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类似爱情(2 / 2)

“没事。”我摆摆手,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嘛,我指了指衞生间那一排关着的门,“那,我先过去了。”

“你挂着相机方便吗?”她却落落大方的望着我,“要不要我帮你拿?”

我低头看看自己脖子里的相机,踌躇了片刻,摘下来,本来不想麻烦她,可是这么随随便便的放在洗手台上……实在舍不得。

“那麻烦你了。”我递给她,又十分小家子气的叮嘱说,“小心点哈,很贵的。”

我看到她眼里一抹微妙的笑意,答应我说:“知道了。”

上完厕所出来,秦眸果然捧着我的相机,依旧在原地等着。

我说了句谢谢,同她一道出门。

老麦远远走过来,真是谢天谢地!

虽然现在真的不讨厌她,可是两个人独处,我还是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当你发现,那个原本被自己视为“敌人”的人,竟然这么亲切温和的时候。

唉,我在心底狠骂自己卑鄙,脚步却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师父。”

“嗳,秦小姐也在啊?”麦臻东顺带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

秦眸亦同他打了个招呼,转而对我说:“白小姐,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再见面。”

麦臻东看着她走开,一手插在口袋里,饶有兴趣的说:“大导演要见你。”

我的头都大了:“安导演啊?她……她不是这么记仇吧?”

我头脑还懵懵的,手机忽然响了,沈钦隽的名字一闪一闪的,我衝着麦臻东抱歉的笑了笑,走到旁边接起来。

沈钦隽的声音明显已经不耐烦了:“还在磨蹭什么?”

“刚才遇到了秦眸,她拉着我聊天。”我老老实实的向他汇报。

他沉默了片刻,似是不经意的问:“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不过她好像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低声说,“她应该还是挺难过的吧。”

远处麦臻东还在又在冲我招手了,我收拾了下心情,对电话那边说:“你别等我了。我有事,先挂了啊。”顿了顿,我怕他不放心,匆忙又补上一句,“我保证不惹事了。”

门口安蔚然果然站在一辆SUV边,等我走近,轻声说:“白小姐,刚才我冲动了,对不起。”

我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说:“是我不知轻重随口乱说。”

“不,你很敏锐。”她淡淡的收回目光,“看到了很多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地方。”

“啊?我说了什么?”我有些茫然。

“《天堂和地狱》,你说那是男人主宰的电影。”她怅然说,“我一直以为自己摆脱了男人——或者说男权的桎梏,甚至连那些评论家都被我骗过了,可只有你看出来了。”

我看着她的侧脸,这个女人已经过去了美貌的巅峰期,可是岁月沉淀下的优雅让她显得异常动人。她微微发怔的样子,看在旁人眼中,依然是动人的。

“那部电影是有原型的么?”我忍不住好奇的问,“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残酷、又这么深情的男人?”

她不置可否,望着我的眼神却笑意深长:“原型?白小姐,如果真的遇到那样的男人,还是躲开为妙。”

“为什么?”我不解。

她眯了眯眼睛,眼角的皱纹更深,却淡淡的说:“有句话你一定听过……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

听起来很哀凉的四个字。

我仔细的回想,自己身边能被称得上“情深”的男人,大约就只有沈钦隽了——虽然他喜欢的对象不是我,可我还是希望……他们的感情能长久一些。

周一上班,一大早我就接到沈钦隽的短信:晚上一起吃饭。

今天我生日。本来约了许琢一起庆祝,连饭店都订好了,忽然搞这么一出,我有些不愿意,回了条短信:我已经约了朋友了,改天吧?发出去前我又检查了一遍,觉得语气有些生硬,默默加上一个“呵呵”,发送成功。

不到一分钟,沈钦隽的短信回了进来,毫无商量余地:不是你生日么?让你朋友改天。

那一刹那,我的心跳砰的一声,又坚硬,又柔软的,被什么东西撞击到了最深处。

他竟然知道我的生日!

我是喜欢他的,我一直知道。

所以我拒绝不了。

和许琢说了改期之后,她很是八卦的追问了我约谁一起过生日,是不是部门同事。我哼哼哈哈几声敷衍过去,许琢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是上次你带回家那个帅哥?”

