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门被推开,十几个宫女手上拿着清洗用的东西一一走了进来,一见到五官时,都行了个礼,道:“官姑娘,皇上早朝的时候到了。”
“嗯。”五官点点头,整理了一下仪表,便推开里门,此时,皇帝已然起床。
“皇上,奴婢来给您洗漱了。”皇帝轻嗯一声,看着五官忙碌的身影,有一瞬间的迷惑,她昨夜不是没睡好吗?怎么现在还能如此精神?
当一切都已然好时,五官便将绞好的丝巾递给皇帝,“皇上,给。”皇帝接过,却在接触到五官的手指时,一愣,这手指,怎么这么冰呢?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五官一踩上去,已然过了膝,几个小太监在一旁清扫着雪,雪太厚,他们扫起来显得异常的吃力,一旁的水木杨已然被初雪压弯了枝梢,屋檐上,挂满了冰棱,在阳光的折射中透着七彩的光芒,几个宫女拿了木棒正将这些冰棱给打下,以防它们突然坠落而伤到了人。
五官疾步朝储秀宫走去,她得去找自个的主子要些止咳的药来,咳嗽了大半夜,她的喉咙生涩得很,胸口更是沉得难过,看着一路上清扫着路面的宫女们,五官暗想:虽然自己也是个奴才,可比这些人好过了很多,她只要服侍皇帝就行,不必做体力活,不过,想起昨天的惊魂,五官还是会觉得后怕,但既是如此,她宁可高处不胜寒,也绝不再去享受那些苦日子。
就在五官走近储秀宫时,却只见储秀宫的几十位宫女正拿着从各院秀女们的寝院中拿出的被条朝奴洗宫的方向走去。
“这位姐姐,你们在做什么?”五官拉住一位搬运被条的宫女,问道。
“有几位秀女到南郊的别苑去避冬去了,我们便把她们的被子拿去奴洗宫晒晒,去些潮气,等秀女们回来了再给拿回来。”宫女说道。
“原来如此。”五官点点头,便朝自个主子的寝院走去。
“哟,这不是五官吗?你怎么没跟你家的主子去避冬呢?”当五官走过鱼池时,阿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拦住五官,挑着眉看着她,一脸的挑衅。
“你说什么?我家小姐也去避冬了?”五官惊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怎么,原来你不知道?昨个,皇上下旨,我家主子,小梅的主子,还有莲儿的主子以及你家主子,都到别苑避冬去了,可恶,小环和莲儿都跟了去,就我和小梅不被允许跟去。”阿茶恨恨地道。
避冬?五官心头涌上疑惑,前几天她还听小环说小姐在盼着初雪的来临的呢,怎么这会儿却去避冬呢?
咳咳,五官轻咳了几声,并不理会一旁阿茶的叽喳声,走出了储秀宫。
就在五官走出储秀宫之际,却见须王慎正在跟一个宫女说着话,五官走近了一步,只听得须王慎道:“什么?出宫避冬了?那个安安也去了吗?”
“是的,王爷。”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儿个夜里。”宫女答道,双眼偷望了须王慎一眼,脸上瞬间布满了红霞。
“怎么走得这么匆忙?”须王慎并未发现宫女的小女儿心态,只是皱着眉喃道,“我可是来要人的,这下可好。”
“是,听说是昨个秀丽姑娘发了高烧,轻咳不止,皇上未免几位秀女受不了这样的冷天,便让她们都去了别苑避寒了。”宫女答道。
“王爷。”五官走近须王慎,福了福。
“五官?”一见是五官,须王慎的双眼一亮,“你怎么会在这裏?”然而,当他见着五官苍白的脸时,担心地道,“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没事。”五官摇摇头,又轻咳了几声。
“着凉了?走,我那有药。”说完,也不顾其他宫女异样的眼神,须王慎拉过王官的手,便往须景宫走去。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呀。”路上,须王慎拿过五官的手,往嘴裏哈气,又给使劲地揉着,希望五官的手能温暖点。
五官微微一笑,道:“王爷,你对我真好。”须王慎面色一红。
“王爷,你为什么要对五官这么好呢?”五官一直不明白,如果说须王慎喜欢自己,那他喜欢自己什么呢?既没才又没貌的。
须王慎一怔,面色更红了,他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明显得都让五官察觉了,他还以为自己表现得挺够含蓄的,“唔,我不是说了要一辈子对你好吗?”五官一愣,困惑地道:“王爷为什么要一辈子对我好呢?”为什么王爷要如此执着于对她好呢?
