与望江有关连,只怕倒要对你不利。”
“莫矶。”
“嗯。”
“酒可好喝?”
莫矶摇摇手中酒壶,忽地开颜笑道:“平日在军中不准饮酒,我也管的自己紧,这时拼命求一醉,倒发现这玩意儿真是好东西。”醺意渐上,也不觉江一草此问有些突然。
“既然好喝,我们就继续喝好了,管那些有的没的作甚?”
“此言有理。”
“果然有理?”
“当真有理。”
※※※
天香楼下停着东都世子府的马车,车前垂帘是一大片纹金黑布。
黑幔遮住了天香楼上映下来的灯光,贵公子嘴角的微笑也化作了如岩石般的冷峻。
“杀了他。”
宋纲身为世子的贴身护衞,忽然听得这一句,半天没回过神来。应道:“此事不妥,在这热闹处杀人,京中的大臣们又有话说了。”
“自然不能是我们动手。”贵公子翘翘唇角,冷冷道:“按察院这些天一直没动静,虽说明知易家不可能与莫府联手,但他们这般拖延,却不知何意。去找那人,就说是老先生的意思。当此京中角力,无人敢动。我倒要趁着这别人以为不可能出事的时节,整出些事情来。那小司兵既然敢在边城坏我的大事,也就莫怨我拿他开刀。”
“这……”宋纲想着,总觉着有些疑问:“那江一草据闻一身武艺很是惊人,只怕倒不好得手。”
“高手?”贵公子想了想笑了。
※※※
“小人拜见少爷。”
天香楼的朱掌柜见东都世子一群人退走了,赶紧过来重新给江一草行礼:“小人不知方才是阿草少爷来了,多有怠慢,还望少爷莫嫌小的愚钝。”
江一草哪里受得了这些,急忙温言将他劝了下去。
又归雅间,与莫矶痛饮数壶,痛诉别后之事,边城之苦……只至眼见夜渐深,座上二客将醉,这才抹抹嘴,与那颇沉的莫大少相携下楼。
朱掌柜早已吩咐下人要了辆车,在楼门口那石阶处侯着。
江一草低声吩咐了几句,让掌柜的派了个机灵的小厮跟着上车,便吩咐车夫开路。不料马车甫动,却被某人唤住了。
“阿草,过来。”
江一草上前,见莫矶倚坐在车中,带着倦意——只是倦意,而无一丝本该有的醉意的双眼望着自己。
“桐尾巷是不是从今天起就拒绝我的造访?”
江一草无语,面上的笑容渐渐黯淡。
莫矶笑笑,笑容颇苦,慢慢道:“你可还记得此时所站的石阶?两年前我们就是坐在这裏,而你,你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等三年,结果……”声音渐哑,半晌后方将声音压的极低道:“院里准备对你动手了,自己小心。”
一声叹息,马车缓缓开动,碾着那青石板路渐行渐远。
今夜有月,只是任那银晕极坚定地笼着长街,也终止不住马车慢慢溶入夜色之中。江一草看着眼前景象,听着那在寂静中显得有些令人心悸的车轮作响,不由想起两年前那个春日,自己也是站在这相同的地方,看着相同的人离开。
只是人依旧。
世事却变了。
他所能做的,只是像两年前那样,向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一躬身。
※※※
抬起头,江一草发现身旁不知为何突然热闹起来。
热闹?时值半夜……好诡异的热闹。
没有卖妆粉的小贩,却有面露犹疑之色的小姑娘。热气蒸腾的粥铺未开,却有手持钵碗的苦哈哈。那些平空出现在深夜长街上的行人面上为何满是警惕之意?那些满面愁色的人们为何慢慢从四面八方走出,向我行了过来?还有身边这些嬉戏的孩子——日头还在山的那面,你们为何要打着呵欠围在我的身旁?