“哎呦,老大叫我了,不是啊真的不是。”我有些尴尬的挂了电话,心底却有什么东西,像是一朵小小的火苗,轻轻复燃了。

二月底的天气还很冷,我下了班,赶到了他发给我的地址所在。

那条路又远又偏,司机也开得连连抱怨,最后终于找到一座其貌不扬的两层小楼。大门紧闭,我对了好几遍地址,确定没错。正要上前敲门,忽然看见那条空空荡荡的路上一辆车正慢慢开来。

车子我认得,是沈钦隽的。

我转身走向那辆车子,一边冲他挥手。

车子在我身边停下来,车窗落下来,沈钦隽只穿着一件衬衣,看上去心情不错:“这么早就到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其实我已经冻得微微都发抖,咬着牙说:“还好。”

他抿起唇角,刚要开口,手机响了。

还是那首熟悉的曲子,我的心情稍稍一沉。

他顿了一秒钟的时间,接了起来。

其实全程沈钦隽没怎么说话,只是在听,然后最后那句“你稍微等一下”却让我有了很奇怪的预感。

他放下电话,有些抱歉的望向我说:“你先去里边等一等,我有些急事,很快就回来。”想了想,又补充,“半个小时。”

我默默地将双手插在口袋里,点点头:“知道了。”

秦眸找他或许真的是急事,沈钦隽一贯不动声色的表情竟略略有些焦急,来不及看我一眼,就打了转弯,车子绝尘而去。

算了,我本来就是替身而已。

我一步步的挪回大门口,有气无力的敲响大门。

门倒是很快开了,一个穿着全套西服的侍应生很快把门打开了,微笑着问:“小姐,有预定吗?”

“呃,我朋友订了。”我报了沈钦隽的名字,没想到侍应生反倒警惕起来,很快的说:“您确定是沈先生吗?”

我点头。

“抱歉,沈先生今晚没有预定,而且沈先生的惯例,来我们这裏,从来不预定。”侍应生的笑容变得冰冷疏离,“需要帮您叫一辆出租车吗?”

呵……这算什么?

不让我进去?

我的倔脾气忽然上来了,行啊,那我就在这裏等。沈钦隽也就半个小时回来了,到时候看看谁牛逼。

悉悉索索的,忽然间有细细的碎屑从天空飘落下来。

下雪了,我把大衣的帽子拉上,下巴和嘴唇埋进了衣领里边,汲取仅有的暖意。

时间在这样空旷的天地间显得分外漫长,一滴滴,一潺潺,磨光了我所有的耐性。为了打发时间,我哆嗦着摸出手机,随手点开了微博。

不出意外的,收到了许琢和璐璐她们一堆人祝我生日快乐的@,心底一丝丝暖和起来,我一一回复过去,再看看国家大事、娱乐新闻什么的,一时间竟然自得其乐,仿佛忘了自己的处境。等到回过神来,再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沈钦隽说的“半小时”,原来这么漫长。

月薪十万真那么好赚么?!我自嘲地笑笑,是要再等下去,还是算了呢?

我踌躇了片刻,拨了个电话过去,单调的嘟嘟声响了很久,直到转为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算了吧。”我对自己说,可是依旧站着没动。

沈钦隽爱的是秦眸我知道,我只是自欺欺人的帮他演一场戏,可是……他也从未对我食言。既然他没让我先走,我是不是还应该……抱着那丝微弱的希望呢?

天人交战之间,远处一辆大车的灯光晃得我有些头晕,我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心底隐隐高兴起来:他回来了?

驶近了才发现,车子并不是沈钦隽惯开的那辆。

心情起伏低落之间,我甚至没注意到这个城市里,也没多少人开这辆巨大像是坦克的越野车。直到在我身边停下来,那人吃惊的喊我名字:“白晞?”

“啊?师父?”我看清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看到了副驾驶座上一脸好奇的美女,讷讷的说,“真巧。”

“在这裏干嘛呢?上车。”麦臻东往后一摆头,狐疑,“你在等人?”

“唔。”我拉开车门坐上去,这才发现指节都已经冻僵了,一到暖气打得足的车厢里,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吃饭了没?跟我一块去吃点。”他继续往前开,一边随意给我介绍,“这是我女朋友王曼。”

其实我没费多大力气去记那个美女的名字,反正麦臻东的女朋友以两个月为保质期,从没断过,于是只是对她笑笑,简单招呼了一声。

他去的也是那家会所,侍应生看到我的时候眼神有些诧异,随即更加殷勤。我低头走路,麦臻东放缓脚步走到我身边,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问:“你在等谁呢?”