脸上涌上可疑的红潮,须王慎几乎要大吼:“这还用问吗?”
“王爷喜欢我,是吗?”五官依旧是不温不火地问,这是她早已知道的事实,但她依然迷惑。
被五官这么一问,须王慎脸上的红潮更浓了,转头不看五官,只是轻嗯了一声。
“可王爷为什么会喜欢我?我记得以前王爷对我可讨厌得紧呢。”五官纳闷,若不是昨晚白花林的那一个承诺,她也不会想这样的问题,只觉最近这小王爷对她好得出奇。
须王慎一怔,淡淡的困惑也涌上心头,是啊,他为什么会喜欢五官呢。
扑哧……五官突然一笑。
“你笑什么?”须王慎纳闷地转头,却看到五官露在外的双手时,心疼,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手里温暖着。
“我很开心。”说完,五官嘻嘻一笑,“不管王爷为什么会喜欢我,总之五官非常的开心。”是啊,只要有人对她好,就行了,为什么她非要去问个全究竟呢?
看着五官露出的笑容,须王慎脸上又是一红,嚅嚅地道:“我也很开心。”二人相视一笑,牵着手一蹦一跳地朝须景宫走去。
情,是奇妙的,不是两个才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能懂的,或许等他们懂时,人生已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冬天已去,春天又来,轻风抚柳,转眼间,已然梨树开花,盛夏又悄然来临,炽烈当空,男耕女织,秋天的缤纷在人们悄然的期盼声中,开始了它的步伐,落叶飘扬,与空中的晚霞相互辉映,已然成为一幅翩鸿的画卷,当鹅毛般的大雪再次覆盖住大地时,已然过了三个年头。
三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改变很多人,也有人在老去,在死亡。
时间,对皇宫里的人来说,毫无意义,他们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每天对着同样的主子,但对一个成长的孩子来说,时间,却他们却是极有意义的。
五官将窗户打开,让春天的温暖泻进屋内,对着温暖的阳光,她闭上了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就在此时,李得胜的尖嗓子突然响起:“皇上下朝。”五官睁开了双眼,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凌乱,便走到门边,静候皇帝的下朝。
当皇帝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御天殿时,五官福了福,道:“奴婢叩见皇上。”
“嗯。”皇帝冷冷地轻嗯一声,便走到御案旁拿着五官早已为其准备好的青红茶一饮而尽。
“李得胜,你去御书房将朕的奏折拿到这裏,朕今天要在这裏批阅折子。”皇帝淡然地道。
“是,奴才遵旨。”李得胜领旨而去。
五官一听,忙走到御案旁将案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又从一旁架上的木盒子里拿出御用的朱笔放置到御案上,动作流利,毫不见慌乱,显然皇帝是常常在此批阅奏折的。
看着五官的忙碌,皇帝冰冷的目光放柔了,三年了,他对她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热不好不坏的,他是皇帝,有着皇帝的样子,但皇帝也知道,五官对他,也并没有特别化,她是奴才,也有着奴才的样子。
“皇上,一切已然准备妥当了。”五官把茶放置到御案最偏远处的桌角上。
“你下去吧,叫李得胜来侍候。”皇帝把停留在五官身上的视线上收回,漠然地道。
“是,奴婢告退。”五官轻轻地福了一福,便退出了御天殿。
她变美了,当五官一转身,皇帝的视线不自觉地又锁住了五官的背影,十六岁的她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变得娴静和沉稳,她的美,不在于表面,不在于那种谈吐举止,但皇帝依旧感觉到了她的美,一种他说不上来,却真实存在的,能令他驻目的美。
当五官的身影消失于御书房时,皇帝收回了视线,冷冷地盯着御案,强迫自己忽视心中的那份对五官的特别,当李得胜和一干奴才捧着折子来时,皇帝已然是皇帝。
“官儿,官儿。”当五官刚走出御天殿时,便只见小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小环姐姐,怎么跑得这么急呢。”五官微笑,看着小环。
“小姐叫你一块儿去赏花。”小环笑道。
“赏花?”五官一愣,随即脸上涌现痛苦,哀求地道,“小环姐姐,我能不能不去呀?”五官只觉赏花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了,她不觉得一朵花有什么好赏的,一个人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怎么偏偏她家的主子就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赏花上呢?