天香楼正准备歇息,一干伙计扛着那传说中百余斤的大门板,见着面前的景象也呆了,竟似不觉手中的重量。而朱掌柜第一个念头,便是把自家的少爷拉回楼里来,只是……只是人群已围住了江一草,而在人群的正中央,是几个满面困意,却强自扮出天真状的孩子。
江一草半垂着眼睑,双手背在身后,在这数十人形成的人流中慢慢挪着。人流如水,却自有其所向,他只觉身前较松,身后却是被那几个孩子挤着向东而去。
“此局何意?身旁围着的这数十人面色不定,显然不是那等擅于伪装的杀手,倒看着似平常百姓,只是不知为何被人操纵,赶到了这裏。主使的人意欲何为?”他一面想着,一面被人群裹着向东挪了十来步,来到了景阳门前。
景阳门下,曾死过多少风流人物?此时冷月当空,更是映得那门柱上的夜叉鬼神的面貌愈发狰狞。
果然凶地。
江一草被奇异的人群裹着走到离景阳门十步开外时,忽地抬头向那门上望去。门上有人,气息平稳,全无一丝出手前的紊乱之意。
“不知是谁设的局,却是颇了解我的性子。刻意用一群人围住自己,偏又要让我知道围着的并非相干之人,只是受胁迫的百姓,以此迫我不能纵性出手。再让杀手伏于暗处,伺机出招。”这般想着,江一草缓缓将投在景阳门上的目光收回,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嘴角却是挂上了一丝嘲弄之意。
月光如水。
夺命之剑宛若自天外而来。
剑光大作,杀意四起,瞬息之间罩住他的面门,竟是不顾他身旁那些小孩子的死活。
江一草双袖一挥,只见身旁的孩子如同被春风拂过一般,缓缓向后倒去。他的身子平空生生弹起,赶在剑光落在人群之前,伸出指头,弹在那如毒蛇般的剑尖上。
“铮。”
剑刃如琴弦般轻脆一响,刺客怪叫一声,身形一顿向后飘去。
江一草双袖虚按,轻轻扬扬地落回原处,却见那刺客脚尖在景阳门梁上一点,竟是蹂身再回!
此时江一草身周的孩子距他已有些距离,他自然不怕,左脚轻移向前,分指为钳,直取那刺客腕上……可当他精神尽在此人身上时,胸腹间却觉着一阵寒意,大寒!
不知何时,长街上的孩子已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处,将将围成一个数尺方圆的小圈,将江一草围在中心。而数柄极细的、泛着幽幽暗光的铁钎,已自孩子的身后伸了出来,狠狠地向他身上扎来!
江一草余光里瞧着那些本来满面慌张的行人,此时已是面容镇静,心知终究自己被这些人的演技瞒了过去。只是此时面前有凌厉剑光,身周是无数毒钎,却又哪来得及悔?
长街中暴出震天响的一喝。
江一草左脚反点青石,强一拧身,竟似陀螺般急速转了起来,嘶嘶乱响,夺命之钎终究只划破了他的衣裳。
他的人飘到了半空之上。
而夺命的剑,亦侵至他的脑后。
江一草不及回头,也不用回头。只见他左手收指拢拳,向后一拳打在刺客剑前半尺的空中,竟是不看对方剑路,不理对方手中利器,就这般击出,这般蛮不讲理地击出。
“嗡”的一声。
平淡无奇的一拳竟似在空中暴开,轰开层层气浪,让那剑光顿时散作点点碎片,夺命之剑,终究只能划开江一草结成一束的长发。
借此这一拳之力,他轻点街中一人头顶,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之极的弧线,险险避开身下根本瞧不清来路的森森铁钎,飘离这一众老少杀手的合围,落在街畔。
甫一落地,那些奇异的行人已将铁钎脱手作暗器掷来。
江一草强一滑步,只闻得街畔店铺门板上笃笃乱响,那些泛着寒光的铁钎刺入了店铺门面的木板里,竟是在密密麻麻地布成钎林一片。好厉害的手段!
饶是他这几年里被阿愁天天提耳训着,也禁不住这般诡秘的杀局,此时酒意上头,不由心中一乱。而此时那执着的刺客也如附骨之蛆般跟了来,剑意大敛,杀气反而大作,青刃作一线,死机聚一点直取后颈。
江一草平掌,掌缘泛出淡淡金光。生死之刻,心想:“杀人我也会。”
※※※
京中有处百娆会,会中有一女子名为萧如,善箫。而且是真的善奏箫。据闻其箫声清亢处,能破壁穿云,声如裂帛。
三河郡有三河同入海的奇观。据闻每当秋潮之时,便会听见那涛声大作,尤其是倒灌入细壶河床之时,便会发出哮声,有若海神发怒一般。
而今夜长街之上,一群奇异的杀手,天香楼正乱作一团的伙计,正反掌待击的江一草,都听见一个声音,箭啸之声。
啸声,不是箫声,也不是哮声。
但在那正欲取江一草性命的刺客耳中,这啸声比那萧如小姐的洞箫更清亢,比三河郡的海哮更夺魂。
因为一枝羽箭正挟着呼呼啸声向自己飞来。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理。唯有不理,方能杀得面前那要紧人物,然后再作打算。不料这箭,却不是如自己预料中的那般比耳中听得的啸声迟上分毫,竟似同时来到他面门之前。于是他返腕以剑相格,却有些悲哀地发现,这箭其实比声音来的更快,自己的剑刃只及在那箭梢处碰了一下。
这才想到要避,却已是避不开了。
街上众人只见刺客的右胸之上被一枝黑羽直贯而入,箭尖入肉处血花柔柔一迸,可那人的整个身子却如遭雷殛一般,颓然向后摔去。
尽皆骇然。
正准备围上来的那些老少杀手,在这瞬间极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江一草敛去掌缘那抹淡淡光晕,喝道:“莫杀他!”
