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五官抿嘴一笑,将视线望向湖面,碧波荡漾,蓝天映底,好一个未央湖。
二人之间不再多说什么,都静静地看着湖面出神,似乎多说一句,便会破坏这份悄然的宁静。
轻风一吹,白花瓣儿随风起舞,悠悠扬扬,舞于半空,洒于天际,惹起一片缤纷,那道明黄色的人影紧紧的盯着五官的身影,双手已然紧握成了拳,紧闭上了眼,任凭心中的怒气在全身平治疾走,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湖旁的二人犹未自觉,只是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
夜,出奇的黑,阴云密布,遮去了繁星,所有的光芒隐没于黑暗。
“皇上,这是今夜的秀女牌子。”李得胜拿过盘子到皇帝的面前,偷打量了眼皇帝,随即敬畏地低下了头。
皇帝阴沉着脸,手随意一番,然而,视线却是紧盯着一旁的五官不放,不,是她的唇,空气仿佛有些凝窒,一种压迫在御天殿里有如网般撒开。
五官看了眼盘子上的秀女牌子,一见不是自家主子的名,失望涌上双眼,但还是恭敬地道:“奴婢这就去让秀女沐浴准备。”说完,五官不经意地看了皇帝一眼,却在见到皇帝那冷肃,可伤人于距离之外的锐利眼眸时,一怔,但五官亦没有多想,只是躬着身退出了御天殿。
此时,两个执灯宫女走了进来,将已渐显幽暗的烛火撤去,换上了新的烛台,这是宫中的规矩,每当皇帝宠幸后宫时,都要换上新的烛火以辉圣泽。
“皇上,今天您点的这位秀女是北旗司州的女儿明杏儿,年十六,性子温和,娇柔可爱,善于书画……”就在李得胜按例给皇帝介绍秀女时,皇帝挥了挥手,冷冷地道:“退下。”李得胜心下奇怪,却未说什么,便退了出去,走出御天殿时,便听到五官说道:“启禀皇上,杏儿秀女已沐浴完毕。”说完,五官朝身后的秀女杏儿微微一笑,道,“姑娘,进去吧,皇上在裏面等你呢。”秀女杏儿一张娇艳的脸上顿时倾红,如一朵盛开的红玫瑰,朝五官轻嗯一声,便缓缓地走进了皇帝的寝宫,那身影,在烛光的照射下,婀娜多姿,摇曳生辉。
“皇帝是第一次宠幸这位秀女,她有哪里好?连我家小姐的一半也没有。”五官摇摇头,此时,夜已然更深了,五官知道今晚她是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刚要转回自个的厢房小憩时,却见到李得胜正盯着内室有些担忧地看着,不禁大奇。
“公公,怎么了?”一见是五官,李得胜倒也不隐瞒自个的感受,“官姑娘,你看皇上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平常呀?”想了想,五官摇摇头,“没有,皇上平常不都是这样吗?”
“不,皇上平常虽然不拘言笑,但从没像今夜的这么,这么……”李得胜想了想,只觉没有言词来形容皇帝今晚的不对劲。
“呵呵,公公,你多想了。”五官笑了笑。
这三年来,五官一直恪守本分,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至于皇帝的神情,心思什么的,她自不会花心思去多管,在她的心目中,宁可把皇帝当神一样的供奉着,也不愿把皇帝平凡化。
“但愿如此。”李得胜点了点头,便朝自个的厢房走去。
夜,更深了。
当五官走进离皇帝的寝室只有一木墙之隔的小厢房时,突然喃喃自语:“奇怪,今夜怎么没声音呢?”想着之时,五官已把耳贴在了木墙之上,听了一会,五官疑惑更深了,摇摇头,道:“这么早就睡了?”随即打了个哈欠,根据以往经验,今夜皇帝美人在怀是会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无须她半夜起床侍奉点心之类的,因此,五官从箱内拿出贴身衣物,朝自个厢房的内室走出。
这是一个约莫十平方的小房间,房间的正中只放着一个大木桶,木桶中热气微腾,还放着几瓣白花儿,随着热气的散发,白花儿的清香淡淡地在室内飘散,五官深吸了口气,满足的一笑,就在她刚解下外衣的两颗反扣时,突然听得皇帝寝宫内一声惊呼,紧接着是隐隐的啜泣声。
五官一惊,来不及将衣服穿戴整齐,便跑出了小厢房朝御天宫里跑去,心头疑惑:怎么回事?难道有刺客?想到这儿,五官惊出一身冷汗。
来不及让她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就在她正欲推开皇帝寝宫大门时,便听得皇帝一声低吼:“滚!”接着,她便看到了秀女杏儿从裏面狼狈地跑出,当杏儿一见到五官时,轻咬着下唇,羞愤难忍,抽泣着便跑进了夜幕里。
看着杏儿的离去,可见并不是什么刺客,五官心中的疑惑更深了,看了下四周,并没李得胜的影子,显然,这裏的嘈杂声还没传进李得胜的耳里,躇踌半晌,五官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去。