我不答。

他的语气渐渐转为严厉:“别人我不管。如果是沈钦隽的话,白晞,你最好考虑清楚。”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他的唇角抿得紧紧的,眼神中是我想象不到的严肃:“沈钦隽那人是个死心眼。他眼里除了秦眸不会有别人。白晞,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你最好能清醒一点。”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沈先生找我是有事。”我有些无力的抗辩,却心虚的避开他的眼神,直到在座位上坐下。

麦臻东淡淡看了我一眼,大约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径直点了单。

侍应生先端上来的是一盏南瓜燕窝盅,我三口两口吃了,听着麦臻东和女友谈笑风生,继续刷微博。

最热微博里的一条,我扫到了一个名字,点了进去。

是路人转发的,“疑似已经回国的秦眸和男友逛街”。

我点开那张图,缓冲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会是他么?

衬衣,西裤和刚才穿的一样……那个总是能惊艳到我的侧影,正温柔地扶住身边的女孩子,侧身之间,不知说了什么,笑容模糊而轻柔。

呵,有急事离开,半个小时就回来的那个男人……原来正在陪最爱的女人逛街,甚至不顾上给替身打个电话,取消这个可笑的约会。

我捧着那杯清茶暖手,脑子里反反覆复的,都是刚才麦臻东那句话:

沈钦隽那人是个死心眼。他眼里除了秦眸不会有别人。

……

旁观者清,真的只有我,才独自在那个小小的陷阱里作茧自缚。

压抑到了此刻的心情,自卑、黯然、失落、渴望……终于一发不可收拾。我红着眼眶,匆匆站起来,不顾麦臻东和他女友诧异的眼神,匆匆的说:“我去下洗手间。”

才推开门,眼泪已经落下来,把原本简单画上去的眼妆给彻底弄糊了。我一边哭一边觉得自己蠢,究竟是为了那几十万块钱卖了自己,还是为了心底那点令人不齿的小心思?!

掉了一阵眼泪,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忽然间又裂开嘴笑了——什么东西触到了谷底,又反弹起来。

说到底,一个人的类似爱情,永远不可能是爱情。

我是白晞啊!那个被麦臻东骂得头破血流,在外边默默蹲一阵自动複原的助理摄影师;因为一眼的迷恋抛下摄影跑去朝九晚五上班的小白领——因为一时诱惑很没原则的答应帮忙演戏的傻子。到了现在,这个游戏应该结束了。

因为这荒唐感情,我都不像是活了二十多年的白晞了!

我三下两下洗了脸,快刀斩乱麻的了结也不错。

下车的时候麦臻东上下打量我好几眼:“你确定没事吧?”

我扯开能装出的最大笑容:“没事啊。”

他载着小女友离开了,我一时间不想回家,就进了社区门口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奶茶,又盯着冰柜里各式可爱的小甜点看了半天,对店员说:“我要一个芒果香酪。”

这个夜晚,店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角落的卡座里,几对情侣正在低声呢喃。暖橘色的灯光下,纠结了一个晚上的心情就此尘埃落定,我定定的看着放在面前的小小蛋糕,想象着上边插着蜡烛的样子,闭上眼睛,许下心愿。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拿起手机,一字一句的给沈钦隽发短信。

“沈先生,我觉得爱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坦诚,而不是计谋和手段。我们的协约就此终止,我想你们很快就能和好了。”

我捧起马克杯,一口口的,无比认真的喝里边香甜的液体。手机就静静的放在一旁,再也没有响起来。或许我是多此一举呢,他们已经和好了。我这样想着,有种凌迟过后的痛快|感觉。

手表的时钟悄悄滑向十一点,那几对情侣都已经陆续离开了,服务生躲在柜台后玩游戏,我却懒得动弹,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一般去看屏幕。

是许琢发来的:妞,玩得开心吗?我今晚不回来了,生日快乐哦。

我低了头回短信,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眼角余光扫到一片黑色的衣角,再然后抬头,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男人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似乎是风尘仆仆赶来的,站定未动看着我:“白晞,你也没那么死心眼嘛。”

我僵直了脖子,转开目光:“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吧?”

他恍若不闻,在我的对座坐下来,薄唇勾出一道弧度,仿佛此刻落地窗外的眉月,凉薄透晰。

“我以为你会一直在那里等我。”他丝毫不见外的拿过了我的那杯柠檬水,喝了一口,“居然先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竟然没有生气。

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剥离了肌肤和血肉,只剩下一颗心脏在跳的时候,只会觉得哀凉吧?我平静的反问:“我为什么要等着你?”