“是。”有人自他身旁掠过,应了声,然后一把黑剑缠住了刺客。
刺客右胸剧痛,眼中一片模糊,看着那耀着冷光的剑尖轻轻动了三下,极疾的三下。一剑破腕,一剑点肩,最后轻轻巧巧地搁在自己喉上,好生冰凉。
来人左手持剑,稳丝不动地搁在刺客咽喉之上,冷冷地盯着面前这群老少夹杂的杀手,寒声道:“谁上前一步,杀。”
堵在街中的人群并不惊慌,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只是此时被围在中间的几个孩子露出稍许惊惶之色,还有个全身上下罩着麻衣的汉子动了一动。
站在门檐下的江一草拍拍胸口,似在平伏心中慌乱,向着那方笑喊道:“冷五你怎么来了?”
他虽笑着,实则心中难定。燕七神箭已发,冷五黑剑已现,可他三人此时所面对的,并不是细柳镇上那按察院的蓝衣社,而是……
“如果自己没有料错,应该是伐府中人。”
伐府十年前出于莫公之手,一向司暗杀之责,若不是江一草有极蹊跷的门路,也断不会知晓堂堂按察院中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见不得天日的组织存在。今日见这些人行事,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妇孺都用来作掩饰,手段好生卑鄙。只是江一草清楚,在这世上,卑鄙就是力量,如此看来,伐府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他想着待会儿若对上这些人不顾手段的杀伐,不由有些头痛。
好在听到了身后的脚步阵阵。
燕七笑着看了他一眼,向后努努嘴。只见从天香楼侧后,大街前向,朱雀大道的那头,几个路口同时涌出人流,不多时汇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群,煞气十足地站在这长街之上,江一草身后。
布衣,小帽,正是西城的兄弟。
双方对峙少许,伐府众人中一个看着极普通的老汉咳了一声,人群渐渐动了起来。
从四周涌来的西城人马见与自己对峙的人群中竟是老的少的都有,却能让前些日在自家赌坊中威风凛凛的那位司兵不敢动弹,不免觉得诡异。只是符老大有令,众人只得强抑着紧张站在江一草身后,此时见对方动了,不由轻哄一声,怯意渐生。
那老汉看模样是这一行人的首领,他见对方来了大路人马,虽然心中清楚,来人都是些道上的混混,论起手段,实力,难与己方抗衡,但毕竟此时是在京师皇城,天子脚下,虽已夜深,他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只见他半低着头,一摆手,伐府中人慢慢地向后退去。这时江一草没有发话,冷五自然没有动作,西城的人也不敢妄动,只得眼睁睁地瞧着这群人抱起孩子,鸦雀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之中的巷角。
只有燕七眼尖,看见那老汉最后离开时嘴巴扁了扁。虽然说老人家没牙而带来的不便,往往都是用上下努嘴来代替,但这老汉毕竟不是在那乡野之地曝日的村翁,而是按察院阴森伐府中的头目。这一幕落在他的眼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妥。
逐渐没入夜色中的伐府众人的末端,有一个麻衣汉。
在众人环峙中,麻衣汉停住了离去的步伐,将手从衣下伸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剑。那份自然的神态,就似这剑天生就长在他手上一般。
剑甫现于众人眼前,便奇幻无比地杀了过来。出手如此之快,却没有刻意之感,一切发生的竟是那样的自然,剑身之上似附着一层与这暗杀之举毫不相配的高洁之意,单是那份挥洒自如、淡看天下的感觉,就足以让观者动容。
挥动杀人之剑,就如那舞者之舞,方家之笔,河上艄公手中轻点着竹蒿。这般剑法,天下能有几人习?
※※※
若此时麻衣汉剑光所向乃是江一草,他可能会选择疾退。因为他觉得来人出剑太疾,需暂避其锋,而他对自己那套独步天下的身法很有信心。
若此时剑光所向的是疯三少,或许他会一侧身让来剑生生插入自己胸口,然后趁这一刹拨出碧落刀来,把来人的脑袋劈下。因为来剑太飘逸,他只得用自己那股天生的疯劲压住。
如果将面对这道剑意的人,换作那位跑到荒原上传道的空大神官,他会如何?大概是心不动乱念,玉指徐发,于光芒一片中觅那持剑之腕。西陵少神慧眼,自能看清那熟悉剑光里的根本。
而若对着的,是望江郡里那位郡王呢?