宫内的一切,就如她刚出去时的模样般。只不过床上,有些凌乱。
皇帝修长的身影立于窗前,儒雅的气息依旧,只是多了份孤傲,他望向阴云遮月的夜空,深邃的星眸闪过一丝的挣扎和不甘,这一份挣扎和不甘使得他的身体在突然间变得僵硬,皇帝闭上了眼,眼中有犹豫,傲气闪现,然而,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那傲气被一种情意所取代,眸中又换上无奈,不舍,以及一份怜惜,最终,皇帝叹了口气。
在这种情形下,五官不想打扰到皇帝,便悄悄地走近龙床,整理被褥,当铺好后,她转身想悄悄地回到厢房,哪知就在她转身之际,一个黑影突然压向她,在她还未惊呼出声时,唇便已被掠夺。
这是一个霸道的吻,亦是一个冷硬而侵略的吻,没有温柔,没有珍惜,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而进行的占有。
五官已然全身僵硬,望着眼前这张她似熟悉却又似陌生的脸,思绪在这一瞬间变得空白,直到腰中的力道被加深,五官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脸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开始抗拒。
唇上的霸道依旧,强硬得想要敲开五官紧咬着的贝齿,但五官没有依从,只是挥打着手想要挣脱开这份束缚以及令她反胃的吻。
皇帝睁开了眼,复杂地望着五官,一种涩,一份苦,一抹疼在心底泛滥,他挣扎过,他矛盾过,他痛苦过,为她,他费尽了心神,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无法放下骄傲,无法放下身段,无法去面对他喜欢上了一个曾经排斥厌恶的女子的事实,曾经的指责,不屑的眼神依然在目,就算喜欢她,他的心怎能允许骄傲的自己喜欢上她?
不,他不会为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心动,骄傲如他,尊贵如他,至尊如他,怎能为一个女人而失魂?怎么能因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而失心,而在意,而放下身段?可三年了,从最初的情动,到他努力克制喜欢她的情,三年了,却在昨天见到的一幕时,所有的冷静,自持崩溃。
对她的占有欲在那一瞬间,布满了他的全身,他是一个皇帝,他的一生有三不让,一不让江山,二不让敌人,三不让女人。五官虽不是他的女人,但,他要她成为他的女人,他无法忍受另一个男人碰她,尽管那人是他的弟弟。
皇帝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已然喜欢五官的事实,所以,他宁可毁了她,也不会把她送给别的男人。
五官眼中的倔强,嘴上的不松口惹怒了皇帝,他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排斥和厌恶,紧紧地闭上了眼,当皇帝睁开眼时,一手已然紧捏住五官的下巴,强迫五官张开了嘴,唇再度被印上,毫不怜惜,只是深深地侵略,他,要她臣服,一个男人如果要令女人臣服,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床上征服她。
五官拼命地拍打皇帝,然而,毕竟势单力薄,不久,便筋疲力尽,只能恨恨地看着皇帝对自己的侵略而无能为力,唇直的温度,腰上的温度,都在宣示着皇帝要得到她的事实,一种屈辱从五官的心中油然而生。
轻轻地将五官放上了床,皇帝的唇已然从颈而下,来到了胸前,伸手一解,紫绸外袄披落,露出了淡潢色的肚兜,轻轻地抚摸着五官裸|露在外的皮肤,皇帝眼中是赤|裸的欲望,对着肚兜上的蝴蝶结轻轻一拉,当看到五官赤|裸的上身时,皇帝眼色蓦地一紧,心突然无端地痛起来,虽然已年过很久,但幼时曾经的遭鞭打的痕迹依然在五官的胸前隐隐地呈现着,蜿蜒而丑陋,在白|嫩的肌肤上,这些印子就像火烙紧紧地贴在皮肤上,也灼痛了皇帝的心。
轻轻地,无限柔情的,皇帝的唇抚上了这些已淡得看不出的印子。
五官死寂地闭上了眼,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两边的被褥,一滴泪从眼角落下,滴于龙凤同绣的王枕上,心,恨着,就像那火,开始燃烧至全身,屈辱,不甘,涌上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五官喃喃出声,一种被压迫久了的恨,终于在此时爆发。
“滚开,滚开!”五官突然挥动双手,拼命地朝皇帝推着,大叫,“滚开,你不要碰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你吗?不要碰我!”