他怔了怔,眉梢间还带着笑意,仿佛觉得我是在胡闹要糖吃的孩子:“因为我在那里给你准备了蛋糕。”

“你应该知道那个会所很私密很高端吧?”我微微笑着,“你能进去,秦眸能进去,我算什么?我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沈先生,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等,是让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站在大雪里,从七点半等到十一点?”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那双曾经让我着迷的眼睛好看地眯起来,淡淡的说:“你一直站在外边?”

“我没那么傻。”我依旧微微笑着,“前段时间是我不自量力,竟然答应你那么荒唐的要求。可是沈先生,我和秦眸的差距,大概有那家私人会所和路边奶茶店的那么大——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拜托你,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他沉默,伸手解开了颈间一粒纽扣,目光慢慢移到我的脸上。

“很晚了,我想回家了。”我说出了想说的话,觉得再这样坐下去也没意思,伸手叫服务员买单。

“我有没有告诉你,这个游戏的开始和结束,由我决定?”他的声音不大,目光却那样有威慑力,仿佛在瞬间变了一个人。

我一下子有些心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幸而服务生走过来。沈钦隽循着惯例,极绅士的抢在我面前买了单,站起来沉沉说:“我送你回去。”

我沉默的跟着他走出去,雪花一片片愈发的大,脚下已经积起了一层薄冰,在路灯青白的光下泛着淡淡寒意。一阵朔风卷过来,我吸了好几口凉气,连连咳嗽,他就这么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咳嗽得近乎狼狈,慢慢的说:“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像今天这样让你等很久。”

我好不容易止了咳,蓦然听到这句话,简直想狂笑:“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沈先生,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啊!你爱的是秦眸,就该与她坦诚的谈一谈。你老是纠缠我干什么?”

他跨上半步,和我面对面站着,彼此的距离不超过一个拳头。

“白晞,我的耐心有限。我留你在身边,自然还有我的道理。”他柔声说,“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仰起头,冷笑:“我没在别扭。别扭的是你——沈钦隽,你为什么找我你心裏不清楚么?!我长得像秦眸,你控制不了她,就想来控制我是吧?!”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眉峰轻轻蹙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我咬牙说,“我长得像她,你才这么坚持!你简直是变态!”

他整个人仿佛像是雕塑,静默了数秒,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异样,仿佛是从里到外的端详我的脸,从额头、眼睛到下颌,最后停在我的唇上。

在我意识到不妥之前,他低下头,狠狠的,像是野兽一样,吻了下来。

他死死扣住我的腰,撬开我紧闭的牙关,带着掠夺之姿压制我所有的反抗。

某个瞬间,能触及到他最深热的呼吸时,我忽然决定放弃所有的挣扎,任由他为所欲为——我知道他吻的不是我,只是刚才那个瞬间,我像那个人。

雪花就拂在我的脸上,冷得刺骨;可是脸上的气息又这样灼热,矛盾得令我不知所措。我直直的睁着眼睛,像是木头人一样,看得到他微颤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却觉得身前这个人这么陌生。

他或许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终于慢慢放开我,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

“白晞。”他的眼神很清醒,声音却又克制,“我不会放开你。”

我整个人从刚才的麻木状态清醒过来,狠狠揉了揉嘴唇:“你疯了!”

他修长的身形一动不动,眼神中却忽起暗色漩涡,忽然用力拖住了我的手臂,扯得我往前一个踉跄。

“你干什么?”我一脚踩进了泥坑,溅得裤脚上一片狼藉。

他粗暴的将我塞进副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我趁他还顾不上我,伸手去拉车门,他的动作却比我快很多——越过我重新拉上车门,眼明手快的落锁。

“你神经病!”我口不择言,不知是气还是怕,浑身都有些微微发抖,“你要带我去哪里?”

“跟我回家。”他打了拐弯,干脆利落的说。

“神经病!”一股邪火开始往我脑子里冲,我忽然有一种什么都不怕的冲动,伸手去拽他的方向盘,“我去告诉爷爷!”

他本来还在不耐烦的拨开我的手,闻言反倒笑了,慢慢放缓了速度:“你去说啊。就说你为了几十万块钱,心甘情愿假扮我的女朋友。”

我的手顿在半空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腔热血就这么慢慢凉下去,直到心尖那里,冷冷的凝稠起来——是啊,都怪我自己不好!

色|欲熏心也好,被相机镜头冲昏头脑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错!

我还沉溺在后悔的情绪里,并没有察觉到沈钦隽已经将车子停下来,拉了拉我的手:“下车。”

“你,你别想对我怎么样。”我望了望窗外漆黑空旷的停车场,舌头开始打结。

他冷着脸,上下打量我,嗤笑一声:“就你?你以为我想怎么你?”