即便是这些天下顶尖的人物,若真对着这柔美中透着凛洌的剑意,谁敢与之抢先?
巧的是,此时剑光所向乃是冷五。
天下第一快剑这五字虽然比那细柳镇外的白衣人多了一字,但好也就是好在这一字上。
冷五此时不避不拼,一剑抢先递了过去,竟是发之在后,出之在前。黑剑如狂风卷砾般刮散那绝妙剑法上的凛意,以世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递到那麻衣汉的中胸。
可任谁也料想不到,麻衣汉的剑法竟是精妙如斯。只见他手腕轻抖,几朵干净的剑花温温柔柔地在二人之间绽开,身子奇妙无比地避开冷五那迅雷一剑,右手微动,手中青刃已是轻轻送入了先前身受箭伤,被冷五攥着的刺客身体里。
冷五提着那刺客尸体,看着倏忽之间滑退十步的麻衣汉,后颈处忽然觉着有些冷。即便当年初上荒原时,面对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蛮族士兵,他也未曾尝过这种滋味。
不是惧怕,而是一种挫败感。
他这一生凄苦,唯以剑为凭,不料今夜却被一使剑之麻衣汉子,轻轻松松地将自己手上的人杀了。
这挫败感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三河郡里的地瓜,小镇上的酒家,破军寺里的血渍,茂县城墙根的泥渣。他轻轻放手,任那刺客尸体落在地上,看着静立于地的麻衣汉,横剑于胸,摊出那有些畸型的右掌说了句:“请。”
若想将这股挫败感自心头抹去,便需一场胜利。
“不用客气。”麻衣汉开口了,声音嘶哑,似是刻意憋出来的,然后摇摇头,向景阳门那方急急掠去,不知为何这高手竟是避战而退,似是有些忌惮冷五搏杀的神情。
又是“铮”的一响。
燕七挽弓,射向那麻衣汉退路必经的半空。他并非想出手暗算,只是要为自家骄傲的五哥留下人来。
谁知那麻衣汉亦是早有准备,向后之势竟是虚招,脚在街畔老树干上一蹬,斜斜地掠过正傻傻站着的西城诸人,如一只大鸟般划入夜空。此时江一草三人皆在相反的方向,与他中间离着一大堆人,只有眼睁睁看着麻衣晃动着在半空飞舞。
圆月当空,银辉相笼,一麻衣汉如巨鸟翱于其中。
下方的西城人群中抬头愕然。
毫无预兆地,人群中一人抽剑而起,在溶溶月光中向那一袭麻衣斩了下去。
好秀气的剑,好绝的出手时机。
若说麻衣汉剑走清幽,冷五的剑是快意难抑,那这暗伏杀机的秀剑却是带着份死寂之味,似已在冥河中洗淬千年一般。
只闻麻衣汉一声怒啸,两把绝世之剑终于会在了一处。
月下衣衫动,巨鸟投林急,奈何秀剑一现,乱羽四飞。
麻衣汉闷哼一声,左腿上的麻衣被割破,血花一现,染在里间的白袍上显得分外醒目。这绝世剑手并不恋战,在空中几个转身,迅即没入夜色不见。
持秀剑之人头顶小帽也被那无上剑意撕落,三千青丝如流水般泻上肩头。身子颓然坠下,落入以令人瞠目速度赶来的某人怀中。
十年来双泉剑首次相逢,未闻剑声,却已两败。
※※※
江一草轻轻托着怀中的阿愁,手指下意识地缠绕着那柔顺发梢,低声痛道:“不该出手。”
阿愁从他怀里离开,将肩上秀发拢了一拢,盈盈拜道:“公子过虑了。”
江一草无言一笑,回头看冷五面上落寞之色难掩,心中亦是一黯,接着喝道:“老七赶紧下弓,别被不相干的人瞧见了。”
他望着那麻衣汉子遁去的方向,心知今夜若不是阿愁三人赶了过来,而西城众人的到来也阻了伐府的计划,方才那人的精绝剑法,应该是会觅着某个未曾出现的良机送到自己身上,而不会是浪废在做香饵的刺客胸中。
一场无由而至的暗杀,就此告终。
江一草此时方知,原来是先前自己在天香楼里与东都世子家将冲突时,守在门外的那青皮以为要出事情,就赶回桐尾巷报知了老大符言。他听到此节,不由赞了一声机灵。
惊魂未定的朱掌柜此时终于挤了过来,躬着身子请罪,满面堆着苦笑叹道:“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难得聚在一处的四公子一下来了三位,这事儿若是放在平日,也算得上轰动……只是,只是万没料到少爷还险些被歹人所害。”
江一草想着方才那麻衣汉子,沉吟半响后笑着反问道:“真的只来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