“你说什么?”皇帝原本怜惜的双眸变得鸷猛,死死地盯着五官,声音冷魅,凶狠,“你敢再说一次。”皇帝好不容易放下的身段在五官的激怒声中被爆发。
“滚开!”五官紧咬着牙,冷冷地看着这个男人,“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皇帝额上的青筋隐隐地跳着,表情阴霾,然而,他的嘴角却浮起一个诡异的邪笑,轻轻地道:“是吗?厌恶我?脏手?那我就让你看看这个你所厌恶的身体,你所厌恶的脏手是如何的征服你。”五官停止了挣扎,迫使自己已然被恨驱使的心平静,冷笑道:“征服?可笑,如果苟和只是男人对女人的征服,那女人不也是在征服男人吗?除非你别在我的体内留下东西,要不然便是我在征服你。”皇帝一怔,看着五官誓死一拼的小脸,突然狂笑出声,硬声道:“你以为你能用这种办法保下你的清白吗?”
“清白?”五官冷哼,更是不屑,一字一顿地道,“你错了,我根本不在乎清白,如果现在我不是身在皇宫,恐怕我的这副身体不知道已有过多少个男人了,你忘了吗?皇上,我可是从妓院出来的。”声音字字冰寒,仿如一只冰箭,直直地射向了皇帝的胸口。
五官下意识地在对抗,皇帝的强势逼起了她反抗的心,五官内在的性子被深深地激起,将多年来的愤怒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心突如其来的一痛,仿佛有被什么东西给咬着了,皇帝的心突然下沉,久久,当五官以为皇帝要发怒时,冷魅的声音响起,清楚地灌进了她的脑海里,“朕不管你的以前如何,但记住,从现在起,你将是朕的女人,一辈子都是朕的女人。”
“是吗?”五官直视着皇帝,声音更冷了,“你说是那就是吧,我无所谓,因为你不会是我的男人,一辈子也不会是。”痛,从五官的肩上传来,她知道那是皇帝在宣泄着心中的怒气。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因为你要生存。”五官笑了,笑得无奈,笑得辛酸,是啊,她要生存?她为了生存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做了多少的事,她无时无刻不在惊着神经过日子,然而,无论她多么的认真的,卖力的生活,到最后总会出现一个坎,让她迈不过去。
想到这,五官的胸口突然碎裂般的痛,皇帝的话勾起了五官所有忍辱偷生,屈辱的记忆,包括皇帝的那一脚,那是一个无法抹灭,如空气般存在于五官心中的回忆,三年了,她在宫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极少去回忆,一忆起,所有的感觉都仿佛回到了心中,五官苍白了脸,一种想哭的冲动萦绕在她的心中,她想哭,想放声大哭,但五官忍住了,她只是不再言语,静静地让胸口的痛在全身蔓延,屈辱,痛恨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明显。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皇帝不屑地讽笑着,但心中的苦涩与挫败却越来越浓,只是一个奴才已让他到达这种地步了吗?