“不行,一定要去哦,现在这个季节可是花季最旺的时候,不赏花的话就浪费了。”说完,也不顾五官的不愿,拉着她就往御花园跑去。
“小环姐姐,我——”五官刚想说皇帝在裏面批折子,她是不能随便走开的,哪知小环却转头,有些落寞地道:“官儿,就当是陪陪小姐吧,小姐这些年好寂寞呀。”
五官一怔,吞下了欲说的话,心头涌上苦涩,同时,也疑惑:皇上为什么在这三年裡不选后?为什么不封妃?五官能肯定,若是选后,她家的小姐定能位冠。
御花园。
百花争艳,鸟语花香,花的美此起彼伏,如临仙界,只见琴安居于花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美,浑然天成,三年的时间,她家的主子更美了,美得令人心碎,也更落寞了,看得让人心疼。
五官远远地看着自家主子,心痛痛的。
“小姐,官儿来了。”小环道。
琴安转过身来,看着五官,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却已不再如三年前的那天纯真,而是淡淡地,如牡丹静静绽放,高贵而优雅,让人下意识地产生一种恭敬之心,这便是储秀宫这三年来对秀女的教育,一个成为妃子该有的气势和风度。
“小姐,官儿陪你来赏花了。”五官轻轻地朝琴安一福。
“嗯。”琴安淡淡地点点头,随即扑哧一笑,淡定的容颜被她这一笑,浮上如三年前那般的纯真,道:“官儿,你怎么也来和我赶这一套呢,快起来,别多礼了。”五官咧嘴一笑,道:“是,小姐。”
“来,我们赏花去。”琴安牵过五官与小环的手,笑嘻嘻地朝一旁的小径走去。
“嗯。”五官和小环对视一眼,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陪在琴安的身边,一会儿聊这花,一会儿说那花,好不热闹,但五官的心裏却犹如被巨石压顶,沉得透不过气,下意识地想着,她该如何帮着小姐坐上后位,能让小姐真正地如当初进宫时的那般开心?
“官儿,”琴安突然地道。
“是,小姐。”
“你知道吗?皇上心裏有人。”琴安看着眼前的花朵,幽幽地道。
“有人?什么意思?”五官一时没听明白,就连小环,也是一脸的雾水。
琴安苦笑,“这三年来,皇上一直未封后,甚至连妃子也没有一个,唯一的解释便是皇上的心裏已有女人了。”
“不可能,小姐。”五官摇摇头,她在皇帝身边三年,怎么不知道皇上心裏有人了?
“真的,官儿,”琴安叹了口气,抿抿嘴,有些委屈地道,“我和皇上从小一块长大,我太了解他了,如果不是他心裏有人了,又怎么会如此置我于不顾呢?”
“可是小姐,官儿在皇上身边那么久,都没见过皇上跟哪个女人走得很近呀。”五官奇道。
“是呀,小姐,你就别多想了。”小环也在一旁点点头。
“我没有多想,这是事实。”琴安哀怨地道。
“就算是事实好了,可是小姐,那时皇上不是很喜欢秀丽吗?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五官道,她倒一点也不担心皇帝心裏有人了,皇帝嘛,哪个不多情,哪个又不薄情?
琴安一怔,叹了口气,道:“其实,秀丽挺可怜的,官儿,你说,皇上最后会不会像对秀丽那样对我?”看着琴安不安的双眼,五官只觉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竟险些透不过气来,忙道:“不会的,小姐,皇上和你的感情不同,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皇上是不会对你不好的。”
“真的吗?”
“嗯。”看着自己个主子没有自信的神情,五官的胸口只觉更闷了,什么时候开始,她主子的脸上也已然变得如此这般的不自信呢?