他拖了我下车,狠狠摁下了电梯按钮,然后微微抬头,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一言不发。

一直到十二楼,站在门口,我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住这裏?”好奇心压倒了愤怒和恐惧,我转过头看着正在开门的沈钦隽。

他推开门,示意我进去。

“你,你住这么小的单身公寓?”我有点傻眼。

房子不大,顶多四十平米,不过五脏俱全,甚至在卧室里隔出了一个小小的更衣室。装修用得主色调是米色,灯光一打下来,十分温馨。

“给你住的。”他冷冰冰的说,“你不是答应我偶尔来住几天么?”

我还是呆呆站着,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木木地接口:“可这裏又不是你家。”

他没理我,径直走到阳台,打开窗,指了指外边高耸如剑的建筑说:“这裏上班也方便。”

我自然认得那是荣威的办公大楼,心裏咯噔一声:“这裏房价这么贵,我住不起。”

“谁让你付钱了?”沈钦隽的脸色沉匿在半明半暗中,态度依然恶劣,“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就当是你的生日礼物。”

“那我自己和爷爷说。”我默了默,往口袋里掏手机。

“白晞,你怎么这么犟?”沈钦隽侧过身,我终于能清晰的看到他一整张脸,连同着秀挺的鼻峰、薄削的双唇,以及浓黑的眸色中一丝僵硬,“这个点爷爷早就睡了。”

我把手机放回去,听到他将语气放得柔缓一些:“这裏上班走路才五分钟,总不用再挤公交、拦出租了。你不是晕车么——”

我挑了挑眉梢,他大约意识到有些不妥,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你怎么知道的?”我按捺下跳得有些快的心跳,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一直以来,我都极端厌恶汽车。长途的不必说,上次出差就是因为打死不坐长途客运才会被困在那里,要不是后来沈钦隽逼着我,我也不会答应坐夜车。城市里的短途稍好些,但我也害怕停停等等的公交车,一路上都会脸色煞白,活像见了鬼。

说起晕车的症状,我倒也不吐,就是心慌头晕,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难受得不行。

以前别人都安慰我说“多坐坐就好了”,眼见身边和我一样症状的同学朋友果然一个个的“坐坐就好了”,我却还是老样子——顶多也就做到人前不动声色,可是下了车,得要好半天才能缓过来。

当然,工作了以后我把这个毛病掩藏得很好,毕竟在现代社会,我要是再矫情得晕车,就和废人没两样。

——除了那次,在沈钦隽的车上真正有些失控。可即便是那次,我也没多提起自己这个娇贵的毛病。

“有次上班看到你下车,脸色像鬼一样。”他避开我的眼神,淡淡的说。

“那是因为缺少睡眠,和坐公交车没关系。”我嘴硬。

“行了。”他大约是懒得再和我吵,随手抛了串亮晶晶的东西给我,“你就住这裏吧。”

我下意识的伸手接了一下,触手冰凉。

叮铃哐啷的,竟是两把钥匙。

我站在那里,恍惚间回忆着这个大起大落的夜晚,从站在大雪里等待,到温暖的咖啡馆,再到那个强势的吻,和这间小公寓,忽然觉得这样漫长,就仿佛眼前这人对我的态度,忽冷忽热,叫人瞧不出哪些是真心,哪些又是假意。

“沈先生,你对我的态度,好像太好了一些。”我斟酌着说,“你这样会令我误会的。”

他的侧脸清隽,眉梢处微微一扬,低低的说:“误会?”

“误会你想要一脚踏两船。”我镇定的说,一扬手将钥匙抛还给他,“别这样了,我承受不起的。”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快步离开了这裏。身后的门轻轻咔哒一声,自动碰上了,我站在电梯前,看着明净的镜面上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大衣是在优衣库买的,打完折才五百块钱,一贯保守而普通的深蓝色,衬得今晚的脸色格外地晦暗且苍白。我怔怔的看着,忽然心底有一点儿委屈。

身边的朋友过生日,大都热热闹闹的一起吃一顿,再转战钱柜嚎一晚上。我也没多大追求,这样也挺不错的。可偏偏落得这样一个惨淡下场。大晚上的还得自己打车回家。

沈钦隽没有再追出来,我坐在出租车后座,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路灯,连接成毫无意义的曲线光亮,又幻化成一张张认识或不认识的脸。

他今晚对我的态度真的太诡异了,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说不上来,也不想再去琢磨,只想赶紧回到自己床上,深深沉沉的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