“皇上,你知道吗?五官活着很累很累,五官想死,你能成全吗?”五官轻轻地道,她不想屈服,但她屈服了,因为他是皇帝,不是地痞,不是蛇鼠之辈,不是老鸨,她斗不过他,他是这世上最大的一个人,她不甘,她恨,所以,她屈服了,她的屈服是建立在这份恨上的,一个世上最卑微的奴才,与一个世上最至尊的主子,所以,她只有死,因为在五官的心裏,死,也是一种报复。
死?皇帝心头猛地一震,对上五官淡漠毫无生气的双眼,猛然意识到,他的强势似乎已然将五官逼至到了一个绝望的尽头。
他在做什么?皇帝突然醒悟,这么多年了,难道他还不了解这奴才吗?在她的身上,越是压迫,她反抗得也越会厉害,离他也越远,她说要死,并不是她真的要死,她只是以死在反抗他,介以宣泄着她无法发出的怒火,因为在他面前的她太弱了,皇帝相信,如果此时五官的手上有把剑,便会毫不留情地刺向他。
皇帝深深相信,他身下的女人并不是个手软的人,该狠时,她会毫不手软,因为他的身份是皇帝,是他的权势压住了她,意识到这个事实,皇帝坐了起来,心,空洞洞的,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敲着,敲得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响,全身,已然无力,找不着支撑点。
当一份情压抑得太久,久到不知道如何去发泄时,他会急于宣泄,最终只会失去方向。
当面对压迫,她无法反抗时,只能选择极端,因为死亡是最极端的反抗。
明黄的龙凤丝绵褥轻轻地盖住了五官赤|裸的上身,望着五官的素脸上漠然的平静,疲惫染上皇帝的面颜,这一刻,皇帝仿佛散尽了全身的力量,他只是坐着,什么也没有想,生平第一次,脑海里竟然空无一物。
静,一室的静,除了跳动着的烛火,映红了整个御天殿。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官动了动,视线望向一直坐在床沿丝毫未动的皇帝,眨了眨迷惑的双眼,坐了起来,龙凤丝绵褥滑落,五官一怔,什么时候,她的身上有着这一条被褥的?
“朕困了,你下去吧。”皇帝开口。
烛火,闪动了一下,也惊动了五官,望着皇帝的侧脸,五官突然发觉,沉浸在烛光中的身影,竟满是孤傲与隔离的气息。
五官默然不语,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裳,穿上,朝宫门走去,就在她走至宫门时,皇帝突然道:“你如此厌恶朕,是因为朕以前踹了你一脚吗?”五官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皇帝一眼,只是朝外走去。
“站住,”皇帝看向五官,目光中有着帝王的锐利,也有着身为男人的脆弱,“朕要你回答,朕要听实话。”收住了步子,但五官依旧没有转头,硬声道:“是,奴婢以为皇上早就知道了。”在三年前,不是吗?
皇帝身体一僵,苦笑,是啊,他早就知道了,他如此一问,不是自取其辱吗?然而,他依旧执着于此一问。
“你的心胸真是狭隘。”皇帝苦涩地叹了口气,他都能放下对她的偏见,帝王的尊言,承认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曾厌恶至极的女人,而她却为何不能放下自己的那一脚呢?
“是,奴婢心胸狭隘,所以,奴婢只是一个奴才。”五官在心裏冷哼一声,漠然地道,她被踢得险去了一条命,让她如何心胸宽大?她已经压下了这股怒火,做着她奴才的本分,这皇帝又何必来硬惹她。
她,处处在和他拉开距离,皇帝又怎会不知道五官心中所想,惹不起的人,她只能躲,但他已不想让她躲了。
皇帝显然还不清楚,五官对他的怨与恨,并不是因为他的那一脚造成的,而是五官从小所遭遇的经历形成了她的这种性格,多年被虐待的经历在五官的心理上已然形成了强烈的对抗,对于越是以强势压人的人,她的排斥厌恶便越浓,这已然形成了一种惯性,而皇帝只不过是把五官的这份反抗弄至了白热化而已。
如果皇帝要引起五官的注意,得到她的情,除非放下他的一切,与五官同化,但男人有男人的骄傲和尊言,更何况他是皇帝,承认喜欢上五官已属不易,再让他做到向五官低头,作为皇帝首先过不了的恐怕就是他自己的一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